第三十五章 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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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見面之後，梁可味和陳識都不太去醒時記憶了。
“糖心檸”從醒時記憶下架，沒有人改良這道菜，它在上架的第二周就被其他菜品打敗。
感情也是一樣，沒有人再去修覆它，遲早會被生活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打敗。
這段時間，梁可味白天都在看書寫食評，給醒時記憶的新品寫廣告發推文，用各種各樣的工作填滿自己空虛的內心。
可是只要一到晚上，又或者，只是工作全部完成之後，她就恢覆到那個空心的狀態，身體有一部分丟失了，原來會影響睡眠的。
還有一件事情，她沒有告訴陳識。那就是，離開海邊的那天，她偷偷“買”下了他們在海邊住過的那個酒店房間，以提前預訂二十年的方式。
連續失眠好幾天之後，她就搬到了那個海景酒店裏面，和他們的回憶住在一起，會讓她稍微好受一些。
哪怕她不能見到陳識，不能跟他再說上話，她閉上眼就覺得陳識活在她身體裏。
然後她開始寫文章，在醒時記憶裏，陳識教過她的、為她做過的所有分子料理，都被她寫成食評，有些是完全寫實的，有些是她根據回憶添油加醋的，因為那個時候她的味覺不夠靈敏。
她在爭得外婆同意之後，以“Shining Kevi”為筆名在各大食評雜志投稿，成功上稿的第一篇文章就是陳識給她做的那道“閃光的可味”，只是，她為了寫作方便，把這道菜改名成了“The Light Above Cloud（雲上之光）”。
其餘的文章散落在報刊和不起眼的雜志裏面，大約也發布了七八篇。要真正把“Shining Kevi”的名號打出去，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看著郵箱裏一封又一封的退稿信，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雲上之光”即將成為“Shining Kevi”走紅食評圈的成名之作。
陳識在研究所門口的長椅上曬太陽，百無聊賴地翻起街頭美食愛好者送的宣傳期刊，文章目錄裏面“The Light Above Cloud——Shining Kevi”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視線。
尤其是“Shining Kevi”。會是她嗎？即使腦海裏下意識理性地浮現問句，直覺也感性地告訴他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他對著目錄上的頁號翻頁過去，光是從文章的配圖就可以確定，這道菜就是“閃光的可味”。
然後他從標題開始細細地去品讀這篇文章，看過【食之味】大部分文章以及梁可味所有營銷軟文的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梁可味的文章，就算文風略有不同，那些遣詞造句和行文習慣是不變的。
不然還有誰會以“Shining Kevi”作為筆名呢？
陳識拿出手機，以“Shining Kevi”作為關鍵字搜索，搜出了幾篇這個筆名下面的文章。
亞歷克斯剛從實驗室出來，想跟陳識聊幾句閑天，就見他一臉激動地跑回來。
這大半個月過去，他早就發現陳識的不對勁了。
雖然陳識表面上開始關心各個項目的進展、關心論文的發表情況、關心如何得到更多的經費，陳識不再那麽豁達和淡然了，但是他心裏燃起的那團野心之火，跟名利金錢毫無關系，是別的什麽更令他在意的東西。
就像現在，陳識風一樣地從他身邊路過，眼裏那種期待渴望、迫不及待，才是對待他真正在乎東西的表情。這讓亞歷克斯不得不好奇地跟過去看。
陳識跑回辦公室裏，找了一臺沒人使用的電腦，開始閱讀“Shining Kevi”的所有文章。
亞歷克斯在他身後，看著他跟著魔一樣，如癡如醉地讀完一篇又一篇。讀論文也沒見他這麽勤快啊！
任誰都忍不住問一句“這個Shining Kevi是誰啊？”
“一位天才美食評論家。”
正在自己用手機搜索這人的亞歷克斯，想不到陳識還能分心出來回答他的問題，明顯各大搜索引擎關於這人的資料少得可憐，跟陳識對這人的評價大有出入。
又看了一會兒，陳識開始發郵件。
先是給他們大學的老教授發。這個老教授亞歷克斯有印象，為人特別寬厚，對待學生知無不盡，他很喜歡美食，課堂上總是能給大家科普一些美食的趣味知識，陳識開始學習分子料理就是受到這位老教授的影響。
寫了幾行問候之後，陳識把一篇標題為“The Light Above Cloud”的文章，放在郵箱的附件裏面。再對這篇文章寫幾行說明。
亞歷克斯真是開眼了，從前只知道陳識罵人很厲害，沒想到他還這麽能這麽誇人的。
發完這一封郵件還沒結束，陳識繼續寫，這一封比上一封寫得還真摯，恐怕發送的對象是什麽美食界的大人物。陳識希望對方能幫他推薦這篇文章，以他的影響力，這篇文章一定會爆火，對這位大人物的名聲也有好處。
亞歷克斯向陳識問起這個人物，陳識告訴他，這是他先前工作過的米其林餐廳的大廚，從前很賞識他，辭職之後二人還一直有聯系，經常進行一些美食上的討論。
發完這兩封郵件之後，陳識又另起一封，這次連續抄送給了好幾個人，估計都是跟美食沾邊的人物。
亞歷克斯更好奇了，“也抄送我一份唄，讓我也看看。我倒要看看到底什麽樣的天才，值得我們瑞可這麽為他賣力。”
“她的文章寫得本來就好，她的天賦在此。我做的無足輕重，只是讓她更快地被更多的人看到，即使沒有我，她一樣會聲名鵲起。”
亞歷克斯先前所有的疑惑都在聽到“她”這個單詞的時候，迎刃而解。陳識提到“她”，眼裏就不自覺地泛起愛意，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我就期待一下，什麽時候能參加你跟這位‘夏靈·凱威’女士的婚禮了。”亞歷克斯打趣到。
“不，你應該期待，什麽時候能在時代周刊上見到‘夏靈·凱威’的名字。”
二月中旬的時候，陳識被大胡子緊急叫回醒時記憶，說店裏忽然多了很多有身份的常客，每次來都點名要“雲上之光”，但他們都不太會做，只好把陳識叫回來給大家上課。
一問才知道，原來“雲上之光”這道菜已經在美食評論圈出名了，因為一篇來自新銳評論家的文章，慕名前來嘗試這道菜的圈內人士絡繹不絕。
有試完當場就敗興而歸的，也有表面誇獎回去就寫文章大罵一通的，極少數的人覺得名副其實。這個圈子就是這樣。
陳識幹脆把這道菜定成限量版，而且必須買過“夏靈·凱威”所有出版刊物，才可以試吃。罵歸罵，錢得照樣花。
這些發生在惠靈頓總店的事情，梁可味是不知道的。
因為她搬到了奧克蘭，所以這大半個月來，她忙的都是奧克蘭分店的開業籌備工作。
梁可味只負責寫招聘廣告、推廣文案，盡管奧克蘭分店的名義店長掛著梁可味的名字。這個店仍然主要是陳識在管，他負責了所有餐廳裝修和人員配備的工作。
他們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梁可味和陳識之間必要的交流，完全通過大胡子完成。
梁可味雖然不知道惠靈頓總店的事情，但是她以“夏靈·凱威”的名字發表的所有文章都會帶上醒時記憶，從她投稿越來越順利這一點看來，醒時記憶肯定也一定程度上能被帶火。
“夏靈·凱威”被更多人看到，醒時記憶就會被更多人看到。
樹大招風，為了防微杜漸，梁可味還說服羅莎的叔叔、梁聿的恩師——凱文老師入股醒時記憶奧克蘭分店，這樣至少能保證梁聿的手不會再伸到醒時記憶頭上。
這些事情一一做完，基本也就到了梁可味要跟新西蘭告別的時候了。
最後幾天，梁可味去了所有跟陳識一起去過的地方，在每個地方都給陳識留下一封手寫信。
最開始相遇、也是相處時間最長的醒時記憶惠靈頓總店，一封信被她壓在了二樓辦公桌的鍵盤下面；她來新西蘭住的第一個酒店，一封信被她交給了酒店的前臺；陳識帶她去的老雇主的牧場，她和小派又合照了一次，把信的內容寫在照片的背面，留給了牧場主。
還有海邊的海景酒店，房間的鑰匙、落日下的合影，和一封最長的信都被她放進信封裏面，封存在酒店的儲物櫃裏面，儲物櫃的密碼她發到了陳識的郵箱；就連餵貓的港口，貓咪常待的那個巷口被她放了一個貓糧碗，碗底用筆寫了一封短信，然後撒上一點點貓糧蓋住。
最後，她從大胡子那裏要到了圖恩斯墓地的地址。說不太清楚為什麽，她就是覺得離開新西蘭之前，這個人是她必須要見一面的人。
梁可味沒想到，入園登記的時候，有工作人員向她確認她的身份，並且告知她有一位“瑞可陳”先生給她留了東西。她告訴工作人員，等她離開墓園的時候會過來取。
雖然帶了兩束捧花來見圖恩斯和他的愛人，但是梁可味在墓碑面前站了半天，還是沒想出來要跟他們說些什麽。
光是一個開場白，她就思考了好一會兒。說是陳識的朋友嗎？現在應該算不上了吧。說是醒時記憶的員工嗎？有點奇怪。要不就代表她自己吧？可是她怎麽向圖恩斯介紹自己呢？
最後她只能說，“你好，圖恩斯，我是你的貓咪遺產繼承人，幫你餵過一段時間的貓。無意中聽說了你和愛人的故事，十分受感動。今天我要離開這裏了，走之前過來看看你們。祝你們在天堂永遠幸福。”
然後，她一臉羨慕地看向圖恩斯旁邊的芮妮。多幸運的女孩才可以一生被愛呢？
探望結束之後，梁可味跟著工作人員來到儲物櫃面前，她打開陳識留給她的那個格子，從裏面取出一個紮著漂亮絲帶的餅幹鐵盒。
上面插著一張卡片，“給【食之味】的禮物”。
陳識以【食之味】粉絲身份跟她見面的那天，跟她說，他準備的見面禮是醒時記憶的幾個甜品。
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任何甜品放在這個室溫超過三十度的地方都會腐爛壞掉，而這個盒子一點異味都沒有。
梁可味也不認為，陳識會把某種要給她的食物放在墓園的儲物櫃裏面。
梁可味記得她的老師曾經說過，“歷史停止的地方，文學開始了。歷史系告訴我們，這是假的；然後我們中文系開始追問，既然是假的，為什麽要這麽說。”
陳識帶給【食之味】的禮物明明就不是甜品，為什麽還要告訴梁可味那是甜品？他的話是假的，為什麽要這樣騙她？
梁可味想了一會兒，並沒有打開這個盒子，把它放回了原處。因為她知道，那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那個鐵盒上精致漂亮的絲帶，就是勾人打開的陷阱。
給【食之味】的禮物……被放在圖恩斯的墓園裏，【食之味】……圖恩斯，食評家……廚師，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而陳識把它放在墓園裏，就說明，這是一個已經被他埋葬的秘密。
梁可味不想再把它挖掘出來。
她看了一會兒這個鐵盒，然後從包裏取出一只手機——用來聯系外婆的那一只手機，電話卡早就被她取出來，塞進包包旁邊的掛件小熊裏。
從明天離開新西蘭開始，她就要一直待在梁聿身邊。離開之前，她必須處理掉一些跟外婆聯系過的證據。
之前，她還在考慮怎麽處理這部手機，現在，她決定跟陳識的秘密埋葬在一起。墓園，真是個好地方呢。
於是，她把手機和鐵盒一起鎖進了這個儲物格子裏。
離開墓園，梁可味打車回到皇後街。
告別之旅的最後一站，梁可味來到陳識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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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停止的地方，文學開始了。歷史系告訴我們，這是假的；然後我們中文系開始追問，既然是假的，為什麽要這麽說。”——張一南老師《張一南北大國文課》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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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也是一樣，沒有人再去修覆它，遲早會被生活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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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只要一到晚上，又或者，只是工作全部完成之後，她就恢覆到那個空心的狀態，身體有一部分丟失了，原來會影響睡眠的。
還有一件事情，她沒有告訴陳識。那就是，離開海邊的那天，她偷偷“買”下了他們在海邊住過的那個酒店房間，以提前預訂二十年的方式。
連續失眠好幾天之後，她就搬到了那個海景酒店裏面，和他們的回憶住在一起，會讓她稍微好受一些。
哪怕她不能見到陳識，不能跟他再說上話，她閉上眼就覺得陳識活在她身體裏。
然後她開始寫文章，在醒時記憶裏，陳識教過她的、為她做過的所有分子料理，都被她寫成食評，有些是完全寫實的，有些是她根據回憶添油加醋的，因為那個時候她的味覺不夠靈敏。
她在爭得外婆同意之後，以“Shining Kevi”為筆名在各大食評雜志投稿，成功上稿的第一篇文章就是陳識給她做的那道“閃光的可味”，只是，她為了寫作方便，把這道菜改名成了“The Light Above Cloud（雲上之光）”。
其餘的文章散落在報刊和不起眼的雜志裏面，大約也發布了七八篇。要真正把“Shining Kevi”的名號打出去，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看著郵箱裏一封又一封的退稿信，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雲上之光”即將成為“Shining Kevi”走紅食評圈的成名之作。
陳識在研究所門口的長椅上曬太陽，百無聊賴地翻起街頭美食愛好者送的宣傳期刊，文章目錄裏面“The Light Above Cloud——Shining Kevi”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視線。
尤其是“Shining Kevi”。會是她嗎？即使腦海裏下意識理性地浮現問句，直覺也感性地告訴他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他對著目錄上的頁號翻頁過去，光是從文章的配圖就可以確定，這道菜就是“閃光的可味”。
然後他從標題開始細細地去品讀這篇文章，看過【食之味】大部分文章以及梁可味所有營銷軟文的他，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梁可味的文章，就算文風略有不同，那些遣詞造句和行文習慣是不變的。
不然還有誰會以“Shining Kevi”作為筆名呢？
陳識拿出手機，以“Shining Kevi”作為關鍵字搜索，搜出了幾篇這個筆名下面的文章。
亞歷克斯剛從實驗室出來，想跟陳識聊幾句閑天，就見他一臉激動地跑回來。
這大半個月過去，他早就發現陳識的不對勁了。
雖然陳識表面上開始關心各個項目的進展、關心論文的發表情況、關心如何得到更多的經費，陳識不再那麽豁達和淡然了，但是他心裏燃起的那團野心之火，跟名利金錢毫無關系，是別的什麽更令他在意的東西。
就像現在，陳識風一樣地從他身邊路過，眼裏那種期待渴望、迫不及待，才是對待他真正在乎東西的表情。這讓亞歷克斯不得不好奇地跟過去看。
陳識跑回辦公室裏，找了一臺沒人使用的電腦，開始閱讀“Shining Kevi”的所有文章。
亞歷克斯在他身後，看著他跟著魔一樣，如癡如醉地讀完一篇又一篇。讀論文也沒見他這麽勤快啊！
任誰都忍不住問一句“這個Shining Kevi是誰啊？”
“一位天才美食評論家。”
正在自己用手機搜索這人的亞歷克斯，想不到陳識還能分心出來回答他的問題，明顯各大搜索引擎關於這人的資料少得可憐，跟陳識對這人的評價大有出入。
又看了一會兒，陳識開始發郵件。
先是給他們大學的老教授發。這個老教授亞歷克斯有印象，為人特別寬厚，對待學生知無不盡，他很喜歡美食，課堂上總是能給大家科普一些美食的趣味知識，陳識開始學習分子料理就是受到這位老教授的影響。
寫了幾行問候之後，陳識把一篇標題為“The Light Above Cloud”的文章，放在郵箱的附件裏面。再對這篇文章寫幾行說明。
亞歷克斯真是開眼了，從前只知道陳識罵人很厲害，沒想到他還這麽能這麽誇人的。
發完這一封郵件還沒結束，陳識繼續寫，這一封比上一封寫得還真摯，恐怕發送的對象是什麽美食界的大人物。陳識希望對方能幫他推薦這篇文章，以他的影響力，這篇文章一定會爆火，對這位大人物的名聲也有好處。
亞歷克斯向陳識問起這個人物，陳識告訴他，這是他先前工作過的米其林餐廳的大廚，從前很賞識他，辭職之後二人還一直有聯系，經常進行一些美食上的討論。
發完這兩封郵件之後，陳識又另起一封，這次連續抄送給了好幾個人，估計都是跟美食沾邊的人物。
亞歷克斯更好奇了，“也抄送我一份唄，讓我也看看。我倒要看看到底什麽樣的天才，值得我們瑞可這麽為他賣力。”
“她的文章寫得本來就好，她的天賦在此。我做的無足輕重，只是讓她更快地被更多的人看到，即使沒有我，她一樣會聲名鵲起。”
亞歷克斯先前所有的疑惑都在聽到“她”這個單詞的時候，迎刃而解。陳識提到“她”，眼裏就不自覺地泛起愛意，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我就期待一下，什麽時候能參加你跟這位‘夏靈·凱威’女士的婚禮了。”亞歷克斯打趣到。
“不，你應該期待，什麽時候能在時代周刊上見到‘夏靈·凱威’的名字。”
二月中旬的時候，陳識被大胡子緊急叫回醒時記憶，說店裏忽然多了很多有身份的常客，每次來都點名要“雲上之光”，但他們都不太會做，只好把陳識叫回來給大家上課。
一問才知道，原來“雲上之光”這道菜已經在美食評論圈出名了，因為一篇來自新銳評論家的文章，慕名前來嘗試這道菜的圈內人士絡繹不絕。
有試完當場就敗興而歸的，也有表面誇獎回去就寫文章大罵一通的，極少數的人覺得名副其實。這個圈子就是這樣。
陳識幹脆把這道菜定成限量版，而且必須買過“夏靈·凱威”所有出版刊物，才可以試吃。罵歸罵，錢得照樣花。
這些發生在惠靈頓總店的事情，梁可味是不知道的。
因為她搬到了奧克蘭，所以這大半個月來，她忙的都是奧克蘭分店的開業籌備工作。
梁可味只負責寫招聘廣告、推廣文案，盡管奧克蘭分店的名義店長掛著梁可味的名字。這個店仍然主要是陳識在管，他負責了所有餐廳裝修和人員配備的工作。
他們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梁可味和陳識之間必要的交流，完全通過大胡子完成。
梁可味雖然不知道惠靈頓總店的事情，但是她以“夏靈·凱威”的名字發表的所有文章都會帶上醒時記憶，從她投稿越來越順利這一點看來，醒時記憶肯定也一定程度上能被帶火。
“夏靈·凱威”被更多人看到，醒時記憶就會被更多人看到。
樹大招風，為了防微杜漸，梁可味還說服羅莎的叔叔、梁聿的恩師——凱文老師入股醒時記憶奧克蘭分店，這樣至少能保證梁聿的手不會再伸到醒時記憶頭上。
這些事情一一做完，基本也就到了梁可味要跟新西蘭告別的時候了。
最後幾天，梁可味去了所有跟陳識一起去過的地方，在每個地方都給陳識留下一封手寫信。
最開始相遇、也是相處時間最長的醒時記憶惠靈頓總店，一封信被她壓在了二樓辦公桌的鍵盤下面；她來新西蘭住的第一個酒店，一封信被她交給了酒店的前臺；陳識帶她去的老雇主的牧場，她和小派又合照了一次，把信的內容寫在照片的背面，留給了牧場主。
還有海邊的海景酒店，房間的鑰匙、落日下的合影，和一封最長的信都被她放進信封裏面，封存在酒店的儲物櫃裏面，儲物櫃的密碼她發到了陳識的郵箱；就連餵貓的港口，貓咪常待的那個巷口被她放了一個貓糧碗，碗底用筆寫了一封短信，然後撒上一點點貓糧蓋住。
最後，她從大胡子那裏要到了圖恩斯墓地的地址。說不太清楚為什麽，她就是覺得離開新西蘭之前，這個人是她必須要見一面的人。
梁可味沒想到，入園登記的時候，有工作人員向她確認她的身份，並且告知她有一位“瑞可陳”先生給她留了東西。她告訴工作人員，等她離開墓園的時候會過來取。
雖然帶了兩束捧花來見圖恩斯和他的愛人，但是梁可味在墓碑面前站了半天，還是沒想出來要跟他們說些什麽。
光是一個開場白，她就思考了好一會兒。說是陳識的朋友嗎？現在應該算不上了吧。說是醒時記憶的員工嗎？有點奇怪。要不就代表她自己吧？可是她怎麽向圖恩斯介紹自己呢？
最後她只能說，“你好，圖恩斯，我是你的貓咪遺產繼承人，幫你餵過一段時間的貓。無意中聽說了你和愛人的故事，十分受感動。今天我要離開這裏了，走之前過來看看你們。祝你們在天堂永遠幸福。”
然後，她一臉羨慕地看向圖恩斯旁邊的芮妮。多幸運的女孩才可以一生被愛呢？
探望結束之後，梁可味跟著工作人員來到儲物櫃面前，她打開陳識留給她的那個格子，從裏面取出一個紮著漂亮絲帶的餅幹鐵盒。
上面插著一張卡片，“給【食之味】的禮物”。
陳識以【食之味】粉絲身份跟她見面的那天，跟她說，他準備的見面禮是醒時記憶的幾個甜品。
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任何甜品放在這個室溫超過三十度的地方都會腐爛壞掉，而這個盒子一點異味都沒有。
梁可味也不認為，陳識會把某種要給她的食物放在墓園的儲物櫃裏面。
梁可味記得她的老師曾經說過，“歷史停止的地方，文學開始了。歷史系告訴我們，這是假的；然後我們中文系開始追問，既然是假的，為什麽要這麽說。”
陳識帶給【食之味】的禮物明明就不是甜品，為什麽還要告訴梁可味那是甜品？他的話是假的，為什麽要這樣騙她？
梁可味想了一會兒，並沒有打開這個盒子，把它放回了原處。因為她知道，那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那個鐵盒上精致漂亮的絲帶，就是勾人打開的陷阱。
給【食之味】的禮物……被放在圖恩斯的墓園裏，【食之味】……圖恩斯，食評家……廚師，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而陳識把它放在墓園裏，就說明，這是一個已經被他埋葬的秘密。
梁可味不想再把它挖掘出來。
她看了一會兒這個鐵盒，然後從包裏取出一只手機——用來聯系外婆的那一只手機，電話卡早就被她取出來，塞進包包旁邊的掛件小熊裏。
從明天離開新西蘭開始，她就要一直待在梁聿身邊。離開之前，她必須處理掉一些跟外婆聯系過的證據。
之前，她還在考慮怎麽處理這部手機，現在，她決定跟陳識的秘密埋葬在一起。墓園，真是個好地方呢。
於是，她把手機和鐵盒一起鎖進了這個儲物格子裏。
離開墓園，梁可味打車回到皇後街。
告別之旅的最後一站，梁可味來到陳識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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