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可味來之前，就做好了被拒之門外的心理準備，但是敲了很久的門沒有被回應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難過。

她坐在樓道的樓梯上，開始撥陳識的電話。一聲又一聲的忙音，把她帶回陳識跟她絕交的那天。

那天，她坐在門的另一邊——陳識的房子裏面；今天，她坐在門的這一邊——陳識的房子外面。

可是聽忙音的心情卻是完全相同的，空白的間隔是期待，響起的“嘟”聲是失望，這一串被接通之前起伏的前奏，就像悲愴交響曲一樣漫長而令人心碎。

直到一陣手機震動的“嗡嗡”聲在樓道裏響起，且越來越近。

梁可味不敢去想象那一種可能性，仍然低頭看著雙膝之間的手機，直到腳步聲和塑料袋的窸窣聲在她跟前停下。

兩個人對視的時候都有一瞬間的錯愕，好像都在懷疑夢境成真的可能性。

陳識兩只手裏都提滿了東西，梁可味不知道應該先掛電話，還是先去幫他提東西，站起來的時候，手機摔在地上，只好狼狽地彎腰去撿。

陳識也愛莫能助，他左手的袋子裏裝著雞蛋，右手的袋子裏裝著活蹦亂跳的水產，“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接，是我實在騰不出手來。”

梁可味撿起手機，陳識口袋裏的手機還在震動，這才想起來掛斷電話。

可眼前這一幕是那麽的不真實，陳識的聲音也是那麽的熟悉又陌生，好像夢境。她蹲在地上深呼吸再擡頭，才確認是真的陳識在跟她說話，臉上終於從錯愕轉為驚喜，“沒關系。”

陳識提著袋子的手動了一下，眼神裏透出幾分隱忍，最終也沒做什麽。

梁可味一步跳下臺階，接過他遞出來的那只手裏的東西，站在他後面，乖順地等他開門，等他接過她手裏的東西。

陳識打開門後，接過梁可味手裏的東西，就直接進門了。他進門以後也沒把門帶上，徑直走向冰箱，仿佛擱置那些食材才是他的當務之急。

梁可味不知道這門是不是留給她的，所以她杵在原地並不進門。

“我……”她站在門口也很局促，目光不知道該往哪裏擺，只能等到陳識轉身之後，才擡頭看著他在裏面整理剛買的食材，“我就是想……走之前，再看你一眼。”

“你現在看到了。”陳識頭都沒有擡一下，其實心思哪裏在食材上面，只是沒想好該以什麽樣的表情面對她。

梁可味被噎了一口，變得更加局促了。他沒讓她進門，還有那話是趕她走的意思吧。

“我……那我走了，門要給你關上嗎？”說完，她就站在門口默默等著陳識的回答。

陳識把雞蛋在冰箱格子裏擺好，又把水產倒進水池裏，動作還是一樣優雅自然，在最後一條魚躍進水裏的瞬間，他緩緩擡眸。

“進來一起吃飯吧。”

“噢，好。”梁可味楞了楞，往門裏跨一步，輕輕把門帶上，關好。

他們好像不是可以一起坐下吃飯的關系。梁可味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觀察陳識的表情，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但臉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看，上次見面的胡茬這次也刮幹凈了。

大概，意味著他已經完全走出來了。想到這裏，梁可味才可以輕松一些地靠近陳識。像之前一樣，詢問他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然後，他們就和以前一樣，配合著開始做飯。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墓園的人給我打電話，說你今天去過了，但是東西沒拿走。那個盒子你打開看了嗎？”陳識試圖挑起做飯以外的話題。

“我沒看。”梁可味正在切一顆檸檬，“那天你就沒有說出口，你不希望我看吧，所以我沒看。”

陳識點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我猜到你會來，但是沒想到這麽快，”他在沖洗已經解凍的雞翅和雞腿肉，水槽裏同時還存著剛剛洗完的彩椒和香菇。

“嗯，明天就走了。”梁可味完全是順著陳識的話說，她以為他根本不想見到她。

陳識的手停頓一下，“我又被留到最後了嗎？”語氣裏有些無奈。

梁可味聞言扭頭去看，手裏刀也沒放下，“不是的。”上次她就吃了沒解釋清楚的虧，這次既然被放進來，還願意跟她搭話，她當然要抓住機會，“最重要的才留到最後。”

陳識目光望著她的方向，但是緊緊盯住她手裏的刀，“嗯，檸檬再切小一點。”

等梁可味的視線回到砧板和菜刀上，開始改刀，陳識的目光才移開。過一會兒又說，“你到這邊洗米煮飯吧。剩下的我來切。”

在陳識游刃有餘的刀下面，七八樣食材很快就變成形狀各異的細碎模樣。

食材入鍋之後，梁可味除了盯著那個燉黃燜雞的煮鍋和全自動的電飯鍋，沒什麽事情做。她就悄悄看著陳識，因為本來就是過來“看”他的。

陳識做菜的時候臉上還是有表情的，像是帶著憧憬的微笑，但是一看向她，就變得面無表情。

梁可味好希望自己現在能進入他的鍋裏，變成食材，被煎、炸、炒、煸、煮、清蒸都好，都比他對她無動於衷要好。

“明天幾點的飛機？我去送你？”陳識忽然轉過頭，對上梁可味那道明晃晃的目光。

梁可味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對視驚了一下，脫口而出，“下午六點，”說到這裏又想到不能讓梁聿和陳識碰上，再補一句，“你要是忙的話，不用麻煩的。”

陳識點點頭，順著她的話，“六點是有點早，再晚點我就能去送你了。”

所有的菜紛紛裝盤，一人端著兩個菜擺上餐桌。梁可味給自己盛飯，陳識去冰箱裏取甜品。

梁可味在長桌上坐下，看著桌上整齊的菜，心臟猛然漏掉一拍。

檸檬雞翅、黃燜雞——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吃飯她說想吃的菜。那天，一眾人群之中，他只附在她一個人耳邊，告訴她“你想吃的都做”。

黑金鮑魚、鰲蝦——是他們在海邊度假的時候被她誇過的菜。她原本不愛吃海鮮，因為食評家的生涯裏吃過的海鮮太多，她已經膩了。可是那天陳識親自餵到她嘴裏，好像重新喚醒了她的味蕾，她一連吃了好幾個，被他說可愛、攬進懷裏親。

最後兩道甜品——“閃光的可味”和“糖心檸”。是他為她、她為他設計的分子料理，“閃光的可味”曾經鼓舞喪失信心的她，“糖心檸”則成就他們心意相通的三天三夜。

這是一頓為她精心定制的晚餐，分別昭示著他們的開始和結束。這一刻她終於明白過來，陳識做菜的時候，眼裏的憧憬和期待是什麽。

“對不起，陳識，對不起，”梁可味拭去眼角的淚花，“都是我的錯，我們才會變成這樣。”

陳識執筷子的手，骨節已經發白，他緊擰的眉頭，在她看過來的瞬間松開，顯得依然面無表情，只淡淡看一眼桌上的菜色。

“最後的晚餐，吃點自己喜歡的。”說完，夾了一個鮑魚到梁可味碗裏。

這個鮑魚再次喚起梁可味腦海裏兩人接吻的記憶，她的淚水再也繃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滴答滴答地落進碗裏，那些甜蜜的過往就和淚水一起，砸進碗裏碎掉。但她並沒有放下筷子，而是坐在那裏，邊吃邊掉眼淚，吃到嘴裏的菜都沾上了淚水的鹹味。

而淚眼婆娑的她根本註意不到，對面的人表面無動於衷，實則一口也吃不下去，他只要看見她的淚水，眼圈就開始泛紅。

他的控制力也就只比她要好一點點，但是調整能力比她要強很多。

這餐飯吃完，梁可味也沒註意到陳識的異樣，她只覺得他很沈默，估計是沒什麽想跟她說的了。想到這裏，她也不多留戀，說完幾句客套話就離開。

心裏還在期盼著陳識能挽留一下她。

只是，沒想到阻止她離開的不是陳識，而是眼前這扇門，不知道怎麽回事，擰了好一會兒門把手也沒法打開，她只能轉頭向陳識求助。

陳識剛把桌上餐具收好，“那個門是出了點問題，我來開吧。”他說著就走過來，伸手過去探門鎖，無意中勾帶到她的頭發。

梁可味把頭發撩到耳後，恰好撞到他的手臂，小聲道歉之後，嘴角還粘著剛才那一綹頭發的發梢。她眉眼低垂下去，眼瞼染上一點紅暈。

陳識勾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嘴角，那綹頭發才落下去。

兩個人距離太近了，是呼吸都開始相互幹擾的距離。

那只開門鎖的手停下來，幹脆堵住門鎖。他改變主意了。

陳識把梁可味圈進自己懷裏。這個擁抱他想太久了。

被陳識的味道和氣息侵襲，梁可味的第一反應是去吻他，她想要的不只是一個擁抱。她想要回憶裏同等甜蜜和熱烈的東西。

的確，一開始就只是想要一個吻。誰知道纏吻之後還是難舍難分。兩個人之中沒人說得清楚究竟是怎麽從門口一路糾纏到床上的。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在他們同時被感性完全操縱的那幾分鐘裏面，積壓太久的思念像重見天日的困獸，撞得他們心潮澎拜，雷鳴般的心跳聲和愛火一起燃燒蕩漾。

這一刻，誰也不去想未來。他們哪有未來。而理性回歸的時候……去他媽的理性。

就像陳識嘴唇靠在梁可味耳邊，“小味，留下來好不好？”

就像梁可味鼻尖抵在陳識唇邊，“跟我走吧，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盡管他們再清楚不過，彼此的訴求都不會得到回應。

這個夜晚比海邊的第一夜還要漆黑，連月光都照不進來。

結束之後，陳識摟著梁可味入睡。他已經入夢，但她還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感受到，他摟緊她的臂力、握緊她的手心，清楚地聽到，他在夢裏不斷重覆的“不要離開我”。

“這世上很多沒辦法的事情，愛就是其中之一。”

梁可味等陳識睡得再熟一些，從他臂彎裏溜出來，穿好衣服離開了。

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嗎？當然不夠。所以，現在開始，她要去努力爭取更多。

梁可味回到家裏，沒睡多久，就被手機鈴聲吵醒。梁聿已經到了她家門口，讓她準備一下跟他去參加一個什麽會議。

她實在是太困了，什麽會議也聽不清楚，就回了一句她要睡覺，然後掛了電話接著睡。安睡的時間也不長，睡了沒多久就開始做噩夢。

直到她徹底被噩夢驚醒，一坐起來，就看見噩夢成真——梁聿坐在她床頭。她下意識尖叫一聲。

梁聿笑著把她抱進懷裏，耐心安慰她，“別害怕，會議已經結束了。我們該回家了。”

梁可味在他懷裏掙紮，完全被當成對噩夢的後怕和應激過度。等她掙紮累了，完全放棄抵抗，就被當作心情平靜下來。

之後，她就這樣面如死灰、目光麻木地被人裝扮漂亮，然後被梁聿連拖帶拽地帶到機場。

直到登機開始，人群之中開始有人向梁可味揮手，才讓她暗淡無光的眼眸裏染上一點點顏色。

一開始是大胡子帶頭的，還有餐廳的大家，甚至有些零時工都來了，羅莎和她的爸爸們、希爾和表姑一家也在。

梁可味臉上扯出一個笑臉，朝著大家揮手回應。

梁聿俯首在梁可味耳邊問她，“哪個是陳識？”

梁可味回答說，“陳識沒有來。”

但人群中分明有一個高瘦身影，正在朝她奮力奔跑而來。

“那我們走吧。”梁聿攬住她的肩膀。

“好。”她就這樣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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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最虐的情節已結束，之後都是小甜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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