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軒早就猜到他們的來意，心想，家傑這人辦事嚴謹，不浮不躁，倒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芳芳跟他成婚，我也有了接班人了。只是芳芳對他不冷不熱，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便說：“國夫兄，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做父母就盼著兒女能成家立業。家傑到紗廠幫忙以來，他的各種舉措非常符合我的心意。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早有心思把芳芳許配給他。只是芳芳尚在念書，明年中學畢業。我還沒問過她打算繼續上學，還是參加工作。如果還要上學，我怕耽擱了家傑。”

葉知秋松了口氣，心想，只要芳芳說要上學，那就萬事大吉了。陳家傑等不起，我等得起。哪怕再等個十年八年，我也沒關系。

哎，陳家傑的名字取得真有意思，他父親叫陳國夫，他叫陳家傑。國家，國家，先國後家，先父後子，順序方面沒搞錯。可國由無數家構成，沒有家，何來國，沒有父，何來子，那他們父子倆的名字似乎要倒過來，父親叫陳家夫，兒子叫陳國傑。

對，這樣就對了！還說什麽有錢人、文化人，取個名字都取不好，還是我厲害。

他心情一放松，又胡思亂想了。

微風輕輕晃動院子裏的幾棵大樹，陽光在樹的間隙穿過，投影在客廳的地板上。光斑歡悅跳動著，象春天在油菜花地的蝴蝶，飛舞追逐著。

客廳裏安靜得很，誰也沒說話，都把目光投向張瓊芳。她只覺所有人都在註視著自己，心裏有些煩躁。轉頭一看，父母跟陳家傑他們滿臉笑容，眼巴巴等著自己回覆。而葉知秋臉上似笑非笑，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覆而微笑著說：“陳伯伯、陳伯母，都說女人無才便是德，我明年中學畢業，算起來讀了十一年書。若再讀下去，只怕要把本就不多的女德，全部丟在學校裏了。”

葉知秋原以為她會宛然拒絕，沒想到竟然有答應的意思，胸口如同被一大鐵錘擊中，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

陳母大喜，連聲說：“芳芳，你太過謙了。女人書念得高，懂的道理就多，自身修養也提升了。你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周亞楠笑著說：“陳夫人，你別誇她了。要不然她連東西南北都不知道了。”

陳母起身來到張瓊芳身旁，摟著肩並排坐下說：“怎麽會呢？我不過實事求是罷了。芳芳知書達理，貌美如花，這是我們家傑的福氣啊！”

她儼然擺出一副未來婆婆的樣子，跟張瓊芳甚為親熱。

陳家傑見張瓊芳低垂著頭，一張俏麗泛起了紅暈，美艷不可方物，頓時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說：“芳芳，要不這樣，我們在年裏訂婚，等你中學畢業，我們就結婚。你說好不好？”

陳母白了他一眼，說：“你個孩子這麽不懂事，這話是你說的嗎？我們娶芳芳過門，一定要搞得非常非常隆重。同樣，訂婚也不能忽略。親家母，年裏面沒有幾天了，要不就在正月裏訂婚吧。到時我去挑個良辰吉日，當然，三媒六娉是少不了的。我們一定要把事辦得妥妥當當、風風光光，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我們家傑把芳芳娶過門了。”

她一高興，居然直接稱周亞楠為親家母。

張瓊芳瞥了眼葉知秋，見其兩眼呆滯，臉色發白，心頭略有點解氣。柔聲說：“陳伯母，只是我們學校提倡女子獨立、進取，鼓勵我們繼續上進。我和班上好幾位同學，一起申報了本地的大學。如果我考入了大學，還得念好幾年書，這樣會耽誤家傑的，還請你們慎重考慮。”

她雖沒有直言拒絕婚事，但言語間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葉知秋輕輕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心想，這小妖女太會捉弄人了，一下子把我推下懸崖，快觸底時又把我拉上來。求求你別這樣戲弄我，我的小心臟經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陳家傑臉色很不好看，想說些什麽，又怕惹怒了她，嘴唇抖動幾下，還是沒發出聲來。

陳國夫心頭不快，若是再上大學，就算他的寶貝兒子肯等，他也不肯。

但他臉上並不露絲毫痕跡，依舊笑著說：“芳芳，你有這種想法，說明你思想上已經成熟了。追求獨立、積極進取，是每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所應該具備的。不過我個人覺得，這種追求，不光指的是學業，還有生活、事業等方面。

當然，你想在學業上更上一層樓，那也是值得鼓勵的。這樣行不行，等你們結婚後，你可以繼續深造。萬一有了孩子，你暫時休學一段時間，再去上學。反正這種事，在上海灘比比皆是，用不著害羞。”

張瓊芳的臉，瞬間由鮮艷的朝霞，變成火紅的晚霞。心想，陳國夫的話，已經退到極點了。再不答應，那就是徹底撕破臉。自己倒是無所謂，可紗廠的棉紗是由他提供的。萬一他翻臉的話，質優價廉的棉紗該上哪裏去購買？

她一向認為自己自由自在，象只小鳥一樣在天空任意翺翔。可現在卻覺得自己被綁一輛裝滿棉紗的車子上，左右不得動彈。她幽幽地看了下葉知秋，並不作聲。

葉知秋從她一個眼神，就體會到她身上的壓力。作為一個男子漢，作為她的男人，必須把這重擔挑起來。

他朗聲說：“陳老板，我覺得追求獨立並不是喊口號，而是應該付之於實際行動。同樣，你讚同獨立，就應該給予對方獨立的空間，而不是苦苦相逼。”

他這話一語雙關，既希望張瓊芳能正面拒絕陳家傑的求婚，又要求陳國夫不要逼迫張瓊芳，旁人如何聽不出來。

陳國夫臉色微微一沈，說：“敬軒兄，今天我們一家子過來，是誠心誠意來提婚的，怎麽在葉知秋嘴裏，變成了逼婚呢！你感覺我有沒有逼你們？”

轉而又象是自言自語的說：“什麽東西！管起人家的家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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