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法貴雖然不滿院長和稀泥的態度，但也沒有辦法，只得問：“證人姓名？”

“胡國強。”

“性別？”

“男。”

“年齡？”

“二十五周歲。”

“與死者關系？”

“他是我舅舅。”

陳法貴問了些問題，終於忍不住，快步走到薛繼財跟前，用力拍拍椅子背說：“我在問我的證人，你為什麽一直搖頭？這關你屁事啊！”

原來陳法貴每問一句，薛繼財就在下面使勁地搖頭，旁人也跟著搖頭，好像都在嘲笑他的發問，這讓他實在受不了。

薛繼財一翻白眼，說：“陳檢察員，請註意你的言辭！你在問你的證人，我在搖我的頭，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幹嘛無端端地指責我？”

“你…你…”陳法貴氣得跑到法官席前說：“法官，你若再不將他趕出去，我沒法再訴訟了！”

法官非常無奈，法庭上並沒有禁止旁聽席的人搖頭，可薛繼財的搖頭分明是針對陳法貴，這著實不好處理。但不處理也得處理，檢察人員如果因為法庭紀律進行罷訴，那自己這個法官怕是當到頭了。

他霍地起身，沖著薛繼財大吼：“你個死胖子，你無端端的搖頭，嚴重影響檢察人員的訴訟。如果你不講個一二三出來，你就馬上給我滾出去。”

薛繼財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象是很無辜的說：“法官，如果我說出理由來，你會不會以拖延時間把我趕出去？”

“這個…這個…”法官支吾幾聲。很顯然他要講的理由跟案情無關，院長已經聲明，不得講與案情無關的話題，自己不好跟院長唱反調。可如果不讓他講，又找不到趕走他的理由。如果光憑搖搖頭就趕走他，那麽人家就會說自己這個法官太昏庸了。

院長見法官下不來臺，知道他的為難之處，無可奈何地說：“我允許你把理由說出來，但我們若覺得你的理由不成立的話，那麽請你自覺離開本庭。”

薛繼財頭一偏說：“院長，你們對我的意見很大，法官剛才還罵我死胖子。我雖然胖是胖了點，但還能喘氣，這明擺就是人身攻擊。如果由你們來評判我講述的理由，不管有沒有道理，你們都會把我趕出去。”

“你的意思就是由別人決定你是否離開嘍？那好，現在法庭上有十二名陪審員，如果他們有三分之二也上的人認同你的理由，你可以留下來。”院長退讓一步。

陪審席上陪審員交頭接耳商量一下，站起來一名年齡較大的紳士，嚴肅地說：“我代表我們陪審員向這位先生表態，我們一定站在中立的立場上評判你的理由，絕對不偏不倚，這下你放心了吧？”

薛繼財朝陪審員們拱拱手，笑嘻嘻地說：“謝謝，我相信大家能給出一個公正的判決。剛才陳檢察員在詢問證人的姓名、年齡等，我覺得是多此一舉。證人這些情況，陳檢察員已經在剛開始的時候講過了，現在又要重覆，這與院長提出加快案件審理的意見相違背，所以我搖搖頭表示我的看法。

當然，陳檢察員的問題也不能全盤否定，就好比他問證人的性別，那是很有必要的。象這家夥臉上光溜溜的，連一根毛都沒有，我們很難判斷這家夥是男人、女人，還是陰陽人。陳檢察員這一詢問，幫我們解開了心中的疑團。在這個詢問上，我沒有搖頭反對。不過這證人所言不盡不實，為了防止他說謊話，我建議驗明正身，看看他那玩意有沒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法庭上已笑倒一大片，連一臉嚴肅的院長，也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趕忙捂住嘴，又偷偷笑幾下，這才向陪審員們詢問是走是留。陪審員們忍住笑，都舉手表決，最後以三票讚同、九票反對，將薛繼財留了下來。

檢察處處長見狀，暗想，自己這邊氣勢被完全壓制住了，陪審員們也有偏向對方的跡象，再進行下去，對己方非常不利，還是先緩一緩。

他站起來說：“院長，我覺得剛才這位朋友的話很有道理，對於胡國強的性別，很有必要甄別一下，有助於案件的審理。我請求法官暫時休庭，我們檢方要對案件進行覆查。”

葉知秋吃了一驚，這檢察處長是不是吃錯了藥，薛繼財只不過胡攪蠻纏而已，他居然當真了。真想不通他這處長是怎麽當上的，多半是靠金錢與美女。

底下人全都愕然，這種人也能當檢察處處長，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法官松了口氣，歇一會也好，再象剛才那樣鬧下去，自己的臉面都被這死胖子給糟蹋了。他敲敲木錘說：“本庭暫時休庭，開庭時間到時公布。”

葉知秋在張敬軒他們的註視下，被法警們帶了出去。

這次他沒有再回看守所，直接呆在法院的一間禁閉室裏。這屋子長年不見陽光，連個氣窗口都沒有，雖已到中午，還是冷得不得了。

葉知秋連連跺腳，好讓自己僵硬的腳趾頭稍有點暖意。回想起法庭的情景，他有些納悶，為何薛繼財一再搗亂法庭秩序？這樣做雖然在口頭上賺些便宜，但對案件的審理作用不大，他為什麽要這樣呢？

他對薛繼財了解很深，這家夥做事情目的性很強，如果單單是為了折陳法貴他們的氣勢，犯不著冒著被驅逐的風險，連續觸怒他們，難道這其中另有含義？

對了，今天怎麽沒有見侯三、孫寶廷他倆，自己跟他們的關系自不用說，他們不可能不來給自己助威，難道他們也被抓起來了？這個可能性很大，韓仁甫他們找到胡國強後，很有可能以私自扣押人質的罪名抓他們。想到這裏，他心中不免焦急，為了自己的清白，居然把他們兩人給搭上了，太不應該了。

他靠著墻壁，慢慢的坐到在地上。侯三在四川幫了這麽多的忙，又千裏迢迢隨自己來上海，沒想到竟讓他遭受牢獄之災，實在對不住他呀！還有孫寶廷，自己初來上海時，得到他頗多的關照。現在這麽冷的天，加上他偏弱的身體，能不能熬得住監獄的琢磨？

他越想越悔恨，早知道會弄到這般田地，還不如殺了胡國強。唉，這個累贅貨，原本還張望他來洗脫自己的罪名，現在看來他與韓仁甫他們沆瀣一氣，反過來誣陷自己，真是棋差一招滿盤皆輸啊！韓仁甫得到他如獲至寶，一定編好一套話來哄騙法官與陪審員，自己該如何應付呢？

他思慮良久，辦法沒想出來，只覺屁股越來越冷，趕緊站起來活動一下。如果病倒了，還有什麽精力去對付他們。

禁閉室漆黑一片，不知道現在是幾時。葉知秋只聽外面的聲音逐漸稀落，應該是傍晚了。早飯、午飯都沒吃，此刻他已經餓得咕咕叫，身上的寒氣也越來越重了。這裏沒吃沒喝又沒被褥，真不知道這一晚怎麽過。

忽然，走道上響起腳步聲，鐵門被打開了，一人用手電筒照了照葉知秋，扔下一床被褥，另有一些食物，隨即又把門關上。葉知秋摸索著取來食物，是一大碗糙米飯，還有幾條腌蘿蔔幹。

他也顧不上什麽，狼吞虎咽吃著。吃完飯，便將被褥把自己包裹起來。心想，這裏還不如看守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庭，若多拖幾天的話，非把命給送了。

想著想著，他又想到這件案子，有一點疑問在心頭慢慢升起，自己躲藏得甚為隱蔽，韓仁甫能接二連三地找到自己。而胡國強被關在孫寶廷的店鋪，知道的人應該不少，怎麽韓仁甫反而不知道呢？那通風報信的人，明擺著就是要置自己於死地，他怎麽就不向韓仁甫匯報胡國強的下落？

這可是制住自己的一張王牌，難道他不知道胡國強的下落，或者不知道胡國強的重要性？這麽看來，這人不是十六鋪一帶的。他細細把自己所認識的人回想一遍，可就是想不出是誰來。他決定，就算自己真的被判死刑，也要薛繼財他們查找出這人，給自己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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