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過了幾天，飯還是一天一頓，屋裏倒沒有剛進來時那麽冷了。葉知秋心裏很是著急，他既為自己的命運發愁，又為孫寶廷他們擔憂，只盼著早點開庭。

該來的總會來的，葉知秋剛從半夢半醒中蘇醒，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急促地過來。他意識到是來自己這裏的，便將自己的頭發巴拉巴拉，衣服整理整理，他可不想讓朋友們看到狼狽樣，免得他們過多擔心。

鐵門打開，幾個如狼似虎的法警拖起他就走，另有幾支槍抵著。葉知秋暗想，現在我還有什麽力氣來對付你們，哪怕你們拿的是燒火棍，我又不是對手。

一到外面，陽光異常燦爛，葉知秋長時間在黑暗中，一時間睜不開眼睛，任由法警半扶半拖帶著自己走。

法院門口已集聚很多人，見葉知秋現身，人群就像水壺裏沸騰的開水，不停地翻湧著、嘯叫著。若不是有軍隊嚴防，他們早就沖進來了。

葉知秋用力推開旁邊的法警，挺起胸膛向眾人揮手致意。還沒揮上兩下，更多的法警湧過來，把他直接帶到法庭。

今天氣溫甚高，東側的窗戶全部打開，清風吹來，讓人有暖洋洋的感覺，仿佛由寒冷的冬季，直接進入了初夏。

法庭一切如故，處處都坐滿了人。鄭思明來回踱步，見葉知秋過來，忙迎上去說：“怎麽樣，還好吧？”

葉知秋緊握住他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放眼往旁聽席看去，只見那裏滿是一張張興奮的臉孔，卻沒有一個認識。他不禁有些詫異，回頭看了看鄭思明。

鄭思明表情凝重地說：“這兩天法院在查找你的關系網，凡是跟你有一絲牽連的，統統被拒之門外，連普濟寺的和尚也不例外。要不是我是你的律師，只怕一樣進不了。”

葉知秋暗嘆一聲，怪不得開庭拖這麽久，原來他們在幹這些勾當，現在只有自己和鄭思明孤軍奮戰了。

越是到危難時刻，葉知秋心底的那股傲氣越是澎湃，他昂首挺胸，站到被告席上，絲毫沒有一點怯戰。

法官見人員就位，大聲說：“旁聽席上不得發出任何異議，誰若違反，立馬出去。現在開庭！”

上一次庭審之事，早就在外面傳得沸沸揚揚，人們爭先恐後地來參加旁聽，大多數是為了看熱鬧。現聽法官這麽一說，好些人面露沮喪之色。

陳法貴刻意打扮一番，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一身深藍色西服配上一條紫紅色領帶，更顯得意氣風發。他稍松了下領帶，朗聲說：“諸位，今天是四川飯店大廚薛守道被殺案的第三次審理了。上一次由於被告葉知秋的同夥搗亂庭審，我們不得不終止。今天，我們已徹底消除了這些幹擾，可以在公平公正的環境下審理案件了。”

他停頓了下，期待人們的鼓掌。可法庭裏哪有什麽掌聲，就連咳嗽聲都沒有，只有外面一陣高過一陣的口號聲，穿過窗戶，傳到眾人的耳朵裏。

陳法貴討了個沒趣，走到證人席前，說：“證人胡國強，被告葉知秋說你殺死了薛守道，也就是你舅舅，不知你作何解釋？”

胡國強瞬間變得無比激動，他漲紅著臉說：“他胡說，我怎麽會殺愛我疼我的舅舅呢！是他殺死了我舅舅，請法官將他繩之以法，為我舅舅報仇。”

葉知秋冷眼看著他，心想，他這番表演，也不知經過多少時間的演練了。陳法貴就習慣煽動人的情緒，現在把這一套傳授給了他，看他怎麽編造我殺人。

陳法貴點點頭說：“你不要激動，法院的職能就是懲治兇犯，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請你把葉知秋為何殺人，以及如何殺人，給法官和陪審員們講一遍。”

胡國強忽用雙手捂住臉，象是在回憶痛苦的過去，良久才擡起頭來，兩眼已是通紅。

他顫聲說：“葉知秋為人險惡，他當上四川飯店主管不久，便想大權獨攬，對店裏的夥計橫挑鼻子豎挑眼，動不動就是打罵。我舅舅是飯店大廚，也是老板的同宗弟兄，他看不慣葉知秋的作風，便向老板薛守仁匯報其劣跡。

葉知秋被老板斥責後懷恨在心，故意找我舅舅的岔子。我舅舅忍無可忍，跟他發生了沖突。結果，他仗著人高馬大，差一點就把我舅舅掐死。”

他奶奶的，居然把事情反過來說，還說得這麽動情。葉知秋氣得兩眼冒火，怒吼著：“胡國強你個畜生，你自己殺了薛守道，還把這屎盆子扣到我頭上，小心不得好死！”

陳法貴見葉知秋動怒，心中十分高興，說：“陪審員們，你們聽聽，證人在訴說實際情況，他就這般恐嚇，可想而知他平時是怎麽個人。法官，請問葉知秋妨礙證人作證，還加以威脅，該怎麽處理？”

“來人，把他給我趕……”法官話還沒說完，只聽一聲咳嗽聲，轉頭看出，只見院長狠狠地瞪著自己。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把葉知秋趕走，那這案子還審什麽。忙改口說：“趕…趕快給他倒杯茶來。年輕人嘛，火氣大，喝杯茶消消火。話越說越明，理越辯越清，著什麽急呀！”

旁聽席上發出一陣笑聲，院長直搖頭，一個堂堂正正的法官，忽然之間化身為調解員，成何體統！

他說：“倒什麽茶！被告，請註意你的言行，在法庭上，容不得你如此放肆。如果你還要違反秩序，我們將對你采取懲戒措施。證人，繼續你的發言。”

胡國強見葉知秋挨訓，心裏美滋滋的，臉上卻依舊裝著悲戚樣，說：“直從那件事發生後，葉知秋又被老板斥責一頓，對我舅舅更是怨恨了。”

鄭思明見胡國強的證詞對葉知秋極為不利，舉手說：“法官，證人所言，完全是他的主觀臆斷，並無真憑實據。這樣會誤導陪審員們，請法官讓他講述事實真相，不要加上自己的猜測。”

陳法貴說：“法官，我以為證人這樣說沒有問題。他是根據實際情況，加上自己對葉知秋的了解，得出的結論，給大家一個清晰明了的事實真相，有助於案件的審理。”

鄭思明反駁說：“法官，法律是以事實為準繩，靠無端的推測，容易造成冤案的產生。”

陳法貴冷笑一聲，說：“被告律師，你應該知道，合理的推測有利於揭開案情的真相。如果不使用推測，那麽很多案子就沒法審理了。比如說，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一個人殺人後，穿著血衣拿著兇器回家。如果按你的邏輯，我們就不能根據這些證據，去推理誰是兇手嘍？反過來說，不管是殺人放火、搶劫盜竊，只要沒有當場被抓，犯罪人就可以逍遙法外。你自己以為這樣是不是合理？”

鄭思明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葉知秋想，陳法貴口才甚為厲害，直面相爭，鄭思明不是對手，應該改變策略。

他悄聲說：“表哥，你先讓胡國強講述，找到他的破綻之處，而後再反擊。”

鄭思明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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