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起身來到萬依傑他們身旁，悄聲吩咐，待會兒不管什麽事，都要附和他，絕對不能唱反調，也不能發出驚訝的聲音。

三人知道他這麽做，肯定是他的道理，都點頭回應。

葉知秋快步走到胡濟源身旁，將他扶起來說：“老板，實在對不起，讓你受罪了。其實我關門是有原因的，你說打開窗戶說亮話，而我恰恰也要講亮話。只是我這話見不得光，所以只好關上門來。”

胡濟源在葉知秋的攙扶下，罵罵咧咧地找到座位，拍拍身上的土說：“我說你這人，爽快一點好不好？弄得神神秘秘的，搞什麽玩意？”

葉知秋暗想，這麽火爆的脾氣，怎麽當奸商的。

他刻意壓低嗓音說：“諸位，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句話也不知流傳了多少年。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這話並不是絕對正確的。就拿我們這十幾船糧食來說，你們有沒有看出異常之處？”

胡濟源不禁一楞，他的店鋪囤積著大量白米，打算大賺一筆。他為人十分精明，時刻關註著黃浦江上是否有外地糧食運入。這次葉知秋的糧船一到，他就發現了。

這引起他的驚慌，因為按往年的規律，這糧食進來時間太早了，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正如趙金財的判斷，他想用定金來拖住這批糧食的出售，而自己則趁機出貨。相比自己的收益，這些定金是毛毛雨。

這兩天他一直帶人往碼頭跑，船上的糧食看了不下十次，可並沒發現什麽異常。

別說是他，就連萬依傑他們也吃了一驚，，這糧船哪有什麽異常啊？簡直是胡說八道。若不是葉知秋提前囑咐，萬依傑早就要站起來辯解了

。葉知秋接著說：“實話不瞞大家，這些糧食早已十不存一，估計也就三五萬斤。我們把糧食放在上層，底下的麻袋都裝的是土。”

哪有這回事？萬依傑差點要叫出來，他趕緊按住自己的嘴巴，不發出一絲聲響。

胡濟源並不相信葉知秋的話，千裏迢迢運些土來，開什麽玩笑。他說：“上海目前缺的是糧食，而不是土。難道你運這麽多土來，也想賣點錢？”

葉知秋笑了笑說：“老板，你想歪了，我們從四川過來時，船上裝的確實都是糧食。只不過到了這裏就變成土了。”

“哪是為什麽？”陳老板聽得糊裏糊塗，搶在胡濟源前面發問。

葉知秋嘆了口氣說：“這就是我要關上門的原因。我們在四川出高價收了這麽多糧食，但是沒有付一分錢，全部都是賒來的。原想運到上海賺個差價，只是不知道上海行情如何。這些稻谷是提前收割的，質量並不好，我們怕到上海賣不了好價錢。

於是我們就想了個辦法，派一人提前到湖北宜昌等候。等到了宜昌，我找了個借口，讓糧船靠岸，請那些押糧船的東家上岸吃飯。然後將他們送到事先聯系好的妓院，讓他們樂一樂。這些鄉下人哪見過這種場面，都陷在裏面起不了身。

我們趁機把糧食低價賣給當地的糧食商，又把事先準備好的麻袋放到船的下層，上面那些糧食來打掩護。等一切安排好後，再讓那些鄉下人上船。”

胡濟源一拍大腿，果然是好計謀，虧他能想得出來。看不出這臉黑得象草包似的，居然有這麽好的腦子。

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問：“那你幹嘛不把糧食全部賣光，拍拍屁股走人呢？反正那些鄉下人也不知道。”

葉知秋搖搖頭說：“當時我的確有這種想法，只是我這人貪心不足蛇吞象。事情辦得如此順利，我就想到上海再騙一筆錢。等這糧船到上海，肯定有人來詢問。

我們這些偽裝得這麽好，別人絕對發現不了。你看我們堆在倉庫裏的糧食，裏面那些全部是土。這位管碼頭的，也是我串通好的。到時有人要買，我價錢方面便宜一些，再提前收一筆錢，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胡濟源大吸一口冷氣，這個騙局布置的太完美了，自己也可以說是老江湖了，若不是他說出來，也已經落入他的圈套。

他忍不住說：“真是人不可貌相，閣下是臉黑心更黑，那你為什麽要對我袒露實情呢？”

葉知秋笑著說：“是啊！人不可貌相，就象老板你，一臉兇神惡煞，卻是菩薩心腸。我剛才拿鋼筆時，發現有一處地方正在施舍大米粥，那些窮苦老百姓拖家帶口的哄搶，那副慘象真是不忍直視。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在竭盡所能幫助那些老百姓，我卻在拐騙你的錢。這種事幹了，別說天打五雷轟，就是生兒子也沒屁yan 。

所以我良心發現，對你說出一切。不過老板，你們一定要嚴守秘密，不得對外界透露半點風聲，不然我們非被那些鄉下的東家打成肉醬不可。”

胡濟源笑了起來，他慶幸自己逃出這個騙局。如果自己加快存糧出售，糧價難免下跌，那要少賺不少錢。他想，這三五萬斤糧食，對上海的糧價根本不會產生影響，自己還是可以按照原來的計劃，緩慢出貨。

他站起來說：“那你對我透露實情，以後打算怎麽辦？”

葉知秋滿不在乎地說：“象你這樣為民擔憂的人，我可以不騙錢。但對於那些黑心糧商，那我不會手下留情。糧食這麽緊缺，不怕沒人上鉤。”

胡濟源暗罵，還說別人是黑心糧商，你他娘的簡直就是強盜。象我這樣嗜錢如命的人，也沒有幹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他不想再跟葉知秋糾纏下去，說：“既然如此，我們昨天簽訂的合同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他從口袋摸了一些紙出來，翻看一下，卻怎麽也看不出來。

葉知秋劃了根火柴給他照明，胡濟源真想踢他一腳。媽的，早些給老子照一下，老子也不會摔跤了。

他幾下翻出萬依傑簽的那份合同，湊到火柴處，五張合同頓時化為火紅的蝴蝶。

葉知秋心頭一松，合同一燒，就沒有被人鉗制的地方了。

胡濟源笑著說：“合同已經燒了，那五百塊定金似乎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葉知秋故作糊塗地說：“什麽五百塊定金？老板跟我開玩笑呢！”

胡濟源大笑起來，說：“你這麽坦誠，那你留著好了。只是我最貪杯中之物，而且不醉不休。萬一有什麽流言蜚語傳出，那閣下千萬不要怪我。”

葉知秋根本沒打算要吞五百塊錢，他只是要讓胡濟源更相信自己的一番謊話。

見他完全中計，葉知秋也笑著說：“老板，這酒少喝怡情，多喝傷身，還是點到為止的好。萬兄，把錢還給老板。”

萬依傑此時如同騰雲駕霧，腦子裏已經是糊裏糊塗。他木訥地取出錢，遞給胡濟源。

胡濟源又抽出一百塊給葉知秋說：“閣下的手段太奇妙了，真是令我大開眼界。這一百塊算是我的學費，下次再會。不對，還是不要再會了，碰上你這樣的人，誰碰誰倒黴。”

葉知秋拉開倉庫大門，陽光象急浪般湧進來，充滿每一個角落，陰暗一掃而空。

葉知秋指了指胡濟源的下巴，胡濟源一摸，原來是摔跤時的泥巴。他說：“閣下有這麽多土了，我帶走一些又何妨！”

葉知秋忙樹起食指在嘴唇邊，示意他禁聲。胡濟源也照葫蘆畫瓢，大笑一聲，帶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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