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外人影一晃，葉知秋擡頭一看，忙說：“族長，快進來喝碗酒。”

來人正是鄧家村的族長，他笑著說：“你們在這裏喝酒呢，葉知秋，昨天有幾人要買我們的糧食，因為你不正，我們也不好作主。今天他們又來了，要不你跟他們談談？”

葉知秋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說：“那太好了，族長，你請他們過來吧。”

他想了想又說：“財神爺上門，我們得熱情些。兄弟們，我們去外面迎接。”

還沒等他們走出倉庫門，那幾個客商就進來了。

周鵬忙請他們入座，薛繼財說：“我去燒壺水來，客人來了總得泡壺茶吧。”他沒等別人說話，就跐溜一下跑出去。

葉知秋打量一下來人，這幾人衣著華麗，頭面光鮮，從氣質上看，都是有錢人。

萬依傑附到他耳邊悄聲說：“葉知秋，這幾人就是我昨天的顧客。”

葉知秋點點頭，微笑著對他們說：“各位老板，煩勞你們又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不知你們看了那幾船糧食，意下如何？”

那幾人看了看葉知秋這模樣，又相互對視一下，象不相信葉知秋是能拿主意的人，都不吭聲。

族長忙介紹說：“各位老板，他就是這些糧船的東家。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向他提，我們能滿足的盡量滿足你們。”萬依傑也在一旁幫忙作證。

那幾人似乎這才相信葉知秋的身份，他們聚攏在一起，低聲商討一會。

一個高大威猛的人站起來說：“我們這幾人都是在上海開米鋪的，你們糧船來上海，我們已經註意幾天了。我看了一下稻谷，總體來說質量還算不錯。也打聽了你們的情況，知道你們暫時沒有主顧。目前上海糧食緊缺，糧價高漲，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我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我們雖然不是什麽慈善家，但也不是黑心商販，真心想幫上海人們一把。”

他的一番話令葉知秋十分感動，葉知秋說：“我們遠道而來，無非是想多掙點錢。上海的情況已早有所聞，不過沒想到有這麽差。這樣吧，你說個價錢出來，我只要覺得差不多了，就把糧食全部賣給你們。”

那人似乎沒有想到葉知秋這麽爽快，他遲疑一下說：“要不請你們先到外面去，容我們商量一下。”

葉知秋有些奇怪，他們已來過一趟了，應該形成一種方案，直接說出來不就行了，還有什麽好商量的？不過他沒說什麽，招呼周鵬他們出來。

沒過多久，那人滿面笑容地出來說：“不怕你們笑話，這次糧荒來到突然，我們把大部分資金去幫助窮苦老百姓，目前資金上周轉有些困難。”

葉知秋心裏咯噔一下，這人剛才說自己不是慈善家，現在怎麽又說用錢幫助老百姓呢？這前言後語套不到一起呀！他並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增加了警惕性。

那人繼續說著：“我們剛才商量一下，如果價錢出低了，要你們千裏迢迢白跑一趟，我們也過意不去。但價錢出高了，這麽多數量，我們實在掏不出這筆錢。於是打算折中一下，價錢依舊按上海目前的市場價，只是稻谷脫殼的加工費要另外扣除。”

“這個自然，你們在經濟不寬裕的情況下，還一心想著幫助上海人們。人心都是肉長得，我們哪能再讓你們出加工費呢？”一旁的萬依傑點著頭附和說，仿佛這些鄧家村糧食交給他來作主。

那人呵呵一笑說：“這位少爺真是與眾不同，別的象他一般的年輕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喝嫖賭，無不精通。而他已擔負起家庭的重任，不辭辛勞，千裏賣糧。並且他還有一顆仁慈的心，時刻關註著底層人們的生活，把糧食賣給我們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在這一年齡段，象他這種人可以說千裏挑一，不對，是萬裏挑一。”

萬依傑的鮮血燃燒了，灼熱的火焰從心頭一直燒到臉上，整張臉變得通紅通紅。他爺爺經常教育他，有能力時要能為民出力，為民高呼，自己現在已經做到了。貼著黃浦江吹來的風，不再迅猛、鹹澀，而是象春風吹過桃林般溫柔又香甜。

葉知秋拍拍萬依傑的肩膀說：“你說的不錯，他家境富裕，吃穿不愁，能這樣吃苦耐勞，關註民生，的確了不起。不像我這種小老百姓，還在為五鬥米而折腰。老板，你說的條件都可以，那是一次性付款，還是分批付款？”

那人滿臉橫肉，嘴角微微抽了下，整個臉便晃蕩起來。就像寧靜的河面被投入一顆石子，一圈一圈的漣漪擴散開來。

他勉強笑了一下說：“情況我給你解釋清楚了，我們資金不夠，想先付些定金，把你們的糧食預定下來。等錢一到位，我們立即付款提糧，這位少爺也是按這方式跟我們簽合同的。考慮的你的數量更多，我們商量了下，決定把定金多付些。畢竟你們這麽多人，開銷也大，付少了怕給你們帶來麻煩。”

他的話說的十分有道理，也很會替別人考慮，聽了讓人很舒服。可葉知秋總覺得怪怪的，怪在哪裏又說不出來。

他琢磨了一下，試探著說：“老板，那你打算付多少定金？”

那人見葉知秋口氣松了，臉上的笑容變得自然多了。他說：“我們一共五家店鋪，每家出兩百，合起來總共一千塊，你看如何？”

一千塊？我這三四十萬斤就這麽點定金。葉知秋回頭悄聲問萬依傑收了多少定金。萬依傑說五百塊。

葉知秋越想越不對勁，他說：“老板，要不這樣，你付一千塊，我賣你一千塊的糧食。待會兒過秤時，我把秤翹高些。等你出售完再來，反正我等你。你看這樣行不行？”

那人想了想說：“現在上海糧食這麽緊張，有些不法商販削尖腦袋想找糧食，以便從中大撈一把。我是怕他們也找到你們，把糧食買來。到時他們就進一步提高糧價，這樣老百姓的日子更難過了。我付定金的目的，就是防止你們把糧食賣給這種人。”

說著，他從衣袋裏取出一千塊錢來，遞給葉知秋。又取出五張合同，要葉知秋過目。

葉知秋看了下，大致意思是這些糧食全部由他們買下，等錢籌齊了提貨。在籌錢的這段時間，不得將糧食賣於別人，否則按定金的十倍賠償。

萬依傑付過頭來看了下，說他也簽了這樣的合同，象這種既能掙錢又能助人的事，別再猶豫了。

在他的慫恿下，葉知秋走回倉庫書桌旁，正準備簽字，卻發現身上沒有筆。周鵬說他去拿筆來，一會兒功夫，他拿來鉛筆和毛筆，要葉知秋自己挑。

那幾人說要用鋼筆簽字，叫萬依傑拿出昨天的鋼筆來。萬依傑傻了眼，那鋼筆是那幾人送給他的，說是難道遇上這麽豪爽且有公德心的人，讓他留個紀念。他就樂呵呵地收下，放四川飯店的住處珍藏起來，等回到四川向家裏人顯耀。

他不好意思的說：“我把鋼筆放枕頭底下了，我現在就回去拿。”

那幾人也沒有帶筆來，只好讓他跑一趟，叮囑他快去快回。

葉知秋想，回四川飯店有些遠，要不上師父那裏拿一下，隨便看看英英在不在。如果在就更好了，反正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怕她看到自己反感。於是他喊住萬依傑，自己去拿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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