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 誰也無法預料到明天會發生什麽。

林爺爺去世了，在睡眠中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個世界。或許是早有預料，也或許是感情沒有賀奶奶那麽深， 賀川恍神之後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林爺爺今年七十三歲， 比起經受病痛折磨後去世， 這種在睡夢中不知不覺離開， 算得上一種喜喪。

林小西在一旁恍恍惚惚。從小相依為伴的爺爺，沒有征兆地只是睡了一覺就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離開她，她根本就接受不過來。

明明前一天，他們還在幻想著到道帝都怎麽生活，可現在……

心裏面難受，可眼淚楞是掉不下來， 仿佛這樣，爺爺就只是睡著了， 而不是離開她。

爺爺說了，要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嫁人生子，現在， 她大學還沒上， 爺爺怎麽可以離開呢。

腦海裏浮現從小到大的過往，那些明明已經遺忘的記憶，再次冒出來。爺爺怎麽可以說話不算數，什麽都不說就這麽離開呢。

經歷過賀奶奶的悲痛， 賀川理解林小西的心情， 也不勸，只默默地安排後林爺爺的後事。

“好歹多吃一點， 林爺爺要是知道你這樣，走的也不安心。”喪事之後，見林小西情緒還沒恢覆過來，賀川才幹涉。

“吃不下，我想爺爺了。爺爺其實很怕孤單，沒有我在邊上，他一定很無聊，說不定又在哪角落裏發呆呢。”

“怎麽會無聊！”拍了拍林小西頭，賀川聲音特意放大，想將林小西的思緒拉出來。

“那個世界有你奶奶，有你爸爸、媽媽，還有你太爺爺、太奶奶，你爺爺說不定早就想去見見他們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你，才留下照顧你。現在你長大了，上大學了，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林爺爺這不就放心了，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了。”

“你覺得爺爺的死是離開，可也許在林爺爺看來，這是另一種團聚，他陪了你這麽多年，現在是該陪你爸媽、你奶、還有你太奶奶他們的時候了。”

“是嗎？”荒誕的說辭，林小西這一刻卻想牢牢地抓住。

“當然是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見林小西有反應，賀川心裏松下一口氣，繼續說道：

“你現在是不是很想陪你爺爺？那同理，你爺爺難道不想陪你爸媽、奶奶、太爺爺太奶奶等人嗎？不過，為了讓你爺爺放心，也不愧對你爺爺，你現在最主要的事是好好學習，以後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這樣即便有一天見到你爺爺，也是讓你爺爺驕傲的孫女，而不是讓他嘆氣。”

“你爺爺最大的願望是什麽？這些都等著你來實現呢，還是說你想讓你爺爺失望？”

賀川的話一下一下敲擊著林小西的心，那一瞬間，她覺得她看開了一些。只是，看開歸看開，難過的心一時還恢覆不過來。

“哥，你別擔心我了，我都懂，就是需要時間緩一緩。”

見林小西情緒比之前好些，賀川放下心，理解地沒再繼續說。這種事，只要緩過最初的那種勁，剩下的就好說些。

果然，接下來幾天，林小西雖然情緒還是很低落，但起碼飲食正常了。

“哥，你怎麽現在就收拾東西啊，離開學還早呢。”離林爺爺去世已經有段時間了，林小西也漸漸習慣沒有爺爺的日子。

“提前過去，順便帶你逛逛帝都，你不是一直好奇帝都長啥樣嗎。”這裏留有兩人太多的回憶，現在賀奶奶、林爺爺都不在，換個地方也能換副心情。

“真的嗎？”到底是年輕小女孩兒，林小西心神一下子被吸引住，期待地問著。

“都在收拾東西了，你說真的還是假的？”說是收拾，但真正準備帶的，以賀川性子並不會太多。

“哥，你真好，”林小西忍不住抱了抱賀川胳膊。

“快去收拾自己的，到時候丟三落四，我可不管，”抽出手臂，看著林小西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賀川有些無奈。

自從林爺爺去世後，林小西就越發的依賴他。只是，她能做到心無旁騖，他卻控制不住多想。

無關於情愛，只是在他眼裏，他們先是男女，再是兄妹、朋友。

離開前一天，兩人帶上東西，看望林爺爺和賀奶奶。這一走，再回來或許就是過年時刻了。

第二天，兩人起得很早，拖著行李，一步一步離開四環村。

出村口時，賀川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寧靜安詳的小村莊，不知不覺，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六年。剛來這個世界時，他時刻想飛出大山，去往外面更廣闊的天空，可如今真的要走了，心情卻沒有想象中激動。

“哥，過年的時候我們就回來了，對吧，”林小西也回頭看了眼，剛準備出發時的激動，在真的離開時悉數化為沈重。

“是的，我們會回來的。”賀川繼續看了一眼，堅定地說道，然後帶著林小西繼續出發。

林山縣是沒有火車站的，兩人要坐汽車到市裏，然後再買火車票到北京。

“跟緊我，身上的東西也看緊了，知道嗎？”火車站人多，相應的扒手也特別多，稍一不註意就被人著了手。

“嗯，知道，”看著火車站人擠人的場面，林小西有些被驚到，乖巧地跟在賀川身後，隨著人流向前移動。

兩人買的是臥鋪，一直等進了車廂，那種差點被擠成肉餅的窒息感才下去。拍著胸口，林小西看著賀川，又是新奇又是不適地說，“真的好多好多人啊。”

擡眼望去，黑壓壓的都是人頭，林小西長這麽大，還從沒一下子就見到這麽多人。

“火車站人都多，等習慣了就好，”將兩人的行李塞好，賀川拿出水杯，交代林小西在位置上坐好，自己則去接熱水。

接水的地方人也多，賀川排隊了好久才接回兩杯水。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兩人在外面買了好幾個饅頭和餅子，這東西經餓，就著水就能吃，很適合帶到火車上。

林小西搖搖頭，經過之前人擠人的場景，她實在沒什麽胃口。此時，正好奇地打量著車廂，偶爾再看看外面倒退的景色。

知道林小西這是第一次坐火車的新奇遠遠蓋住饑餓，賀川笑了笑，忍不住想起他第一次經歷，也沒勸，只拿出一個人份的量，先吃了起來。

這次他們運氣不錯，相對兩排六個位置暫時只有他和林小西兩個人，可以隨意些。

除了聲音吵些，火車平穩、不顛簸，倒也舒適。賀川看了會外面的景色，有些無聊，想想，從隨身包裏抽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哥，你怎麽這個時候還看書啊，”見賀川拿出書，林小西註意力一下吸引過來。

“不看書，還能做什麽？”沒好氣地回了林小西一句，賀川繼續看起來。

“別看了別看了，我們聊天嘛，”林小西見不得賀川看書，抽出書本，鬧著要聊天。

“聊什麽？”賀川覺得自己的脾氣真是溫和了許多，被林小西這麽打擾，也不怎麽生氣，反而還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呃？”林小西只是隨口這麽一說，真被賀川問了，瞬間啞言。

不過，為了不讓賀川沈浸在書本世界中，腦袋瓜子嗖嗖轉動著，不一會就找到話題：

“哥，帝都那麽大，我們先到哪裏玩啊，還有，我聽人說帝都的烤鴨超級好吃，我也想嘗嘗，看和我們家裏的鴨子有什麽差別。”

“你想去哪裏玩就去哪裏玩，不過最好離我們住的地方近些，這樣來回方便點。等以後開學了，有時間，我再帶去去剩下的地方玩，反正都不急，有的是時間。”

預計接下來四五年的時間，他們都會在帝都，以後時間很充裕。

“好吧，那我們先確定住的地方，再定去哪兒玩。”聞言，林小西有一丟丟失落，不過，想想不管去哪裏都是她沒去過的，這點失落又消失無痕。

“不知道我們兩個學校距離有多遠，要是很遠，哥，你以後就看不到我了。”

“就算同一個學校，不同專業想見面也不容易，好好學習，放假的時候我去找你。”

話題一左一右，賀川也不懂林小西腦袋裏整天在想些什麽。

“那你記得呀，說話不算數的人都是小狗。不過，你要是忙的話，也可以提前說，我周末有空的話就去找你。”

好不容易考上自己期待的大學，林小西早就下定決心好好讀書，這麽一想，也就不糾結兩人學校距離的問題。

有林小西時不時冒出一個話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時間過得很快。

等到第三站的時候，他們這節車廂進來不少人，對面位置來了一對夫妻，他們這排上鋪也來了個年輕小夥。

林小西見到人，不知覺降低音量，偷偷打量了眼三人。

賀川也隱晦地打量了一眼，瞧著都不是什麽奸猾的，就沒放在心上。

“我們這趟去烏市探親，小娃子們是去哪裏啊？”收拾好行李，對面的大媽抓了把地瓜幹，一邊要給兩人一邊問著。

見林小西被這份熱情嚇住，不知所措，賀川開口，“我們剛吃完飯，肚子還飽著，您們吃就行了。”

“真不要？”見兩人真不要，大媽就自己吃起來，“怎麽就你們兩個人，家裏人呢，都放心讓你們坐火車。”

剛剛林小西和賀川說話，大媽也聽到了，知道這兩人是兄妹，可還是有些好奇，這誰家的大人，竟然心大得讓兩孩子坐火車，這要是遇到拐子後悔都找不著地。

“家裏交代了親戚過來接人，等我們下車就看到，再說，也沒啥貴重東西，有什麽可放心不放心的。”

林小西聽著聽著，下意識看向賀川，見賀川沒發現般繼續說著，才後知後覺賀川這話的用意。

“有人接就好，我就說嘛，誰會放心讓兩個小娃子坐火車。”大媽點了點頭，又轉到其他話題。

一直等列車員推著盒飯、飲料、零食來叫賣，大媽才停下話頭。

賀川松下一口氣，這個年齡段的大媽一張嘴真是太厲害了，能說了不停。按照賀川以前性情是直接不理會的，可現在，罷了罷了，也不說了，他早不知不覺被這個世界同化了。

“哥，”林小西坐在賀川旁邊，能明顯感覺到賀川前後變化。擡頭，叫了聲賀川，幸災樂禍地笑著。

“小丫頭，”賀川捋了把林小西的頭發，瞪了一眼，真是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因為兩個人相伴，加上周圍的人也都很和善，這趟長距離行程並沒有想象中枯燥、難受。

轉眼第二天下午，看著火車停下，廣播重覆播放著‘到達××站，下一站是帝都’，賀川和林小西都很激動。

這二十多個小時，雖然比想象中好，但也和舒適掛不上勾，都想著下車活動活動筋骨，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火車再次出發，只是這次沒之前平順，剛行使沒一會，廣播突然傳來一道緊急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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