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通告， 緊急通告，一號車廂有患者突發心臟病，本列車乘客如是醫務人員， 請速速前往、速速前往。”

廣播重覆播放了三四遍， 賀川低頭就見林小西看著他， 眼裏露出想要看看的意思。

按賀川本意， 自然是不管多管閑事，還是管這種吃力不一定討好的事。可對上林小西巴巴的眼神， 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最終還是勉強地點了點頭。

見林小西臉上瞬間帶了笑，站起來，賀川搖搖頭，那點子糾結也變淡， 跟了上去。

“哎，你們小娃子家家幹嘛去， 人家是發病，你們可別湊熱鬧。”對方的大媽也在關註這個事，見賀川兩人要走，忙攔住。

這廣播需要的是醫生， 不相幹的人去了， 可不是耽誤病情。

“小西從小學中醫，我們去看看，絕不會是湊熱鬧，你放心好了， ”知道大媽沒惡意， 賀川耐心地解釋了一句。

見大媽還在猶豫，賀川不得不加大藥劑， “你這攔著，說不定耽誤我們救人呢。”

這話一出，甭管真不真，大媽是立即收回手。見此，賀川拉著林小西快步向一號車廂移動。

好不容易到車廂口，外圍已經圍了一圈人。兩人向裏面擠的時候，又被人攔住：“到一邊玩去，裏面是病人，別瞎湊熱鬧。”

這話說的，賀川有些翻白眼，要是這麽仁兄自己眼睛不向裏面瞟，應該更有說服力。

沒等賀川開口，林小西從隨身包包裏拿出針灸包，“我是大夫，進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林小西年紀稚嫩，但從初中起就跟著林爺爺出診，一身醫者的氣勢倒是杠杠的，攔著的大叔不知覺就側過身，讓出一個位置。

裏面患者已經平躺，一位中年大叔正在給患者做緩解動作。只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而火車上又設備簡陋，中年臉上已經沁出薄薄的汗。

“我來看看，”林小西上前，這一刻的她比以往膽大許多，也沈穩許多。賀川透過林小西，仿佛看到林爺爺的影子。

“胡——”中年大叔皺著眉頭，口中的‘鬧’字還沒說出口，視線就瞥到林小西手中的針灸包。

這套銀針是林爺爺遺留的，看著就有些年頭。中年大叔雖不信任林小西，但也沒輕易說出其他的話。

“你這樣只能輕微緩解，短時間內有效，可長時間根本不行，而現在火車剛剛發動沒多久，距離下一站還有一段時間。”

“我可以看看，大的忙幫不上，但拖延一段時間應該可以的。”

趙季秋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冷靜地說出這麽一番話，若是平時，謹慎起見，他可能還再考校一番，可現在時間不等人，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行，你來看看，”簡單說了下患者情況，趙季秋準備讓出位置。

“趙老師，你這是什麽意思？”沒等趙季秋有所動作，一旁一個中年人就跳了出來，“領導都這個樣子，你就算想現場教學也得分個時候，怎麽能讓一個小丫頭片子來，到時要是出了什麽問題誰負責？”

小王覺得自己悲催死了，好不容易掙得和領導一同出差視察的機會，一路都好好的，他也表現得兢兢業業，可沒想到臨門一腳都快到家了，領導突然心臟病發作。

這要真出了什麽事，他對不起領導就算了，以後的仕途也別想了，誰會重用這麽一個掃把星。

“小王同志，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我趙某是那種不拿病者當病者，隨意胡來的人？”

見小王被自己問住，卻還吱吱唔唔的，趙季秋脾氣上來，“你要是懷疑趙某判斷，那你重新找個人來接受，恕趙某無能為力。”

小王啞巴說黃連，有苦說不出，這要是在外面，只要他一個電話，有的是名醫過來診治，可現在不是在火車上嗎，廣播播了幾遍也就一個趙季秋夠資格。

“到底怎麽弄？你來說，免得到時候我們意見不一致又扯皮。”

小王被趙季秋說得下不來臺。他怎麽弄？他又不是醫生，這裏也找不到比趙季秋更懂醫術的了，他還能怎麽辦。

“趙老師你來、你來，我不發表意見，但我們領導抓的都是利民惠民的大事，身體一點也含糊不得。”最後，還是可憐的小王退一步，只是看著林小西眼神仿若一道射線。

擺脫了小王的阻止，趙季秋看向林小西，“小姑娘你來看看，若是沒有把握，切不可莽撞。”

說是這麽說，但看著林小西手中熟悉的針灸包，趙季秋突然很有信心。

多少年了，他都快忘記了，當年有那麽一個人，一手銀針在戰場上救活了多少人命。只是後來，誰也不知道對方去了哪裏，消失得一點征兆都沒。

可是現在，趙季秋覺得他應該能找到對方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一定和那個人有關系，只是不知是親人還是徒弟。

“嗯，我知道，”坐到趙季秋位置上，林小西先把脈，然後解開病人上衣的幾顆紐扣，打開針灸包，開始施針。

賀川站在一旁，看著看著，有些無聊，視線轉而在病者和這叫小王的來回移動。

從剛剛簡單的對話中，不難猜出這生病的患者是位機關單位的領導，而這小王是跟著領導出來辦事的人。而且，從小王的態度、語氣來看，這位領導還不是個小領導，就是不知有多大。

“是王叔嗎，你別擔心，小西雖然年紀小，但從小就跟著爺爺學醫，醫術很不錯的。”見一旁的小王擔心得恨不得眼睛黏上去，賀川走近安慰著。

“你是和小丫、啊不，是和這姑娘一道的嗎？”小王此刻心裏慌亂亂的，見到賀川說話，立刻問著。

“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她哥哥。”

“這醫術行嗎？”此時林小西已經施了兩針，看那動作似乎挺有一回事的，可再看看林小西的臉，小王又一點信心都沒了。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盼著賀川能說一些肯定的話來穩穩。

賀川一顆玲瓏心，自然是小王需要什麽話，他就說什麽話，“怎麽不行？這醫術和年齡又不是完全相關，有些人從小就跟著長輩學習，有些人二十幾歲才跟著老師學習，你能說得清誰更厲害？”

賀川一翻斬釘截鐵的話，算是稍稍安了小王那顆波折的心。兩人又就著這個話題說到其他話題。

能爬到領導近身，都不是什麽簡單的人，賀川也不敢冒進打探，只本著交好，留個好印象的原則隨便聊聊。

可即便這樣，還是摸到了一絲絲信息，賀川心裏一驚，面上更為慎重，不動聲色地將話題拉得更遠一點。

一連**針下去，林小西才收手。

一旁的小王見此，忙上前兩步，見領導呼吸平穩，一顆心才徹底放下來。然後，認真打量起林小西，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他先前是看走眼了。

“暫時已經穩住了，不過下車後還是盡快進醫院。”

成功施完針，雖然精神上很累，但林小西心裏油然而生出一種成就感。這也就是她為什麽喜歡醫術的原因，不僅能救人，還有一種自我價值感提升。

“對了，下車的時候最好找一個東西擡著，不要隨意移動。至於這些針，等快到站時，我再過來取。”說完，林小西就走到賀川身旁，示意回他們車廂去。

“小姑娘叫什麽名字，請問，你認識一位叫林平的林大夫嗎？”見人要走，趙季秋趕緊問著。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爺爺？”林小西驚訝了，她知道爺爺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外面做游醫，可從沒想過隨意的一次火車之行就能遇到爺爺的舊識，對方是怎麽認出她和爺爺的關系？

“我叫趙季秋，現在是帝都醫科大的教授，”趙季秋先自我介紹一番，然後才說出他和林爺爺的相識經過。

“我以前做戰地醫生的時候，和林大夫一個組。當時林大夫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之術，可是讓所有人都佩服的緊。你這套針灸包應該是林大夫的吧，我還有些印象，不知林大夫現在怎樣，我想拜望拜望。”

多年之後還能得到當初偶像的消息，趙季秋是真的激動了。若非場合不對，加上年紀大了，他真想手舞足蹈一番。

“爺爺，”林小西心情瞬間失落下去，“爺爺已經去世了。”

“啊？”趙季秋激動的表情一僵，隨即，意識到點出小姑娘傷心的事，忙寬慰著，

“林大夫一生救人無數，即便人不在了，魂也活在眾多被救者心中。而且，你小小年紀，醫術就這般了得，林大夫後繼有人，也是沒了遺憾。”

“嗯，希望是這樣，”面對這個陌生的爺爺的舊識，林小西不知該說些什麽。

“趙爺爺是醫科大的教授？”在兩人有一瞬間沈默時，賀川突然開口，“好巧啊，小西今年報考的也是醫科大，已經被錄取了，我們這次到帝都，就是準備先玩玩，然後報名。”

“是嗎？你是哪個專業？……”

趙季秋興致一下子就提上來，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林小西依次回答。

之前，林小西還震驚在趙季秋認識爺爺當中，根本就沒註意對方的自我介紹，現在被賀川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

隨即，就是不可思議，她竟然提前認識他們學校的教授，教授還和爺爺認識，多麽神奇啊。

見兩人從專業、講到老師、再講到經驗，相談甚歡的樣子，賀川眼底流露出一抹滿意。

接著算計著能不能長久走動，若是能有趙季秋這麽一個教授照看著，小西在學校裏應該學得更自在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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