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有陳風一再的背書，我終於站穩腳跟。

對我不滿的人自然還有，既然陳風允我“胡鬧”，於情於理我都沒有客氣。

先禮後兵，退避已達三舍。

再退人就當我懦弱了。

於是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和陳風各忙各的。

電影進度雖說不趕，但羅爵士要求嚴苛。

本來就是導演的藝術，盡管演員更有號召力。

陳風很少回來，忙拍電影的同時，也在忙著制造緋聞。

他的公眾形象優雅含蓄，與他傳聞的女性大多形象外向陽光。

好比那位“嵐姐”，好比……粉絲女。

我們心照不宣地掩人耳目。

盡管明白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

只是，賜予我等生命的力量太過龐大，正面對抗，我們必輸無疑。

我問過粉絲女“發膠”的後續，她滿懷憂慮地回我一句西方格言：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然後我們繼續如履薄冰。

粉絲女幾乎成了我和陳風之間的紐帶，她不論與我還是陳風見面的次數都頻繁過我與陳風。

姚麗華質疑過這事，見我不肯多言，也就作罷。

她只要一有機會，便會催促我整容。

有時候還要拉上妤萱。

那女孩不明白陳風變化的原因，不無怒意地向我告狀。

當然，陳風不會轉化成像我那樣的花花公子，他絕不似我會去刻意逢迎哪一位。

但來之不拒去者不留，讓旁人看著窩火。

妤萱當著麗華的面咆哮：“水寒哥！你就任你的情人處處留情？我都受不了啦！”

麗華的反應也有趣，瞥了妤萱一眼，笑道：“就是，某野貓都改邪歸正了，對吧？”

她的話音落，被形容作“野貓”的人豎毛瞪眼。

我則暗嘆，貓要打架，人還是趕緊回避吧。

解釋很有難度，用語言表達的意思只怕更容易讓人斷章取義。

當我在醫院醒來，看到陳風紅腫的眼睛，知道他不是演戲的時候，這世間怕已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動搖我對他的信任，分開我與他了吧。

更何況，陳風現在所做的一切，其實是依循我的意思。

——要他站在那個充斥著虛偽與浮誇金字塔的最頂層。

事實上，我也很忙。

從小到大倒也不是沒有耳濡目染，但我素來以為自己對所謂的“投資”“經營”一事興趣不高，這麽多年來，只在老伯的帶領下，進行過類似賭博的賺錢活動。

接手陳風的“挖煤事業”之後我算明白，沒有興趣換種說法，就是沒有壓力。

一身輕松，老伯就如金銀遍地予取予求的寶藏地，那時候的我，哪有半分賺錢的壓力？

風水輪流轉。

我不得不佩服陳風，即便有老伯三弟婦的暗中幫忙，他只身將地盤拓展到如今地步，很不容易。

在繼續著陳風原來事情的時候，我拉上粉絲女“技術合作”。

相比原先那些灰色甚至黑色的營生，這新的上癮物，是真正合法的買賣。

對此粉絲女也有疑惑：“蕭，你賺那麽多錢，要做什麽？”

我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不知道。”

粉絲女臉部抽動著嘴角，又一次帶動臉部小顆粒粉塵的運動。

真心是不知道。

支持我努力的理由只有，這是陳風交給我的事情。

以及他需要錢。

能換取世間大多數物質的媒介，握在手裏的數量越多越好不是嗎？

“我只管賺錢，花錢的事，就交給風哥吧。”

誠心誠意的話換來粉絲女的不置可否。

“你就那麽認定他？”

我點頭。

趁機反問粉絲女，“發膠”哪裏好。

粉絲女毫不遲疑地回答：“她對我好，真心真意。”

一時無言以對，末了我才笑道：“到底是有相同的血緣麽，有些地方還是像的。”

當時的粉絲女落寞地一笑，我留意到了，只是沒有多想。

她又問，要是我必須跟陳風分開怎麽辦？

我說同樣的問題照樣問你，你怎麽辦？

沒有得到粉絲女的回答，大概事不到臨頭，我們誰也不會知道怎麽辦。

粉絲女倒是很支持我的販藥行動，興許出自替“發膠”贖罪的心理，將那種暫時還未出現副作用的藥丸加大了產量。

這讓我在灰色地界如魚得水，“矮子老葉”的地盤，我撒錢買了下來。

這一段時間頗長，我與陳風間，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當羅爵士的電影接近殺青，即將迎來這場聲色會的“馬提尼酒”，本以為苦盡甘來的日子也到了。

我已然默默得規劃好了二十六歲生日的慶賀。

只有兩個人的逍遙。

萬萬料不到的是，以為風平浪靜，卻倏然掀起了驚天海嘯。

某天夜裏我回到原來的“樂春院”，孩子們搬離之後，這裏重新整修了一番，成了我和“紅綠刺猬”幾個人的住所。

不想一進門去，眾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我滿懷疑惑地上去房間，推門看去，期望值頓時降到負值。

是粉絲女，而非我自以為的陳風。

奇怪，明明剛剛見面沒有多久來著——這日子過得，似乎我跟陳風共享了一個女人。

想用玩笑話作個開場白，粉絲女擡頭凝視我，我的輕松頓時煙消雲散。

幾個月前我離開老伯與陳風的時候，某次無意中照了鏡子，看到的便是如今出現在粉絲女臉上的表情。

她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聲音漏出。

我深吸口氣，試探著：“那一位的事情？老伯……不放過她？”

粉絲女只是點頭，在她終於說出一句話時已是兩分鐘後：“他們要我帶你過去。”

不需言明“他們”是誰，我在她眼裏看到了我的絕望。

又要再一次面對老伯？

依然在沒有陳風支援下作這番逆天挑戰？

粉絲女看著我：“只要你去。”

我丟臉地後退一步，直想奪門而逃。

“蕭，我不能逼你。你不去，她死定了……你要去的話，我……我真不知道會有什麽事……”慘白的臉上嘴唇鮮紅刺目，那不是唇彩唇膏。

“為什麽在這種時候？”我咬牙質問，明知粉絲女不能給我答案。

畏懼的情緒如雨後的菌類，但當我坐上粉絲女的車時，戰意卻跟著滋生。

臨去前，我打個電話給陳風，聽著他的聲音，怯懦像啤酒泡沫般慢慢得消退。

他叫了幾聲，我才勉強開口應答：“風哥，我又要離開一陣了。”

陳風沈默了數秒，問：“我現在趕回去來得及嗎？”

我不禁笑起來，握著通話中的手機，仿佛這是我最神奇的護身符。

“恐怕不行。不過沒關系，要是我不見了，你來找我？”

“我會的。”

“嗯。記得幫我覆仇的事。”我叮囑，回敬杜宇的事情不能功虧一簣。

當時的念頭，以為劇情再怎麽荒謬絕倫，也敵不過堅持到底的天真心意，但見到老伯後，他翻給我的底牌，卻足以顛覆我的整個世界。

72、

與世隔絕的小島上，首先見到的人不是老伯，是老伯三弟。

也不是在室內，而是別墅後方的小山坡上。

粉絲女在前我在後，不等爬上頂，已然看到老伯三弟手中無聲無息得多了把□□。

槍口並非對準我們。

粉絲女卻仍然慘叫一聲，飛撲上去。

隨著她的動作，我才發現老伯三弟的腳下倒著個人。

從粉絲女將那人緊緊擁身體護住，不需仔細辨認，我知道是“發膠”。

暗地裏羞愧得松了口氣：粉絲女沒有騙我。

同時竟也不切實際得奢望，或許主謀者是老伯三弟。

而非老伯？

這個假想更加鬼扯，老伯三弟打量粉絲女的眼神冰冷，看我時卻多了份忌憚。

我的心一沈到底。

“真沒想到，”老伯三弟對我道，嘴臉仍作笑吟吟，“那位對你這麽重視。”

“那位？你是指你的哥哥吧？”我邊扔著廢話，邊走過去，湊到老伯三弟與粉絲女的中間。

粉絲女毫無察覺，她全副身心只在紋絲不動的“發膠”身上。

老伯三弟見狀微笑：“你是個好心腸的孩子，只可惜，養大你的人不是。”

說話間，他槍口朝下，避開我，笑容更盛，“蕭，我們這的規矩，家長大過天。他給我的命令，是當著我這不孝女的面，要了這假小子的命。”

頓了頓，老伯三弟笑得魚尾紋深刻，“你現在不讓開，那人只會死得更慘哪。”

我聽著渾身冰涼，並不懷疑老伯三弟話中的真實性。

就算我幫了這次護了今回，只怕“發膠”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老伯……

對了，所有的事情哪有那麽巧？

為什麽我愚鈍到居然不知道其實我也是老伯的提線木偶？

老伯三弟笑容不變，我的心一沈再沈。

對峙的時間天長地久，盯著老伯三弟那渾然不動的臉部肌肉，我知道自己耗不過。

試圖拉起粉絲女，這家夥的重量卻堪比大象。

拽得緊了，她終於反抗，狠狠甩開我的手，回眸瞪我，眼如銅鐘，內裏全是血色。

“你去別墅吧，別管我了。”

我搖頭，用盡全力，終於把粉絲女拉起來。

她的力量也不小，拉扯間，我們倒在了一起，順著地勢，滾了好幾米。

也在此時，上方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槍響。

聲音大得幾乎把世界都震碎了。

我與粉絲女所有的掙紮頓時僵化，她向我望來，眼中只有絕望。

一咬牙，不想再拖延，奮力抓住她的肩膀和腰部，往小山坡下連拖帶拽。

對抗中離開小山坡，勉強來到別墅的後門，粉絲女認命般得撤回了氣力，轉而握住我的手。

“蕭……”

“你別怪我，我們做不到。”我道，“你別死。”

不想粉絲女卻笑了，她目中泛起的淚光漸漸隱去，輕笑了起來：“好，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別死，我也活下去。”

不聽這話還好，聽了我只覺周身寒毛倒豎。

只是提問的對象肯定不能是粉絲女。

我沒有那麽白癡。

感覺到粉絲女的手愈發冰冷，我知道她不是玩笑，在我面前的，必然是BOSS級的挑戰。

她看著我，再次道：“你記著啊，你活著，我才能活著，他大概也才能活下去。”

喉頭哽住，我全然回不出一句話來，只能朝粉絲女點點頭。

她朝我揚了揚下巴，我會意得走入別墅。

一樓沒有人。

空空蕩蕩，寂靜無聲。

我深吸口氣，上樓，熟門熟路走到書房門口。

剛要敲門，門應聲而開，卻不是老伯，而是老伯三弟婦。

“蕭。”

剛剛與粉絲女分別，我驀然驚覺這兩母女的聲音相似得可怕，難以分辨。

“老伯呢？他找我對不對？”

老伯三弟婦笑了笑，道：“他一會就來。不過，他說了，怕你一時接受不了，讓我先給你看看，一些資料。”

她明明與粉絲女是如此相像，為什麽這個女人卻只讓我感到深深的惡意？

尤其是那笑容。

陰惻惻，讓我不得不感嘆：到底是跟老伯三弟一路的人。

“進來吧，蕭。這些都是當年的錄像，我真沒想到，能有這個作用。”老伯三弟婦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的笑容說不出的詭異。

我依言小心翼翼得踏入書房，在客座的位置坐下，冷眼旁觀著老伯三弟婦的一陣忙碌。

她指示我坐到電腦邊，然後不無殷勤得問我需不需要投射到大屏幕看。

老伯三弟婦的笑容實在是可以精煉做催吐劑。

我說不需要，老伯三弟婦也不勉強，她操作著電腦，打開一段視頻，然後笑著退到一邊。

再不情願，視線自然而然被屏幕上的光影聲色吸引。

攝像機明顯是固定的，只有一個角度。

出現的人共有三個，老伯，老爹和……老伯三弟婦。

場中唯一的女性腹部高高隆起，顯然是臨盆在即。

他們都還年輕，年輕的模樣就仿佛我、陳風和粉絲女齊齊跳入了倒退的時間洪流。

共同出演一場荒謬絕倫的戲。

越看我就越懂，為什麽粉絲女叫我不能死。

在“欣賞”精彩的同時，我在屏幕掩護下偷眼瞄向那好整以暇、不無優雅得端坐在長皮沙發上的老伯三弟婦。

她居然是生下我們三人的女人。

……好吧，必須承認，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

打破了我對女人生產次數大於一必然毀滅腰型的迷思。

將電腦關掉之後，很長時間我說不出話來。

老伯三弟婦好心得作出解釋：“這事最開始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的女兒，是真正我的女兒。你養父是在你父親健康不佳時候想出這個解決辦法的……前段時間你遇到的事他沒有辦法□□，因為我們，尤其是他，在忙著最後的關鍵。”

當她說到“我們”的時候，我想我沒有誤會，她的眼神一閃，柔軟起來，盡管只有瞬間。

“你愛老伯？”我恍然大悟。

難怪，她願意承擔生育的重任，這份熱情癡心，並不是對科學。

老伯三弟婦沒有接茬，她繼續道：“我們計劃得很好，卻不幸並不被蕭所理解。他拒絕了你養父，拒絕了雷。”

換了是我，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老爹在病重時對我說的那些話語，我終於明白了。

不管我怎麽做，命中註定我都會惹怒老伯。

即使他將我養大，但興許在老伯眼中，我從來就不是我。

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我，並不是以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為目標。

我是……

一個無法與愛人白頭到老的傷心者以強烈的信念凝聚的產物。

對了，我沒有生物學上的母親，我是我親生父親的克隆體。

生下我的女人和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系。

粉絲女是她本人的□□。

陳風，陳風，我的陳風純粹“取材”於老伯。

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除了粉絲女，我和陳風都被蒙在了鼓裏。

我們之前的人生，自以為是的掙紮拼搏，其實全都被一個人提線操縱著。

老伯。

“他只想要那個人能活下去，與他一起活著。你到年齡了，蕭。你那位‘父親’就是在這個年紀和他在一起的。”

我幾乎要窒息了。

他們想要什麽？我作為老爹的替身，和老伯在一起？

腦中迅速掠過粉絲女的話：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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