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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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如果真是這樣，那有件事就是矛盾的。
我毫不諱言得發問，直視……生下我的老伯三弟婦。
“那為什麽會有陳風？”
老伯三弟婦詭秘得一笑。
並不作答，她道：“蕭，你該繼承父體的頭腦，你大可想象。提示你一下，我的子代，是比我這母體更厲害的腦科學家。”
我一時難懂，茫然了好久，直到老伯三弟婦投降，再次給出線索：
“蕭，不止是病，還有什麽？”
所謂的靈光乍現醍醐灌頂大概就是指我這般的頓悟吧。
佛教八苦，生老病死。
外加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還有什麽？
有老，有死。
老伯的初衷並不是生造出我與陳風來延續他與老爹的生命愛情。
他要的，怕只是我們年輕的身體吧？
我無法置信，從電腦椅上彈起，逃走的念頭排山倒海。
“嗯，最初雷是打算，重造一對年輕人，然後到他們二十來歲的時候，替換成他和蕭的大腦。這若成功……”
將人生一世必將面臨的苦難劃掉一大半。
無懼病痛，亦可笑傲生離死別。
原來我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誕生於世上。
“你老伯不是沒有給你機會。將你逐走，就是要你去過新生活。誰想你兜兜轉轉，惹得一身腥外，又回到了他身邊。”老伯三弟婦笑。
我深吸口氣：“那老爹呢？他怎麽想？”
“他不同意。”
一聲悶雷般的回答。
是老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他推門而入，整個人依舊高大不可攀，仍是我童年記憶中一只胳膊便能將我吊起的父親。
我見著他，頓時自制力盡失，不禁熱淚盈眶。
有什麽事情能比在成年後了悟，父親或者母親，其實並不真心愛你更悲慘？
延續血脈而降臨於世的生命，只是為了成就親代自私的理想……
“老伯，這都是真的？”
我很不爭氣得哽咽。
老伯無言點頭，徹底撕碎我心中最後一片幻想的遮羞布。
朝他的三弟婦微微點了下頭，那女人驕傲得起身，與老伯擦肩而過時候，聲音倏然變得溫柔：“你答應我的，要和年輕的那個結婚。”
見老伯又是沈默著頷首，她不無得意得瞄了我一眼，離開書房。
房間裏就只剩下我和老伯。
這個地方充溢著回憶，畢竟是老爹最愛的場所。
老伯慢慢得走到了電腦桌後，在我身邊坐下，目視電腦，並不看我，道：“我這輩子，唯一贏不了的就是他。這個計劃再怎麽天衣無縫還是被他發現了。
“他無論如何也不接受，但是當時，孩子們……你和陳風都已經生下來了。
最開始，他是不知道我的克隆體存在的。他以為我只為他準備了身體，他抱著嬰兒的你，露出了我終生難忘的笑容。
他說，就把這個孩子當成我們的孩子。一起撫養他長大，看看他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對於成為一名父親，他總有種常被我嘲笑的浪漫情懷，他覺得，能將孩子養大成人，這是人間最美好最強大的挑戰。
那夜他把你抱回來，開心得宣告，你將是他這一生的努力。我那時候，還真有些妒忌你。”
老伯說到這裏，仍是沒有看我，表情卻柔和了許多。
我看向書架上的相框，老爹永遠對我微笑著。
原來他不僅是我完完全全的生父，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溫潤沈穩卻不乏力量的男子，身為他基因覆制體的我實在忍不住羞赧。
不如他。全不如我的父親。
老伯終於看向我了，我無法描述他的目光到底意味著什麽：
“你慢慢長大，他卻生病漸漸衰弱。
我也算親手將你養大，對你自然是有感情，盡管我也曾刻意與你保持距離，但看著他的笑容，心裏越是清楚他的期待，就越做不到冷血走開。
小寒，我不止一次想要置你於死地。”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視線再次移動，離開了我，凝視在老爹的相片上。
那個對我們一樣重要的男子如今已在非塵世中的凡夫俗子能抵達的地方安眠。
淚水終於滑落，我道：“你若早告訴我，我願意。”
老伯笑：“但他不願意。他說，只有父母為子女死的道理，哪能反過來？再偉大的人，面對自己的孩子，也只是終將消失的過去。
即使到了最後的關頭，他已經沒有了力氣握住我的手，卻還是用盡全力得求我，無論如何，不要做任何為難你們的事。”
我聽得渾身一顫：“你們？”
“是啊，”老伯苦笑，“當那個計劃被他逼著放棄的時候，我讓那女人將我的克隆體處理掉。既然換不回他的命，年輕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思。
只是我沒想到，她的‘處理’並不是將那嬰兒殺死——那女人對我的感情簡直是走火入魔，我……唉……
興許是感情上有共通之處，他反而是更早發現有陳風存在的人。只是他沒有能力查到我的克隆體到底在什麽地方，他求助於我，我拒絕了。”
我忍不住脫口問：“為什麽？”
老伯笑笑：“我不是你爹，我忍受不了跟我一模一樣的生物存在。他將你當作他真正的孩子，我卻不行。
最後，我還是尊重了他的心願，沒有對你做任何事。只是小寒，你大概不曉得，他離去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只要看到你便覺得萬分得痛苦。
我要花費巨大的努力，才能夠勸服自己，你並不是他。我不能要求你做任何事。
但你完完全全就是另一個他，小寒，你可以不成為蕭水寒，而是蕭慕柯。我到底是錯估了他的決心，他說，如果我真將他的大腦換入你的身體完成他的‘覆活’，他絕無可能再與我有任何交集，無論今生來世。”
老伯說完這段，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看來有些不舒服，低頭咳了幾聲，再看我時，眼中流露出略顯譏諷之意：“沒想到你卻弄了這樣一張臉回來，真浪費他的基因。”
我懂老伯是在強行掩飾悲意，才轉移這話題，我也是。
傷感歸傷感，卻無法讓我體會到任何暖意，我問：“那陳風呢？為什麽讓我去見他？”
老伯沒有正面回答我：“有段時間你不是找不到我嗎？那時候我和那女人正在進行最後的努力，人類活體間的大腦移植，年齡差距大於二十歲，五件成功了四件，還有一件失敗的原因倒不是出在腦移植上。”
我盯著老伯，半晌才能說出話來：“您……要跟陳風換腦子？”
“準確得說，不是換，他會消失。”老伯點頭。
理解老伯的話之後，我已周身無力，腦海中不斷激蕩著適才粉絲女的告誡，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留在可笑的塵世。
“最開始的打算是，偷梁換柱。你會與我的克隆體一起，不會發現任何不同。我也等於是與他再經歷一次人生——當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你。
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小寒，我不會主動去找陳風，這是我對你的讓步。他會來找你嗎？”
我遍體生寒，死死得盯著老伯。
殺了他……只能這麽做嗎？
唯有這樣，陳風才有一條活路？
不知不覺中我向老伯逼近，老伯沒有看我，他註視著電腦，唇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74、
殺老伯，我真做得到嗎？
腳步在挪，頭疼得像被電擊，劇痛。
腎上腺素的分泌是不是已到極限了？
似乎這難以呼吸、心臟麻痹的痛楚不僅僅是只有我的，還有老爹的。
“你要殺了陳風？”
我拼命得吞咽根本不存在的唾沫。
“這算殺嗎？”
老伯還是沒看我，他盯著電腦屏幕。
我不由得跟著看去：
他在一張一張得瀏覽與老爹年輕時候的照片。
那活脫脫，就是我與陳風。
“我和他認識，便是在二十五歲。這個異想天開的計劃，要是你與我的克隆體完全不對盤，我不會繼續——但你愛上了他。
即便如此，面對你的時候我仍然心軟，我給了你離開的機會。”
實事求是得說，老伯說得沒錯。
只是那並不完全公平，我離開過的。
千真萬確得打算與陳風不再有任何交集。
若不是該死的“大雁”、“發膠”和杜宇這幫閑雜人等攪局，我和陳風間……
大概還是會在一起吧？
我絕望了：“你殺了陳風，就等於殺了我。”
老伯終於正眼看我了。
那不再是我熟悉了那麽多年的眼神，再無親如父子的溫暖交流，唯有執拗到底的意志。
“小寒，我自然不會讓你死。但或者，你不會再是小寒。你選擇什麽？還要用死來威脅我？”
說這話時，老伯從表情到語氣古井不波。
“不！”我痛叫一聲，朝老伯撲去。
來不及站起的老伯被我猛然一帶，連人帶椅翻到在地上。
翻滾停止的時候我們仍然糾纏在一起，年輕力壯自然是我的優勢，我在對抗中壓到了老伯的上方，向他的頸項伸出雙臂。
老伯雙手牢牢得抓住我的手腕，目眥欲裂。
不，你不能殺陳風。
他幾乎就是我的一切，是我活著的理由啊！
汗水飆落，指尖觸到老伯脖子上的肌膚。
反抗者的力氣猶在，只是似乎減弱了那麽一分。
那瞬間，我淚如泉湧，和汗珠一起紛紛掉到老伯的臉上。
老伯的眼睛泛出一片赤紅。
殺意熾烈，而與之而來居然還有莫可名狀的愛意與憐憫。
終於，緊緊得掌握住了老伯的咽喉。
血液在我的手掌下洶湧奔流。
——倏然間，我的後頸猛感到重物襲來的痛意，眼前發黑，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我被踢開。
又是一悶棍，直接打中太陽穴。
我立刻昏了過去。
醒來之後，我已然是老伯的階下囚。
反轉局勢的人自然是癡戀老伯的那女人。
後來的後來，我從她的克隆體那裏聽說了關於她的軼事，不禁唏噓不已。
癡情究竟為了什麽？
為了留在老伯身邊就和老伯三弟結婚，然後全力以赴支持老伯的任何一個決定。
她倒沒有要將自己的克隆體取而代之的想法，只是抱持“我的克隆體便是另一個我”的理想，希望粉絲女以青春之身與得到年輕的老伯堂堂正正得做夫婦。
粉絲女說，其實那時候要是陳風同意，這一步也走不到。
她控制陳風，我消失無蹤的話，便與分手沒有區別。
至少，老伯三弟婦的心願滿足了。
不至於癡纏一起刺激終著極大BOSS。
唯有那樣陳風才可能逃出生天，僥幸過關。因為沒有了利用價值。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是她，”粉絲女冷靜得說，“就算我的每一段DNA片段都來源於她，並且由她的身體孕育誕生，但我是我，我仍不是曾經存在過的任何人。”
會有這一段對話的時候，當然就不存在了我們被各自的“本體”侵蝕的威脅。
在老伯的小島上我被軟禁到只曉得日出日落，卻全然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我除了等，就還是等。
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麽。
照顧我的人，是跟隨在老伯身邊兩男一女三個貼身秘書。
他們有著絕好的定力，任我嬉笑怒罵，毫不為所動。
送吃送喝，我在島上閑逛，他們在後方五十米開外遠遠跟著。
我以死相脅，其中一人冷冷回我一句：“老板說，蕭少爺若能將他人生死一並看淡，才好做自我了斷的事。”
頓時塞得我無話可說，也不敢輕舉妄動。
到現在為止，我構建自己生活圈裏的那些人，除了陳風是命中註定，其他人還沒有被卷進來。
老伯要人警告我的正是這點。
他幾乎不可戰勝，至少我全然不是對手，現在，連殺他的可能都沒有了。
我徹底見不到其他人，不管是老伯、老伯三弟婦，還是粉絲女。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幾日，突然有一天，我正在吃早餐，那三秘書中的唯一的女性上前來，在我面前打開一個微型手提。
她不等我發問，迅速地動作點開一個視頻文件。
在被小心卡掉屏蔽日期的視頻裏，我看到了頒獎典禮。
主角沒有別人，是且只能是陳風。
他果然如我所願，真站在了那個圈子的最高處。
鏡頭很配合我的心意，掃向了滿臉晦暗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的杜宇。
這時候無論多高超的演技也掩飾不住他的失敗。
是了，我希望陳風為我向杜宇的覆仇。
就算把機會給了他又怎麽樣？
那只是……貓戲老鼠的一種把戲，
無論如何掙紮、逃竄，終歸是徒勞無功。
因為上帝不允許。
我看著視頻中陳風一如既往的微笑，英氣逼人，聯想到如今身陷囹圄，再見面時，怕已改天換日，他不是他，我也不覆是我。
時間的連續性全然被割斷，想想這樣也好，若他消失，我定不能獨存。
自個一人面對荒謬與絕望有什麽意思？
我笑笑，伸手把視頻關掉。
向那女秘書說：“請轉告老伯，陳風不久之後肯定會找過來。請他看在……蕭慕柯的份上，至少讓我們再見一面。”
女秘書默默地收拾好手提，沒有回話。
他已經做完了我讓他做的事，就一定會來找我。
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只是恐怕見面之時便是訣別一刻。
可笑的是，我們甚至不曉得這算生離，還是死別？
又不知過了多久，日子已然把我養成了“桃花源”中人。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忽然一天，我正在房間裏進行唯一的娛樂：看書時，背對的房門輕聲打開。
秘書從來不會主動進來這裏！
我霍然轉身，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我面前。
他沒有變，含著微笑，眉宇間堆積著風塵仆仆。
在我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陳風沖我道：“我來找你了。”
話語清楚，神情素來的淡然。
這自然不能是任何人所能偽裝。
我再無任何疑慮，起身上前，猛抱住陳風，禁不住渾身發抖。
“謝謝。”我說。
用我指定的方式狠狠踩住杜宇，也真如約找到了我。
“我來帶你走。”陳風深吸口氣。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他雙手撐住我的肩，把我推開一點距離，註視著我，從未見過的認真神態：“一切都結束了，我帶你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我怔怔得看著陳風，全然不相信事情有這般神奇的變化。
陳風笑了：“你還記得你給我的戒指嗎？是你父親救了我們。現在，我們先離開吧，路上再慢慢說。”
他拉著我快步到了別墅外，一路小跑到碼頭。
那兒停著一艘快艇，艇上有兩人，除了開快艇的一黑漢，居然還端坐著粉絲女。
她見我也是一笑，只是這次，臉上再無任何妝容。
大概是心態已然全部變樣了吧，也不再需要任何表面上的偽裝了呢？
我沒問。
快艇出發以後，我們三人一時默不作聲。
再加上快艇的馬達聲，海上的風聲，也不是談話的好場所。
我回頭看向老伯所在的小島，百感交集，恍若隔世，不真實感依然盤踞在心頭。
到了岸上，粉絲女已安排好了接送的車。
這回是三人齊齊擠在後座，幸好車中空間很大，這樣一來，總算是有了聊天的機會。
也挺是有趣，我們三人，都是從同一個母腹中出來，卻毫無血緣關系。
陳風先開了口，找我的過程幾經輾轉，最後還是老伯主動出面，將他接上了島。
在島上，與我一樣，陳風知曉了所有的事情。
只不過，大概是有我的前車之鑒，老伯並不是單獨見他的，還有那女人陪著，還是在書房。
陳風告訴我和粉絲女，那時候他已打定主意，見我一面之後，伺機自盡，毀壞這具身體。
但事情卻在老伯註意到陳風手上的戒指時，有了天助般的轉機。
老爹轉交給我的戒指，我又送給了陳風。
老伯要陳風將戒指給他看看，然後他將戒指在掌心把玩，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也不知道老伯究竟動了戒指的什麽地方，置於書架上，老爹親手制作的相架分解開了，相片飄落下來。
在原相框的之中，傳來一名男子低低的聲音，像在輕聲念誦一首詩。
陳風說，他只記得前面幾句：
“我願意看你睡覺，
這也許從沒發生。
我願意看著你，睡覺。
我願意睡覺，和你，進入你的睡眠……”
聽著像是車軲轆毫無意義的話語，卻讓老伯完全失了神。
直到男子的聲音不再響起，老伯才有所動作。
他撿起那張照片，凝視了很久，最終轉頭對陳風道：“算了，都算了。我還是贏不了他。”
那女人上前抱住老伯，老伯沒有動作，將照片拿到她面前，笑容淒楚：“看，他始終不願意。我要陪他的話，只能睡覺了。”
那女人默然垂首。
後面的事，簡單來說，便是老伯放棄了。
“你帶小寒走吧，跟他說，別辜負了他的父親。”
我無言以對，心中唯有老爹曾說過的話：“不能陪你到老，便陪你到死。”
與陳風手相握時，我瞥了粉絲女一眼。
她留意到了，自嘲地笑了笑：“別擔心我。既然當時沒死，現在更不會了。蕭，和你的合作不如繼續下去吧，我正想得到個大的試驗樣本，也可以幫你賺錢？”
話語裏自然有些蕭索，不過我安了心。
沒有血緣關系，然卻有著種奇妙的聯系，就是親人吧，我想。
尾聲：
不久後，我與陳風再次去看望了老爹。
在他的墓碑前，我握住陳風的手，在心底說：“爸爸，我要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和普通人的出生不同，老爹和老伯仍然盡其所能給了我父輩的愛。
相較陳風，我幸運得多。
雖然再也不知道老伯的情況，我的生活裏已全然不再有不久前“蕭少”的痕跡，但我相信，老伯一定在等一個時機，重新陪著老爹。
在這個問題上，我可不願做什麽無神論者，我情願相信，生前相愛的人，哪怕生命結束，愛也還在繼續。
沈睡，也是在愛人身側。
曾經的生活已然是末世後的天堂。
生而歡，死無懼。
我當著陳風的面向老爹致歉，在老伯與陳風之間，近乎本能得選擇了陳風。
那一刻，殺心殺意，也真下了殺手。
好幾聲的對不起之後，陳風拉起跪地的我，對著我“坎坷不平”的臉，說出了他從未恩賜過的三個字：我愛你。
他的親吻，讓我更加確信，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看著愛人睡覺。
和陪著愛人睡覺。
而已。
——我願意看著你睡覺，
這也許從沒發生。
我願意看著你，
睡覺。我願意睡覺
和你，進入
你的睡眠，讓那光滑幽黑的波浪
翻卷在我的頭上
我願意和你穿過那片透亮的
搖曳著藍綠枝葉的樹林
帶著濕漉漉的太陽和三個月亮
走向你必須下去的山洞
走向你最強烈的畏懼
我願意給你那銀色的
樹枝，這小小的白花，一個
將庇護你的字
從你悲慮的夢的中心，從悲慮的
中心。我願意跟隨
你踏上那長長的階梯
再一次並變成
載你歸來的船兒
精心地，一朵火焰
在兩只捧著的手中
你的身體躺在
我的身邊，而你進入它
輕柔得就像吸進一口空氣
我願意是那空氣
在你的身體裏僅僅
呆一會兒。我願意是空氣不被註意
又那樣必需。（by Margaret Atwood）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結局有沒有很意外？有的話，作者就成功了23333
我都說了這是架空現實文，信了吧？
這文的主題……作者不說了，留給有緣的讀者自己去審視吧。
話說……這裏也許真的不適合我（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裏適合我），
這篇第一人稱的互攻文，據說是有冰冷度加一萬的debuff，事實也是如此。
能安安靜靜地寫文發文，不奢求被看見，不需要讀者愛的寫手，也許是有的，但大概不是我。
不管怎麽說，謝謝此文的三位小天使，墨墨，兒童，追風，謝謝你們，是你們讓這篇塵封掉的文重見了天日。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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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這樣，那有件事就是矛盾的。
我毫不諱言得發問，直視……生下我的老伯三弟婦。
“那為什麽會有陳風？”
老伯三弟婦詭秘得一笑。
並不作答，她道：“蕭，你該繼承父體的頭腦，你大可想象。提示你一下，我的子代，是比我這母體更厲害的腦科學家。”
我一時難懂，茫然了好久，直到老伯三弟婦投降，再次給出線索：
“蕭，不止是病，還有什麽？”
所謂的靈光乍現醍醐灌頂大概就是指我這般的頓悟吧。
佛教八苦，生老病死。
外加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還有什麽？
有老，有死。
老伯的初衷並不是生造出我與陳風來延續他與老爹的生命愛情。
他要的，怕只是我們年輕的身體吧？
我無法置信，從電腦椅上彈起，逃走的念頭排山倒海。
“嗯，最初雷是打算，重造一對年輕人，然後到他們二十來歲的時候，替換成他和蕭的大腦。這若成功……”
將人生一世必將面臨的苦難劃掉一大半。
無懼病痛，亦可笑傲生離死別。
原來我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誕生於世上。
“你老伯不是沒有給你機會。將你逐走，就是要你去過新生活。誰想你兜兜轉轉，惹得一身腥外，又回到了他身邊。”老伯三弟婦笑。
我深吸口氣：“那老爹呢？他怎麽想？”
“他不同意。”
一聲悶雷般的回答。
是老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他推門而入，整個人依舊高大不可攀，仍是我童年記憶中一只胳膊便能將我吊起的父親。
我見著他，頓時自制力盡失，不禁熱淚盈眶。
有什麽事情能比在成年後了悟，父親或者母親，其實並不真心愛你更悲慘？
延續血脈而降臨於世的生命，只是為了成就親代自私的理想……
“老伯，這都是真的？”
我很不爭氣得哽咽。
老伯無言點頭，徹底撕碎我心中最後一片幻想的遮羞布。
朝他的三弟婦微微點了下頭，那女人驕傲得起身，與老伯擦肩而過時候，聲音倏然變得溫柔：“你答應我的，要和年輕的那個結婚。”
見老伯又是沈默著頷首，她不無得意得瞄了我一眼，離開書房。
房間裏就只剩下我和老伯。
這個地方充溢著回憶，畢竟是老爹最愛的場所。
老伯慢慢得走到了電腦桌後，在我身邊坐下，目視電腦，並不看我，道：“我這輩子，唯一贏不了的就是他。這個計劃再怎麽天衣無縫還是被他發現了。
“他無論如何也不接受，但是當時，孩子們……你和陳風都已經生下來了。
最開始，他是不知道我的克隆體存在的。他以為我只為他準備了身體，他抱著嬰兒的你，露出了我終生難忘的笑容。
他說，就把這個孩子當成我們的孩子。一起撫養他長大，看看他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對於成為一名父親，他總有種常被我嘲笑的浪漫情懷，他覺得，能將孩子養大成人，這是人間最美好最強大的挑戰。
那夜他把你抱回來，開心得宣告，你將是他這一生的努力。我那時候，還真有些妒忌你。”
老伯說到這裏，仍是沒有看我，表情卻柔和了許多。
我看向書架上的相框，老爹永遠對我微笑著。
原來他不僅是我完完全全的生父，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溫潤沈穩卻不乏力量的男子，身為他基因覆制體的我實在忍不住羞赧。
不如他。全不如我的父親。
老伯終於看向我了，我無法描述他的目光到底意味著什麽：
“你慢慢長大，他卻生病漸漸衰弱。
我也算親手將你養大，對你自然是有感情，盡管我也曾刻意與你保持距離，但看著他的笑容，心裏越是清楚他的期待，就越做不到冷血走開。
小寒，我不止一次想要置你於死地。”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視線再次移動，離開了我，凝視在老爹的相片上。
那個對我們一樣重要的男子如今已在非塵世中的凡夫俗子能抵達的地方安眠。
淚水終於滑落，我道：“你若早告訴我，我願意。”
老伯笑：“但他不願意。他說，只有父母為子女死的道理，哪能反過來？再偉大的人，面對自己的孩子，也只是終將消失的過去。
即使到了最後的關頭，他已經沒有了力氣握住我的手，卻還是用盡全力得求我，無論如何，不要做任何為難你們的事。”
我聽得渾身一顫：“你們？”
“是啊，”老伯苦笑，“當那個計劃被他逼著放棄的時候，我讓那女人將我的克隆體處理掉。既然換不回他的命，年輕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思。
只是我沒想到，她的‘處理’並不是將那嬰兒殺死——那女人對我的感情簡直是走火入魔，我……唉……
興許是感情上有共通之處，他反而是更早發現有陳風存在的人。只是他沒有能力查到我的克隆體到底在什麽地方，他求助於我，我拒絕了。”
我忍不住脫口問：“為什麽？”
老伯笑笑：“我不是你爹，我忍受不了跟我一模一樣的生物存在。他將你當作他真正的孩子，我卻不行。
最後，我還是尊重了他的心願，沒有對你做任何事。只是小寒，你大概不曉得，他離去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只要看到你便覺得萬分得痛苦。
我要花費巨大的努力，才能夠勸服自己，你並不是他。我不能要求你做任何事。
但你完完全全就是另一個他，小寒，你可以不成為蕭水寒，而是蕭慕柯。我到底是錯估了他的決心，他說，如果我真將他的大腦換入你的身體完成他的‘覆活’，他絕無可能再與我有任何交集，無論今生來世。”
老伯說完這段，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看來有些不舒服，低頭咳了幾聲，再看我時，眼中流露出略顯譏諷之意：“沒想到你卻弄了這樣一張臉回來，真浪費他的基因。”
我懂老伯是在強行掩飾悲意，才轉移這話題，我也是。
傷感歸傷感，卻無法讓我體會到任何暖意，我問：“那陳風呢？為什麽讓我去見他？”
老伯沒有正面回答我：“有段時間你不是找不到我嗎？那時候我和那女人正在進行最後的努力，人類活體間的大腦移植，年齡差距大於二十歲，五件成功了四件，還有一件失敗的原因倒不是出在腦移植上。”
我盯著老伯，半晌才能說出話來：“您……要跟陳風換腦子？”
“準確得說，不是換，他會消失。”老伯點頭。
理解老伯的話之後，我已周身無力，腦海中不斷激蕩著適才粉絲女的告誡，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留在可笑的塵世。
“最開始的打算是，偷梁換柱。你會與我的克隆體一起，不會發現任何不同。我也等於是與他再經歷一次人生——當然，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你。
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小寒，我不會主動去找陳風，這是我對你的讓步。他會來找你嗎？”
我遍體生寒，死死得盯著老伯。
殺了他……只能這麽做嗎？
唯有這樣，陳風才有一條活路？
不知不覺中我向老伯逼近，老伯沒有看我，他註視著電腦，唇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74、
殺老伯，我真做得到嗎？
腳步在挪，頭疼得像被電擊，劇痛。
腎上腺素的分泌是不是已到極限了？
似乎這難以呼吸、心臟麻痹的痛楚不僅僅是只有我的，還有老爹的。
“你要殺了陳風？”
我拼命得吞咽根本不存在的唾沫。
“這算殺嗎？”
老伯還是沒看我，他盯著電腦屏幕。
我不由得跟著看去：
他在一張一張得瀏覽與老爹年輕時候的照片。
那活脫脫，就是我與陳風。
“我和他認識，便是在二十五歲。這個異想天開的計劃，要是你與我的克隆體完全不對盤，我不會繼續——但你愛上了他。
即便如此，面對你的時候我仍然心軟，我給了你離開的機會。”
實事求是得說，老伯說得沒錯。
只是那並不完全公平，我離開過的。
千真萬確得打算與陳風不再有任何交集。
若不是該死的“大雁”、“發膠”和杜宇這幫閑雜人等攪局，我和陳風間……
大概還是會在一起吧？
我絕望了：“你殺了陳風，就等於殺了我。”
老伯終於正眼看我了。
那不再是我熟悉了那麽多年的眼神，再無親如父子的溫暖交流，唯有執拗到底的意志。
“小寒，我自然不會讓你死。但或者，你不會再是小寒。你選擇什麽？還要用死來威脅我？”
說這話時，老伯從表情到語氣古井不波。
“不！”我痛叫一聲，朝老伯撲去。
來不及站起的老伯被我猛然一帶，連人帶椅翻到在地上。
翻滾停止的時候我們仍然糾纏在一起，年輕力壯自然是我的優勢，我在對抗中壓到了老伯的上方，向他的頸項伸出雙臂。
老伯雙手牢牢得抓住我的手腕，目眥欲裂。
不，你不能殺陳風。
他幾乎就是我的一切，是我活著的理由啊！
汗水飆落，指尖觸到老伯脖子上的肌膚。
反抗者的力氣猶在，只是似乎減弱了那麽一分。
那瞬間，我淚如泉湧，和汗珠一起紛紛掉到老伯的臉上。
老伯的眼睛泛出一片赤紅。
殺意熾烈，而與之而來居然還有莫可名狀的愛意與憐憫。
終於，緊緊得掌握住了老伯的咽喉。
血液在我的手掌下洶湧奔流。
——倏然間，我的後頸猛感到重物襲來的痛意，眼前發黑，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我被踢開。
又是一悶棍，直接打中太陽穴。
我立刻昏了過去。
醒來之後，我已然是老伯的階下囚。
反轉局勢的人自然是癡戀老伯的那女人。
後來的後來，我從她的克隆體那裏聽說了關於她的軼事，不禁唏噓不已。
癡情究竟為了什麽？
為了留在老伯身邊就和老伯三弟結婚，然後全力以赴支持老伯的任何一個決定。
她倒沒有要將自己的克隆體取而代之的想法，只是抱持“我的克隆體便是另一個我”的理想，希望粉絲女以青春之身與得到年輕的老伯堂堂正正得做夫婦。
粉絲女說，其實那時候要是陳風同意，這一步也走不到。
她控制陳風，我消失無蹤的話，便與分手沒有區別。
至少，老伯三弟婦的心願滿足了。
不至於癡纏一起刺激終著極大BOSS。
唯有那樣陳風才可能逃出生天，僥幸過關。因為沒有了利用價值。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是她，”粉絲女冷靜得說，“就算我的每一段DNA片段都來源於她，並且由她的身體孕育誕生，但我是我，我仍不是曾經存在過的任何人。”
會有這一段對話的時候，當然就不存在了我們被各自的“本體”侵蝕的威脅。
在老伯的小島上我被軟禁到只曉得日出日落，卻全然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我除了等，就還是等。
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麽。
照顧我的人，是跟隨在老伯身邊兩男一女三個貼身秘書。
他們有著絕好的定力，任我嬉笑怒罵，毫不為所動。
送吃送喝，我在島上閑逛，他們在後方五十米開外遠遠跟著。
我以死相脅，其中一人冷冷回我一句：“老板說，蕭少爺若能將他人生死一並看淡，才好做自我了斷的事。”
頓時塞得我無話可說，也不敢輕舉妄動。
到現在為止，我構建自己生活圈裏的那些人，除了陳風是命中註定，其他人還沒有被卷進來。
老伯要人警告我的正是這點。
他幾乎不可戰勝，至少我全然不是對手，現在，連殺他的可能都沒有了。
我徹底見不到其他人，不管是老伯、老伯三弟婦，還是粉絲女。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幾日，突然有一天，我正在吃早餐，那三秘書中的唯一的女性上前來，在我面前打開一個微型手提。
她不等我發問，迅速地動作點開一個視頻文件。
在被小心卡掉屏蔽日期的視頻裏，我看到了頒獎典禮。
主角沒有別人，是且只能是陳風。
他果然如我所願，真站在了那個圈子的最高處。
鏡頭很配合我的心意，掃向了滿臉晦暗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的杜宇。
這時候無論多高超的演技也掩飾不住他的失敗。
是了，我希望陳風為我向杜宇的覆仇。
就算把機會給了他又怎麽樣？
那只是……貓戲老鼠的一種把戲，
無論如何掙紮、逃竄，終歸是徒勞無功。
因為上帝不允許。
我看著視頻中陳風一如既往的微笑，英氣逼人，聯想到如今身陷囹圄，再見面時，怕已改天換日，他不是他，我也不覆是我。
時間的連續性全然被割斷，想想這樣也好，若他消失，我定不能獨存。
自個一人面對荒謬與絕望有什麽意思？
我笑笑，伸手把視頻關掉。
向那女秘書說：“請轉告老伯，陳風不久之後肯定會找過來。請他看在……蕭慕柯的份上，至少讓我們再見一面。”
女秘書默默地收拾好手提，沒有回話。
他已經做完了我讓他做的事，就一定會來找我。
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只是恐怕見面之時便是訣別一刻。
可笑的是，我們甚至不曉得這算生離，還是死別？
又不知過了多久，日子已然把我養成了“桃花源”中人。
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忽然一天，我正在房間裏進行唯一的娛樂：看書時，背對的房門輕聲打開。
秘書從來不會主動進來這裏！
我霍然轉身，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我面前。
他沒有變，含著微笑，眉宇間堆積著風塵仆仆。
在我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陳風沖我道：“我來找你了。”
話語清楚，神情素來的淡然。
這自然不能是任何人所能偽裝。
我再無任何疑慮，起身上前，猛抱住陳風，禁不住渾身發抖。
“謝謝。”我說。
用我指定的方式狠狠踩住杜宇，也真如約找到了我。
“我來帶你走。”陳風深吸口氣。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他雙手撐住我的肩，把我推開一點距離，註視著我，從未見過的認真神態：“一切都結束了，我帶你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我怔怔得看著陳風，全然不相信事情有這般神奇的變化。
陳風笑了：“你還記得你給我的戒指嗎？是你父親救了我們。現在，我們先離開吧，路上再慢慢說。”
他拉著我快步到了別墅外，一路小跑到碼頭。
那兒停著一艘快艇，艇上有兩人，除了開快艇的一黑漢，居然還端坐著粉絲女。
她見我也是一笑，只是這次，臉上再無任何妝容。
大概是心態已然全部變樣了吧，也不再需要任何表面上的偽裝了呢？
我沒問。
快艇出發以後，我們三人一時默不作聲。
再加上快艇的馬達聲，海上的風聲，也不是談話的好場所。
我回頭看向老伯所在的小島，百感交集，恍若隔世，不真實感依然盤踞在心頭。
到了岸上，粉絲女已安排好了接送的車。
這回是三人齊齊擠在後座，幸好車中空間很大，這樣一來，總算是有了聊天的機會。
也挺是有趣，我們三人，都是從同一個母腹中出來，卻毫無血緣關系。
陳風先開了口，找我的過程幾經輾轉，最後還是老伯主動出面，將他接上了島。
在島上，與我一樣，陳風知曉了所有的事情。
只不過，大概是有我的前車之鑒，老伯並不是單獨見他的，還有那女人陪著，還是在書房。
陳風告訴我和粉絲女，那時候他已打定主意，見我一面之後，伺機自盡，毀壞這具身體。
但事情卻在老伯註意到陳風手上的戒指時，有了天助般的轉機。
老爹轉交給我的戒指，我又送給了陳風。
老伯要陳風將戒指給他看看，然後他將戒指在掌心把玩，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也不知道老伯究竟動了戒指的什麽地方，置於書架上，老爹親手制作的相架分解開了，相片飄落下來。
在原相框的之中，傳來一名男子低低的聲音，像在輕聲念誦一首詩。
陳風說，他只記得前面幾句：
“我願意看你睡覺，
這也許從沒發生。
我願意看著你，睡覺。
我願意睡覺，和你，進入你的睡眠……”
聽著像是車軲轆毫無意義的話語，卻讓老伯完全失了神。
直到男子的聲音不再響起，老伯才有所動作。
他撿起那張照片，凝視了很久，最終轉頭對陳風道：“算了，都算了。我還是贏不了他。”
那女人上前抱住老伯，老伯沒有動作，將照片拿到她面前，笑容淒楚：“看，他始終不願意。我要陪他的話，只能睡覺了。”
那女人默然垂首。
後面的事，簡單來說，便是老伯放棄了。
“你帶小寒走吧，跟他說，別辜負了他的父親。”
我無言以對，心中唯有老爹曾說過的話：“不能陪你到老，便陪你到死。”
與陳風手相握時，我瞥了粉絲女一眼。
她留意到了，自嘲地笑了笑：“別擔心我。既然當時沒死，現在更不會了。蕭，和你的合作不如繼續下去吧，我正想得到個大的試驗樣本，也可以幫你賺錢？”
話語裏自然有些蕭索，不過我安了心。
沒有血緣關系，然卻有著種奇妙的聯系，就是親人吧，我想。
尾聲：
不久後，我與陳風再次去看望了老爹。
在他的墓碑前，我握住陳風的手，在心底說：“爸爸，我要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和普通人的出生不同，老爹和老伯仍然盡其所能給了我父輩的愛。
相較陳風，我幸運得多。
雖然再也不知道老伯的情況，我的生活裏已全然不再有不久前“蕭少”的痕跡，但我相信，老伯一定在等一個時機，重新陪著老爹。
在這個問題上，我可不願做什麽無神論者，我情願相信，生前相愛的人，哪怕生命結束，愛也還在繼續。
沈睡，也是在愛人身側。
曾經的生活已然是末世後的天堂。
生而歡，死無懼。
我當著陳風的面向老爹致歉，在老伯與陳風之間，近乎本能得選擇了陳風。
那一刻，殺心殺意，也真下了殺手。
好幾聲的對不起之後，陳風拉起跪地的我，對著我“坎坷不平”的臉，說出了他從未恩賜過的三個字：我愛你。
他的親吻，讓我更加確信，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看著愛人睡覺。
和陪著愛人睡覺。
而已。
——我願意看著你睡覺，
這也許從沒發生。
我願意看著你，
睡覺。我願意睡覺
和你，進入
你的睡眠，讓那光滑幽黑的波浪
翻卷在我的頭上
我願意和你穿過那片透亮的
搖曳著藍綠枝葉的樹林
帶著濕漉漉的太陽和三個月亮
走向你必須下去的山洞
走向你最強烈的畏懼
我願意給你那銀色的
樹枝，這小小的白花，一個
將庇護你的字
從你悲慮的夢的中心，從悲慮的
中心。我願意跟隨
你踏上那長長的階梯
再一次並變成
載你歸來的船兒
精心地，一朵火焰
在兩只捧著的手中
你的身體躺在
我的身邊，而你進入它
輕柔得就像吸進一口空氣
我願意是那空氣
在你的身體裏僅僅
呆一會兒。我願意是空氣不被註意
又那樣必需。（by Margaret Atwood）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結局有沒有很意外？有的話，作者就成功了23333
我都說了這是架空現實文，信了吧？
這文的主題……作者不說了，留給有緣的讀者自己去審視吧。
話說……這裏也許真的不適合我（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裏適合我），
這篇第一人稱的互攻文，據說是有冰冷度加一萬的debuff，事實也是如此。
能安安靜靜地寫文發文，不奢求被看見，不需要讀者愛的寫手，也許是有的，但大概不是我。
不管怎麽說，謝謝此文的三位小天使，墨墨，兒童，追風，謝謝你們，是你們讓這篇塵封掉的文重見了天日。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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