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緩從程雪家出來的時候站樓底下吹了會兒冷風，這才清醒過來。

他把這麽多年自己多委屈全跟老太太說了。老太太不會去跟劉春紅他們說的，能一點負擔都沒有地隨便說。

程緩現在覺得比較有負擔的就是自己剛才是不是一邊吃一邊哭得流眼麻淚的……

誒呀剛才好像沒跟老太太說自己周末要去打工以後就不周末過來了。

算了有空再說吧。

程緩手機掏出來看日歷，然後在周六那天加了個日程。餐廳老板說第一天先試一下，然後再考慮是不是要正式錄用。

嗯？一月一號？元旦？

臥槽怪不得當初約定的時候那店老板笑得那麽春光燦爛！

果然豬頭男啊！

算了他也不計較這些了。程緩挺郁悶的，因為未成年的關系，那種比較正規的店都不要他；他就只能到這種私人營業的餐館來問問。從早上九點幹到晚上九點，也不按時間算，就一天一百，過段時間放寒假了天天都能來，一個月也能有三千多。

手頭剩的幾萬不能亂用。他估摸著自己這算正式獨立出來了，真要獨立就不能找劉春紅他們要錢。

奶奶那兒也不行！

他反正也就混個畢業證，也無所謂了，要是真要考上大學就學，考不上就這樣靠著打工混混日子算了。作為一個能有途徑獲得正常收入的人來說，再找家裏要錢，還是個除了退休金以外就沒有別的收入的老太太，這有點說不過去。

程緩對自己沒有人生規劃，自從得了那個病他就沒再想過這麽覆雜的事。

他不會那麽激進地一心求死，他就享受著這種慢性疾病一點一點地折磨自己，看著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好自我嘲諷。

真的腦子有病。

楚野能攤上這麽個中國好同桌就非常開心了。程緩作業做完就自動全堆楚野桌子上，比交作業還積極。

反正楚野有途徑能應付作業了，不能再欺負他，不然沒作業抄。

楚野去販賣機買了一罐咖啡放在程緩桌子上。

“誒我草！”程緩跟裝了彈簧一樣一下子從桌子上彈起來，“你幹嘛？”程緩看他這架勢有點慌，怕他腦子一抽是要過來打架的。

“醒醒，社區送溫暖，喝了。”楚野拿著咖啡罐子又敲了下桌子，發出響聲。

“誒誒誒就這聲兒。我趴這兒睡覺就別敲桌子，耳朵要聾的。”程緩看他點頭了也沒說什麽，領了情把咖啡打開喝了。一模罐子，居然是冰涼的，外頭還有一層水霧，一模濕一手。

“誒你哪兒買的？這麽冰？”程緩一臉無辜地找前桌妹子要了張餐巾紙把手上的水給擦幹凈了。

“就二樓販賣機，硬幣‘咯噠咯噠’扔進去，‘哐當’一下就出來了。販賣機出來的當然冰，你這都不懂啊？”楚野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著程緩，程緩白了他一眼：“下回你夏天再去販賣機哐當這個來孝敬我。”

程緩在罐子外壁蹭一手冰涼涼的水，趁著楚野不註意，再一把糊他臉上。

“臥槽這麽冰的嘛？！怎麽這麽多水！”

“廢話教室開了空調的。”

“哦哦。”

這人怎麽這麽蠢。

“好了，你喝了我的水就是我的人了。”不知道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楚野彎腰把程緩的書從桌肚裏掏了出來，“等會兒上課求您別睡了，昨天的題你都亂寫的吧，錯這麽多，我這兒不大好交差。”

程緩就看著楚野對自己的數學書動手動腳，一攤開就一片空白，再翻到後面題目，全是草稿。

“您這……草稿本啊？”

“求人辦事兒就不要屁話這麽多成嘛？”程緩一條胳膊把頭撐在桌子上犯頭疼，他是懶得聽課的，看得懂寫看不懂不寫，憑啥喝了一瓶楚野主動給的飲料就一定要替他學哦？

“強買強賣啊？”程緩覺得自己的人生快要被別人控制了。

楚野看他一眼，眼神詭異：“就說這忙幫不幫？”

程緩盯他盯了十幾秒，總覺得哪兒不大對。

“還是不是朋友了？”

程緩聽這話一楞，臉上表情漸漸轉為迷茫：“是……朋友過？”

“靠！”楚野直接一巴掌拍他肩上，“你他媽玩兒我呢！不幫就不幫，說這麽絕搞得我跟什麽似的。”但看程緩這表情確實不像是整人的，他又清了清嗓子，“我靠，你不會這麽久沒拿我當朋友過吧？”

“啊。”程緩答應了一聲，“我還以為……”

“你小姑娘啊？人家小姑娘都沒你這麽能糾結的吧？”楚野從口袋裏頭摸出來一根棒棒糖遞過去，“這麽點兒破事兒居然還過不去，我要是哪天拆了你條腿你能記仇記到下輩子？來世換個星球你都能搭個宇宙飛船過來把我腿也給卸了？”

程緩沒話講。

“我是不是還要給你跟棒棒糖再跟你講一句‘我給你一根棒棒糖，我們和好吧’，再手拉拉還是好朋友？”楚野看程緩把糖接過去了，馬上伸手要去握手。

程緩一下子尷尬得要死，直接一巴掌拍他手背上：“就你屁話多。”

楚野吃痛，把手收了回來，但是臉上是笑瞇瞇的，給自己也剝了跟棒棒糖塞嘴裏：“那是。”

尷尬歸尷尬，但是心裏頭那點兒膈應好像沒了。程緩一下子覺得心裏頭通透了好多，不大好說，有點想笑。

“誒草，這跟兒怎麽荔枝味兒的？”旁邊楚野突然罵了一句，“程爺你那根兒給我換，我不吃這個味兒的。”

程緩一楞，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楚野在叫誰，好不容易想起來了：“不換，你吃過的誰要吃，我這根兒也荔枝味兒的。”程緩平時也跟楚野懟兩句，卻沒跟現在似的這麽松快，感覺一點都不堵得慌。

“笑屁啊，我看看……誒還真是荔枝的！我怎麽買這麽多荔枝味兒的，見鬼了嘿。”

程緩就看他把自己撕下來那張糖紙捏著在那兒琢磨，突然繃不住了，壓著聲音“哈哈哈”笑起來。

“你丫別笑了，聲兒聽起來跟只蠢鵝一樣的。你……那誰在門口杵著一個勁兒往裏頭看，是不是來找你的？”

程緩頭一擡，還真是。趙琦在門口徘徊，然後站在欄桿上爬著看雨，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有人路過跟他打招呼他都沒來得及跟人家多聊兩句。

程緩出去了，一拍趙琦肩膀：“雞哥，找我啊？”

“啊。”趙琦是徹底不繃著了，整個人趴濕漉漉的護欄上，看上去就一個大寫的“喪”字兒，“你這兩天去接玲瓏的時候小點兒心，剛玲瓏給我打電話說聽見陳永強他們晚上要去堵什麽人。”

程緩不說話，心裏頭有點覆雜，點了點頭。

昨天第一天去接趙玲瓏的時候他就註意到實驗中轉個街口那邊兒有人，鬼鬼祟祟的，看著就不像什麽好東西——就有點兒像堵過楚野的那幫狗哥的狗腿子。當初就不該管這破事兒，但不管不行，總不能晾著人家一個小姑娘被那群社會大佬欺負吧？

但程緩也就是看上去社會了點，但其實真要說要混，程緩誰都不認識。

哦，社會大佬還是認識那麽一個兩個的，一個現在看著就不靠譜，還有一個有仇……

上回把狗哥那個忘了叫什麽的狗腿子給打了，不知道之前說的道歉就和解還管不管用。

“行，我知道了，我小心點。”程緩雖然心裏沒底，但是還是這麽說給趙琦吃了顆定心丸，“我會小心的，叫不來人我跑還是可以的。”

“誰管你哦！程爺你臉得有250平了！我是說我妹，趙玲瓏！她要是讓人蹭掉根兒毛我都能弄死你！”

“死妹控，你妹要真掉了根兒毛，掉了一片你也沒法知道吧！”程緩在心裏頭靠了一句，“你兄弟幫你，還要被你追殺，什麽人啊你？白讓我溫暖半天了，浪費感情。”

程緩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然後再損了兩句，懶得去聽趙琦再說什麽，轉身進教室的時候剛好上課。

程緩估計著沒事兒，要是趙玲瓏在的話。比較趙玲瓏是那群人老大看上的女人，她要在的話肯定不會讓動手。

但是趙玲瓏這個盾牌不在了呢？

數學老師還沒來，程緩先回座位了。他看見楚野的眼神在跟著自己轉，看得他心裏頭有點癢癢，想打。

對不起，腦子沒剎住車，條件反射了。

程緩覺得自己要是去當社會青年，條件一定很好。

楚野又把他那副眼鏡戴上了，看上去倒是真的像考進這個班的，再加上他那副痞樣，有點斯文敗類的意味，看上去軟了點，有點好看。

誒呀這心裏頭不膈應了，看人都感覺順眼多了——雖然換楚野當他同桌後就不怎麽討厭了。

“怎麽你要聽課了？”程緩坐下的時候偏頭問了他一句。

“對啊，給你當一個好榜樣，雖然肯定聽不進去……唉我就裝個樣子。”楚野把數學書掏出來了，裝模作樣地攤著，比程緩還誇張，全新的書上屁都沒有。

“誒，但是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我以為你要來講課了。你要是講課我肯定聽，嘿嘿。”

程緩直接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去：“聽屁啊，連上哪兒都不知道。”

程緩手收回來，有點詫異。

沒事兒打他幹嘛？真的很熟？可能吧。

本來程緩還想趴下睡覺，但是想想拿罐喝完現在還凍得他胃疼的咖啡，他幹脆還是坐起來聽吧。

胃疼睡不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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