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燁此時的感覺非常良好, 尤其是大腦，運轉極其活躍。而身體因長時間未曾運動而有些虛弱，但他試著走了幾步, 漸漸也恢覆了體力。

譚林和小丁取下身上的貼片, 大家狀態都還不錯。小丁下了床，他走了兩步, 又晃了晃脖子，說：“呼, 感覺像是睡了一覺, 真的挺舒服, 也沒頭疼，也不暈，還有點神清氣爽,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王醫生笑而不答，倒讓小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燁閉了閉眼，嘗試和在游戲中一樣集中自己的註意力，卻發現自己什麽情緒也感覺不到, 只有非常費神的時候，才能從空氣裏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欣喜。

王醫生欣慰地笑了一下，刷刷在紙上填上些什麽, 頭也不擡地說：“這太好了。對了，我調低了你的閾值。”

“閾值？”顧燁疑惑道：“什麽意思？”

王醫生解釋道：“這也是為你好。在理想的實驗環境裏，你的大腦已經達到進化後的各項指標，但現實世界不比實驗環境, 你每天要見那麽多人，如果你共情能力太大，你每天什麽都不用幹了，專操縱意識去了。所以降低你的閾值，讓你僅僅比其他人敏銳一點，這樣才不影響你的生活。”

顧燁消化了一下王醫生的說：“聽上去有點像軟件降級。”

王醫生笑了一笑，道：“說得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王醫生說完合上手中的資料，他低頭看了看手表，手指在表盤上敲了敲，說：“現在時間是晚上八點，從你們進入游戲到游戲結束，時間剛剛過去三天。”

“明明在游戲裏過了那麽久，怎麽才三天？”小丁問道。

王醫生解釋道：“因為游戲層數越高，體感時間流逝便越快。就像做夢一樣，在夢裏似乎已經像過了很久很久，但實際上現實不過是幾個小時。”

知道只過了三天，顧燁放下心來。他一直擔心自己困在游戲裏時間太長會耽誤事，現在看來並沒有。

王醫生沒有再多廢話，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支票，然後從白大褂口袋裏取下筆，在支票上刷刷寫下金額，然後遞給顧燁。

顧燁掃過一眼，五千萬，一個零都沒有少。

顧燁看著那支票。這麽大一筆錢，收下了他們可以過上很好的日子，但這支票卻像一只燙手芋頭，沒人敢接，這錢不怎麽幹凈。看了半秒，顧燁突然伸出手，他接了下來，然後塞進上衣兜裏。

王醫生說：“你們現在可以離開了。要記住，你們不僅是游戲的獲勝者，你們也為整個人類做出了貢獻，感謝你們。”

顧燁他們迅速整理一番，立刻頭也不回匆匆從舊醫院離開。

王醫生沒來送他，他只是站在門框前的平臺上，靜靜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一出來，顧燁便深吸好幾口氣，直到自己的肺葉裏全部都是傍晚新鮮的氧氣。

他有一種不敢深想的恐懼，他發現自己竟然根本無法分辨游戲中的空氣和現實中的空氣有什麽區別。

他們真的已經回到現實了嗎？顧燁踩了踩腳下的土地，是實心的，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身體，是有感覺的。最後他將手伸進口袋，手指摸這譚林送他的小刀。他將小刀掏出來，在手指上試了試刀刃，直到大拇指真被劃拉開一道血口子，他才真的松了口氣。

他們真的回到現實了。

顧燁看著手背那三條文青線，用大拇指擦了擦，只覺這圖太醜了，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洗了。

小丁問顧燁：“我們現在做什麽？”

顧燁目光放遠，不遠處緩緩西沈的落日，橘色的陽光鋪滿大地，他只說了兩個字——“報警。”

片警小王有點絕望。他也不明白了，自己剛剛不過是去吃一頓老壇酸菜牛肉泡面的功夫，為什麽回來整個世界都變了。

這晚他剛剛要交班，面泡好，叉子別在碗沿上，一身警服解開兩顆扣子，還沒來得及脫下，三名蓬頭垢面的青年便沖了進來。

這幾人長的都是正經人模樣，看上去挺有氣質，偏偏嘴裏滿口胡言論語，直嚷嚷著什麽要自首要報案。

小王嚇了一跳，面也沒工夫吃了，趕緊接待他們，讓他們坐下來好好說。然而他越聽越臉色越差，只能掏掏耳朵，第八百遍重覆問道：“什麽？什麽？你再說一遍，你們幹什麽了？”

“我們來自首”，顧燁第八百次回答道。

他只覺喉嚨都要說啞了，這小民警依然在狀態外，壓根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還一直拿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搞得他都有點懷疑自己瘋了。

顧燁幹脆將自己手裏的支票給小民警看，說：“你覺得我瘋了，那你看看這個！我有沒有瘋？”

小民警接過支票反覆看了半天，然後對著頭燈光又看了一遍，再三確認自己眼睛沒花，然後說：“小同志，偽造支票可是犯法的。”

顧燁頓時氣絕。小丁脾氣比他暴躁，直接跳腳道：“你自己拿去銀行兌，兌不出錢來我跟你姓。”

“不是，”民警小王摸了摸下巴，再土豪的炫富也講個基本法，哪兒有隨隨便便給人開五千萬支票的理？他打心底認定這支票是假的，是顧燁他們用打印機彩印了一個，專門拿來唬他，便說：“開什麽玩笑，這麽大面額，你讓我上哪兒兌？”

顧燁便又甩給他一張銀行卡，說：“如果你不信支票，你可以查我的銀行匯款記錄。”他抓了抓頭發，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民警小王見顧燁情緒有點激動，似乎如果他再不信，就要分分鐘大鬧警察局，而他們人數眾多，足足有三個人，個頭還都不小，這神經病搗蛋不用負責，最後善後的又得是他們。於是為了安撫顧燁，便去給顧燁調了檔案，然後裝模作樣的問顧燁道：“你是說，三天前江城發生的邪教聚眾傷人事件與你們有關。”

“是的。”顧燁點點頭。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游戲，他們還沒摸清楚情況，渾渾噩噩，一腦子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但這全部都是借口，犯了錯便犯了錯，無論出於什麽目的，都必須接受懲罰。

“可……”小王刷刷地往前翻資料，說：“可這樁案子發生的地點是江城，難道你們這個時間段也在江城？”

顧燁猶豫了一下，按理說他們這段時間一直在舊醫院，並不在江城，但為了能背到這個鍋，顧燁堅持道：“嗯，我們開車去的江城。”

“好吧，”小王繼續往前翻閱資料，說：“楚縣初中生跳樓案，你說也和你們有關？”

“沒錯。”顧燁點點頭。

那是錢飛的案件。這樁因校園暴力造成的惡果，讓他到現在想起來便覺有些到心疼。

小王無語了，說：“江城和楚縣只見隔了至少一百公裏，你們坐飛機都得兩個小時，你們還是開車去的，去了先參加了一個邪教，然後還參與了一場校園暴力，我倒是想聽聽看你們是怎麽做到的？耍我呢？”

顧燁有點急，他握了握拳頭，說：“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反正這幾樁案件都是有聯系的，我可以給你一個提示，這些人出事前應該都來過W市，甚至可能都去過W市中心醫院，我希望你們再調查一下，尤其是他們的院長，王愛迪。”

王愛迪身份特殊，是德高望重的院長，想告倒他絕非易事，所以顧燁決定先讓警察重視，然後再慢慢引導他們……然而警察同志卻根本不買這個賬。

一聽到這裏，小王啪地一聲合上資料，表情嚴肅道：“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他們並沒有來過W市，更沒有去過你說的什麽醫院。我這裏是W市派出所，江城和楚縣都是我們下面的地方級地區，如果這幾樁案件涉及到我們，那邊工作人員會聯系我們，但到目前為止，這幾樁案件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顧燁表情微變，這怎麽可能。進入游戲的地點是老醫院，他們沒有來過這裏，那又是怎麽進入游戲的？

“如果非要說，”片警小王繼續道：“也就一個，是W市的醫生，因醫患關系中了槍傷，犯人也已經抓住了，跟你們更沒有關系。”

他見顧燁分了神，便敲了敲桌子，提醒顧燁，然後語重心長道：“小同志，看你們的證件，兩個W大的，一個未來消防長官，都是高材生，國家的未來的棟梁。我知道你們也是想為和諧社會做貢獻，但做貢獻也不是你們這做法。最近是什麽看多了？是東野圭吾還是名偵探柯南？現在我們是和諧社會，哪兒有那麽多陰謀陽謀，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回去，好好學習，期末是不是快到了，可別掛科啊！”說完端著泡面便開溜。

顧燁不肯放人，一把將小王抓住，認真道：“警察同志，你聽我說，這幾件事情真的有問題。”他急道：“你自己想想看啊，這幾樁案件，剛好每隔一天發生一起，哪兒有這麽巧的事？”

片警小王臉垮了垮，說：“小同志，不是我說你們。你們真的嫩了點啊。這種事，別說每天一起了，就算一天幾起都不奇怪，中國這麽大，人又這麽多，天災人禍，那是常有的事，你自己算算概率，一天一起，可一點都不算多。”他擺了擺衣袖，掙開手，然後虎起臉來對顧燁說：“別再拉拉扯扯啊，再扯我告你們襲警！可別怪警察叔叔真將你們抓起來！”說罷端著泡面再度開溜，溜之前還不忘指揮掃地大媽將他們幾個掃地出門。

顧燁他們只得離開警察局。

他們隨便找了一個吃飯的地方，三人各叫了一碗餛飩，一碟涼拌牛肉，一碟溜肥腸，然後坐下慢慢地吃。

顧燁用湯勺一只一只挖著餛飩，心裏亂七八糟。到底是怎麽回事？出事的人竟然沒有來過W市，那麽他們是怎麽進入游戲的呢？

小丁胃口什麽時候都好，他咕咕吃完一大碗，又叫老板再上一碗，然後在等上菜的功夫問道說：“這事咋辦？如果我們放棄了，王愛迪就真逍遙法外。”

顧燁嘆了口氣，說：“精神控制這種說法太匪夷所思，常人無法相信可以理解，而王醫生又是院長，德高望重，想告倒他絕非易事，我們需要證據，充足的證據，還要一點時間。”

他們邊吃邊商量對策，最後大家吃飽喝足，小丁抹了抹嘴巴，說：“沒想到回到現實感覺和在游戲裏沒什麽不一樣嘛，就是舒服點，不用擔心被殺。”說完還傻笑了兩聲。

顧燁算了算時間，決定告訴正傻樂的小丁一個悲傷的消息，他說：“眼鏡王把考試時間推遲了三天，時間剛剛好，明天就眼鏡王期末考了。”

“什麽！”小丁頓時崩潰，仰天痛哭道：“馬丹，我想回去玩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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