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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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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位千夫長領八千重甲騎兵趕來之時,除了將地上還在掙紮的補下刀,也只能跪地告罪一聲:“屬下救駕來遲,懇請陛下恕罪……”

穆帝沒空理他們,他正在給解大將軍包紮手掌。此刻黎明初起,淡淡的暖橘色映在山中,他垂著頭仔細將傷處用灑滿藥粉的裏襯纏好,解般則是一手拄著劍,眼睛疲乏地微閉著,大老爺一樣支著腿靠在山洞邊。

領頭的千夫長上前,小心翼翼請安:“陛下,解大人她這是怎麽弄的?可還要隨行游醫?”

穆帝頭都不擡:“休衷她是……”

解般咳了一聲:“虞兄?”

穆帝立刻側身過去幫她系好披風上的繩子,不說話了。

千夫長疑惑地左望右望,最後看見穆帝瞥過來的眼神,一個激靈,低頭不敢問。

唔,身後有穆帝的內力做後盾,本就該斬人如斬狗衣袂飄飄不沾血跡,結果因為大功告成後懈怠了一點,收鞘時竟然收錯了地方,收了個空,還不小心把手掌割出一道口子……解大將軍人生中難得犯蠢,這種沒面子的事大家都要忘記,都要忘記!

皇帝陛下也不例外!

解般只覺得格外勞累,至於虞兄他什麽時候變成陛下的事情……算了等她睡醒了再問吧。於是見到援軍後,解般就直接跟虞授衣說了一句:“我先打個盹,你自己是什麽回事你先想好該怎麽說,如果我醒了還沒忘記這檔子事,你就解釋一下。”

解般說到最後聲音都低了下來,虞授衣半抱著她,慢慢卸下她身上堅硬的甲胄,讓她輕輕靠在自己懷裏,然後按揉放松她繃緊過度的手臂。

千夫長進退兩難,在旁邊等了幾柱香功夫後,還是厚著臉皮湊過去問:“陛下,依舊整軍,向回琉進發?”

虞授衣將臉緊緊貼著解般的頭發,低聲道:“不,回帝都!”

千夫長不怕死地再問了一句:“那陛下……回琉那邊?”

“螻蟻之流,不足掛齒。”

… …

闊別皇城數月之久的穆帝終於回歸朝廷,群臣都打起了精神,尤其是薛太傅,憋了幾個月的諫言折子如流水嘩嘩的遞了上去。

穆帝雖然決定歸朝,但是回琉那邊的布置依舊一絲不茍。他非常有耐心,這種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那便細水長流慢慢來。

路途趕得非常急,解般醒來的時候枕在穆帝的膝上。那一瞬間睜眼的時候,看見了那衣角精致的紋路,她瞇了一陣,等身上恢覆了力氣,動作一氣呵成的坐起來,就要行禮:“老臣叩見陛下……”

穆帝:“……”

穆帝正在駕輦中拿著奏折看,解大將軍醒來完全沒有半分征兆,他嚇了一跳。這駕輦空間並不是寬闊,解般暈頭暈腦直起身後差點栽了出去。穆帝一把拉住她,然而看見她的眼睛那一刻,聲音卻充斥著退縮:“休衷……”

解般咳了一聲道:“陛下,老臣知道自己開竅得晚,該打,但您也不能直接把老臣二十幾年記憶給抹了吧?”

穆帝垂著眼眸沈默,過了好久才低低說道:“我都把說辭準備好了,你為什麽突然就記起來了……”

“聽陛下這意思,老臣的錯?”

“……不是。”

“看來還真是老臣的錯,這帝輦臣受之不起,先行告退。”解般矮著身子撐著駕輦前面的轅,看樣子是選個方便的落腳處跳下去。她身後的穆帝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伸出的手想牽住解般繡著芙蕖的衣角,然而卻始終僵硬得不能再往前一寸。

他察覺到了害怕,得而覆失的恐懼。

解般背對著他,忽然出聲:“陛下知道老臣是怎麽記起來的嗎?”

穆帝的聲音疲憊而輕微:“對不起。”

解般突然轉身,撥開穆帝停在半空的手,直接湊過去在他抿著的嘴唇上蹭了一下,然後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臉色,十分公正嚴謹:“大穆功德盈餘,石頭發芽這種千古奇事也能讓陛下捧出來,老臣恭賀陛下。”頓了一下,又加了句,“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穆帝:“……”

等……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孤先反應一下……

這次解般剛直起身,穆帝瞬間抓住她的手腕,一時間都不知道擺出個什麽臉色,只能覆雜委屈地看著她:“休衷你嚇死我了……”

解般挑了眉:“哦。”

穆帝慢慢將頭埋在她肩上,竭力將眼眶裏的溫熱壓回去,使自己的聲音不至於發顫:“以後別跪我。”

“哦。”解般剛答應一聲,忽然又記起君臣之禮,補了句,“我就做做樣子……”

“休衷……”

“陛下,老臣多句嘴,您壓到折子了,哎呦這一手彈劾老臣漂亮字兒,折子是薛大人啊……”

“……”

半晌,穆帝輕聲在解般耳邊道:“薛儒慣愛用華麗辭藻,甚是煩悶,其實我一個字都沒看,回頭我就全燒了……”

又用了幾日,帝輦駛入皇城,臣子們都著了朝服,於叱殄古城外迎駕。

迎完帝駕後,薛儒薛太傅一邊準備著諫言,一邊準備去見見那個稀裏糊塗什麽都不記得的解休衷。然而他最終見到解般的時候,解大將軍一身正經官服,長發綰起,笑容肆意,手中拍著一垛子折子,跟他打招呼:“薛大人,一別數月,如隔三秋啊!”

薛太傅一眼就看見那是自己寫的折子,怒指她:“解休衷!你敢撕!!”

解般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折子:“哦,不撕。殼子太硬,撕不動。”說完她就將那幾個折子拋給了薛儒,那些折子僅僅有外面的褐色硬殼子,裏面柔滑的紙頁全部不見。

薛儒氣得七孔生煙,舉著那幾個紙殼子:“我,我裏面寫的東西呢?”

解般攤開手,一副你問我有個屁用的表情:“陛下燒了啊。”

薛太傅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

重回叱殄皇城,解般差了人去詢問聶小塘的蹤跡,在她失憶之後,著實是因為她嘮嘮叨叨太煩,將她趕了出去,這麽長時間了無音訊,也不知道過得如何。

然而查到聶小塘正在一家酒樓內掌勺,這姑娘倒是有了脾氣,拒見了解般。幾次求見未果後,反而是八殿下虞步帆過來半勸半說了一句:“解大人,您這麽硬來,看著像是來殺人的……小塘她能自力更生自然最好,她也想這麽做,您也不能這麽來,再說我不是還在一直照看著她麽……”

解般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最終也沒有強求:“那隨她吧。”又嘖了一聲看向虞步帆,“八殿下你倒是跟她很熟,替我轉達一句話,說陛下給她兒子賜了個名,叫軒侯。”

虞步帆倒是楞了下:“不說……抱歉嗎?”

解般笑了一聲:“由儉入奢,由奢入簡,你都說她是在自力更生,我有什麽錯?”

… …

大穆與回琉西域的戰況依舊沒有進展,雙方都在對峙,等候最終的導火索——回琉王駕崩,奪嫡戰的爆發。

而在這之前,大穆的國力穩步提升,雖然朝堂上依舊硝煙彌漫——解般被封為正一品鎮國大將軍,私兵兩萬,帝寵盛隆。在毫無實權的董國公和遠赴疆場的洪昃侯之中,解般幾乎立刻成為了武將之中的主心骨。

而大多數文臣都堅定了薛太傅作為他們的領袖,薛太傅無時無刻在想招兒對付武將的頭頭,甚至有一次鼓動了百姓對陳年舊事,征澤大將軍的憤慨。

解般的處理方式很簡單,她有私自調兵的權力,有佩劍入宮的權力,有宵禁時暢行無阻的權力,至高無上的皇權授予了她一切幾乎等同皇帝親臨的權力,這樣還對付不了上躥下跳的薛太傅,解大將軍就沒得混了。

反正事情做過了頭,總會有陛下用一種“孤早就知道這件事”的語氣,在朝廷上澄清:“是孤覺得下面烏煙瘴氣,讓休衷去清理清理,眾卿都不必再議。”

裴相通常情況下都含笑不語。穆帝近年來愈發沈默寡言,在朝堂上奏的大事,很多時候都是臣子們吵來吵去,穆帝只是在上面看折子,他的決斷不需要任何人諫言。唯獨跟解休衷在一起的時候話會多一點,能聽進去她的話。

一方面是賢臣,一方面是寵臣,既然都不好惹,那就幹好自己的事情,哪邊都不要惹。

春去冬來,又是一年銀裝素裹,薛太傅都愁白了幾根頭發——你說陛下跟解休衷那個混蛋他們怎麽就不吵架呢……

話說解休衷那個混蛋不是挺容易惹人生氣的嗎……

解般雖然可以隨時出入帝宮,卻從不留宿,這讓薛儒根本抓不到“以色事主”的罪名。想了很久,薛儒覺得自己只能鋌而走險了,去人為制造這樣一個罪名!

在這種事上,若是有臣子敢把手伸入後宮,深宮中的皇太後幾乎是立刻就能知曉。然而她聽了下人稟報,只擡了擡眼皮,嗯了一聲:“都幫著薛儒點兒,他年紀大了,動了這心思想撮合一對,也不容易。”

宮女面色尷尬:“娘娘,這真的可以嗎?解大人她……這帝後大典可還沒辦呢……”

皇太後擡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才想起來有這茬,轉頭叫了貼身侍女拿來帝宮鳳印,找出個禮盒裝好,然後閑閑地吩咐宮女:“記得送去解休衷府上,就說是我大穆的土特產……”

萬事俱備之時,穆帝正在禦書房給解大將軍剝柚子,解般吃得滿手都是汁水,隨手就抹在折子上,然後用一副辦公事的臉面道:“陛下,老臣覺得在回琉王身亡之後,勢力傾軋,必然要將大穆拖下水,這時候一場大戰不可避免,而且一定要打贏。”

穆帝輕聲應道:“你想領兵?”

解般說:“離這場大戰應該還有幾年,到那時候,霍澗霍大人也應當攻克西域凱旋了,這時候再派年邁的董國公不太合適,想來只有老臣。”

穆帝拿了布絹浸了水,擡起她的手指細細擦拭:“其實我並不執著於占領西域或是回琉,光是處理黎槐的舊黨就非常麻煩,如果再加上兩個,恐怕有生之年,大穆難以平靜。”

解般見擦完了一只手,伸過去另一只手:“倒不是占據,不過是讓他們遞降書,從此不是在大穆身旁虎視眈眈的小國,而變成每年受管轄的附屬國。”

穆帝笑了一聲:“難得見休衷如此仁德。”

解般嘖道:“不是老臣德行的問題,關鍵是老臣不敢保證下一任穆帝還像陛下您如此英明……唔,體貼,擦幹凈了。”

穆帝看著她,忽的抿起一絲笑:“你是說孤的帝子?”

“你笑什麽啊……”

“笑你竟然在跟我說這個事。”

“是老臣想多了,跑題了,陛下嚴肅一點,我們再來說這個回琉……”

“休衷。”穆帝忽然輕聲打斷她,從座上站起來,一絲一毫貼近她,最終低頭輕輕碰到她的嘴角,親吻綿長而溫柔,“休衷……我在笑,跟我說這個事的,不是母後,不是外臣,竟然真的是你。”

解般莫名其妙:“這個有什麽好笑的?陛下你笑點不要太低好嗎?”

穆帝如今已經是身經百戰,這點段數不足以冷場,何況他有備而來,只是微笑:“今日禦書房都不會有人進來,休衷,陪孤胡鬧一天吧。”

解般摸不著頭腦:“胡鬧什麽?這裏都是書,陛下你想撕書嗎?”

穆帝拂起她的額發,吻她的眉間:“書中自有顏如玉。”

等在皇太後默許下薛太傅的那爐熏香,真的將禦書房燃得燥熱後,解休衷似乎也明白了什麽,她對這個事沒個印象,但絲毫不妨礙她作出反應。

於是想循序漸進的穆帝就被解大將軍壓在禦書房後面帝王休憩的龍榻上,解般揚起下巴,輕輕嘖了一聲:“別起身。”

她在這一刻罔顧了君在上臣在下的理念,掰斷了穆帝用來綰發的墨玉笄,長發流瀉而下,隨即她覆上了穆帝的束腰銀帶,聲音低啞:“陛下,老臣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拉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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