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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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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儒很早以前就有一個清楚的認知,只要是解休衷弄出的動靜,都不是好動靜。

於是他慢悠悠到達帝宮,知曉了這個動靜,然後震驚到無法自拔。

血光之災中央,解般分開腿坐於石凳上,膝蓋撐起了袍服,一柄最普通的繡春刀就筆直抵在地上,刀柄被解般雙手交疊按住。她的目光空無,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像是冰封的豐碑。

薛儒看了她半晌,像是突然出了一口惡氣,上前快意道:“好啊,解休衷,你也有今天!果真有天道輪回,嘉送的仇,為時不晚!”

解般很長時間都一動不動,等薛儒等到不耐煩時,她忽然擡頭,一副“原來你居然是在跟老子說話”的表情,問道:什麽東西?”

“……”薛儒挑了一下眉,冷哼,“還裝傻?”

解般:“你誰?”

薛儒:“……”

人生唯一的勁敵居然都放下心中一切,視過去為浮雲,那他還有什麽動力活在這世上?

就連皇太後就在他面前他都沒心思行禮了,滿臉生無可戀。皇太後瞥了他一眼,忽然轉過身跟解般輕聲說了一句話,然而解般皺了皺眉,突然說:“不過僅一條直言不諱,我覺得我也可以當得深宮赤子這個名頭。”說完她還看向了薛儒,面無表情問了一句,“像不像?”

薛儒哽了一下,默默回頭,哇的一聲,吐了。

他又有動力了。

有動力的薛儒很快在帝殿上見了穆帝,迅速參了解休衷一本。

薛儒拜倒,一本正經:“臣叩見陛下。臣是擔憂解副統領不記得家國綱規,手中私兵又是皇城之最,如此下來,若是她另起了什麽心思……”

“休衷是有定國之能,卻是帝佐之命。”穆帝平淡道,“不然奉烈關她手中還有幾十萬大軍,為何不自擁,而是選擇投靠?”

薛儒咬著牙:“陛下,解休衷根本不可控!”

“這個孤說了算,薛卿,無事退下。”

過了最開始醒來的危險時候,解休衷又抱劍靜坐了幾個時辰,最終心平氣和由禁衛護送回府。

穆帝靠在帝宮門邊,靜靜看她遠去,夕陽將影子拉得很長。

“後悔?”

“不曾。”

“為何不見她?”

“還穿著帝服,不是時候。”穆帝沈默,很久後才低聲道,“母後,你說帝王和孩子不能並存,但這段時間,兒臣終於知道如何才能掌控一個皇帝的任性。”

皇太後伸手擦過他的肩上帝縷:“陛下,上古名劍榜上排名第二的剖雪,因早已滴血認主,不服於建立大琿的霸主,被置於封閉玉盒王水裏浸泡十年;琿二世再啟之時,曾經一度被天下傾羨比天下所有寶劍都光亮明銳的‘飛花落雪,空不若剖’,已全是銹蝕,用手一捏,化作碎屑滿地。”

穆帝聲音沈冷:“休衷不是剖雪,自然更無十年王水。”

“另有一劍,位列榜上第四,瞳俑。此劍鋒利比榜首更甚,排於第四只因劍鋒太過脆弱,若遭遇橫切,必然斷作兩截——就連鑄造它的匠師都說,這劍也許殺的人最多,卻是所有劍中最易早夭的一把。”皇太後說,“可是當剖雪變作塵埃電時候,瞳俑還被供奉在英靈堂中,無關於它,只是因為它有了一柄重錘都難以擊碎的劍鞘。”

穆帝久久沈默。

皇太後只是微笑:“世間伎倆,數以千萬計,你雖未嘗使過萬餘,上千總是有了,這還敵不過一把伯濁?”

… …

這年的夏日非常空洞。

解般忘記了自己還有個皇城副都統的官職,也忘記了聶小塘給她早先熱在鍋裏的玉米棒子在哪個竈子裏,一大早上練完劍,就穿著單衣餓著肚子抱著劍,四腳八叉地躺靠在側門邊,望著天不知道在想什麽。

其實她在想很多東西。

譬如身份。

在街上隨隨便便走一趟,就能明白在女孩子幾乎都是嬌美柔軟的,詩書可以通,然而除了個別,都是不懂棍棒的。她們很早就嫁了人,很早就有了孩子,然後和一群姐妹爭一個人,因為那麽多的孩子,都只有一個共同的父親。

有時候解般也會疑慮,難道一個男的心裏真的能記住那麽多人?千嬌百媚的女人和資質不齊的孩子?她不知道愛是什麽鬼玩意,只是覺得深深記得一個人就是最好的感情。

在解般很久之前,年少的歲月中,她曾經嘗試記住很多人,然而那些人的臉就像是水裏的沙,慢慢流逝,慢慢模糊。

最終一個都記不住。

她知道自己就像是一個異類,年紀很大卻獨自過活,身負高絕武藝,毫無軟心腸,她本能的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在她眼中,能清楚分辨出可以殺的人,和不能殺的人。

這和很多人都不一樣,譬如聶氏,那個女人眼中有鳥語花香,有姹紫嫣紅。但當解般瞧見那只嗷嗷待哺的雛鳥時,只有一個念頭,醜到老子都沒食欲了,餵馬吧。

解般不知道,這其實是她十歲之前的生活。十歲之前的解般很沈默,不會忠君報國,不會曲意逢迎,也不會見風使舵。她安靜地坐在遠仲王府最大的槐樹下面,剝著橘子,仰望著天空,想著很多微小如芥子的事情。

但孩子終究要長大,套上枷鎖,戴上鐐銬。

這個時候突然有敲門聲,解般懶得起身,抄起身邊一根樹枝飛擲過去,落了門閂。

側門慢慢打開,解般看向外面長身而立的年輕男人,問道:“你找誰?”

年輕男人拎著幾個紙包,墨發流水般垂在肩上,一瞬不瞬看著她:“找你。”

解般聞出紙包裏是糕點味道:“我們認識?”

“認識。”

“很熟?”

“很熟。”

解般坐直了身:“如何熟?”

“形影不離。”

年輕男人看了她許久,也沒要求進門,隨後掀袍與解般同坐於地上,慢慢拆開一個紙包,將兩塊蛋煎餅用紙細致包好下半部,然後擡起眼睛,遞給她身前。

解般兩只手都抱著劍,就著他的手啃了一口蛋煎餅,然後又問:“你是我誰啊?”

“鄰居。”

解般抄手拿過蛋煎餅,漫不經心:“你是不是看上我家廚娘了?還帶餅子?”

年輕男人略略蹙眉:“我說了是來找你的。”

“找我做什麽?”

“你要的兵書,不記得?”

解般低頭看著面前攤開的幾本書簡,停頓了一下,隨即扔了餅子,在衣裳下擺上抹了幾下手,就伸手開始翻看顏色古舊的兵書。

年輕男子一言不發,拿了布巾蘸了些晨露,拿起解般的手腕就開始從指尖擦拭,蛋煎餅沾到手上的油漬被一點點抹去,解般懶得管,用另一只手去翻書。

等她翻了幾頁後,忽然道:“這書著實獵奇,不同以往,兄弟可急用?”

年輕男子說:“是麽?我閱過多遍,卻無法從這兵書中得到一點有用之處。”

解般嘖了一聲翻過一頁,指著一段話後的批註:“單看兵書,是平庸了些,要著重看的是這種小字批。”

“繼續說。”

“有些字批功夫不到家,是用於取個樂子;有些字批卻是難求,我猶記得見過一冊兵書,那字批針針見血,聽聞是前朝什麽二字並肩王撰寫的。然而後半冊卻沒有字批,我尋遍了那段時間的兵書,都再未找見。也是後來去茶館子聽見說書的,說前朝是有個遠仲王,不過後來被絞死了,想想時間對的上……那應該就是她。”

說完,解般搖頭道:“可惜了。”

年輕男人眼神微暗:“你對遠仲王怎麽看?”

“就是可惜,若是此人發些狠,是能將所有兵書批註了的。”解般拾起兵書,指著書上道,“瞧這,沒想到這字批的主人還署了名。”

年輕男子忽然抿起嘴唇問道:“字都認識?”

解般嗯了一聲:“都認識。”

“我記得你以前不認識中間的字。”

解般挑眉:“是嗎?那應該是有人教過我吧。”

“教過你的就不會忘?”

“不會。”

“為什麽?”

“因為那就是我的了。”解般將一條腿架在旁邊,往後靠在門墻上,松了松筋骨,“我為什麽要忘記我自己的東西?”

良久,年輕男人的嘴角終於忍不住揚起,日光漸烈,透過樹葉投下的斑斑點點照得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灼燒了溫度:“那你念一下。”

解般抖了抖兵書:“這有什麽好念的?兄弟,這字批的確會心一擊,但有些地方還不到位,不能從頭到尾念下來,要挑著看,譬如這個……說捌何之戰時辨析為何胡侞王會兵敗三千裏,原書上說因為他當日不宜出行,我是不信的,但是字批就非常好,說胡侞王一定是不小心踹翻了捌何上的土地廟……”

年輕男人靜靜地聽著,含著笑,沒有打斷。

直到很長時間後,解般說了個痛快,才滿意拍了拍墻:“這字批真對我胃口,兄弟等等,我找下名字在哪裏……唔,虞授衣。”

“嗯。”年輕男人輕輕答應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意識到文似乎出了點岔子,不得不先放一個小劇場

甲:我看了你的蘇文

乙:嗯

甲:你說的點滴溫情,看不出來

乙:怎麽?難道不是一直傻白甜嗎?我什麽政治陰謀彌天棋局都沒搞啊

甲:你不一直在轟轟轟殺殺殺腦漿飛濺精神變態嗎?

乙:……等一下這是什麽鬼?



以後知道收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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