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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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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甄選後,換筋的人選定為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據說是來自南方回琉國的刺客,在一場舞宴上刺殺穆戍國主時,被左右大內侍當場制服,下了死囚牢。

解般擡著女孩的下頜,望進她不甘的瞳仁:“世上諸事向來如此,練了十年的舞功,磨破了腳踝膝蓋,鍛煉了雙臂手指,最終還是不過浮生一場,他人嫁衣。”

女孩倔強不肯落淚,然而聲音卻顫了:“為什麽要選我?你明知道我……一生就賭在這雙腿雙手上……我的一生啊……”

解般兩指夾住薄薄的刀片,放在火上燒灼:“那又如何?”

女孩死死盯著刀尖逼近,嘶啞道:“你呢?你武功高強,筋脈豈不是比我的更合適?”

“我不行,年紀大了。”

解般扼住女孩的脖子,令她無法發聲,隨即握慣兇劍伯濁的手中銀光閃過,頓了一下後,血滴答流入腳下草席。

幾個時辰後,虞步帆兩條手臂被包成了白胖粽子,一路由人擡著回宮了。

死牢外,解般一身黑衫寒風中獵獵,半擡著眼,手上是兩根彎彎繞繞的帶血手筋,帶著微微的彈性,然而上面缺口深重,即便有明顯的縫合,卻依然無法連起。

牢頭戰戰兢兢立在一邊,根本不敢看她的手:“解大人……”

“去埋了。”解般隨手將兩條手筋扔在地上。

牢頭不敢去撿,躊躇道:“大人這……”

“怎麽,還嘴饞了?”解般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龍筋,你也吃得起?”

牢頭嚇得直接跪下,頭抵著地:“不敢不敢,小的,小的……萬萬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解般沒再理他,拿了帕子擦幹凈手,直接從他頭前走了過去。

回到宮裏後,八殿下是要休養的,解般便被請到方樺殿伴駕用膳。不得不說,縱然解大將軍為臣之道修煉得爐火純青,但是某些禮儀,譬如用膳,實在有些不堪入目。

聶小塘也從不知道什麽禮儀,頂多像個閨閣裏面的少女一樣細嚼慢咽,但在文火山莊倔不過解般,也就慣著她了,以至於解般對付吃飯一事非常沒規矩。

開胃的湯羹很快喝完後,解般就開始百般無聊掰手指,她不像別人是輕輕掰著玩,每一次都像是用刑一般反向拉扯,甚至骨頭都爆出響聲,在一旁侍候的內監們看著都覺得……好疼啊。

虞授衣湯羹喝了還不到一半,聽到三聲骨響後,伸手按住了解般的手,然後叫人繼續傳膳。解般感受到君上壓著她的手,感受那微涼的溫度,也不敢貿然亂動,只道:“君上,可是臣有打擾?臣……不曾伴過駕,君上恕罪。”

虞授衣本想收手,然而觸摸到那一雙溫熱修長的手後,意外沒控制住,反而握緊了些,壓住心頭微動的心思,輕聲道:“不曾伴駕?”

解般:“?”

這時已經傳膳,熱氣騰騰的宮膳布在桌上,虞授衣克制自己松了手,執了筷子,垂下眸子淡淡道:“八弟估計要休養數日,休衷若無事,不如熟悉下如何伴駕?”

解般:“……”

這個如此容易掉腦袋的事……能不能不接……

解般的忠臣修養非常獨特,讓她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反駁一位君主,雖然不情願,但還是拉開了椅子,掀了衣擺跪下:“臣叩謝君上隆……”

虞授衣:“張嘴,別咬到筷子。”

解般茫然地維持著跪姿,茫然的張嘴,茫然地嚼著一塊牛筋,茫然地咽下,茫然回想國主他到底是什麽時候也離開禦座半屈膝在她面前,還順帶夾了一筷子爆炒牛筋……

等等,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她咬到筷子了……

禦用之物金貴非常,特別是君王正在用的禦用之物,就是不可玷汙的存在。前輩子在大黎皇宮,她絕不靠近禦用之物,就算有心之人想用這個算計也算計不到。

但這個筷子可是結結實實咬著了……她剛不假思索想謝罪,虞授衣就從長狐裘裏再次伸了手,瓷白似的膚色,也是雪的溫度,握了她的腕子,將她帶起了身,然後示意內監繼續上膳,搭在她手腕上的手半分沒松:“休衷,感覺如何?”

解般請罪道:“君上,擅動禦用之物,臣冒犯。”

“你怎麽會想到這個事上?”虞授衣半是疑惑地看她,隨手將筷子放在一邊,手指似乎是輕輕握了一下,才伸手碰了下她的臉側,“我是想問,磕著牙了沒有?”

解般:“……”

這個轉折……這個轉折它有點問題啊……

好在接下來的用膳沒有意外再發生,解般雖然安分吃著,心裏卻總有點懸的感覺,但具體是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虞授衣低垂著眉眼舀湯喝,捏著玉勺的手指非常克制才沒將勺子捏斷——休衷這又懂規矩又忍不住本性的吃相,太可愛了,一口包下一勺子,然後鼓在兩頰悶聲不響慢慢嚼,簡直跟只倉鼠一樣。估計是平時就不太註意,姿勢固定吃了一會後,腳就忍不住晃晃,有一次甚至踢到了他的袍服,而休衷似乎也是怔了一下,保持姿勢沈默了片刻,見沒什麽後續反應,才又開始悶聲吃。

穆戍君上這一頓飯簡直吃得食髓知味。

心都化了。

用完膳後,解般與還有些神游天外的虞授衣告退,去了一趟八殿下的勿欒殿,在她更換外敷的藥物時,縱然虞步帆憋得腳都抽筋了,也不敢嚎一聲。

換完藥後,解般看見虞步帆眼裏包著淚,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挑了下眉:“疼,啊?”

虞步帆瑟瑟縮縮,疼得聲音都變調:“啊……”

“那記好了八殿下,下次見到我,拿出點風骨,跪我我就打斷你的腿,求我我就卸了你的下顎骨。你哭沒關系,不要哭出聲討人厭就很好,對就像這樣,梨花帶雨。”

虞步帆默默蓋著被子流淚。

“往後日子長著,八殿下,後會有期。”解般拍了下床榻,起身負手出門。

虞步帆哭得如山洪爆發。

解般出宮後在街上逛了逛,挑了些漂亮釵子,還去藥堂買了個百草囊,回到文火山莊時晚了些,聶小塘一見她就去熱飯菜,端上來時卻發現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聶小塘也沒吵醒她,但著實搬不動,於是放棄把她挪到床榻上的想法,只拿了氈子給她披了披,然後坐在一旁繡著帕子。

解般只睡了一炷香,醒來時昏沈地拿了筷子就開始吃,聶小塘給她遞茶:“慢點慢點,中午沒吃好嗎?”

解般吃得噎了一下,皺眉道:“中午是伴駕吃的,拘死我了。”

聶小塘怔了一下:“伴駕?”忽然來了興趣,“伴駕?你見著君上了?長得什麽樣?多大年紀?他用膳的時候多少個菜色?是不是特別有天子之氣?”

解般覆雜地看了她一眼:“這話你可以問你崽子。”

聶小塘楞了楞:“這什麽意思?”

解般:“你忘啦?一路上就是他給我們餵崽子來著。”

聶小塘:“……”

等解般將桌上的菜掃蕩一空,才發現聶小塘還維持著嚇尿了的表情,端了杯茶拍了拍她的肩:“沒事,想來他也不是在意的人,估計是母性大發呢,你別自己嚇自己。”

聶小塘艱難道:“小解,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嚇崽子,第一個用的是征澤大將軍,第二個用的就是歷經奪嫡之亂的君上……”

解般:“……”

那可好,忒帶感,你這崽子,比八殿下結實多了,被我這個征澤大將軍和穆戍君上聯手帶過,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好苗子。

於是解般問了一句:“你家崽子取名了沒?”

聶小塘啊了一聲:“大名還沒定,小名不才。”

解般皺了皺眉:“大名叫有才得了。”

聶小塘幽幽地看著她:“……”

解般咳了聲:“我說笑的,我看看啊,趁這幾天伴駕把君上哄高興了,讓他賜個名?”

聶小塘精神一震:“你……你說真的?”

解般一邊將買的幾支簪子和百草囊遞給她,一邊道:“真的真的,賜個名多大功夫,他又不是沒帶過崽子,這是責任……百草囊你戴在身上,我不知道辟不辟邪,但有些亂七八糟的毒總不會沾上,小心點沒錯……這個簪子我瞧著不錯,禦賜的東西弄壞了不好交差,這個你隨便戴,不喜歡我再去買。”

聶小塘眼裏亮晶晶:“都給我的?你自己不戴?”

解般一想著以後流傳古今的征澤大將軍畫卷上面,自己英姿颯爽威風凜凜,頭上一根紅寶石簪搖搖晃晃……這畫面太美了……

解般果斷搖頭:“你戴好看,你戴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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