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關破

關燈
虞授衣一邊心塞,一邊與解般慢吞吞來到奉烈關。

奉烈關風起狼煙,大片狼藉,最慘烈的戰役已經過去,廝殺聲都被埋沒在風中,戰後清掃的人正在用勾耙將屍體堆在一塊,澆上油焚燒。

穆戍大帥乘勝追擊,預備順勢攻破奉烈關防線後的五座城池,而大黎的殘軍也敗退到五個城池之後的岳洋河岸,並燒毀了全部的船只和橋梁。

留守在奉烈關的,只有監軍薛儒和八萬軍士。

薛儒穿了軟甲,外面披了藍色的袍子,見了虞授衣跪下道:“臣幸不辱命。”

虞授衣輕跺腳下:“就為了這一堵天塹,兩年三月,這一句幸不辱命來得遲了。”

薛儒腰背更彎了些:“臣有罪。”

虞授衣慢慢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解般,微微合了眼睛:“大黎久不供糧,將士體弱,兵器鈍駑……天下也僅僅有一位名將可以阻五十萬精兵長達兩年餘。”

名將離走,奉烈關破。

奉烈關彌漫著濃烈的屍臭,解般戴著黑紗鬥笠,負手站在血跡未幹的城墻上,帶著血味的寒風刮在她臉上,略有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她腳下是她守護幾年的關卡,然而她再次踏上這地方時,已是易主。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求蔣大人給在下個準話兒,這到底是給在下一個什麽安排,我也好心安……”這聲音極耳熟,卻帶著不曾聽過的諂媚。

答話的人卻顯得不耐煩又不屑:“大帥開出的條件是捉到征澤大將軍,可現在大黎大軍退居岳洋河,而征澤大將軍連個影子都見不到,你還好意思要報酬?”

解般頓了良久,回頭時黑紗被吹得貼在了臉上。

順著她的目光,那城墻口,縮著頭的正是叛變的車騎將軍,雷宜行。

“怎麽回事?”

那蔣大人剛不耐地轉身,一下撞見了披著厚重滾邊黑披風的身影,驚嚇地跪倒:“君……”

虞授衣揮手阻了他的話,又問道:“他是大黎的人?”

蔣大人頓首道:“是,大人恕罪……因大帥久攻不下奉烈關,所以只得使了拙劣伎倆,收買了大黎的將軍,承諾若俘虜征澤大將軍,給予三品官位。”

“無妨,成王敗寇,用什麽手段我不在意。”虞授衣打量著雷宜行,“倒是大黎將軍如此容易收買,對穆戍來說,意外之喜。”

雷宜行雖不知道面前此人是什麽身份,然而看見蔣大人如此戰戰兢兢,也沒勇氣頂嘴,只能燥紅了臉,低頭一言不發。

此時薛儒過來,朝虞授衣行禮道:“大人,大帥派了信使回來,說得知大人已到奉烈關,不能親自迎接甚為惶恐,大軍駐紮於岳洋河北岸休整,此刻他正快馬趕來接駕。”

“讓他歇了,來回跑五個城,除了累死幾匹馬,沒有用處。”虞授衣並未接過信件,“五個城,他怎麽處置的?”

“三個讓兵馬放搶錢財糧食,百姓充作奴,另兩個……屠了。”

虞授衣淡淡道:“是麽。”

“大人可是覺得不妥?”

“百姓充奴,充到哪裏?”

“八歲以下販賣到穆戍,青壯年留三百搬運屍體與財物,老人殺,女人殺,其餘殺。”

虞授衣垂了眸子,半晌道:“八歲……已經能知道太多事了。”

薛儒低頭怔道:“大人的意思?”

“兩歲。”

解般步下城墻時,就見虞授衣站在雷宜行身邊,表情一如既往淡漠,看不出他是想殺還是不殺。

解般心中焦急,一手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虞授衣果然看了過來,然而走過來微微低頭問道:“穿得實在過少,可是懼寒?”頓了頓又道,“我叫人送件狐裘來。”

解般拉住他的披風:“等等,我不畏寒。只是那人……是我手下的車騎將軍,可否將此人交予我處置?”

虞授衣可不敢說能被穆戍收買的將軍是不是真忠心,更不敢放人在解般的身邊,但瞧見解般謹慎小心的表情,生怕他拒絕似的——虞授衣覆雜想了很久,最終忍不住松了口,軟了語氣道:“給我三天時間,此人軍銜為二品,有些消息需要從他嘴裏撬出來。”看見解般有些失望的臉,不由得補充道,“就三天,不管他說不說,到時間就給你。”

解般也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虞授衣能不對她這個正一品的大將軍動刑,已經相當不錯,於是點了點頭道:“麻煩你了。”

虞授衣垂下眸子:“無事。”

等解般走後,虞授衣再不看雷宜行一眼,只向薛儒吩咐道:“帶去刑房。”

“是。”

半晌,虞授衣又續道:“用重刑。”

薛儒一楞:“是!”

逗留奉烈關三天,解般見到了雷宜行,但是她覺得就算她摘了面紗也沒有事——雷宜行已經瞎了,這個曾經大黎正二品,僅居她之下的車騎將軍,如今少了兩條腿和一只手,一雙眼珠被剜下,眼皮軟趴趴蓋下,臉上傷痕交錯。

解般退了旁人,然後蹲在雷宜行的面前,一字一頓說:“雷宜行,我本是要第一時間殺你的。”

雷宜行先是楞了好久,然後突然嚎叫起來,一邊吼一邊蹬著像兩個粽子的斷腿:“蔣大人!蔣大人你快派人來!征澤大將軍在這裏!她在這裏!!大帥救我,大……”

解般重重一頓伯濁劍,震霆般的重響打斷了雷宜行的吼叫,雷宜行怔楞了許久,忽而又嗚嗚咽咽起來。

“腦子清楚了沒有?”

雷宜行弱聲求道:“大將軍……大將軍是你先跑的啊,你撤了不跟我們說一聲,我也是沒辦法……如果不降,我就要死啊……”

“你叛不叛,與本將軍在不在軍中沒有一點關系。”

“怎麽能沒有呢?怎麽沒有……”

“有沒有你說了算?祖上庇護的爵位,來軍中混個功名,你家族拖私人送來雞鴨魚肉,名劍寶刀,怎麽不知道送幾十萬大軍一份?”解般輕聲說,“你算什麽東西?”

雷宜行大喊:“大將軍,你還是遠仲王府出來的……我家族小,別說幾十萬,一萬都供不起!大將軍你……強人所難!”

解般沈默良久,緩慢呼吸了一下:“雷宜行,多年行軍,本將軍的規矩不曾變……”

雷宜行猛地打斷道:“不!我不要死!大將軍你不能殺我!我是雷家的嫡子!!你殺了我陛下不會放過你的,你會在午門前跪到死!!”

“我不會再跪了。”

解般一拍桌案,伯濁劍被震動,她出手疾若閃電,反手握住劍柄抽出,劍光鋪灑,隨後明亮如光的重劍狠狠劈入雷宜行的頭顱,血花嬌艷,解般擰動手腕抽出劍:“遠仲王府的主人早死了……忠也死了。”

解般撿起雷宜行的衣角擦了劍,收入鞘,抱著雙臂望天,半晌後突然嘖了一聲:“人死了,我該怎麽向那位解釋呢……”

接到情報的虞授衣蹙了眉:“她殺了車騎將軍?”

薛儒不敢擡頭:“是,一劍斃命。”

虞授衣問:“可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薛儒說:“有,似乎聽到遠仲王府之類的話,莫約是忠心之類的話……更多的臣派去的人說不敢靠近,征澤大將軍武功極高,稍有動靜會被立刻察覺。”

虞授衣沈默片刻,揮手道:“下去吧。”

虞授衣心裏很沈重,原本倒想出個好法子,譬如讓車騎將軍引誘解般進入穆戍的陣營,結果因為忠心二字,解般竟然拔劍直接殺了麾下將軍。

……征澤大將軍果然對大黎忠心耿耿,這種忠心簡直太糟心了!

虞授衣一邊糟心一邊批折子。

夜深燭影重重,虞授衣批完折子,開始思考回程——他來奉烈關也是因為此地久攻不下,他八歲前就將兵法經典倒背如流,十八歲策劃質子府大暴.亂,並且從大黎國都一路沖回了穆戍,可見操縱兵馬並非紙上談兵。特別是陣法,穆戍大帥也承認遠遠不及。

此時奉烈關大勝,還額外拐了征澤大將軍,是不是可以考慮回去?

回去慢慢感化。

若是真的讓休衷慢慢淡忘了大黎,憑借他的拼命親近和存在感,很有可能讓休衷對他產生好感,若是她願意,他完全可以傾國之聘娶……娶……

虞授衣的耳根發熱,熟了。

兩聲叩門,虞授衣怔了一下,聽見外面解般的聲音道:“大人睡了麽?”

虞授衣忙用旁邊的冷茶浸了臉,退了那層淡淡的紅,出聲:“不曾,你進來吧。”

吱呀一聲,解般披著外袍走進來,反手關了門,因為有些冷而袖著手:“半夜打擾,有些抱歉,不過有個事不好拖到明早說……那個,我麾下車騎將軍,雷宜行死了。”

虞授衣起身,從旁邊拿了個暖壺,本想直接遞給她,猶豫了一下,主動伸手拉過解般,將暖壺放在她手心:“還好,不是很冷。”

解般茫然捧了暖壺:“我不畏寒的。”雖這樣說,她還是拿住了暖壺,又道,“雷宜行是被我殺的,具體原因……我不想說,只是同僚一場,我去埋了他,大人可有意見?”

虞授衣淡淡笑了一下:“沒意見。”

解般放松道:“那便好,不叨擾大人了,夜深苦寒,大人還是早些歇息。”

關心的話就算從臣子們口中說千兒八百遍,都是同“今天天氣很好”一個意思,而解般這話本來也就是個客套,卻瞬間暖了虞授衣的心口。

虞授衣試探地伸手,為解般理了理衣領,見她只是略微錯愕,沒有閃避,心中更是溫柔了一塊,眼中神色也如流水輕蕩:“你是在房內殺的人?我去叫人為你新布置間屋子,那間估計有些血腥,要去收拾下。”

解般本想說一點血味就當焚香了,但虞授衣這話說得柔和極了,帶著幾分小心,她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點了點頭:“……麻煩了。”

虞授衣不麻煩,他甘之如飴。

只是半夜被叫去清理房間的薛儒從國主近衛身上得知此事,仰天長嘆,恨鐵不成鋼:“就是個剛及冠的毛頭小子也曉得,讓姑娘跟自己睡的大好時機就是姑娘換房間……君上他,他,他幾個意思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