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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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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奉烈關第七日時,收到了穆戍大帥的急報。

消息雖封鎖了,然而解般天生的覺察力,還是能猜出發生了何事——穆戍大帥定是想造船強行渡河,但度遼將軍費涵費子沓,素有“鬼弓”之稱,在奉烈關前的平原上作為不明顯,然而在河岸邊組織弓箭手射船只,簡直就是射靶子一樣簡單。

穆戍起碼損失千人。

解般正思考是不是要去岳洋河先看著,度遼將軍縱然騎射功夫出眾,但架不住穆戍大軍強攻,而若是他被俘,下一支箭怕是要捅在自己心口上。

但解般想了會,還是放棄,她到不了前線,不管是虞授衣還是薛儒都應該很明白,放她過去就是放虎歸山,雖然她這頭虎到底有沒有心思歸山沒個定論,但總之保險的做法就是離戰場越遠越好。

給她兵權,她就是戰場上當之無愧的王。

岳洋河的急報卻讓薛儒這幾天肝火旺盛,看到解般就怒氣難平,連她出門幾步都要斥責一句:“老實待著!”

被斥責多了,解般很煩,擡起眼睛,公事公辦說:“子沓騎□□妙,可射當空皓月,可射漫天繁星。有他駐守岳洋河,穆帥就算再耗上兩年,也絕趟不過去。”

薛儒很看不慣解般:“他的騎射,關你何事?”

解般一笑,忽然單手轉出一支單羽箭,另一手抽弓架起,兩指捏箭末貼近鐵弦,滿弓如月,箭矢白羽疾飛如風雪,狠狠刺入五丈開外的城墻,入石三分。

“他的騎射,啟蒙是我。”

解般扔了弓,拍了手上的灰,轉身離去。

岳洋河的急報也只讓虞授衣在奉烈關留了兩日,隨後他便覺得夜長夢多,還是早些帶解般回穆戍都城較為妥當。

臨行的這幾日,大雪紛紛,吐氣成煙。

回都城的路途漫長,肯定不能步行,於是薛儒受國主之命跟解般商量:“不用馬,用騾子拉車行不行?”

解般沈默良久,回道:“算了,騾子沒馬的記性,容易迷路,我自己……自己克服一下就好。”

薛儒一臉鄙夷:“世上竟然有怕馬的將軍——以前你在沙場上怎麽活下來的?”

解般沒說話,她一拳重重擊在薛儒小腹,一聲慘叫劃破奉烈關。

老子怕馬還不是你們穆戍人害的!

解般開始嘗試與馬接觸,她前世慘死之前,還是對馬這種生物很有好感的。曾經她最喜愛的坐騎是西方崇野林中最頂尖的烈血馬後裔,她十五歲掏空了所有的軍餉從馬販子手中買下,取名“獵都”。

那時的獵都還是只小馬崽,她悉心照顧三年,等它成年後陪她征戰沙場。這樣的相伴一直到她二十三歲奉烈關耗空了所有的谷物,她沈默一夜後,第二日下令,殺馬取食。

騎兵們強硬反對,然而她拿起伯濁劍,撫摸了一遍獵都身上的鬃毛,隨後一劍劈下,馬血劈頭蓋臉濺了她一身。

獵都倒下的那一刻,三軍寂靜無聲。

她以一介女子身份,淩駕於幾十萬大軍之上無人質疑,不僅是她絕世的戰事才華與高強武功,更多的是她的冷漠鐵血,說這是自私也罷,無情也罷,但唯有這樣的征澤大將軍能支撐起整個大黎,維持大黎的殘喘茍且。

此後,她開始不拘於戰馬,無論在軍中博個功名的世家子弟的好馬,還是小兵的劣馬,她騎來都是一樣,因為都不是獵都,於是可以隨便。

在奉烈關的翌日,解般剛去校場準備試圖適應馬匹,卻見虞授衣抱著什麽東西,見她來了,將懷中用氈子包起的東西遞給了她。

解般疑惑接過,只見氈子裏拱出一個小長腦袋,一匹小馬崽子睜著大眼睛看著她,眼睫毛濕漉漉的,皮毛是鐵黑色,鬃毛亮得生漆。

“事先尋了只小崽子,從小家夥適應許是會好點。”虞授衣拍了拍衣袖上被蹭上的馬毛,見解般並未露出對馬崽厭惡抗拒的表情,心裏一松。

解般忽然伸手摸了摸馬崽子的鬃毛,擡頭問:“送我的?”

虞授衣淺笑道:“不然呢?”

解般又看了看馬崽子:“品質非同小可,是名馬忽雷駁與野駒烈血的後裔。”摸了摸馬崽的腦袋,低聲道,“大人,禮過重了。”

“名駒配名將,不過重。”虞授衣說,“取個名字吧。”

解般沈默了一下,才道:“獵都。”

獵都的出現稍稍化解了一點解般對於馬的陰影,離開奉烈關的那日依舊大雪,兩千人的重甲軍護送馬車回都。一應俱全的馬車中,虞授衣閉目養神,在一邊的解般正拿著一個碗,裏面是兌了馬奶的米糊糊,小獵都正將腦袋湊在裏面舔著,蹄子撲騰在解般膝蓋上。

解般臉上不自覺帶了笑,撓了撓獵都的鬃毛,又朝碗裏加了奶米糊。

虞授衣睜眼就看見解般正在逗小馬崽,征澤大將軍少年老成,鮮有孩子氣的時候,此時喜得愛駒,與之較上了勁,手裏的碗忽高忽低,急得獵都四只蹄子亂踏,仰著脖子巴巴地看著奶米糊,鼻子裏不滿地呼氣。

若是換了其他人,少不得要抱過小馬崽子,借此與心上人搭上關系增進感情。但虞授衣一向性格內斂,莊重自持,此時也僅是微微笑了一下,拿起了一卷書,借著窗外雪光翻閱。

解般玩累了,讓小獵都吃了個飽,等獵都合了眼迷糊打起盹,她覺得自己也有些餓。但瞧著虞授衣看書看得專心,不好意思打擾,只拿了餵馬的碗,又重新滿上一碗奶米糊,幾口喝了,甚覺得味道不錯,又來一碗。

虞授衣看了會書後,覺得眼睛疲累,剛擡頭,被近在咫尺的解般嚇了一跳。解般湊過來半個身子,看書看得入神,見虞授衣忽然擡頭,楞了一下,捧著奶米糊訕訕解釋道:“我……我就看著玩玩。”

解般的長發僅僅取了鬢發編在腦後,此刻長發垂下,帶著花茶一般的清氣味,虞授衣抿了嘴,低聲道:“無妨,你可坐過來看。”

解般心中很感動,沒多想就把手中的碗遞過去到他嘴邊:“你也看累了,喝點東西養神。”

虞授衣心中暖意,見是她自己用過的碗,更是微喜,也沒多想就啟了口抿了一下碗沿,咽下後只覺得味道頗怪——然後看見解般驚愕道:“啊!這個……”

虞授衣低眸看了一下碗中的奶米糊,又看了看酣睡的馬崽子,頓時明白過來。

臥槽!

解般很尷尬,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這個人也能喝的……我還喝了兩碗,不小心就遞給你了……”

虞授衣本來聽她說她也喝了,便不在意,還略微心疼她對吃食如此不講究,味道甚怪的奶米糊也能吃兩碗,頓了半晌放下書道:“沒事,我沒怪你。”隨後他扣了扣桌案,吩咐外面,“傳膳。”

路途遙遠,途中經過解般原來藏身的村子時,還略微歇腳,去看望了一下寡婦元氏。元氏很高興,特地殺了一只鴨,做了一桌菜。

解般很喜歡元氏的手藝,吃得肚子發脹,連小馬崽都抱不起來。

虞授衣思考良久,想起解般的性格,在國都的貴女圈子估計是打不進去的;而入朝為臣,她可還沒正式投效穆戍,不說穆戍的臣子有異議,她願不願意還難說……而他自己還要勤政,不可能長時間陪伴她,那麽勢必要給她找點人生意義。

元氏這個人生意義就很不錯,有空可以教她剝毛豆,就算毛豆剝完還可以剝蠶豆……

虞授衣一錘定音,問了元氏的意見。元氏沒有什麽意見,她丈夫早死,孤兒寡母留在這個村子裏也是混個日子,有朝一日能去國都,她考慮的也是生計問題,當生計問題被虞授衣解決後,她覺得很是意外之喜。

只是元氏對這個意外之喜頭腦還有些發昏,虞授衣讓十個重甲兵去幫忙收拾,重新弄來一輛馬車,安置元氏和她兒子,除了必備的路上物件,其他可以去國都重新購置。

解般聽說元氏跟自己一路,很精神:“我去跟小塘一起!”

征澤大將軍身手精妙,速度極快地下了馬車,虞授衣阻攔不及,剛擡了頭,只和空蕩蕩馬車裏的一只馬崽子面面相覷。

不料片刻後,解般又回來了,虞授衣還沒來得及微喜猜想是不是她放不下自己,就見解般拎著個小孩的背心放到馬車上,然後嚴肅道:“大人,我和小塘相見恨晚,需要徹夜詳談,她放心不下兒子,所以我想拖大人照顧一下這東西。”

說完,抱了抱拳,頭也不回下了馬車。

虞授衣:“……”

元氏小孩和小馬崽:“……”

多年之後,啟懷王妃聶小塘聶夫人在談及穆帝時,第一印象總是皚雪似的貴公子,然而若是說最深的印象,永遠都是:“陛下他挺會帶孩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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