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鴻鈞說此兒子非彼兒子，這個只是我們西天衍生出來的一種不怎麽常用的修辭方式, 由於我們的文化和他們不是特別一樣, 希望他不要咬文嚼字, 讓我為難。

然而他整個人都沈浸於“觀世音竟然有兒子了”的事情中，愕然無法自拔, 壓根沒有聽進去我到底說了什麽，只瞪大他那雙眼睛，一副受了刺激的樣子發呆, 搞的我很是絕望。

我覺得這件事文化上的鴻溝還是太大的, 即便是我咬破舌頭我給他講也講不清楚, 於是我索性放棄掙紮，丟下他就要走。

卻不料他忽然扯著我的袖子, 眼神茫然而又絕望的問了最後一句：“所以這到底是誰的？”

我：“……”

我怎麽覺得他理解到宮廷野史、豪門恩怨的點上去了？

末了, 沒奈何, 我只能對他說：“如來逼著我養的。”

我以為我說完, 這鍋就能推到如來腦袋上去了，誰知他卻更加茫然, 仿佛受了什麽打擊一般, 小聲自言自語道：“怎麽是如來呢？”

我起初看他那毀三觀的樣子, 還以為他理解成了如來讓我養了他的私生子，心想著鴻鈞老祖真是八卦死性不改，吃瓜的欲望也是很強烈了。

誰知道他愕然半晌, 呢喃自語道：“我一直以為是金蟬子……”

？？？

我一直知道他很能歪，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這麽能歪啊！

我已經受不了他的腦回路了, 簡直是落荒而逃，誰知道他這個人不煩死我誓不罷休，追在我後頭感慨萬分地說道：“我以為他當初被貶下凡就是因你，如今十世輪回好不容易熬下來，你又不遠萬裏死生不顧去救他，我為你二人感動了多年，你竟告訴我都不是真的……”

……這死老頭子每天不務正業腦子都在想些什麽啊！

我被他嚇得不輕，躲著他就跑，他就跟口香糖一樣黏在鞋底甩也甩不掉，嚇得我一頭鉆進人群裏，這才把他甩了開去，誰知道我還沒走出去多遠，忽得被一只纖手扯住，一回頭，便見嫦娥仙子正盈盈望著我笑，顯然方才她一句不落都聽去了，此刻莞爾笑道：“你別和鴻鈞老祖吵架，他這人活的太久了，腦子不是很對勁。”

說著，俯身過來，輕聲道：“我聽他時常自己揣摩人物關系，依著好幾個神仙的原形寫了話本子去呢！你理解他一下吧，他活得實在是太久，又沒什麽事情可以做，再這麽熬下去，不得瘋了？”

……

你們這幫神仙真的是很閑了啊！

有這時間去拯救世界不好嗎，寫話本子，你神仙老祖到底要不要臉啊！

她見我愕然，噗嗤笑了出來，道：“你既然要躲他，就先走吧，我去替你把他拖住。只一件事，今天你不僅接我來得晚了，又丟下我先走，日後可得好好償還我。”

我趕緊給她鞠躬：“多謝仙子，多謝仙子。”

嫦娥同我說完，飄然去了，在人群裏攔下鴻鈞老祖，擡起那一雙煙波渺渺的美目，笑道：“你鴻鈞最近忙什麽呢？寫新話本子了不曾？”

鴻鈞一聽有人問他的文學大業，立刻激動道：“寫了寫了，仙子你就是原型呢。”

嫦娥素來是不怎麽喜歡講話的，世間的事就是這樣，越是不愛笑不愛講話的，一笑起來，講一句話人們都視作珍寶，然而我話講的太多，他們就覺得我講的話不值錢，真是害慘我也。

嫦娥問道：“哦？寫我？我有什麽好寫的？”

鴻鈞一腔正義，傲然道：“仙子你與天蓬元帥相戀，卻被玉帝潑了臟水，把他貶下凡去，生生世世不得相見，這故事感動我很久了。”

嫦娥：“……”

她笑不出來了。

須知她在廣寒宮住久了，本來就冷冰冰的，一旦不笑，就很嚇人了。

整個人冰雪也似，渾身上下寒氣逸動，忽得見她冷漠地擡起手，一巴掌打在鴻鈞臉上，把他打蒙了。

她打了鴻鈞一巴掌以後，立起一只手來，豎起一只手指，道：“其一，那豬八戒是個不要臉的小人。”

鴻鈞愕然捂住半張臉，須知他活得太久，以前真的是很了不得的一一個人物，可是時間久了，人人都尊敬他，所以人人都捧著他，一捧就給捧壞了，如同小孩子被人寵壞了一般，最後真的有點往極端裏偏，後來智沒了，只剩下愚，所以大家好心，都說：鴻鈞老祖大智若愚啊。

嫦娥冷冰冰地豎起第二根手指來，道：“其次，你再煩觀世音，我把你腸子掏出來掛在脖子上給你看一看裏頭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說罷，長袖一斂，傲然轉身去了。

……說實話，嫦娥這個人，我一直是很佩服的。

就豬八戒調戲她這件事，要是擱著別的姑娘，多半覺得不好意思，雖然心裏委屈，但是為了面子打碎牙往肚子裏咽，除了忍著沒別的法子，但是她就不一樣，豬八戒還沒來得及多摸她一下，堂堂天蓬元帥就被她飛起一腳踢在地上，然後半個天庭都看見全世界最漂亮最冷漠的嫦娥仙子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一把刀來，砰的一聲砸入地面，一腳踩著天蓬元帥的肚子，嘴角挑起一個極黑暗極恣意的笑來，伸手拍著驚恐的天蓬的臉，柔聲問道：“是你自己去自首還是我閹了你再去呀？啊？”

總之在嫦娥的幫助下，我算是離開了這個每次都帶給我可怕記憶的宴會。

我都不想提，我以前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沒有女伴，還穿著裙子，桌子上的菜一大半是葷的，沒一個我能吃，所以我就很可憐地在哪兒啃青菜葉子。

我懨懨尋了如來，對他說，這猴子我不管了，任由他自生自滅去吧。

如來原本以為我倆感情還挺好的，聽這話嚇了一跳，問道：“這是怎麽了？”

我說：“他不僅不感我的恩，麻煩照舊惹，還不待見我，很傷我心了。”

如來這人腦回路比較怪，反正我倆處了幾千年三觀也不調和，他試著安慰我：“沒準他就是感你的恩才要給你惹麻煩呢，你想他上躥下跳一只猴子，只五百年不露面，人間就把他給忘了，所以愈發要上躥下跳起來。”

我說：“不管你怎麽說，我給他背鍋背到盡頭了，不如你把他給地藏管吧，他不是說了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他志向那麽偉大，豈不是比我強。”

我說完以後，和如來對視片刻，敗了。

對哦，把這個熊孩子丟給那個中二狂，那得鬧成什麽樣子啊！

如來說：“既然你累了，那就讓普賢管就是。反正他這個人總覺得你的東西什麽都是好的，讓他管孫悟空，沒準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有一點，你現在覺得這猴子煩，或許只是因他天劫未到，所以才這般本性率然，你自己也是經歷過的，等天劫一過，他便再也不是如今這個猴子了，你到時候不後悔麽？”

我一開始還同情了他半晌，心想這般與世不同的一個猴子，若是最後也變成個沒勁的人去，真是可憐，但是我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個也分人吧！

我問如來：“你那徒弟金蟬子歷了幾次天劫來著？”

如來：“……”

我這麽一說，如來也頭疼。

如來絕望道：“怎麽著也得有二十來次吧。”

我問：“那他就不是那個煩人精了嗎？你看他下界滾了十次有稍微一點不煩人了嗎？你不知道啊，他比以前更能叨叨了啊！”

如來痛苦地捂頭：“觀世音你別說了……”

我們正說話，寒流驟然而至，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毫無征兆，我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聽見那小和尚嗚嗚咽咽的哭道：“觀音姐姐不好啦，我撞見鬼了啊！”

……

我堅定地對如來說：“還有他這個一出事兒就煩我的招兒，給他去了，讓他煩普賢去！”

如來一貫比較體諒我，末了，道：“行，以後這事兒就是普賢接手了。你最近遭災太過，好好休養吧。”

我在如來那裏交代了孫悟空的事情，一想到這潑猴子終於不歸我管了，本以為自己會歡呼雀躍，好好高興才是，然而想到他一路上千辛萬苦，無窮災難，竟隱隱有些憂心，竟是放不下了。

但是我話也說了，好不容易得了清靜，怎麽也得好好照顧我幾個徒弟才是，若不是這些日子被那潑猴子費了太多神，怎麽也不至於這般疏忽了他們。

我很天真地以為這事兒就這麽結束了，誰知道孫悟空歸到普賢哪裏管才沒幾天，他就跑到我南海來了。

我以為是孫悟空有什麽苦難，又造了什麽孽來，卻見普賢一頭霧水，茫然問我道：

“……觀世音？”

我：“啊？”

普賢猶豫良久，才訥訥道：

“……為什麽那金蟬子叫你觀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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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烏雞國的第一天，孫悟空發現自家師父正蹲在墻角小聲哭，很委屈的樣子。

孫悟空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玄奘嗚咽道：“我撞鬼了。”

孫悟空道：“撞便撞了，給你趕走便是，有什麽可哭的？”

玄奘哭得更加厲害：“我用法術傳喚觀音姐姐，結果發現那頭換人了，普賢菩薩說負責人換了，以後觀音姐姐不管我了……”

孫悟空咬牙頓足，氣道：“換便換了，本來也不需要他們管，你怎麽這般膿包，哭將起來！觀世音早不想管你了，你還硬纏著他做什麽！”

玄奘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可是以前觀音姐姐都是什麽都不管立刻來救我的，這個菩薩卻說他收拾收拾一百年以後就來！一百年以後！一百年！你為什麽要和觀音姐姐吵架，現在你開心了吧！”

孫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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