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世界似乎裂開了一道小口，他隱隱約約從中窺見到了少女那一點點零星的真實。

……

“我也受傷了，你為什麽不抱抱我？”

只言片語鉆進了他的耳朵，周圍吵吵嚷嚷，人群如潮水般退後，街道消失不見了，無數藍色的海水紛湧而來，白色的沙灘鋪在腳下。黑發的少女背對著他站在岸邊，柔軟的發絲隨風飄動著，纖細的背影挺拔如松，優雅的姿態一如既往。

“木川唯？”

少女沒有回頭。

海水的潮濕氣味撲鼻而來，轟焦凍原本是一個毫無心事的少年，然而這區區的一個名字卻像一道巨大的難題，令他苦惱不已。光聽到名字，就臉上發燒，心跳加速。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就發生了只有在劇烈運動時才會發生的變化，這滋味不好受。

“木川——”

他又叫了一聲，用掌心抵住臉，覺得這火熱的面頰是別人的。這種連自己也不明所以的反應挫傷了他的自尊心，羞憤使他的臉更紅了。

女生依舊一動不動，如同一尊精巧的雕像。

年僅15歲的少年輕輕咬住嘴唇，皺起眉頭，然後猶豫了幾秒後，再度出聲：“……Yui——”

名稱的改變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少女仿佛才聽見男生的呼喊，慢慢側過臉，揚起嘴角，紅火的眼眸在金色的光線下，宛如雨中射入的一道陽光，閃閃發光。

“你是不是喜歡綠谷？”他有些驚訝自己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句子，不過很快就將疑惑拋之腦後，專心等待起對方的回答。

年輕人暢快地問完後，少女笑了起來，笑得越來越厲害。他不知道怎麽了，上前幾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搖她的肩：“為什麽要笑？”

女孩子終於回過神來，止住笑聲，嚴肅地從正面直視轟，立刻又笑出聲。轟焦凍把臉湊過去，問道：“是真的嗎？”

“笨！蛋！”調侃的語調帶著笑意。

“可是，真的有人這麽說。”

是誰說的來著——

半紅半白發色的男生發覺腦內一團漿糊，什麽也想不清楚。

“啊，好痛，笑多了。”少女按住胸口，藍色的吊帶衫露出她精致的鎖骨，衣服上的花紋只在胸口處劇烈地起伏著。

少年稚嫩的臂膀圍抱住她的身體，他的心跳再次加速了，兩人的臉頰離得很近。隨後，嘴唇觸碰到一起，帶著少許海水的氣息，又像是柔軟的櫻花瓣，這一瞬間過去時，前所未有的體驗帶來的愧疚感和惶惶不安的悸動使他抽身退了幾步。

眩暈席卷而來，少女不變的笑顏像是會吞噬心臟的毒物，和莫名其妙的迷惑攪拌在一起。轟焦凍突然開始意識到周圍場景的虛實性，他努力回憶起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和斯坦因戰鬥——遇到木川——回到主幹道——綠谷被抓——斯坦因脫離束縛……後來呢？

眼前的景物開始逐漸模糊，黑發少女也慢慢隱去了，轟焦凍猛然睜開眼，蒼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原來是夢。

說不清到底是遺憾還是惱怒，少年呆呆地平躺在醫院的白床單上，一時半會還沒能從夢境中脫離出來。

“轟同學？”

隔壁床的綠谷發現他醒了，關心地喊了一句。

轟焦凍坐起身，手掌撐住床板，原本流暢的動作在某一點無緣無故地僵了片刻，少年蹙眉，耳根有些微妙的嫣紅。

“怎麽了？是傷口還痛嗎？”綠谷出久問。

盡量使自己避開粘膩的感覺，刻意忽略掉微微潮濕的衣物，他像是不知該怎麽辦似的將臉埋進掌心，好半天才重新擡起頭，佯裝平靜道：“不，沒什麽。”

######

而另一邊，我們的女主角唯姑娘正提著果籃走在去醫院的路上。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聯系人顯示是[反派下屬二把手］，女生分神將電話接了起來——

“爆豪？”

“蠢貨你在哪？”電話那頭的人直接質問道。

“在哪？我看一下……”黑發姑娘環顧四周，入目的是碩大的綜合醫院樓，“保須市綜合醫院，綠谷和轟還有飯田他們三個住院了。”

“……”

對方沈默了數秒。

“有事嗎？”她問。

“為什麽之前不接我電話。”

“我的手機前段時間進水了，所有人的來電都沒接道。”

“……什麽破手機。”對方咬牙切齒地暗罵，“那天你到底去哪了？”

“哪天？”

“別給老子裝傻，就是去職場體驗的當天。”

“當時淺井隼人發消息要我馬上回去，所以才不告而別，抱歉啊。”

“……切。”

漏洞百出的字句也不知道少年究竟聽信了幾分，木川握住手機的指骨微微縮緊，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爆豪。”

“喊老子幹什麽？”

“謝謝你，我真的挺好的。”

“……”

“這段時間沒看見你還有點不習慣。”

女生帶著笑意的話語穿過電流來到耳邊，奶白發色的男生下意識屏住呼吸，頓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酥麻的耳朵，刻意壓低聲調，故作兇狠道：“嘖，反正沒幾天就要上課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不要惹事。”

“好的。”她語調裏的笑意放大了，調侃起來，“還有，聽說你最近換了個發型，我覺得很OK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愈發猖狂起來，少年眉心一跳，額角頓時跳出數個十字路口，臉色陰沈得可怕：“你TM再給老子說一遍？”

少女當機立斷，迅速掛掉了電話。

這時候姑娘已經走到醫院的三層走廊了，她收起手機，迎面走來了幾個人。木川側身避讓，視線同對方有些許交錯，她意識到他們是從自己同學的病房裏走出來的，不由多看了幾眼。

“是木川同學吧汪？”保須市警察署長突然開口。

木川唯楞了一下，仰起頭看著眼前長著狗臉的人：“是的。”

“都長這麽大啦。”

對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中，臉上思緒萬千最後化為一個微笑：“以前你跟著相澤君到處亂跑的時候，我還被你拽過耳朵汪。”

少女被噎了一下，眼神古怪地瞅著他。

——見鬼，她竟然能從一張狗臉上看出思緒萬千這個詞來。

她試探性開口：“呃，對不起？”

“啊，你誤會了。”眼前人擺擺手，露出嚴肅認真的表情，“我只是希望你能對這次的事件保密，我們會對外宣稱英雄殺手由安德瓦抓捕，以此來保護你的三個同學。木川這麽懂事，一定也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吧汪。”

“我知道了。”少女十分爽快。

警察署署長松了口氣，像個長輩般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笑容溫和：“果然和小時候一樣可愛，想必相澤君一定會很欣慰的汪。”

唯姑娘頭頂上滑下三道黑線，目送一行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了。再一轉眼，便看見不遠處病房門口站著三個眼熟的家夥，他們正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盯過來，也不知道究竟看了多久。

木川唯：“……”

鹹魚姑娘的視線有一瞬的放空，她不著痕跡地抽抽嘴角，擡腳便向那邊走去：“你們三個怎麽跟偷聽壁角的人一樣躲在這裏？”

飯田天哉見狀立馬咳嗽一聲，握拳掩嘴：“咳，剛剛在房間裏聽到相澤老師的名字有點在意，於是就出來看了一下，十分抱歉。”

“說起來——”唯少女左右看了看，“昨天還沒看出來你們竟然傷得都這麽嚴重嗎？連石膏都打上了，一定很疼吧。”

“我其實還好，倒是他們兩個，被我拖累了。”飯田很羞愧地低下頭。

綠谷出久見狀馬上開口：“飯田同學怎麽還在說這種話啊，我們不是朋友嗎？事情都過去了。”

轟焦凍點點頭：“我這個手臂終結者都沒再說什麽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

木川唯見其他兩個人突然大笑起來，慢半拍地用一副震驚的模樣看著轟少年，又想笑又拼命憋住，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手臂終結者？”

“是這樣的。”綠谷出久咧著嘴角，“轟同學說他總是害的別人的手出問題，是一種詛咒哈哈哈哈哈。”說著說著便又笑起來。

“我已經想象出當時的情景了。”

木川也笑起來，瀲灩的紅光自眸中流溢出來，流線型的臉龐像是沾著春日的暖風，明快極了：“他肯定是用一本正經的語調說的，真可愛啊。”

不知何時，其他人的笑聲已經停下了。

飯田天哉和綠谷出久只是被眼前少女突如其來的艷麗笑容所迷惑，一時花了眼睛。而轟焦凍，他卻是因為對方心直口快的話語擾亂了心扉，全部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控制心跳上了。

三個少年第一次近距離直面小惡魔不加掩飾的笑意，驚訝之餘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認同感——對論壇上那些把姑娘的顏吹得天花亂墜的人的認同。

木川唯果然長得很好看啊。

這麽想著，心臟突突地跳著。

手機再次振動起來，黑發少女低頭看了一眼，指尖向右一滑，掛斷了來電，重新將行動電話塞進口袋。

一瞬間，有什麽突如其來的東西鉆進了綠谷出久的大腦。他楞楞地望著女孩子微低的發頂，眼前的場景發生了滯留，兩個畫面重合起來：對方下巴的角度，側臉的五官位置，黑發的長度，紅色的眼睛統統和那天地鐵站裏的陌生女生有了幾秒鐘詭異的疊加。

——“小木頭。”

——“能幫我保密嗎……關於小時候的外號，以及曾經的樣子。”

綠谷出久上小學的時候學校裏曾經組織過幾次去孤兒院的義工活動，他牽著媽媽的手，懵懵懂懂地望著那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接過募捐的衣物和日用品。

當時小勝也在，他小時候就是那副很兇很兇的樣子，但對待這些小朋友時態度卻是少有的平靜，那是綠谷出久記憶中難得看到的神情。

他依稀記得那個黑發的孩子縮在角落裏的場景，一頭短發尾部燒焦些許，露在外面的皮膚甚至可見森森的白骨，滿是青紫的印子。聽到有人靠近，那孩子才擡起頭，一雙如同受驚小獸般兇猛的紅眸死死瞪過來，充斥著生人勿近的兇光。

——“你說這孩子？她啊，個性似乎是火還是巖漿之類很燙的東西，因為控制不好溫度所以總是這副樣子，唉，我們一不留神她就會被其他孩子欺負，也是遭罪啊。”

綠谷想起來小勝應該也見過她，只不過當時是簡單掃了幾眼，隨後便不屑一顧地走掉了。他們捐的衣服堆在角落裏，那孩子後來就縮在層層疊疊的衣服旁邊，抱著膝蓋一言不發，仿佛不會說話。

再後來那家孤兒院也消失了，聽大人說是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所有的孩子統統葬身火海，連大人都無一幸免。

綠發少年從回憶中慢慢抽離出來，皺緊眉頭，下意識朝黑發少女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正在和轟同學說著什麽，光潔白皙的臉頰反射出醫院白熾燈的波形光束，亮得晃眼。漂亮的緋色眸子也翹起眼梢，像是被漫畫家刻意描摹的女主角。

是她嗎？

如果是的話他又該怎麽辦呢？

……

小勝他……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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