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對少女來說，真實永遠是殘酷的，而謊言才是溫柔的吧。

……

在經歷過昨晚的夢境後，轟焦凍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木川唯了。

那股莫名其妙的幸福感簡直無以名狀，當他用胳膊緊緊抱住少女的身體時，哪怕是夢中，他都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衤果露心跳。在未知心情的驅使下，少年眨了眨眼，認真地盯著黑發姑娘的臉頰，看上去嚴肅又冷淡。

木川放下果籃，剛轉過身就對上他灼灼的目光，頓時楞了一下。

“怎麽了？”她問。

轟搖搖頭，繼續盯著她的臉。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唯姑娘還是決定無視掉他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自然地望向剩下兩個男生：“你們受傷了，我也不知道該買什麽好，祝你們早日康覆。”

“不不不，是我們讓你擔心了，木川同學請務必別再破費了。”飯田連忙擺手。

綠谷出久張了張嘴，糾結不已。他微微皺著眉，視線從女孩子脖頸前小巧的海螺挪至她挑不出錯的臉頰，神情古怪。

於是現在有兩個人盯著她不說話了。

木川唯頭頂的問號變成了三個，她想了想還是走了算了，馬上和看起來最正常的飯田天哉告別：“因為還有別的事情，所以就不陪你們了，學校見……”

綠谷回過神來，猛地啊了一聲打斷他們的對話：“對了，這個給你。”

有著小雀斑的自然卷男孩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抿著嘴唇笑笑，伸手遞來一個方形的小盒子。唯姑娘定睛一看，原來是盒創可貼。

“？”

面對她疑惑的表情，少年解釋道：“之前木川不是受傷了嘛，但是看你好像不願意在醫院處理的樣子，至少簡單地包紮一下吧，不然很容易發炎的。”

此時此刻，好像有一只小小的蝴蝶撲閃著銀色的翅膀，“啪嗒啪嗒”地拼命向少女這邊飛來，她先是吃了一驚，然後馬上就露出了微笑。

木川唯原先想要和綠谷出久拉開距離，她覺得自己其實表現得挺明顯，少年一定也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了疏離與虛假。

但他沒有心存芥蒂。

有點意外。

這樣的心情究竟是什麽呢——

這麽想著，黑發女生接過那盒小小的創可貼捏在掌心，她擡起臉，沒有再刻意微笑了，反而頗為平靜：“我知道了。”

這次換成綠谷楞住了。

他已經打算接受少女言不由衷的道謝，結果卻意外極了。不管和什麽人交往，綠谷出久總是會盡力以善意待人，哪怕面對是爆豪勝己，他都能保持一顆尋常心。這世界上的人一開始都是陌生人，但就在發生一些事情或是累積一些莫名的感情之後，也就無法忽視對方的存在。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會因為相處而產生變化，所以，就算木川唯極少用真心對他，綠谷出久都不會責怪她。

但如果一味保持距離，只會讓彼此的關系越來越遠。少年經常也會想，啊啊，果然是我做了什麽才讓對方討厭了吧。他甚至自暴自棄地覺得，可能未來也都一直會維持這樣的關系。

綠發少年最初因為她的臉而開始在意。

然後，隨著時間推移，在意的地方卻開始轉移。

他漸漸覺得，木川同學果然是一個矛盾又特別的人。

她討厭他。

她討厭所有人。

她討厭這個世界。

這麽一想，綠谷突然就明白了。

——啊，原來她討厭這個世界。

可是這次她卻忽然接受了他的善意。綠谷出久覺得自己似乎窺見到了一點點少女隱藏在層層疊疊面具下的真實，他竟沒出息地感到高興，他高興極了。

英雄是要拯救所有人的。

他想要救她。

……

“那我送你出去吧。”轟焦凍突然開口。

“為什麽？”

“他們的腿都斷了。”

木川既沒拒絕也沒接受，她看了他一眼，率先轉身出去了。發色半白半紅的男生緊跟而上，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走了。

留下兩個斷腿的男生原地懵逼：“……”

這邊木川唯和轟焦凍並肩走在醫院的三樓走廊上，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終於開口了。

他望著她的臉：“你遇到什麽事了？”

“沒什麽。”

“我不相信。”

“……”

唯姑娘挪開視線，電梯到達層發出叮的聲響，她走進去，轉身想要對他說再見。誰知道少年居然也向前一步，飛速地在電梯門關上之前站了進來，銀色的金屬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

一時間沒人說話。

轟焦凍近距離看著女孩子額頂結痂的傷疤，樣子有些無措。他慢慢擡起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發頂：“我……我們很擔心你。”

聞言，最初想要側身避開的木川唯身體一僵，她沒再躲了。

“遇到了之前的仇家，打了一架。”

少女終於做出退讓。

男生呆呆地盯著她，面上帶著似是喜悅又似難過的神色，他悄悄收緊手指，拳頭貼在腿側：“我以後一定會——”

“叮——”到一樓了。

沒心沒肺的鹹魚姑娘走出電梯，提起嘴角，沖還想說些什麽的轟少年揮手：“有事情回學校再說吧，我先走啦。”

然後，在轉過身的那一剎，肩膀再次耷拉下來。

木川唯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她走出醫院大門，站在分類垃圾桶前猶豫良久，捏著創可貼盒子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臉上前所未有地出現了動搖之色。

她垂下手臂，沒能再丟棄掉它了。

“餵——”

耳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木川最初沒聽出來，直到那聲音又喊了一聲，她才回過頭去看：本不應該出現在保須市的某人此刻正站在綜合醫院的欄桿後面，他的燦金色發絲被太陽曬得反光，漏洩的陽光從狹長狠戾的紅眸移動到腹部的白襯衫上，襯衫的褶皺又映照著不遠處花圃青草的嫩綠。

居然是幾小時前才打過電話的爆豪勝己？

該不會是因為她嘲笑了他的發型所以才千裏迢迢趕來找碴的吧？

木川隔著好幾米的距離，仔細看了看對方重新恢覆膨脹的紮手發絲，內心不免有點遺憾。估計是她盯視的目光太明顯了，爆豪註意到以後，嘴角頓時狠狠一抽，惱羞成怒地吼道：“看什麽看！滾過來蠢貨！”

唯姑娘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用一種“你怎麽如此小心眼”的表情看著他，然後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啊爆豪小勝。”

“……那是什麽鬼稱呼快點停止吧！”

“誒？可是你上次還說自己很喜歡啊。”

“瞎扯，老子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兩人並肩沿著人行道走起來，日光有些刺眼了，路邊綠化帶灌木叢生，小楓樹搖曳枝丫，犁頭草貼地生長。

“來一趟很麻煩吧？”木川扭過頭問。

“切，只不過做了兩小時高鐵而已。”他的語氣有些心虛，但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變為刻意的強硬，“你管呢，怎麽，看見老子不高興？”

“沒有，很開心。”少女想了想順毛道。

於是暴躁老哥很高興，肌肉線條放松，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挑，他問：“現在去哪？”

“那就去賓館吧。”

“噗——”少年一口噴出來，又驚又怒。他顧不得羞赧，連忙追問：“你說什麽？”

“賓館啊，我看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不管之前發生什麽兩個人最後都會走進LOVE HOTEL，然後拉燈。”女生一本正經。

爆豪摸不透她的真實想法，只得試探性詢問：“你認真的？”

燦金發的少年緊張起來，他以為這姑娘終於要告白了，借用這樣的理由，他的心臟隱隱約約加快了速度。

“開玩笑的。”她卻聳聳肩。

滿心的期待落空，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一點都不好笑！”

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木川唯一臉懵逼。

爆豪勝己擰著眉頭也不說話，看上去超級生氣。在路過商場前面的自動售賣機時，也不言不語地按下了可樂的選項，自顧自投下硬幣。

——還真的生氣了。

知道玩脫了，唯姑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被他躲開了。

“拿著。”少年沒好氣地彎下腰掏出可樂罐，伸手遞給她。

木川唯剛準備接過，對方卻忽然又抽回手，打開易拉罐拉環，竟然就這麽自己喝了起來。

“……”你是在逗我嗎？

漂亮的喉結下滑幾下，少年仰頭喝了幾口，這才用觸目驚心的紅眼睛瞥她一眼：“冰的，你少喝。”

看著一罐冰涼的可樂在眼前卻不能喝到，木川姑娘才不管他說什麽，踮起腳就趁少年不註意搶過來，狠狠灌了一大口。

喝完，才得意洋洋地望著他。

爆豪勝己本來有點懵，他呆了一秒後，馬上吐槽起來：“那是什麽傻兮兮的表情啊你？！我喝過的……”

他說到這裏，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哽住了。

那不就是間接接吻？

這個詞剛出現在少年的腦海中就被他強行暴力驅逐了，爆豪勝己抿著嘴唇，扭過頭看著商場內部的商家不語。

“你怎麽啦？”

“少啰嗦啊。”

木川唯覺得他可能又生氣了。真是個一點就著的小炮仗。

“餵——你——”

“爆豪——”

兩人對視一眼。

“你先說。”

“你先。”

再一次異口同聲。

氣氛陷入詭異的尷尬。

“嘖，老子想說的是……”他扭過頭，少年那點恥於見人的心思迫不及待想要破土而出，拼命刷著存在感，“你——”

“等等，我覺得還是我先說吧。”

木川打斷了他的話，面對少年不愉的面色，她簡單概括道：“再不去高鐵站，就要錯過班次了。”

“……你怎麽知道？”對方臉上出現了秘密被撞破的尷尬與不情願。

“因為你在醫院門口等了將近四十分鐘吧？”木川不顧他移來的視線，偏過腦袋看著一家糖果店門口的貨架，“老板！麻煩拿一袋草莓味的！”

說罷，又重新望向他，繼續解釋道：“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麽不上樓，不過今天從保須市回潮爆牛王那邊的列車只有下午五點半這一班了。”

“嘿，小姑娘長得可真俊。”糖果店老板接過紙幣，將包裝好的盒子遞過來，在看清木川姑娘的臉時，不由地讚嘆出聲。

“謝謝。”

唯少女抱著草莓糖繼續往前走，身邊的少年很快也跟了上來。他的表情有點覆雜：“那你怎麽——”

“嗯？”

“不，沒什麽。”

“是麽。”

木川唯沒再問了，她低下頭打開糖果盒，隨手拿了兩塊塞給旁邊的人：“我喜歡的味道。”

暴躁少年雖然嫌棄，但還是接了過去。他將糖果放在掌心打量片刻，微微瞇起的紅眼睛流出驚人的光芒，少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不眠之夜的早晨，周遭環繞的就是這種草莓的甜膩氣息。

不知不覺中高鐵站已經走到了，木川將爆豪勝己一直送到了安檢口。酷酷拽拽的男生沒有回頭，眉心粘染著囂張的氣焰向前走著，隨意朝後擺了擺手。

“爆豪。”她在喊他。

紅眼睛無意間往後瞥了一眼，他看見，木川在靠近玻璃窗的位置，纖麗的身姿十分優雅，她沖他笑了——是上次他在醫院裏看見的，少女自娛自樂玩弄金屬拉鏈時的微笑。

真實，又如同曇花一現。

他望著，望著，突然有一個念頭襲上心頭：

——啊，如果從今往後這家夥只對他一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好了。

然後他突然楞住了。

幾秒後，先是震驚，隨後難以置信。

自我懷疑。

抗拒，否定。

將信將疑。

惱怒。

懼意。

他用最快的速度轉身離開，他的心充滿羞辱與憤恨，但不管怎麽逃，他都已經無法從自己那種醜陋的念頭裏躲開了。

自尊心不允許爆豪向這樣的情感低頭。

他兇惡的臉龐勾勒出一副古怪又充滿戾氣的神情，病態的占有欲和虛榮心開始逐漸膨脹。

少年冷笑出聲，極具攻擊性的紅瞳瞇起，像是想到了什麽，眸光微沈。

那是15歲男生還無法理解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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