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成績， 楊音希一點好好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托腮盯著翻滾的火鍋看。

倪曼意識到不該拿閔珺來類比， 自覺說錯了話， 多點了些菜幫著入鍋煮。可是，金針菇藕片冬筍在裏頭沈浮，牛肉丸蝦丸蟹□□在裏頭轉悠好幾圈， 掐著秒數燙肉片，最恰好的時候給到碗裏……

不管倪曼怎麽努力， 楊音希楞是沒被誘惑到， 根本沒動筷子。

“唉。”倪曼挫敗，也放了筷子， “不吃就不吃吧， 扔了。”

楊音希有反應了，瞪大眼睛，“你不吃，為什麽要點這麽多！浪費！”

“我是幫你點的啊！”倪曼委屈。

楊音希咬唇， “我沒說要吃。”

“那不要了！”倪曼無所謂地把大半碟沒燙的肉片推到旁邊。

“……”楊音希掃了一眼滿桌的東西，沒忍住心疼， 乖乖舉起筷子。

她碗裏的肥牛剛好涼了些， 蘸醬即食不燙嘴。

倪曼仔細觀察楊音希，片刻後松口氣：眼眶總算不泛紅了。

還沒有吃到忘我的境界， 楊音希知道倪曼在暗搓搓打量自己，裝作不知而已——0.1分的落敗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她現在不想說話， 只想麻木地把這些吃的吞下肚。

倪曼也沒有多嘴開口找話題。

安靜地吃完火鍋，她們不像平時一樣四處轉轉，直奔停車場開車回家。倪曼少見地開了電臺當背景音樂，楊音希聽著主持人說些網絡中的老梗靠著罐頭笑聲的費勁搞笑，沒來由地覺得特別累，悠悠嘆口氣，往後一靠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醞釀出幾分睡意的時候，聽到倪曼小心翼翼的聲音，“那個……”

楊音希睜開眼睛，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到了閔珺家樓下的水杉。

“到了啊。”她自覺解開了安全帶準備下車，“謝謝你。”

倪曼遞來一個袋子。

楊音希下意識接過，聞到一股肉香味訝然，“哎？”

“炸雞、漢堡、薯條可樂還有冰淇淋，我不方便下車湊合買了些，你……將就吃吃吧。”

楊音希納悶，“為什麽要買？”

“你吃東西的時候，好像會高興一點。”倪曼撇撇嘴。

才幹掉3-4人的火鍋套餐，楊音希妥妥是吃撐了，聞到食物的香氣毫無波動。不過，她看到倪曼傻兮兮想法安慰自己的樣子，心裏一軟，彎起嘴角感激道，“謝謝。”

果然閔珺說得對，倪曼變了很多，再不是以前的公主病了。

倪曼微笑回望。

車子裏是溫馨友好的氛圍。

“還不回家嗎？”倪曼善意提醒，“炸雞要涼了，等會兒不好吃了。”

楊音希更感動了，“倪曼，我沒想到你……”

她的聲音啞啞的，倪曼一時沒聽清說完了下半句，“而且這味道好大，車裏面都是。”

“……”楊音希嘴角一抽，開門下車。

倪曼開了車窗與她道別。

楊音希給面子地招招手——雖然她明白倪曼這樣只是為了散掉車裏面的炸雞味而已。

抱著零食回到家，楊音希洗手換衣往沙發上一躺，開電視一邊看一邊啃雞翅，整個人頹廢無力到嫌棄擡手拿遙控器換臺很累的地步。

四點，閔珺提前回家了。

“小希？”閔珺一進門聽到電視機聲音，哪怕玄關見不著她，也試著先喊了一句。

楊音希一聽跳起來，擦擦手抹抹嘴奔過去，“這麽早回來？”

閔珺笑了笑，湊近在她唇上輕吻一下。

楊音希立刻察覺不對了。

往常閔珺一回家，總是先洗手漱口換衣服褪去外頭的灰塵才肯與她親昵的。

“倪曼跟你說了吧？”楊音希不忙撲過去。

閔珺不語，蹙眉瞧她，輕咬下唇帶有一絲哀怨的意味。

楊音希想了想：嗯，還是先撲過去吧。

“乖。”閔珺伸手迎她，圈緊了胳膊。

閔珺穿的是連衣裙加敞開的大衣，楊音希穿的輕便的家居服，抱在一塊沒有太大阻礙可謂寸寸貼合。楊音希品著介於柔軟與硌人間的微妙觸感，被這波福利迷得不要不要的，埋頭嘟囔，“果然說了。”

“嗯。”閔珺應著，“說的太晚了，不然我能更早回來。”

楊音希附和，“就是。”

“吃什麽了？”閔珺嗅了嗅她的頭發。

楊音希怕自己身上有洋快餐的垃圾食品油膩味，忙退開輕咳一聲，“炸雞薯條，倪曼買的。”

“噢……”閔珺若有所思，“這點她倒是不敢說。”

莫名被閔珺一副想要找人算賬的表情戳中笑點，楊音希捂嘴偷樂，等被發現了才乖巧伸手接過提包，幫著把拖鞋從毯子另一邊拿過來。

“吃飽了？”閔珺摟著她的肩往裏走。

楊音希暗暗打了個嗝兒，婉轉說，“現在還早，晚飯的時候就消化完了。”

“晚飯想吃什麽？”

楊音希思索片刻，“不知道，我跟你去買菜，看看再說。”

“好。”

閔珺打算休息一下再去，泡了兩杯淡淡清香平心靜氣的花茶。楊音希看著款式相同顏色不一的馬克杯排在一塊，不由想起了以前跟衛蘭雪貪便宜買一送一的兩個碗。

說起來，衛蘭雪進了面試啊。

逃避了一下午加上現在老婆在身邊，楊音希沒有剛知道結果時脆弱，揉眉心定定神，從包包裏拿了手機給衛蘭雪發了恭喜的信息，“恭喜進面試～加油麽麽噠～”

衛蘭雪回得很快，特大特圓的微笑表情。

楊音希看著像是雞蛋煎餅的笑臉，心情不錯，一丟手機歪倒到媳婦身上。

閔珺自然而然拿開杯子給她騰出地方，換了個坐姿讓她舒服躺大腿，柔聲問，“剛才跟誰聊天呢？”

“蘭雪，她順利進面試了，”楊音希感慨，“呀，應該問問她去的是哪個培訓機構，這麽有效，我得去報一個班。”

聽到報班的打算，閔珺明白她算是想通了，輕笑，“別急，再休息幾天。”

“我原計劃就是春節後去學習啊～”

“計劃趕不上變化。”閔珺回了句老話。

楊音希楞住了。

她想起了另一個計劃：面試名單出來以後，不管結果怎麽樣都給媽媽打個電話。

上次接了個不大好聽的電話，楊音希一直刻意不去想家裏面的事情，白天與倪曼游走於大街小巷找美食，晚上纏著閔珺一刻不消停，渾渾噩噩逃避了好幾天。

現在面試名單出來了。

她……要繼續逃避嗎？

身為除夕逃到S市的人，楊音希忽的不想再拖延了，坐起來瞥了閔珺一眼，面色肅然，“我去打個電話。”

閔珺點頭。

楊音希拿了手機，走之前咕咚把大半溫熱的玫瑰花茶灌下去，楞是沒感到半點靜氣解郁的功效。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跑到陽臺，楊音希撥出電話，靜靜數著嘟聲。

第五下的時候，媽媽接了電話，“餵？”

“媽，是我。”楊音希怯怯叫了一聲。

媽媽聲音冷淡，“哦，有事嗎？”

“面試名單出來了。”楊音希想著長痛不如短痛，一咬牙全說出口，“我沒進面試，但是分差很小只有0.1分，下一次準備充足一些，肯定能考上的。”

媽媽聽完依舊沈默。

楊音希的氣勢又弱下來，徒勞補了句，“真的，相信我。”

“只差0.1分？”媽媽忽道，聲音不再是平平的沒有感情的調子，多了點疑惑。

楊音希感到一絲希望，響亮答，“嗯！”

媽媽笑了。

楊音希跟著彎起嘴角。

“你騙我的吧？”下一秒，媽媽卻說出了傷人的句子，“老實告訴我，你到底考了多少分。”

楊音希笑容僵住，半晌才顫聲開口，“你覺得……我騙……騙你？”

“S市的分數線怎麽可能這麽低。”媽媽輕哼。

楊音希委屈了，“是真的，你可以上網站查……”

“那就是你的分數有問題了？”媽媽嘆氣，“小希，結果都是考不上，幹嘛非要說高了分數？差0.1分會好聽一點？”

楊音希楞在原地。

她想起了初升高的那個暑假，老師找了她們在中考結束後回校對答案，給她預估出不錯的成績，爸爸看了高興，媽媽不以為然，說著“估算哪裏有用”的話。

後來她的成績比預估的好，媽媽淡淡道，“運氣好蒙到題目了吧，你們班的人考的都不錯。”

從小到大，媽媽沒有看好過她。

所以在她出櫃之後，媽媽認為她不是一個能自己做決定的人，被人騙了而已。

往日，楊音希聽到媽媽的打擊，會忍下來，因為媽媽除了這一點做的不好，對她是關懷備至。

現在，一句句打擊的話重新在回憶裏響起。

楊音希承受不住了。

“我沒騙你！”她大聲吼了回去，“要截圖成績發給你看才信嗎！”

媽媽楞了楞，而後反應過來，怒斥，“喊什麽！怎麽跟媽媽說話的！”

楊音希深吸一口氣，正要連同舊賬跟媽媽算清了，才啟唇，一只手搭上了她顫抖的肩膀。

她轉頭看去。

閔珺伸手摟了她，眉眼溫柔。

楊音希失去了與媽媽對罵的力氣，嘆息一聲，“對不起，下次再說吧。”

媽媽如她所願掛掉了電話。

楊音希乖乖讓閔珺接了手機，乖乖被閔珺樓過去，靠在懷裏低低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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