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音希只哭了一小會兒， 感覺到眼淚要打濕閔珺衣服的時候，松開懷抱低頭往房間裏跑。

“來。”閔珺適時跟上， 遞來紙巾。

接過來擦擦眼淚， 楊音希偷瞄一眼鏡子，見著一個披頭散發滿面通紅、眼睛腫起的瘋子，不好意思地擡手扒拉下頭發， “這樣怎麽出門買菜啊……”

“我去就行了。”閔珺體貼道。

楊音希悶悶點頭，心想：這樣也好， 她有時間在家裏面收拾一下自己。

把手機輕輕放在床頭櫃， 閔珺站起身，沒有追著她問要吃什麽， 摸摸她的頭輕聲道別就離開。

聽到遠處玄關傳來的關門聲， 楊音希松口氣，不再垂頭縮身子，奔去衛生間徹底洗了臉，用微涼的毛巾敷眼睛， 爭取在閔珺回家之前把紅腫消掉。

癱軟在沙發上，楊音希頂著塊毛巾閉眼聽電視裏枯燥婆媳劇對白， 慢慢生出些睡意。

她是被蓋毯子的動作吵醒的。

“唔？”楊音希睜眼便對上閔珺微笑的臉， 迷迷糊糊跟著彎嘴角，“回來啦。”

閔珺往上拉了拉毯子， 把她裹得嚴實，“是啊。”

楊音希掙紮著從毯子裏伸出手來，“不睡了， 起來了。”

“沒做飯呢，再躺一會兒。”閔珺摸摸她的頭，“睡醒了就能吃了。”

大概是跟媽媽剛吵完架，楊音希想起她放假回家，一般是中午到達，吃完飯洗個澡倒頭睡到七點。有一次，她醒得早，在五點鐘爬起來，媽媽下班看到她坐在床頭玩手機，也說過這樣的話。

楊音希心情十分覆雜。

“又皺眉頭了。”閔珺嘆口氣，揉一揉她的眉心。

楊音希也嘆口氣，看閔珺為了陪自己委屈蹲在旁邊，挪了挪身子往沙發裏縮。

閔珺沒坐，直接躺上去了，伸手把她抱得緊緊的。

沙發不小也不大，躺了兩個人顯得擁擠，楊音希偷偷伸手探了探邊緣，量出閔珺背後還剩一只手的空處，驚嘆，“哇，還好你瘦啊，不然肯定擠不下。”

“是你瘦了。”閔珺用鼻尖蹭蹭她。

楊音希撲哧一笑，“胡說，這幾天我吃得可多了，跟倪曼出去點的至少是三人份。”

“早飯呢？晚飯呢？”閔珺問。

想了想這些天的確總是起晚了早飯午飯合一頓，肚子撐到晚飯導致不添飯，楊音希捏一把自己不那麽肉的腰，辯解，“還是吃了不少的。”

閔珺輕哼，“倪曼倒是胖了。”

又是這找人算賬的語氣。

楊音希樂了，玩笑說，“怎麽辦？”

“今晚多吃一碗飯，以後一起吃早餐。”閔珺要求。

楊音希哀怨，“要早起啊……”

“不吃早餐對胃不好，”閔珺哄著，“困的話，吃完再睡好嗎？”

魔咒似的，楊音希又從混亂的記憶之中準確找到媽媽說同樣的話的場景，眉頭一皺，忍不住吐槽，“啊……你怎麽總是跟我媽說一樣的話啊……”

閔珺楞了楞，“是嗎？”

“嗯。”楊音希扁嘴，“真巧。”

閔珺輕聲說句，“因為我們都關心你吧。”

明明是實話，卻分外紮心。

楊音希頓時沒法呆在閔珺懷裏膩歪了，撐手坐起來，扯著嗓子轉開話題，“好餓啊，該做飯了。”

閔珺不勉強，但也定著不動。

客廳僅僅有時鐘指針走動的聲音回響，安靜而壓抑，楊音希不敢看閔珺的表情，吃力轉一轉身子踉蹌爬到沙發尾部，越過堵在外頭的閔珺。

一落地一站定，她馬上穿上拖鞋走向廚房。

閔珺收回剛才要扶人的手，疊好毯子，跟著走到廚房。

這次，閔珺非但沒把楊音希趕出廚房，還把掌勺大權交給她。

楊音希不大習慣，在閔珺的默然註視下束手束腳的，差點把白酒當成了白醋往鍋裏灑。閔珺這才無奈接手，沒有半句指責，輕聲交代，“你拿碗筷和湯鍋去桌上吧。”

“噢。”楊音希灰溜溜聽命。

不過，她這次沒再郁悶閔珺跟媽媽說差不多的話了，因為她一旦犯錯，媽媽絕對會念叨數落，哪裏像閔珺一樣給笑臉。

楊音希突然想明白了。

媽媽不是完美的人，脾氣急，喜歡誇別人家的孩子，對她沒有什麽信心。這一次，媽媽先聽了她突如其來的出櫃宣言，再過了一個她缺席的春節，最後被她考不上S市單位還要繼續嘗試的決定致命一擊……

那樣的反應，以媽媽的暴躁程度，算輕了。

真的不能急。

楊音希嘆氣，喝了口湯壓驚。

“好了，菜齊了。”閔珺把燒排骨端上桌。

神游的楊音希仿若穿越到了去飯館吃飯的時候，答，“謝謝。”

閔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長遠計劃。”楊音希摸下巴，“我知道了，等我考上S市的單位，我媽一高興，就什麽都能接受了。”

“噢。”閔珺不置可否，默默幫她盛了一碗紮實的白米飯。

楊音希喝完湯接過，被沈甸甸的手感嚇著，迫於閔珺耐人尋味的表情不敢表露出一點不情願。

這天晚上，她的飽嗝持續到了洗完碗。

吃飽喝足，楊音希跑去撐一撐體重，發現自己真的瘦了，而且是恰好到處不會病態的瘦，高興跟閔珺報信，“老婆，我瘦了～”

閔珺十分淡定，“早摸出來了。”

“……”楊音希不好意思，低頭假裝找手機。

找到手機，她看到蘭雪發來一條爆炸性的信息：“你媽給我媽打電話了。”

楊音希一驚，忙問，“說什麽？”

“你的事情。”

楊音希並不意外。

她媽媽和衛蘭雪媽媽曾經是同事，同一年進單位，住在同一個小區，在同一年生孩子，感情不錯後來衛蘭雪爸爸工作調動搬了家，聯系少了些，偶爾見面還是挺親熱。

她的事情一出，媽媽肯定憋壞了，太親近是親戚，一輩子拴著的，大概聽著點風聲就會傳遍整個村子，太疏遠的人關系不夠，媽媽把這件事情當成醜事，難以啟齒。而衛蘭雪媽媽屬於不遠不近的一種，不至於讓人開不了口，秘密傳出去不會對媽媽現在的生活圈子產生太大影響，是個不錯的傾訴對象。

楊音希去過衛蘭雪家，衛蘭雪的房間和書房是連著同一個陽臺的，風一吹什麽聲響都聽得到，便催起來，“你再去聽一聽。““好像說要給你找心理醫生。”

楊音希愕然。

衛蘭雪接著發信息：“你媽媽說你整個人都變了。”

楊音希懵了。

她大聲吼媽媽只發生過兩次，一次是青春叛逆期，一次就是今天的電話，她能猜到媽媽難過與不理解，但根本想不到，媽媽會是這樣的想法。

她竟然指望媽媽會因為一份S市的穩定工作改變態度？

太天真。

“聽不到了，我媽把書房的陽臺門關起來了。”衛蘭雪又說。

楊音希苦笑一聲，回覆：“沒關系。”

聽到這些，已經夠了。

她丟掉手機往後一倒，閔珺這才小心問，“怎麽了。”

“唉。”楊音希長嘆一聲，“我們只能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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