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節註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日子。

早上一出購物卡的戲在學校裏傳開了，許多老師私下討論一番，李慧巧在校園裏走，就沒擡起頭過。不過，董事長並沒有找李慧巧的麻煩，而是挑中午放學之後開了個短會，說一說這個收禮的問題。

“什麽能收什麽不能收，大家必須記清楚，不要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給學校抹黑，也給自己的職業生涯留下汙點。”

好巧不巧的，董事長說到汙點兩個字，看的是李慧巧的方向。

李慧巧精心化在面上的妝容，根本遮不住蒼白臉色。

作為無辜圍觀的吃瓜群眾，楊音希看到這一幕，明白董事長算是盯上李慧巧這個人了。

而另一位領導，他們的校長，曾經在黑夜裏摟著李慧巧說話的人，此時一臉正氣，在董事長之後補充道，“對，這師德師風建設是重中之重，各位老師要好好規範自己的從教行為，倡導家長和學生通過文明健康方式向教師表達感恩之情，清楚了嗎？”

領導振臂一呼，下頭的人答得十分響亮。

散了會，李慧巧作為風頭浪尖上的人，走得比誰都快。

楊音希把這事跟閔珺和衛蘭雪分享了。

衛蘭雪的答覆言簡意賅：“好！！大快人心！”

閔珺發了個笑臉，然後提醒一句：“應該高興，但低調點比較好。”

見著這句話，楊音希楞住了，而後細細想來生出一點害怕來——對啊，這出鬧劇的開場，是李慧巧找她的麻煩，要是傳來傳去變了味，或是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說不定她也會沾一身腥……

想透了之後，楊音希不表現得那麽春風滿面了。有的人閑得慌，找上她來問起這件事的始末，她永遠是端著笑容顧左右而言他，慢慢地，那些對人自討沒趣，不問了。

這件事掀起的波瀾不大，一是當事人都刻意壓下，二是……晚上有游園活動啊！

作為置辦會場的一員，楊音希把學生們送回家，跟著其他同事把會場布置好。

校長想出來的方案很費事，要有氣球，要有橫幅，要有多樣的小游戲，花紋和顏色都要指定的，重點是拍出來宣傳學校的時候顯眼、效果好。為了校長的迷之審美，楊音希和同事買橫幅就跑了幾條路，累死累活，現在擺出來把燈光往成品上一打，竟真的是鮮艷多彩的漂亮。

“不錯不錯！”校長十分開心，“你們的組織工作做得很好啊。”

功勞是前輩攬下，楊音希在旁邊賠笑，本覺得很無聊，一擡眼被頂上大燈刺到了，再看變了個樣的操場，想到那一晚她牽著閔珺在黑暗之中慢悠悠走路，不由揚起嘴角。

亮堂堂的，閔珺肯定不怕了。

她拍了張照片發給閔珺，今天的閔珺似乎沒這麽忙，很快回覆：“這是哪裏？”

“我們學校操場，看不出來吧～”

閔珺回個驚訝的表情。

楊音希得瑟了，討起誇獎，“我參與布置的呢！”

閔珺很配合，而且很有誠意，發來一段語音。

場地吵鬧，楊音希調到聽筒模式，貼近耳邊一聽。

“好厲害啊。”

閔珺的聲音極近，柔軟而溫和，帶著微微氣音的輕響傳來，要顫到心裏去了。

可惜，這句話實在是太短了，楊音希一楞神就沒了，抿抿唇，沒出息地再播放幾次，笑得傻兮兮。

“楊老師，別打電話啦。”這時有人過來提醒，“游園準備開始，快去那邊集合。”

“哦，好！”楊音希應了一聲，給閔珺回句“謝謝”就急急忙忙把手機塞到兜裏，小跑過去。

不管什麽活動，校長演講的愛好從來沒有變過，楊音希趁這時候查看微信，發現沒有閔珺的新信息，有些失望，刷了刷就放回包裏，目光呆滯地看著校長一張一合的嘴巴。

校長在說游戲規則，把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一句句翻譯成大家不愛聽的套話，楊音希聽得眼皮耷拉，動動脖子看遠處冷靜一下，數著隔壁大院有幾棵樹的時候突然聽見，“六等獎，小紅花加濕器……”

小紅花！

一下子想起閔珺做學習園地那天伸手討小紅花的事情，楊音希回頭，瞪大眼睛在獎品展示臺找。

所謂的小紅花加濕器，是個盆栽樣子的小玩意，花是紅色的，加上這是學校的游園活動，就冠上了這個名號，兌換需要6張券而已。

別的老師多是看準了實用的食用油，白米和洗衣液，楊音希只緊盯淘寶30塊錢搞得定的花朵加濕器。

一解散，楊音希擼袖子開始幹了。

首先，她需要找一個自己能玩的項目。

“楊老師！”康老師跑過來，親熱勾了她的手，“我們去玩丟球吧。”

楊音希懵了懵，順從跟著走過去。

丟球是個簡潔明了的說法，游戲的大名叫做百發百中，是個團體游戲，兩人一組，分別站在兩處，一個人投球，一個人腰上綁塑料筐接球，一分鐘扔中幾個得幾張獎券。

康老師年紀不小了，玩這游戲顯然要當扔的那一個，楊音希認命去綁塑料筐。

在游戲準備處，她碰上了李慧巧。

李慧巧也是來當接球的一個，看到她不情願地勾了下嘴角。

楊音希在想是什麽樣的大人物，能讓嬌生慣養的李慧巧當被球砸的那一個。

她們綁好了，一到活動場，康老師就樂呵呵跑來說，“你別急，主任先砸。”

“主任？”楊音希看了看，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跟李慧巧搭檔的是主任沒錯，但主任的旁邊站了一個董事長，正抄著手在看這個游戲怎麽玩。

主任是個馬屁精，一張臉皮厚得全校無人能及，大概從今天的鬧劇裏琢磨出點門道，騙了李慧巧來玩游戲給董事長看。

面對上級的盛情邀請，李慧巧能怎麽辦呢？

這次游戲圍觀的人特別多，主任砸球特別不準，東一個西一個。

李慧巧心裏苦，去接吧，球不長眼，砸到身上會難受，不接吧，那麽多人看著，主任的面子過不去。最後，李慧巧糾結之下，咬牙去接了，正正被球砸著臉。

距離不遠，球是軟皮的*球，李慧巧卻捂著臉嚎啕大哭，很疼似的。

大家心裏看不起，表面功夫還是做的，上前安慰，主任一個勁道歉，董事長慰問之後，皺眉宣布，“這游戲太危險，不能再玩了，取消吧。”

排隊的老師傻眼。

董事長說完這句話就走了，楊音希看了一出好戲，倒不遺憾，默默把塑料筐解下，旁邊的康老師憤憤不平，小聲說，“取消可以，把這個游戲的獎券分配一下啊。”

楊音希一楞：是啊，少了這個游戲的獎券，大獎兌換的人很可能急劇減少。

她悄悄掃了一圈，很多老師跟康老師一樣表情覆雜，估計都惦記著拿不到的獎券，要知道，其他游戲要不是腦力要不是體力，這個游戲進幾個給幾張，是最輕松的了。

董事長實在是高，表面很關心李慧巧，其實讓李慧巧得罪了不少人，還給自己省獎品。

“沒事，康老師我們玩別的，總能贏回來。”楊音希安慰康老師。

康老師郁悶，“只能這樣了，走吧。”

她們倆轉悠一圈，端著乒乓球在規定時間走完跑道很累很難，盲人擊鼓蒙上眼睛轉三圈，身體不好直接歇菜了，至於什麽打水球，什麽兩人三足全是競賽性的，被體育組包攬了。

“真是。”康老師發愁。

楊音希也發愁：她可以一個個玩，一張張攢，但一圈下來會受不住啊。

這時，她看到了一個救星游戲。

夾玻璃珠子，雅稱海底撈月。

這個游戲方才康老師根本不考慮，因為太坑，從水裏頭夾濕滑的玻璃珠子，得放到距離稍遠的小盆裏，三個能換一張，有時間限制，很多人好不容易端起來了，在去小盆的途中失敗，玩著窩火。

楊音希卻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她走過去，跟組織的玉老師打招呼，“我能試試嗎？”

玉老師笑著點頭，遞來筷子，擺好小鐵盆。

擺好之後，楊音希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說夾玻璃珠坑了。

這個距離，分明是多人大桌子的碗與正中火鍋的距離……

不過，楊音希最擅長吃火鍋夾菜了。

她擺正心態，不急躁，在計時開始之後先試夾了一顆，把握好了力度和節奏，就開始越戰越勇。

“小楊！”康老師走過來一瞧，驚嘆，“厲害啊，十四，十五，十六……”

楊音希覺著水裏的玻璃珠子像是清湯裏沈浮的丸子，拿出吃飯的勁頭，愈戰愈勇。

短短幾分鐘，她身邊漸漸聚了人，幫著數數，“107，108，109……”

玉老師提醒，“還有5秒！”

必須三的倍數不能浪費啊！

楊音希逼急了，下筷一次性夾住兩顆，在倒計時聲音裏用力一飛，兩個小珠子穩當落到了碗裏頭。

“111！”大家跟自己贏了一樣高興。

楊音希高興壞了，接過遞來的小沓獎券。

“小楊高手啊！”康老師感嘆。

楊音希註意到康老師移不開的眼神，再看看同一個辦公室的幾位前輩，索性做個順水人情，“我只用6張，大家如果要湊獎券的話，可以問我拿。”

話出口以後，她有些害怕，萬一有人要獨占她要怎麽拒絕才行？

幸好，她們辦公室沒有貪小便宜的，多是自己玩了游戲，距離目標獎品差幾張來問的。

活動結束，楊音希正好分完獎券，拿著康老師送的一小箱牛奶，捧著小紅花加濕器離開學校。

看了看時間還早，她給閔珺發了個信息：“你在上班嗎？我要發小紅花啦。”

說著，她把加濕器和牛奶拍給閔珺看。

“不用破費了，我沒上班。”閔珺過了一會兒才答覆。

要是先回答不上班，楊音希肯定就這麽算了，但閔珺先說不用破費……

楊音希覺得這是推辭的話，想著默默去團子家把東西放下，讓別人轉交。

大晚上不回家，她提著牛奶和加濕器搭車去團子家餐廳，路上暢通無阻，半小時後到了團子家門前，進門一看。

呃，閔珺真的不在。

“你好，”楊音希找著一個見過的面孔，“我是……”

“楊小姐，好久不見。”那個妹子認得她。

楊音希笑了，“是啊，最近忙，閔珺明天上班嗎？”

“不知道。”妹子答得很快，不像是敷衍，表情很誠懇。

楊音希呆了呆，只當妹子不清楚排班，就說，“噢，那能不能麻煩你把這些東西轉交給她……”

“好的。”妹子接過，然後發現吧臺沒地方放，提議，“不如放在老板辦公室吧？”

“啊？”楊音希猶豫，“老板？不好吧，我……我給閔珺的……”

妹子微笑，“我們老板就叫閔珺啊。”

楊音希懵逼了。

閔珺……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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