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大陸承平已久。

最近的一場戰爭，還是光明歷658年，歐西瑞安王國發生政變，由此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動亂。

五百多年過去了，戰馬的鐵蹄落滿了灰塵，而騎士的長槍也不再鋒銳。東西大陸間的關系在連續三任溫和派教皇主政下，早已緩和平穩。

在黑暗聯盟沒有任何挑釁行為的情況下，貿然發動戰爭，實在是不智到了極點。

就連莉莉絲這個政.治白癡都看出了這一點：“新任教皇是腦子有坑嗎？”

“不是腦子有坑，他只不過是個狂信徒罷了。”亞歷克斯輕描淡寫地回答。

“哈？”莉莉絲驚詫莫名，“彌爾頓不是溫和派的嗎？他是尤利西斯的心腹吧，就算被你偷襲到了腦袋，尤利西斯也不會把位子傳給一個激進派。”

“游手好閑了幾個月，你還沒把我教的知識都忘掉嘛。”亞歷克斯似笑非笑。

一上來就開嘲諷是鬧哪樣，我沒得罪你吧。雖然很想如此反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莉莉絲撇了撇嘴，懶得理會亞歷克斯。

“會出現這種情況，那就說明彌爾頓騙了教廷，也騙了所有人。”羅伊的聲音冷淡依舊，“不過他應該是騙不到你，亞歷克斯。”

“你果然是了解我呢，彌爾頓雖然城府頗深，在我面前還是淺薄了點。”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漫不經心，但亞歷克斯眼裏的得意可是掩都掩不住。

“亞歷克斯大人英明。”

“彌爾頓那個小年輕根本不夠看。”

我說你們拍馬屁敬業一點好不好，演技這麽浮誇，好歹也是血族親王。

但是亞歷克斯明顯很受用，估計這就是他屢次被逼相親，不勝其煩之下還沒把這堆後代弄死的原因。

莉莉絲早就看透了這家夥高冷外表下的裝x性格，躲在幕後下黑手什麽的，翻手為雲覆手雨什麽，如此高洋上的舉動，必須要宣揚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亞歷克斯的聰慧絕倫。

當然啦，這些都不是我主動要說的，而是大家盼著我說的。所以，我就勉為其難讓你們這群愚民長長見識好了。

以上，都是莉莉絲替灰堡公爵加工後的內心戲，可以想象莉莉絲對他的怨念到底有多深。

可憐的亞歷克斯還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莉莉絲腹誹，他優雅地啜了一口杯中的紅酒：“這麽久以來，彌爾頓一直能隱瞞自己真實的立場，倒要好好感謝奎利諾安。”

“論起城府，彌爾頓遠遠及不上奎利諾安。如果不是他一直借和彌爾頓針鋒相對的機會將他推到溫和派那一邊，尤利西斯也不會那麽快就開始信任彌爾頓。”

這或許就是當初尤利西斯把奎利諾安調離加萊教區時，他並沒有太過反彈的原因？莉莉絲想，假如繼任的是貨真價實的溫和派，奎利諾安恐怕不會輕易回到伊林城。

而亞歷克斯發現彌爾頓的激進派身份，是幾十年前的事。閑著沒事就喜歡偷.窺教廷大佬的灰堡公爵，漸漸從蛛絲馬跡裏看出了彌爾頓的真實立場。

這種能夠加速教廷內部分裂的事，亞歷克斯求之不得。所以，他沒有透露出任何訊息。和奎利諾安一起，盡心盡力地在背後幫助彌爾頓往上爬。

可以說，彌爾頓只花了一百多年就成為樞機主教，亞歷克斯和奎利諾安功不可沒。

“彌爾頓恐怕已經攤牌了，如今的光明神教，總算是迎來了激進派掌權啊。”

八位樞機主教，去除加冕成教皇的彌爾頓和隕落的迪西斯，激進派僅僅只占兩個。乍一看，他們處於絕對的劣勢。但只要擁有教皇的支持，溫和派就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奎利諾安的意思是，先將馬丁調離加萊教區，交由他或者威廉掌控。然後，再在加萊公國開展獵殺行動，先期清洗黑法師，再慢慢將親西大陸的貴族拉下馬。”

“這個計劃明顯比直接開戰要可行。”莉莉絲說。

眾人紛紛點頭。

“但是被彌爾頓駁回了。”亞歷克斯笑瞇瞇地回答，他眼底的冷意已經完全消失了，似乎進門時那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從未存在過，“彌爾頓選擇直接開戰，教廷已經向七大王國下達了出戰書，並要求馬丁關閉灰風峽的所有關卡，回伊林城述職。”

“果然是腦子有坑。”莉莉絲吐槽。

“不管是什麽原因導致彌爾頓做了這個決定，聯盟都要想好該如何回應了。”亞歷克斯站起來，“教廷還在爭論不休，七大王國也沒有對出戰書做出回應。事情還沒到最緊急的時候，但我們不能松懈。諾菲勒，去通知聯盟的其他高層，下周，我要召開聯席會。”

望著亞歷克斯離開的背影，福格斯困擾地抓了抓頭發：“看來你的成神計劃要擱置了，戰爭這種東西我可沒有興趣，接下來的事和我也沒太大關系。小丫頭，我可能要告辭了。”

“誒？”莉莉絲有些猝不及防，“這麽快……”

她沒有說挽留福格斯的話，身為巖矮人的福格斯是不可能去參加大陸間的戰爭的。否則，不是要他對昔日的同胞刀劍相向嗎？

之所以離開部落，是因為福格斯對死靈魔法的熱愛，而不是仇恨、信仰之類狗血尖銳的東西，這也是老矮人不加入黑暗聯盟的原因。

說起來，他和辛雷精靈一樣，也是不屬於任何一方的流浪者啊。

那我呢，莉莉絲有些茫然地想，我是屬於哪一方的？

在任何一個人看來，她都是黑暗聯盟的核心勢力。想一想，她不可能，也不會去偏向教廷。但就這樣抱著西大陸必勝的信念看著兩方人馬廝殺？戰爭這種東西，果然是讓人厭惡啊。

但莉莉絲不會再問“為什麽要開戰”這種傻問題了。

這正是亞歷克斯樂於見到的吧，在局面已經僵化的時候，只有滾燙的鮮血，才能融化凝固的堅冰。

或許他並沒有預料到動亂會波及西大陸，但殺戮已不可避免。

“事態已經脫離了你的掌控。”

推開門，羅伊徑直坐在了亞歷克斯對面。

“我不記得有邀請你來我的房間聊天。”亞歷克斯放下手裏的書。

羅伊沒有理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讓我困惑的是，在得知彌爾頓宣戰後，你的情緒是憤怒的--因為這屬於計劃外的變故。”

他平淡地分析著，就像在宣讀一份人物調查報告：“但很快，你的怒氣就消失了。並不是因為你把怒火壓了下去，而是你想到了利用這個變故，把局勢推到有利於黑暗聯盟的方向。”

與之相反的，亞歷克斯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哦？你居然會對這些事感興趣，可真是罕見。”

“著名羅曼小說家皮爾斯坦曾經說過，‘愛情會驅使你為了愛人而改變自己’。”

亞歷克斯笑了笑：“在一個十幾天前向你的愛人表白過的男人面前說這種話恐怕不太好吧，嚴格說起來，我們應該是情敵才對。”

“用情敵這個詞不太準確，事實上我對你沒有敵意。”羅伊認真地建議，“鑒於我和莉莉絲已經確定了戀愛關系，而你剛剛才被她翻了白眼，用成功者和失敗者這個詞會更妥當。”

“……你真的堅信自己對我沒有敵意嗎。”

“堅信。”

“……算了，我們還是來聊正事吧。”徹底被這家夥打敗，亞歷克斯決定還是不要討論這個話題了。

“我原本的計劃是讓他們自己窩裏鬥，按照奎利諾安的想法，從加萊公國下手，必然要掀起貴族和百姓的巨大反彈。當然，他們不得不朝加萊公國下手，聯盟對加萊的滲透，已經不是癬疥之患了。”

“屆時，聯盟在暗地裏推波助瀾，把風波推動到其他六國，教廷自然會從內部潰散。”

“你這麽做，東大陸固然會元氣大傷，也會損害到西大陸的利益。”羅伊簡潔明了地指出，“尤其是和加萊公國聯系緊密的人類聯邦，大陸間的商業活動一旦中斷，僅以提弗聯邦來算，一年就會損失十萬噸黃金的交易量。”

確切地說，除了一向不攙和這些的血族和巨人，西大陸的大部分勢力都會受到影響。

“這和我有關系嗎？”亞歷克斯聳了聳肩，“一點代價都不想付出，就指望獲得厚利，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

“這和我也沒有關系。”羅伊冷淡地回答，“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所以你的計劃會被聯盟其他勢力反對，百分之百。”

“沒錯。”亞歷克斯笑瞇瞇的，“我是打算用武力讓他們閉嘴的，既然彌爾頓來了這麽一出，不好好利用一番，真是有愧我的名聲。”

“我明白了。”羅伊點了點頭，“彌爾頓劍指黑暗聯盟，但很明顯，他的出征計劃不會順利。溫和派、貴族、百姓都會反對，甚至連激進派都有所顧慮。這種混亂的局面和你的計劃其實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這不是你造成的，而是彌爾頓自己弄出來的。”

“所以聯盟無法反對我，反而由於彌爾頓氣勢洶洶的攻擊，必須要旗幟鮮明的反擊回去。”亞歷克斯敲了敲桌面，顯然很是驕傲，“撕破雙方之間利益的面紗，勢在必行。”

“我不認為你有什麽好得意的。”羅伊兜頭給他來了一盆冷水。

“哦？”亞歷克斯挑了挑眉。

“很明顯，被你推上去的彌爾頓已經失去了控制。雖然這一次你可以因勢利導，但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而且，對你來說，出現計劃外的東西，不是最難以忍受的嗎？”

亞歷克斯忍不住嘆了口氣：“果然，最能理解我的還是你。諾菲勒那個笨蛋，老是抱怨我和你走的太近，也去不好好想想到底是為什麽。”

“計劃外的並不是只有彌爾頓一個呢。”銀發的男人瞳色幽深。

“你是說莉莉絲？”羅伊面色一肅。

“誰知道呢。”亞歷克斯又開始含糊不清。

熟知他性格的羅伊沒有追問，而是自己推理了起來：“彌爾頓也和‘造神’計劃有關吧。在冥神遺跡裏的時候，我並沒有拖住尤利西斯的投影，所以你是沒有機會殺掉他的。”

“又一個意外。”亞歷克斯點了點頭，“是彌爾頓殺的他。”

“究竟為什麽，讓他如此迫不及待地得到教皇的力量。要知道，受了重創的尤利西斯離隕落不遠，彌爾頓完全可以不用節外生枝，給你留下這麽一個把柄。”羅伊一層層地抽絲剝繭，“我猜，你一定會馬上用這個把柄對付彌爾頓。”

“你不加入聯盟真是可惜了。”亞歷克斯開始老話重提，“真的不考慮我的提議嗎？聯盟主席的位置我可以讓給你。”

“謝謝，我對躲在角落裏籌劃陰謀詭計沒興趣。”

“無趣的家夥，看來你永遠只對躲在角落裏解剖屍體有興趣。”

“目前我的興趣還有和莉莉絲牽手、接吻、做嗶。”

“……能不能考慮考慮我這個情敵的心情，謝謝。”

“是失敗者，不是情敵，謝謝。”

亞歷克斯：“……”

這日子沒法過了，還能不能好好地聊陰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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