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東大陸因為新任教皇的命令而亂成一團的時候，一條流言開始在加萊公國的街頭巷尾流傳。

上一任教皇為什麽會突然隕落呢？教廷的說法是遭到黑暗聯盟的暗算。但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教皇是類神，大陸上根本沒有可以殺死他的力量。

除非黑暗聯盟集中所有傳奇圍攻，但這麽大的動靜，當時在光輝大聖堂的其他主教會察覺不到？

更加可疑的是，這根本是現任教皇彌爾頓的一面之辭。他的說法含糊不清，誰知道當時在教皇的書房裏發生了什麽。

假如尤利西斯不隕落，彌爾頓還有一百多年才有加冕的機會。他剛一上任，就急不可耐地撕下了自己溫和派的偽裝。會不會，根本就是等不及了？

會不會，根本就是他殺了尤利西斯？

這流言乍一看荒謬絕倫，但細細推敲，竟然有許多吻合事實的地方。

稍微知道點內情的對號入座，不由地心裏犯起了嘀咕。不知道內情的，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也忍不住不去註意這流言的內容到底是真是假。

所以，等到加萊教區註意到這條流言的時候，種種言論已經甚囂塵上了。

“簡直是胡說八道！”馬丁憤怒地拍著桌子，“這些流言到底是誰散播的！給我查！一定要把主謀者查出來！”

“是，馬丁大人。”下首的牧師們噤若寒蟬。

“但是，馬丁大人。”馬丁最信任的主教萊爾說道，“流言擴散的範圍已經很廣了，就算現在再抓到主謀，也……於事無補。”

“你也知道流言擴散得很廣，你們也知道！”馬丁是個脾氣不錯的人，很少發這麽大的火，“那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采取措施遏制，為什麽等到事態嚴重了才發現！”

“馬丁大人，這件事我們的確有錯。但流言的擴散速度之快，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萊爾垂著頭，“等到教廷註意到的時候……”

發了這一通火，馬丁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必然是有人在背後推動，彌……教皇冕下才發布了宣戰令，加萊教區就出現了這種流言。背後之人，十有八.九是黑暗聯盟的家夥。不，恐怕是裏應外合。”

馬丁深知彌爾頓的決定損害了貴族們的利益，尤其是加萊公國的貴族。有這麽一個潑彌爾頓臟水的機會，他們怎麽會放過。

“還有一個原因……”萊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繼續道，“百姓們之所以對流言津津樂道，甚至有不少相信流言的。恐怕，還是因為教皇冕下的聲望……”在民間，已經跌到負值了吧。

雖然在場的都是馬丁的心腹，但萊爾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哪怕他不說，大家也都心領神會。

“萊爾。”馬丁目光淩厲地看了他一眼，“冕下的事，豈容你妄議。”

萊爾反而被馬丁的態度激起了一點憤懣：“馬丁大人，我的確沒有資格議論冕下的事，但在場的諸位恐怕都心知肚明，咱們的這位新任教皇，做的哪件事是順應民心的？”

“上任不過幾天，尤利西斯冕下的葬禮剛剛過去，就迫不及待地對西大陸宣戰。他之前可是溫和派，這麽直白的行為，不就是在告訴我們他一直在欺騙尤利西斯冕下，一直在欺騙溫和派的其他主教。”

“要我看，流言的內容說的也沒錯。定然是他野心勃勃，利用尤利西斯冕下的信任出手偷襲，才導致尤利西斯冕下隕落。”

“住嘴！萊爾。”馬丁一聲暴喝，“你在說什麽，你在告訴我上一任教皇是被現任教皇殺死的？別忘了，教皇是神諭選中的，你要違背神諭嗎！”

萊爾悚然一驚，立刻跪了下去：“真神在上，是我妄議了，請您降下責罰。”

“罷了……”馬丁疲憊地揮了揮手，“我不會責罰你，只希望你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做禱告了。”

屋子裏很快安靜了下來，馬丁癱坐在椅子上，右手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在潮水般的無力和苦悶中尋找到一點寄托。

“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啊。”

陌生的男聲忽然響起，馬丁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銀發赤眼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俊美得仿佛天上的銀月。

“灰堡公爵？”

雖然沒見過眼前的男人，但馬丁很容易就從傳言中斷定了他的身份。

“幸會，馬丁先生，叫我亞歷克斯就可以了。”

“呵。”馬丁冷笑了一聲，“我不記得我們有私下聊天的交情，亞歷克斯先生。”

“當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亞歷克斯笑容滿面，“事實上，我不是來和你聊天的，只是有一件事，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

在馬丁狐疑的目光中，亞歷克斯的笑容顯得誠懇極了：“加萊公國流傳的流言，是我派人放出去的。”

“哼，我料到了。”

“你似乎很不滿，馬丁先生，我以為自己幫你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呢。”

面對亞歷克斯的問題，馬丁並沒有回應。他倒要看看，這個向來擅長玩.弄陰謀詭計的血族都有哪些說辭。

“彌爾頓已經下了命令，要求你半個月內回伊林城述職。馬丁先生，想必你不會意識不到，這意味著什麽吧。”

馬丁怎麽會意識不到，他雖然很少攙和教廷內部的權力鬥爭，但絕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

尤利西斯冕下在世時，最器重的就是自己和彌爾頓。冕下曾經說過，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一心想著改革，繼任他的人，不會是彌爾頓。

在這種局面下，自己對彌爾頓來說，就是最礙眼的那一根喉中刺。

成為加萊教區主教的這段時間以來，馬丁已經在加萊公國聚集了大量的人望。他的傾向決定了他天然地和加萊公國的貴族們站在一起。彌爾頓想和黑暗聯盟開戰，第一個被拿來祭旗的，就是馬丁。

“那又怎麽樣？”馬丁的語氣很強硬，“教廷內部的鬥爭，還輪不到你們黑暗聯盟來操心。”

“當然，當然。”亞歷克斯聳了聳肩，“誰叫我們是天然的敵人呢，實話和你說吧，馬丁先生，我的確不安好心。但你要清楚，我要對付的是彌爾頓，而不是你。”

“這有什麽區別嗎，亞歷克斯先生，你以為我是傻瓜不成。”

“你是個聰明人，馬丁先生。”亞歷克斯索性在桌邊坐了下來，“這裏面的區別實在太大了，彌爾頓是激進派，是狂信徒。而你，馬丁先生，你是溫和派，是個宗教改革者。對西大陸來說，你這樣的人做教廷的領導者，才是我們所期望的。”

“難道我們能指望東西大陸回到黃昏之戰以前的局面嗎？這顯然不可能。或者是黑暗聯盟發動戰爭，和教廷重開戰火？這也不是個好主意。”

亞歷克斯微微一笑：“最好的辦法，就是另一個和尤利西斯一樣的人來做教皇，大家相安無事。馬丁先生，你就是這個人選。”

馬丁面沈如水：“你是個優秀的說客，但你恐怕忘了，我雖然不是狂信徒，也是個虔誠的修士。教皇的任免來自神諭，真神既然選中了彌爾頓，無論怎樣，我都不會背叛他。”

亞歷克斯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好吧，馬丁先生。我問你，既然教皇是光明神選中的，祂為什麽會選擇一個殺死上任教皇的人？”

“又想拿你的那些流言來騙我？”

“我可沒有欺騙你啊。”亞歷克斯右手一翻，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就出現在了他掌中，兩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在水晶球中，正是亞歷克斯和彌爾頓。

“教皇要我潛入西大陸，找到你的那個試驗品。”彌爾頓的聲音冷冰冰的，“這是你的機會。”

“唔，的確是個好機會呢。”亞歷克斯笑了笑，“就定在在冥神遺跡吧，我會偷襲尤利西斯，重傷他。”

“哦，難道你不是要直接殺了他。”彌爾頓似乎完全不為亞歷克斯說的話而驚詫。

“這對我可沒什麽好處，只要他受傷就夠了。”亞歷克斯挑眉，“倒是你，恐怕忍不住了吧。”

“哼。”彌爾頓冷哼，顯然，他不相信亞歷克斯的說辭，但也並不打算深究，“沒錯，你早知道會這樣了吧，告訴我那個方法的時候，就預料到我會面臨現在的景況。”

“我告訴過你的所有的風險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彌爾頓。”

彌爾頓深深地看了亞歷克斯一眼，銀發的男人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他眼中，顯得異常刺目：“我會殺了他的。”最後，彌爾頓冷冷地說，“提前感謝你為我創造機會，總有一天，我也會殺了你。”

畫面到這裏就消失了，亞歷克斯笑容依舊：“怎麽樣？馬丁先生，我證明了自己的誠意。”

馬丁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緊緊地握住椅子的扶手，才讓自己不至於癱倒下去。

流言居然是真的，彌爾頓殺了尤利西斯冕下，什麽神諭、神降，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馬丁只覺得自己的信仰在搖搖欲墜：“怎麽會……怎麽會……”

“神明早就已經隕落了。”亞歷克斯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我是黑暗神親手所創，怎麽會不清楚，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神了。”

“但是，馬丁。”他不再帶上那個虛假客氣的“先生”，“你信仰的是什麽？那個從沒有現身過的神祇，還是這世間的光明和正義？”

“我……”馬丁茫然地張著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是個優秀的信徒，哪怕是我，也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只會勾心鬥角的家夥，你的信仰再純粹不過了。難道沒有那個所謂的真神，你連自己的心都要放棄嗎？”

早就註意到這個問題了吧，教廷內部的不斷腐壞，高層對教典的一再扭曲……馬丁不是沒想過，光明神真的還存在嗎，真的存在過嗎，否則，祂怎麽會放任自己的信徒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一直支撐著馬丁的，是他自己的信念啊。他想改革，改變這個教派，改變這片土地。不過是因為，他信仰著來自心靈深處的光。

“你會慢慢想清楚的。”亞歷克斯的柔和地說，“是把東大陸幾千萬百姓交給一個弒神的狂信徒，還是用自己的手去改變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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