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熱的視線緊緊黏在寶石表面，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您介意我們先從您的蜜月開始嗎，陛下？”

“當然不。”維拉斯笑道。同時，他也註意到了對方的目光方向和小動作，沒什麽猶豫地在心中的黑名單上再畫一筆。

“我註意到了您的婚戒；請問陛下，您的另一半是哨兵、向導還是普通人呢？”伊熱立刻問。

“哨兵。”維拉斯一點也不打算遮掩。

哨兵配向導，誰都不會有疑問，伊熱也同樣。“那我能問一下，哪位哨兵有幸得到陛下您的垂青？畢竟我們之前從未聽說這件事。”

“那是因為我們定下來不久。”維拉斯輕描淡寫地回答，“至於他是誰，你們會知道的。就算不是現在，也不遠了。”

伊熱不喜歡這種在他提問之前搶答、還知道巧妙回避重點的采訪對象。但就在進一步深挖之前，他突然想起了前天他在白薔薇花房外看到的情形——

西維奧註視維拉斯的眼神很火熱，沒錯；同時，也是他忽略的一點，維拉斯不僅沒對西維奧明晃晃的視線表示異議，似乎還挺愉悅？

綜合一下關鍵詞，鴿子蛋、“哨兵”、 “定下來不久”、“他”、需要暫時保密……

WTF！

伊熱心裏瞬間爆出無數個不雅詞匯。

維拉斯好笑地看著對方瞬息萬變的臉色。他現在完全確定伊熱在白塔裏的表現不如何，因為他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讀出對方的想法——在完全不被對方察覺的情況下。

說真的，他該去和諾瑪抗議，仿照他信息素氣味改造的向導水平如此之低，簡直稱得上對他個人的侮辱了！

還是說，因為這個向導什麽關鍵都不知道，所以諾瑪認為放任其打草驚蛇也是無所謂的？

維拉斯若有所思。

而伊熱好容易再次平定自己的情緒。他本可以再問些相關問題，但最接近事實的可怕猜想把他憋得厲害，只能徑直跳過，開始之前早就準備好的采訪。“聯邦使團幾乎囊括半個內閣，這是否影響了陛下您的決策？比如說因為聯邦的誠意而簽訂久拖不決的和平協定？”

維拉斯一聽，就知道這和西維奧那次采訪對稱。“聯邦的誠意確實毋庸置疑。然而，協定簽訂依靠的是雙方的誠意，而不是單方面的。”潛臺詞，帝國的誠意也很足夠，至少匹配聯邦。

伊熱本還在久拖不決方面下功夫，但這話還沒出來就被維拉斯的回答給堵住了——既然兩邊誠意相互匹敵，怎麽能說拖延都是帝國的錯？

他勉強控制自己深吸氣的舉動，繼續問：“眾所周知，您是芬-德爾皇室的最後一人。您對此有什麽想法嗎？”

維拉斯挑了挑眉。考慮到伊熱采訪西維奧時對他血統的質疑非常明顯，他應當把這個視為同種問題。

“正因為這點事實，我才能坐在這裏接受你對皇帝陛下的采訪。同樣因為這點事實，我也能理解某些人的恐慌和懷疑。”他微微一笑，無視伊熱聽到這話時臉上細小的尷尬，“我能理解這些人，我也不想對此許下我不能實現的諾言；我只想告訴他們——”他向前傾身，更接近攝像鏡頭一些，“能做什麽永遠比能說什麽更重要。”

這些話語氣平靜，根本不帶任何其他意味；然而伊熱依舊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原因別無其他——

他動搖了！在維拉斯表態“能做什麽永遠比能說什麽更重要”的時候，他竟然立刻想要相信對方！

開什麽星際玩笑？如果像他這樣之前對維拉斯沒好感的人都這麽容易被說服，那其他人不是更容易傾向維拉斯的立場？

伊熱睜大眼睛，然後終於註意到，他並沒有聞到任何他人信息素的氣味。這說明維拉斯並沒怎麽動用向導能力，他不得不開始正視對方那個星際第一向導的名頭。

“那讓我們再回到和平協定上吧。”他說，維持聲調不變，“雖然它還沒簽訂，但目前為止官方發布的都是正面消息。許多人都認為這是聯邦和帝國關系的一個新節點，您對此有什麽看法？用您的眼光看，它又會對帝國的未來起什麽影響？”

不需要費神，就能聽出這些話裏的試探，然而維拉斯依舊保持微笑。“請允許我先指出一點，不是‘官方發布的都是正面消息’，而是事實如此。至於新節點，是的。暫且不縱觀歷史，就以近年而論，我很高興，我們與聯邦對和平抱有同等程度的期許。最後，一個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是任何國家都會偏愛的，帝國與聯邦都會於此中獲利良多。”

一套話下來，每個問題都回答了，又都避開了敏感點，伊熱簡直想磨牙。見虛擬屏上的倒計時只剩不到一分鐘，他幹脆破罐子破摔了：“您確實表現出了和您話語相符的善意。可所有人都還有件事想知道——對於帝國和聯邦的戰爭，您真的已經忘懷了嗎？”

維拉斯抿唇，沒有立刻回答。

過去最能戳人傷疤，也最富有爆點。當然了，有誰不想知道一個曾被帝國俘虜關押、而後打算流放到烏提莫、最後卻登上皇帝寶座的人的心路歷程呢？更別提目前的聯邦總統正是成功抓住他的那一個！

實際上，不用讀心，維拉斯都知道伊熱想聽什麽答案。

如果他對聯邦或者西維奧心懷怨氣，他就很可能在話語、表情或者動作中表現出來。不管多麽微小，伊熱都會把它揪出，然後在報道中成倍放大。如果這事兒發生，那原本順利的商談就會受到負面影響；不說簽訂不成，至少肯定會在雙方心裏種下芥蒂，和談就失去了一大半的意義。

“歷史無法被改變，戰爭也不以任何個人意志為轉移。”他最後道，“我認為你這個問題毫無價值。假使你一定需要什麽來潤色你的稿件，那我就要鬥膽借用阿爾瓦總統曾經說過的話——我們確實都對一段穩定、長期、和諧的新關系樂見其成。”

最後一句和西維奧所說的差距只在狀語“確實”，伊熱被這個死死地噎住了。他心裏尖叫著我不相信，但維拉斯沒再多看他一眼——

“時間到了，”皇帝陛下優雅起身，“期待下次和你的見面。”如果我還會讓你有機會的話，他在心裏補充。

照維拉斯的預料，他要結婚這個消息絕對是個大新聞。事實也是如此，因為采訪結束後不到十分鐘，全星際都炸鍋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男神怎麽可能在一天之內就從單身變已婚？”

“對，我怎麽可能在一天之內就從熱戀變失戀？”

“哦，你們的意思莫非是那戒指是假的？帝國皇室確實有許多珍貴藏品，但裏頭從來沒那枚名貴鴿子蛋！”

“就是啊，有功夫花癡，還不如想想另一個人是誰！”

“雖然沒有戒指的正面照，但它似乎是希望之星？希望之星不是在那誰誰的手裏嗎？”

“樓上你的信息庫該更新了！希望之星五個月前就已經轉手，買家匿名！”

“匿名什麽鬼……這意思難道是我們得把全星際有能力買下這顆寶石的人列個清單，再一個個比對？”

“說真的，列清單確實是個好主意，因為它不可能太長……所以哪個熟悉的人去做一下？”

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吸引了，話題度一路飆升，短短時間就破了歷史記錄，還在持續不斷地刷新自己的數據。

虛擬光電屏上陡峭的峰線直往上沖，發出的幽幽藍光映得諾瑪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愈發冷酷。“數據分析出來了嗎？”

那個空靈的聲音立刻回覆道：“是的。考慮到專用中和劑的存在，皇帝陛下在短時間內結婚的概率為百分之三，剩下的……”它猶豫了下，“是假裝結婚。用另一種表述，則是炒作。”

諾瑪的臉孔紋絲不動。“炒作的理由呢？”

“……無法分析。”現在那聲音聽起來不空靈了，裏頭更多的是不情願。“這不合邏輯，宣布結婚並不能給皇帝陛下帶來什麽好處；甚至可能有相反的消極作用。或者說，這正是您所說過的無法推測的人心？”

諾瑪沒肯定也沒否定。事實上，他也沒法反駁聲音的結論。然而，維拉斯做這件事必定是有目的的。他一邊思索，一邊進一步詢問：“一個哨兵，他是誰？”

光電屏飛快地一閃，呈現出另一幅覆雜的圖表。幾個立體人像出現在上頭，邊上標註著姓名和概率，而數字基本都差不多。

諾瑪挨個看過去，在一個名字上停留得特別久，眉毛也危險地揚了起來。

“雖然總統閣下並沒有足夠多與皇帝陛下相處的機會，但帝國與聯邦聯姻是避免星際大戰的有效手段，完全符合邏輯。”聲音適時解釋，“只不過總體可能性太低，最高最低都不能說明什麽。”

但諾瑪眉毛向上的弧度更大了。“我可能沒法讚同你，”他說，忽而眼神一厲，“再問一遍艾希利歐——皇帝陛下到底是怎麽從皮塔圖斯上逃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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