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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命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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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發生了什麽,其實若澧神君和離象真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本不應該,他們都是五感敏銳的神仙,竟都在那時縱了情肆了意,忘忽所以,失了警惕之心。

撞破了尷尬場面的繡姑和一眾弟子們,呆滯半晌,都默默地退了出去。離象大驚過後,反倒平靜下來,一身熱汗冷成了冰。無所謂,他想,也許這便是道對自己的懲戒。

這除夕佳節,弟子們已徹底無心歡慶,沒有進屋的人不知道屋中發生了什麽,還在不明所以地詢問,等到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傳開了,大家的臉色都變了,一樣的難以置信,一樣的難看至極,一樣的嫌惡,一樣的憤懣。

他們都靜候在這間屋外,等待著屋中的人出來給他們一個解釋。

這一等等到了第二天天亮,出來的卻只有離象真人一個。準確來說,這時候的離象真人已是“離象神君”了,若澧的元丹在他體內完全融匯,將他的修為直提神境。

弟子們沒有註意到這些,他們紅著眼沖進屋子,卻找不到昨夜的“奸夫”若澧神君,想必是他運用神通,給逃了去。

他們只能作罷,天界的神君,哪裏是他們可以奈何的呢?只有掉轉頭來,將矛頭指向不會傷害他們的師尊。

若澧說自己差不多只剩一夜,倒真不是騙離象,被人撞破的時候,他已經虛弱到了極點,離象運用靈力將他移傳到了後山那個山洞裏,那是獨他二人知道的地方。

他隱隱約約回憶起昨夜昏睡前的情形,心感不妙,照離象的心性,如何能忍受得了那場面被人撞破?更何況,那些都是平日裏敬他愛他的徒弟......

若澧心中焦慮起來,他往日的神力,在此刻已幾乎完全消失殆盡,只剩神骨裏最後幾絲殘存,吊著一口氣。他沒了為神時的通體輕盈,步履沈重地往萍虛山前峰的大殿趕去。

該如何收場呢?他想著去告訴離象,現在他已入神境,可以飛升上界,不必留在這山上教徒弟了,自然也不必在乎他們的眼光。

可他終究去晚了一步,此時的萍虛仙山已日換星移,徹底變了模樣。

平日裏所有弟子齊聚練氣的山門空地上,今天空無一人,靜得可怕。

山門兩旁的石柱上本來有兩塊牌子,一塊寫著“萍虛仙境”,一塊寫著“太清妙理”,向來是那群徒弟眼中的師門標志物,寶貝的很,碰都不讓外人碰一下。現在那牌子卻被摘了下來,隨手扔在地上,布滿了灰塵腳印。

若澧的心揪得更緊,他用盡全力往山上奔去,直奔離象的住處。

離象的房間在萍虛山的一處偏殿內,此刻房門大開著,到處都是淩亂的痕跡,弟子們都沒了蹤影,只有一個人影孤零零地蜷縮在空地上。

若澧趕到近前,發現是被捆仙索束住的繡姑,她狼狽地倒在地上,滿面都是塵土淚痕。

若澧將她攙扶起來,急道:

“這是怎麽了?人都去了哪裏?離象真人呢?”

繡姑看清來的是若澧,一雙紅腫的眼睛立刻布滿了憤怒:“神君還好意思來問?”

若澧顧不得與她爭辯,只追問離象真人的去向。

繡姑不看他了,她的眼中又湧出淚水,痛苦道:

“他死了,被你,被這裏的所有人,害死了。”

繡姑沈浸在自己的痛苦裏,沒有發現身邊人的異常。若澧本就已經漸感虛弱,此時焦急之下更加難以為繼。他晃動了一下,既因為震驚,又因為虛弱,身形一度不穩。

若澧放開繡姑,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一般說道:“那個九天之外的神,你還在嗎?可否再現身一次。”

應著他的話語,萍虛仙山晴朗的天穹突然湧起陰雲,空氣盤旋擾動,漸漸現出一個龐大混沌的黑影。

“若澧神君,又有什麽心願?”那黑影在雲霧中隱現,竟發出低沈震耳的聲音。

“仍是為了離象真人。”

“哦?難道我先前告訴你送他神力的法子,不好用麽?”

“我沒有想到,這樣反害了他……你可否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

陰雲湧動,那黑影沈默一陣,緩慢道:“他死了,雖然你賜予他神力之事已成,助他飛升了境界,但再高的境界也架不住他要自毀。此刻他已了卻此生,入了輪回。”

若澧楞住了,半晌才失了魂一般喃喃:“是我自作主張,是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那聲音高高在上:“你莫做出這副喪氣樣,我既來了,便還可以再幫你一次。”

“怎麽幫?”若澧滿眼絕望:“難道你能讓他起死回生?”

“不,一入輪回便不可逆轉,你想再見他,還有別的方法。”

“是什麽?”若澧焦急萬分,那聲音卻停了。

“你說!到底是什麽方法?我該怎麽做?”

“殺人,殺一百個人。”

“什麽?”

“他已入了輪回,你也即將灰飛煙滅,若想再見,唯一的方法就是,你也跟著進入輪回,求個下一世。你是靈氣匯聚結成的靈胎,本就沒有輪回轉世的資格,要強行進入六道輪回,便要運用一些東西來交換。一百個凡人的輪回,換你的來生,你覺得劃不劃算?”

若澧聽了,只覺得荒唐:“我憑什麽認為自己比一百條人命加起來還要高貴?這樣的買賣,我做不出來。”

“哈,都說若澧神君冷情,我看倒是頗有佛心。你不願濫殺無辜,那離象這些因為一點虛名面子,就背叛了師門的徒弟們呢?殺死他們,總過得去吧?”

“他們?”

若澧看了看這一片狼藉,已猜到了幾分,這些清修弟子跟離象一樣的循規重道,見到師父如此的不堪一面,定然是忍無可忍、棄師而去了,但這說到底都是自己釀成的,他怎好去怪那些弟子?

那影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起來,道:“要是你知道了,他們到底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師尊的,想必不用我說,你也會很想將他們碎屍萬段。”

“他們做了什麽?”若澧蹙眉。

“這裏不是有一位目擊者嗎?你怎麽不問問她?”

若澧看向繡姑,繡姑卻流著淚拼死搖頭,她說什麽也不願再回憶那些畫面。

黑影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不堪打擊,還是由我帶你看一看吧。”

黑雲一陣翻湧,此地不久前發生過的荒唐事,都在黑霧之中慢慢呈現了出來。繡姑閉上雙眼,不願再看。

那畫面之中,離象真人盤坐在弟子的包圍圈裏,上身沒有衣物遮掩,一個弟子揮舞著軟鞭,將離象真人的皮肉抽打出一道道紅痕。

離象顯然是故意不做反抗,他不用靈氣護體,生生忍受著來自自己愛徒的鞭打,直到皮開肉綻。

”師尊,這怪不了弟子們,萍虛仙山道法清正,師尊您做出如此醜事,如何對得住道義?弟子們只得代替天道,對您施以懲戒。”

“師尊可有怨言?”

“……沒有……”

“沒有便好。”

荒唐的刑罰繼續著,愈演愈烈。等到冠冕堂皇的懲戒,演變成了下流無恥的侵犯,若澧再也受不住,那可真是咬碎了牙、掐斷了筋一般的痛和恨。

黑影倒是笑得更加開懷:“怎麽樣?說說你現在的決定吧。”

若澧面如修羅,啞聲道:“告訴我,該怎麽做?”

“首先,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該讓旁人知道。”

繡姑只聽到了這些對話,因為緊接著便有九天霹靂自黑雲中朝她擊來,驚雷落處,四分五裂。

等繡姑再度醒來,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但很快,她便看見了一旁的若澧神君。這位天誕之神此刻周身染血,面目森然,真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這是哪裏?好像是一個山洞,很幽靜,可血腥氣太濃了。

繡姑五臟翻湧,她扭頭向周圍看去,看見了那些本已離去的萍虛山弟子。他們幾乎都在這裏了,只不過從活人變成了死屍,屍體層層堆疊著,幾乎將整個山洞填滿,若澧坐在繡姑所躺的床邊,衣袍浸泡在血水之中。

他竟真的出手殺光了這些人!繡姑驚恐得心跳都要停滯了,她想要起身逃跑,卻動彈不得,好像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腳。

若澧神君依然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好像在繡姑的身上忙活著什麽。

繡姑屏住了呼吸,緩緩地撐起頭來看自己的身體,只一眼,幾乎駭得魂飛魄散。

她發現自己此刻一絲.不.掛,四肢與身體分了家,皮肉翻卷,布滿了焦黑開裂的傷口,若澧神君正用穿著活線的長針,眼都不眨一下地為她縫合身體。

繡姑開始聲嘶力竭地尖叫,她寧願死,也絕不要看到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絕望的叫喊聲讓人心膽俱裂,若澧卻不為所動,他用蹩腳的針法為繡姑縫好了身體,隨手將針線拋到一邊。

他迷茫地四下看了看,似乎想找到什麽東西揩幹凈手上的血汙,最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他便俯過身來,用繡姑的長發擦手。

若澧神君本就是個冷面神,他的冷臉平日裏看著沒有什麽,還有幾分與眾不同的冷峻優美。然此刻看來,竟比魔域裏最醜陋的妖魔惡鬼還可怕,繡姑看著他臉頰上還在往下滾落的血珠,連尖叫都忘了,像生生被誰掐住了脖子。

揩幹凈了手,若澧這才從一旁鄭重地捧起一卷東西,小心翼翼地展開端詳。

繡姑認出來了,那是她為離象真人繡的畫像,把離象的十分風采,覆刻出了七分半,她很滿意這幅作品,那夜本想作為新年禮物送給離象,誰料發生了後來的一切。

那上好的繡布被驚雷霹靂燒出了一角焦痕,還染上了不少血汙。若澧捧在手裏,癡癡地看著,仿佛透過這副繡像,又看到了活生生的離象真人,原本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雙眼,竟突兀地有了幾絲類似柔情的東西。

這是愛嗎?繡姑不明白,或許他的愛,跟自己所能理解的不太一樣,誰願意承受這種人的愛呢?

誰能承受呢?

……

“所以,若澧神君聽從了這個神秘人的建議,殺盡了所有淩.辱過離象真人的萍虛山弟子,為離象真人覆仇?”

“不,不單是覆仇,還借誅殺百人,給了自己輪回轉世的機會……這種方法真的有用?簡直聞所未聞。”

“看來上回方鏡說什麽,離象真人豢養凡人殺手殺人,也都是錯的,真正的離象真人,原來早已死了。”

“那個組織到底是誰控制的,阮夢深一家的死,也是因為有天誕神君在用人命換輪回?”

靈淵整理了一番信息,覺得事情又撲朔迷離起來,不由得面露菜色。

元彭道:“這百命輪回的禁術,屬於不傳之秘。我也是因為萍虛仙山的事情,審問繡姑後,才知世上有這等術法。而她所描述的那個黑影,想必是關鍵所在,但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頭緒。”

靈淵眼睛轉了轉:“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不錯。”元彭答的坦蕩。

靈淵想了想,突然不問這些疑團了,他仰起頭,跳脫地感嘆道:“不知離象真人入了輪回,如今又身在何處,他也算遇著孽緣了,真讓人唏噓。”

元彭沈默片刻:“你記不記得我在凡間的那個小跟班。”

“那個孟息?討厭得很,當然記得,”靈淵說著,旋即睜大了眼:“不會吧!他難道就是......”

元彭話語間突然帶上了幾分慈父般的溫柔,讓靈淵極為別扭:“所以你以為,我為何一直那般遷就他?不過是答應了繡姑,在人間護他一個周全罷了。至於為何要幫繡姑,那就說來話長了,你也不會想聽的。”

靈淵消化了半天這個信息:“所以,你告訴我這一大段的目的是......”

“不錯,我想請你替我幫他一把,若不告訴你這段淵源,你必然扭頭就走。孟息那孩子心思偏激,跟上一世的離象可謂大相徑庭,我怕離了我,他早晚惹上殺身之禍。”

聽到是孟息,靈淵對離象的同情立刻煙消雲散。

“我上一回見他,就險些被他害死,他這輩子這麽壞,早點死了,投胎下一世算了。”

說完這話,就算看不到,靈淵也能猜到,元彭的臉色,肯定很難看。

靈淵才不管他,不過說到被上回被孟息害,他倒又想起另一件事情:“對了,萍虛仙山的毒褐蜥是哪裏來的?這你可知道?還有那華麗的地底宮殿,看來也並不是萍虛仙山原有,這些又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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