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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身。

燈熄滅了,只有月光。

連續幾天日夜趕路,身體已經非常疲倦。我倒在床上,這種硬得像石頭一樣的床怎麽有人能睡得著?

歌利安從浴室出來,安靜坐在床上,金色短發在月光中有種獨特的冷漠光澤,他擡起頭,對我露出一抹微笑。

他很少微笑,大部分笑容是出於禮貌。

他真正笑的時候,實在美艷不可方物。

他的手從浴袍下面滑進來,緩緩撫摸我的腳踝和小腿,然後逐漸向上。

我皺了皺眉,微微半坐起來,小臂支撐著身體,挺起胸口。

歌利安俯身,想湊過來吻我。

我一腳踩在他肩膀上,阻止他向我壓下來的動作,白色的棉布浴袍由於重力滑到大腿,露出大片肌膚,在月光中更顯白膩。

歌利安看著我,目光沈靜,手扶住我的小腿緩緩撫摸,美麗的臉上表情禁欲,可動作情色。

我把小腿從他手中抽出來,一腳踩在他臉上。

“滾下去。”我冷冷地說。

第六十七場

安迪密斯給安妮的小花園新栽了幾株茉莉和東方海棠。這個季節的德利馬城雨量充沛,莊園裏大片的石榴樹已經開花了。佩羅家一向華而不實,比如這些石榴樹,幾乎沒法長成可食用的成熟果實,更多的是在春末夏初,用於觀賞碧綠枝葉間的水紅色的花朵,花瓣密密重疊,安妮的指甲也會塗成這種顏色。

每到這個季節我一般心情不錯,但這幾天誰都看得出我陰晴不定,其中原因,當然是剛被送進莊園的那個下賤戲子。

“他吃飯了麽?”我托著腮,逗弄著不知哪個土財主供奉的鳳尾綠咬鵑,我用還沒成熟的石榴果餵它,可那咬鵑絲毫不領情,還想過來啄我的手。

“還沒有。”安迪密斯俯身,“需要用些手段請他吃飯麽?”

“不用,我猜他還不餓。”

“好的大人。”

歌利安已經被囚禁在私牢三天了,除了喝水,拒絕所有食物。

我仔細觀察著籠子裏羽毛艷麗的漂亮咬鵑:“聽說這種鳥關在籠子裏很容易就死掉,你說我能養活它多久?”

安迪密斯回答嚴謹:“送這只鳥來的侯賽因男爵說,他見過在籠子活得最長的也不超過兩個星期。”

我點了點頭:“那我們就來打破這個記錄。”

我將硬邦邦的石榴果丟進籠子裏,不再管它吃不吃,轉身走到單人沙發坐下,準備和安迪密斯聊聊最近不景氣的生意。安妮忽然破門而入,臉上怒氣沖沖。

“怎麽了,大小姐?”

安妮最近忙著翻整她的小花園,而我最近也沒什麽得罪她的地方。

安妮深深蹙著眉頭,淺藍色的眸子不滿看著我:“克裏斯你越來越過分了!你再這樣下去會弄出人命的!”

原來是為了歌利安。我瞪了安迪密斯一眼,明明讓他嚴格對安妮保密的。

安迪密斯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掩在唇前,輕咳一聲,眼神有些無奈。

好吧,我就知道讓安迪密斯對付安妮是靠不住的。

“你如果不放他出來,我就去找艾利克斯!艾利克斯在全城搜查他的下落,如果讓艾利克斯知道你把人囚禁在這裏折磨,他一定會給你點顏色看看!”

說真的,安妮對艾利克斯的信任讓我懷疑誰才是她的親哥哥。

“別生氣,我只是給他點教訓,不會太過分的。”

“還不過分嗎?你用他的朋友和劇場的營生威脅他,強迫他和你回來。克裏斯,我知道你喜歡艾利克斯,可是你這樣做是沒用的!你就算殺了那個演員艾利克斯也不會愛上你!”

我捏捏眉心。真不知道安妮的毒舌是和誰學的。

“說到底,這個演員也沒做錯什麽,他甚至都沒有接受艾利克斯。我去過他曾經工作的劇場了,還有他住的地方,周圍人都說他是個溫和的好人,他不是那種狐媚子。”

我托著腮,隨手翻著安迪密斯拿來的這個月的賬本,覺得安妮比賬本還讓我頭疼:“安妮,你太天真了,不了解這些人。”

“克裏斯,你也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你很會洞察人心嗎?你總用你那一套莫名其妙的標準評判別人!就像艾利克斯說的,別總那麽高高在上,覺得別人愚蠢!”

我抿了抿唇,合上賬本。

“你最好快點放他出來,給他吃飯,否則我在傍晚之前就會找到艾利克斯,我說到做到!”安妮說完,用力甩上門,那門可挺重的,看不出她還有這種力氣。

“把他帶過來。”我對安迪密斯說。

“是的,大人。”安迪密斯俯了俯身,恭敬向後退出去。

“等等。”

安迪密斯停下腳步。

“給他洗個澡再來見我。”

五月的天空晴朗遼闊,陽光明亮,空氣清新。路旁的石榴樹開著淡紅色的花朵,像一簇一簇火焰。有的還燃燒在枝頭,有的已經熄滅在路邊。

咬鵑的艷麗翎羽非常珍貴,幾乎可以換取同等重量的黃金。籠子裏的鳥一下一下用翅膀撞擊著籠壁。

雖然這種鳥稀有珍貴,但腦子不好,那些愚蠢的反抗,簡直是不自量力。

微微的疼痛,無名指的關節處竟然出血了,我有些懊惱地含住傷口。

門口傳來敲門聲。

“進來。”

安迪密斯身後跟著面無表情的歌利安。

“我先退下了,大人。”

我點了點頭。

桌上擺著新鮮食物,他三天沒有吃東西,安迪密斯準備的都是好消化的面包和雞肉沙拉,旁邊擺著一杯熱牛奶。

歌利安站在門口,似乎不知下一步應該做什麽。

我將手藏到袖子裏,冷著臉看他:“要我請你過來麽?”

他微微垂下頭,走到桌前。

“我想離開這。”他大概這幾天都沒說話,喉嚨沙啞,嗓音幹澀。

“坐下,喝掉。”我沒理睬他的話,將牛奶向他的方向推近一下。起身把鳥籠的門關上。

歌利安沈默了片刻還是緩緩坐下。

他微微垂著頭,沒有動。

我討厭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又不是艾利克斯,不懂得憐香惜玉。

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的眼睛看向我。

金發,漂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薄而柔軟的嘴唇,細膩的皮膚,完美的臉型,非常精致,但又帶著冰冷氣質的面孔,老實說,看起來非常美,並且不流俗,不笑的時候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貴感,微笑的時候,又非常美艷。

我微微低下頭,聞了聞他的頭發,身體,和衣服,都是清新幹燥的味道,沒有賤民的難聞氣味。我彎著腰,臉頰幾乎貼在他耳邊,呼吸幾乎交融,我感覺他的呼吸忽然停滯了一下。

“你的手流血了。”歌利安說。

我垂下眼睛,手指上的血把白色的絲綢襯衫袖口染透了。我把手從袖口伸出來,無名指上的傷口大概有一厘米長,看起來不可能自然止血了。

他握住我的手。

我楞了一下,看著他將傷口含入口中,輕輕吮吸,確認出血稍微停止,拿起桌上的幹凈絲質手帕,撕下一條把傷口包紮。

“要壓住才能止血。”歌利安的聲音低沈,註意力完全集中。

他綁得很漂亮。

“我不會放你走的。”別以為小恩小惠就能打動我。

歌利安怔了一下,擡起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看著我,他的眼睛非常清澈,但這是白蘭地的顏色。

“把這些都吃了。然後……”我的喉結動了動,“過來。”

我把手抽出來,轉身向床邊走,慢慢解開襯衫的扣子。

我背對著他,聽見刀叉和骨瓷餐盤碰撞的聲響。

身體有點發熱。

和在沙發上不同,在床上明顯要放開許多。

或許我不應該讓他在之前吃東西,明明線條纖細,可是他的手臂怎麽會有過於強悍的力量,我被壓在柔軟的羽絨被裏,完全被禁錮住。已經餓了三天,我怎麽還是掙脫不開。

堅硬的肌肉,紊亂的喘息,帶著鹹味的汗水,和毫無章法的撞擊,簡直就像個沒有智慧的下流野獸。

“不許……看我……”神智不是很清晰,但我還是討厭他這個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臉,所以反手給他一個耳光。

他的臉被我打偏,沖刺的動作也突然停頓。

雙腿還纏在他腰上,我總算稍微喘了口氣,但感覺卻越發清晰,尤其是那裏,幾乎能夠完全體會到他的形狀和堅硬。

歌利安微微側著臉,汗水順著他的下巴、脖頸流下,滴到我胸前。他身上的每一個線條都流暢完美,漂亮的臉蛋,沒有瑕疵的皮膚,他真的是貴族最喜歡的那種性愛工具。

他慢慢回過頭,眼中是滿滿的炙熱情欲,腰部的動作停下,就那樣固執地看著我。

我剛才已經射過一次,在他嘴裏,但現在我仍然不上不下,他現在停下,我覺得皮膚發燙,身體深處的空虛還沒被滿足。

“我要射在裏面。”歌利安聲音有點低,我幾乎要懷疑他是在和我賭氣。

我覺得好笑,他以為自己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麽?

“不想做就滾出去。”

他沒動,既不從我身上下去,也不把他那根惡心的東西拔出去。

“讓我射在裏面。”他重覆,眼中覆雜,有種莫名其妙的偏執。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機會也不喜歡給第二次。

“滾出去,現在。”我冷冷看著他。

歌利安仍然沈默,我正想再嘲諷他幾句,歌利安忽然按住我的肩膀,將我大力扣在床上。

這張床是上個世紀雕刻大師的古董作品,從木料到工藝,放到拍賣行的價值能買下幾百個他這種貨色的奴隸,可此刻竟然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吱呀聲,甚至有些晃動。

我用手指掐著他的肩膀,毫不懷疑他肩上已經沁出血絲,天花板劇烈搖晃,我感到難以名狀的憤怒,這種憤怒除了對他這條發情野狗膽大包天的震驚,還有根本無法抵擋的湧動情欲。

身體深處積蓄著越來越濃郁的快感,全都被壓制在某一處,靜靜蟄伏,等待著瀕臨爆發的最後時刻。

我就知道,就算他表面如何溫順,甚至有時候還裝得文質彬彬,他就是一個連情欲都控制不住的下流瘋狗。

視線漸漸模糊,形成薄薄的淚膜,耳邊是有些帶著哭意的可憐喘息,聽了很久才發現是我自己的。

手推著他的肩膀,想推開他在我眼睛和耳邊細細的親吻,雙腿卻忍不住漸漸收緊,想讓他更深一點。

快融化了……

快消失了……

都是這個該死的下賤奴隸……

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死死咬住他的肩膀,終於高潮了。

而這個混賬,他還是在我身體裏射精了……

“克裏斯……”

從第一次遇見他,我們見過幾面,做過兩次愛,說過一些話。但這是第一次,他叫我的名字。

暴雨之後,空氣特別清新,有種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氣味。石榴花更加火紅,樹葉更加翠綠。

門被人不客氣地從外面踹開,我望著窗外,懶得回頭。

“你用什麽威脅歌利安了。”艾利克斯冷聲質問我。

桌上擺著一籃安迪密斯準備的新鮮草莓,我最喜歡的。

“為什麽歌利安不肯和我走?”

我嘆了口氣,知道一定是安妮告密,她覺得我除了試圖餓死歌利安,還開始虐待他的肉體。

我攏了攏高領衫,確認沒有不妥,才回頭看著胸膛劇烈起伏的艾利克斯,他一定非常著急,聽到歌利安被我讓人扔到雨裏淋了一場暴雨的消息,馬不停蹄地趕來。

“你應該去問他。”

“劇院和他的朋友,如果你敢動這些人一根頭發,我就……”

“你就怎麽樣?”我打斷艾利克斯的話。

艾利克斯怔了一下,似乎被我的問題噎到了,過了好幾秒,他又深深蹙起眉頭:“你變得越來越不擇手段了,克裏斯。”

“你就怎麽樣?”我重覆了一遍我的問題,我當然清楚自己變成什麽樣,然而我更關心這個問題。

艾利克斯每當無可奈何的時候,就會有點暴躁。

看他那副樣子,我拿起一顆草莓,放在掌心,遞到他面前:“你吃點草莓吧,艾利克斯。”

“什麽時候你還有這種心情?”艾利克斯的眼神告訴我,他覺得我無可救藥了。

我挑了挑眉毛,將草莓扔回籃子裏。

“父親讓我馬上回王城,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回來。你能不能也消停消停。”

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你的所作所為,安妮都會告訴我,所以不要太過分了。”艾利克斯語氣嚴肅,我知道他離真正的生氣已經不遠了。

送走艾利克斯,我看著他站在庭院中和路邊的歌利安不知在交談什麽。歌利安面色平靜,淋過一場大雨,他身上的灰袍子完全濕透了,貼在身上,但天色放晴,他的頭發和衣服現在已經半幹。艾利克斯想要碰觸歌利安的臉,歌利安拒絕了。兩人都沈默了一會,艾利克斯的隨從幾番催促,他才上了馬,依依不舍地走了。

我站在窗口,看著他們兩個演完這場無聊的默劇。

歌利安忽然擡起頭,剛好望向我的窗口,我來不及躲避,視線和他碰個正著。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靜靜地看著我。

我皺了皺眉頭,拿起桌上的草莓扔向他。草莓正好砸到他頭上,然後跌到剛被雨水浸透過得濕潤大地上。歌利安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草莓,擡起頭,有些茫然地看著我,但緩緩的,他唇邊綻開一抹微笑。

他笑得比平時開心一些,好像是覺得我的舉動過於幼稚,讓他有些好笑。

他低下頭,慢慢把草莓放入口中。

這一天天氣很好,陽光特別明亮。他站在石榴樹下,火紅的石榴花,深綠的樹葉,他穿著灰色的下等人衣服,低著頭,手裏拿著我扔掉的草莓,慢慢吃著。光落在他的金色頭發上,好像太陽都不如他明亮。

我覺得自己有點奇怪,竟然會用太陽形容一個下等人。

不等他再擡起頭,我轉身藏到窗戶旁的墻邊,背靠著墻壁。

“大人,侯賽因男爵送的咬鵑呢?”安迪密斯拿著空蕩蕩的鳥籠,不解地問我。

安迪密斯什麽時候進來的,嚇了我一跳。

“可能是自己跑掉了。”我隨便答應一句。

“這不應該,籠子的門是關著的,鎖也是好的。您放掉了麽?”

我瞪了安迪密斯一眼:“你平時可沒這麽多問題。”

“……”安迪密斯放下鳥籠,摸摸鼻子,“好的,大人。”

無名指的傷口用布條包紮著。

撿起一顆草莓,慢慢放進嘴裏。

今天的草莓,不是安迪密斯的一貫水準。

“對了大人,草莓是米迦諾少爺帶來的。這個季節佩羅家的幾個農莊草莓還沒有成熟,應該是米迦諾少爺知道您喜歡,從別處弄來的。米迦諾少爺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讓我說這件事,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告訴您。”

甘甜,混合著酸味。

在這個五月,就像總等不到成熟的石榴果,我有點,我自己也有些困惑的覆雜情緒。

第六十八場

做了一場夢。

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佩羅家色彩陰郁奢華的天花板,而是描述諸神之戰的彩繪圖案。

歌利安睡在地板上,緊緊裹著單薄的半舊棉毯子。雖然這個季節已經開始溫暖,甚至偶爾能嗅到初夏的味道,但夜間仍然涼意逼人,尤其是直接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唯一一個硬邦邦的枕頭昨晚被我使用,他用自己的衣服蜷成一團,勉強墊在脖子下面。他表情不很放松,看來昨晚睡得並不太安穩。

我坐起來,窗外天色未明。

我沒理睬還在睡著的歌利安,由於沒有可換洗的衣服,只能裹緊他的浴袍,走到陽臺上,觀察晨霧中還未醒來的六芒城。

淡紫藍色的天幕低垂,天邊有清晰的星與新月。晨光含蓄地藏在遠山背後,只隱隱映出淡淡的紫紅光暈,昭示著不久之後將吞噬夜色的黎明。

六芒城就如其名,是一個嚴格按照六芒星形狀建立的城池。以正圓形的諸神之殿為圓心,除了以阿克洛斯之河為分界的環形主城,阿克洛斯之河外側向六個方向放射出星芒狀的城市,寓意天與地,明與暗,水與火。

龐塞大陸的大部分貴族家族都有偏屬,一部分世代親近龐貝王城的亞門王族,一部分對六芒城的教廷勢力更加依附。每年五月的神息日,對於整個龐塞大陸的貴族,選擇去王城還是六芒城,就可以看清其中態度。

六芒城之外,被綿延起伏的阿蒙迦山脈環繞。貫通南北的科斯第納谷,將阿蒙迦山脈切割,形成的兩個相對半弧,被世人稱為該亞之手。

真正虔誠的教廷信徒,會在五月來到六芒城,虔誠朝拜散落矗立在阿蒙迦山脈諸峰之上的神殿之後,最後才會能獲得進入六芒城的資格。最終只有經過教廷選拔和考驗之後,最忠誠的朝拜者,才有可能獲得進入諸神之殿接受教廷神官教誨與賜福的機會。

今年的神息日,克雷芒教皇前往王城為莫迪拉家的獨女主持成人禮,教皇的追隨者們,也有大批選擇先去王城,以期待在教皇往來於兩城的途中,獲得瞻仰教皇真容的機會。現在這些人應該也已經快到六芒城了。

我輕輕撫摸左手小指的戒指。

“這麽早就醒了。”

我竟然沒發覺歌利安不知是什麽時候到我身後。

歌利安微笑著,手扶在雕刻著神話與教廷圖騰的白色大理石圍欄上。

黎明的第一縷光從阿蒙迦山脈的安加拉峰升起,東方的天空被渲染成紫紅與深藍交匯的顏色,雲幕帶著金色的光暈,籠罩著海勃林神殿。

“讓珍妮給我準備衣服。”我沒有看他,轉身走回房間。

珍妮對於歌利安的命令絕對服從,歌利安打開門的時候,珍妮微微躬著身已經站在門口,讓我懷疑她是不是整夜都守在歌利安的房間外。很快,換洗的三套衣服送到了。

教廷似乎特別喜歡黑色、灰色、白色這種冰冷的顏色,這與教廷一直宣揚的溫情信條十分不符合。

我選了一套純黑色的,進入浴室換好。

這裏的所有生活用品都是雙份,看來歌利安對於我的到來早有準備。

珍妮在前面領路,一路遇見的神侍和神使女紛紛俯首。我知道這些禮節應該是對歌利安做的,但珍妮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那麽她獨行的時候,應當也接受同樣的禮遇。

我看了珍妮一眼,她表情微冷,目不斜視。

這座隸屬於克雷芒家族的宏偉建築,由一座半弧形的主座和兩個翼樓組成,三座建築相對分割,其間被棧橋和廊道相連。主建築的外壁由潔白的大理石鑄成,冰冷堅硬,從正中央的最高四角尖頂向下,雕刻著從創世神卡歐斯到十二背叛者的神話寓言。

錯落林立的尖頂巍峨而森嚴,日夜有守衛把守,像一柄一柄沒有鞘封的利劍,筆直刺向天空,代表著克雷芒家族的無上權力與絕對威懾。

或許說無上權力過於傲慢,畢竟還有龐貝亞門。

長長的廊道鋪著平整樸素的青色石板,一側是門扉緊閉的房間依次排布,另一側是長長的廊窗,從外面吹來清冽的晨風徐徐。我們所穿行的是這座建築主樓三層的中部位置,也就是圓弧的中心。但是這座建築結構非常覆雜,在短短的十幾分鐘裏,我只能初步了解在這個建築的內圍有著一條這樣貫通整個建築的外廊道,不經意地向窗外望去,剛好可以瞥見弧形的尾端。在每一扇窗下都雕刻著一個古神譜中所記載的神,拿著樹枝的山林之神德爾瑪,背負藤條的火之神威洛斯,被利劍穿過咽喉的戰爭之神百烈,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字。

教廷一向樸素節儉,但這些神像的佩飾和一些裝飾品,用的是真正的黃金和寶石。

在我暗自思索的時候,珍妮已經將我們帶到餐廳。餐廳不大,距離歌利安的臥室也不遠,看起來應該是專門為歌利安準備的。

“今天我帶你去山上走走。”

珍妮為歌利安擺放好餐具和食物,而一旁的拜戈個頭矮小,他只比餐桌高出一個頭。他明顯被訓練過了,食物的擺放布局和珍妮一模一樣。但他的動作還是很笨拙,將一盤湯碰灑了。

珍妮看了他一眼。

看到我的衣袖濕了,拜戈明顯僵了一下。

我收回手,阻止了他試圖用餐帕擦拭我衣服的舉動。

“今天你留在這裏,不用和我出去了。”

拜戈低下頭。

他的態度也變了。

雖然只有十歲,但他所經歷過的人生讓他知道,沒必要進行無謂的抗爭。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平靜用餐。

“你今天也不用去了。”歌利安忽然對珍妮說。

珍妮眼中流露出一絲意外:“大人。”

歌利安沒有理會安妮,微笑看我:“你喜歡你的新衣服嗎?”

我懶得回答,將沙拉裏的番石榴撥了出去。

微笑看了我一會,見我再也沒有擡起眼睛看他,歌利安又勾了勾唇角,聲音溫柔地對戰戰兢兢等候在一旁的拜戈說:“今天你跟著珍妮為克裏斯準備他需要的東西。”聲音頓了頓,“拜戈。”

我正在切著硬面包的手頓了一下,刀在瓷盤上發出沒禮貌的嗞啦聲。

拜戈明顯顫抖起來了,深深垂下頭,試圖躲到我身後。

歌利安看到了,垂下長長的睫毛,將他切好的小塊蘋果放入口中。

我冷冷盯著他,感覺胸口有難以壓抑的怒意。

歌利安發覺我註視著他,微微擡起頭,琥珀色的眸子溫柔平靜,他唇仍然保持著溫和的弧度:“被你這樣看著的感覺真好,克裏斯。”

第六十九場

馬被前來的神侍牽住,歌利安先下了馬,走到我旁邊,一手拉住馬鞍,一手朝我伸過來。

我利落地翻身下馬。歌利安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最終緩緩放下,跟在我身後,朝前方的灰色神殿走去。

而此刻站在神殿前的白袍神官見到歌利安,連忙一臉笑容上前:“歌利安大人,您應該早點通知我們。”白袍神官轉身看到我,不知為何楞住了:“這位大人是……我怎麽以前沒在克雷芒大人身邊見到過,是克雷芒大人新提拔的長老麽?還真是年輕。”

那白袍神官看起來三十多歲,眼中帶著藏不住的精明世故,一臉幹笑,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我,似乎想在我身上看出什麽。

我懶得皺眉,直接無視他。

我對教廷的了解僅限於龐塞人人皆知的常識,更多的一無所知,比如今天歌利安帶我來的這座山和這座神殿供奉哪位神明。

“請大人原諒我的不敬!”

我的冷漠非但沒引起白袍神官的惱怒,反而讓他誠惶誠恐。

歌利安對他露出善意的微笑:“你誤會了,索萊,佩羅大人只是不善於寒暄。他現在還沒在教廷領職,但克雷芒大人會盡快安排的。”

索萊一臉驚訝,聲音中有一絲羨慕:“佩羅大人真是年輕有為,您看起來好像還不到二十歲,竟然已經能穿黑袍。”說著,笑著和歌利安開起玩笑:“歌利安大人,看來教廷最年輕的黑袍長老要易主了。”

歌利安微微笑著,沒有接話。

索萊此人非常識趣,果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帶著歌利安和我隨意在神殿逛了逛,在熱情地邀請我們在他那裏用午餐被拒絕後,就戀戀不舍地送我們離開。

此後歌利安帶著我連續走訪了三四個神殿,我也終於明白了他的目的,他要我熟悉六芒城的環境,同時也要教廷的神官認識我的臉,知道我是被他帶來的。

踩著歌利安的肩膀上了馬,也不理會旁邊剛才還笑容滿面的神官看見這一場景時的驚詫表情,我的心情比起早上更差。

我已經騎馬走出一段距離,歌利安策馬從後面追上。

此刻太陽偏西,一天的時間幾乎馬不停蹄,走訪了幾乎一半的蓋亞之手。

“去六芒城裏面看看吧。”歌利安知道什麽時候不要惹我,也猜到我此刻餓了,微笑著提出意見。

我冷著臉。

“累了麽?要不要休息一下?”他問,眸中滿是關心。

我瞥他一眼,夾緊馬腹,朝山下已經升起縷縷炊煙的城鎮疾馳而去。

六芒城相比王城不夠熱鬧,但比起我游歷過的其他城市,明顯繁榮。大多數城市都大同小異,古老的石磚樓和線條利落的大理石建築相互錯落,街道分布延續著整個城市的形狀形成交通密布的網格。

馬蹄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路上游戲著的孩子看到我的馬都小心地避讓開,三三兩兩站在路邊好奇又有點膽怯地看著我。

我穿著一身黑袍子,頭上罩著黑色鬥篷的帽子,騎著一匹高大的銀轡黑馬,居高臨下看著這些小孩。

路邊正在談笑的夫人看見我,也變了臉色,小心翼翼地將自家的孩子抱到一邊,但仍用探究地眼神看著我。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趕著驢車的絡腮胡車夫,背著雜貨的行腳商人,落拓的劍客,穿著藤甲的巡邏兵,明顯是來這裏朝拜的教徒們,還有頭上裹著粗布頭巾的妙齡少女。各色行人經過我的時候都要好奇地瞥上一眼。

我非常討厭陌生人打量我,正是傍晚,路上的行人有點多,我沈著臉,還是揚起鞭子,想早點穿過令人厭煩的城市。

“這裏人太多,不要傷到人。”

我揚著長鞭正準備放下的手被人握住,回過頭,看見歌利安微笑著看我。

我皺了皺眉,不打算理會他的話,但歌利安直接下馬,一手牽著自己的馬,一手拉過另一匹馬的韁繩。這匹黑馬非常聽他的話,無奈之下,我只能放下鞭子,看他在前面牽著馬步行。

六芒城裏不少人認識歌利安,紛紛停下腳步,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歌利安大人,您今天出城了麽?”

“大人,謝謝您上次送來的藥,我的父親已經能下床了。”

“歌利安大人,您還沒吃晚飯吧,來我家吧,我們新請了王城的廚娘。”

“來我家吧,大人,您可不能向上次一樣給錢了。”

……

歌利安在我前面牽馬,走得不緊不慢,別人和他打招呼,他就微笑著點點頭,別人和他攀談,他就禮貌地回應一兩句。他穿著潔白的長袍,金色的光落在他身上,金色短發利落明亮。我發覺有幾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女躲在路邊,害羞地盯著歌利安,不知在竊竊私語什麽,歌利安側過頭似乎朝那邊看了一眼,那幾個女孩就紅著臉一哄而散。

捏了捏手中的鞭子,不知為何有點不悅。

被他牽著鼻子奔波了一天,他以為他是誰。

忽然有幾個看起來不過四五歲的孩子一窩蜂跑過來,圍到歌利安身邊。小孩們個頭還不到他的腰,見到歌利安也不知為什麽那麽開心,蹦蹦跳跳吵鬧著想要歌利安抱他們。

“歌利安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祖母讓我見到您的時候告訴她,她說要送您點東西。”

“我母親也是這麽說的。”

不一會,歌利安身邊就聚集了不少人,吵鬧的孩童,駐足觀望的各色行人,一旁認出歌利安,追逐在他身後的教廷使徒,讓原本人流順暢的街道嘈雜混亂起來。

歌利安伸手輕輕撫摸著孩子們的頭,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孩臉上更是開心,微微紅著臉任他撫摸自己的頭發。

忍無可忍,我揚起鞭子抽在歌利安背上。

響亮的鞭聲讓街道上本來其樂融融的氣氛登時凝固,路人紛紛朝我看過來,有的目露震驚,有的眼含憤怒,有的不明所以,還有的一臉憤憤似乎想上前和我理論,但又被人拉住。

我對他這種磨磨蹭蹭實在忍無可忍,我沒那個功夫看他在這裏多受人愛戴,提醒他再和別人廢話我就直接將鞭子落在馬上了。

歌利安周圍的小孩子似乎被我嚇到了,你推我我退你,想往歌利安的懷裏鉆,但是歌利安伸手輕輕將他們按在原地,從袖中掏出一把糖果,分給他們。小孩子拿到糖果,立刻又眼睛亮晶晶。

“去玩吧。”歌利安聲音輕柔。

旁邊的婦人紛紛上前抱走自家的孩子。

“不要打擾歌利安大人,大人還有事做。”

“那個黑色的人是誰?怎麽好像魔鬼一樣……”一個孩童被母親抱在懷裏,怯怯回頭看我,發現我冷冷看他,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委屈害怕的神情,沒有憋住,竟然哇一聲哭了出來,將臉埋進了母親懷裏,再不肯探出頭來。

“別亂說,那也是教廷的神官大人。”那母親有點尷尬地朝歌利安笑笑,又戰戰兢兢看我一眼,扭頭加快腳步走了。

再沒人敢上前和歌利安搭話。

歌利安回頭看我一眼,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似乎吃了我的鞭子,也完全沒有一絲怒氣,眸子在夕陽金色的光裏,呈現一種深茶金的顏色。

我的鞭子是牛皮鞭,但是沒有浸過油的生牛皮,我只是在空氣中打個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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