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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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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氣呼呼地回到了行館,晚膳都沒什麽胃口。劉瑾察言觀色,躡手躡腳地沏了壺茶,便悄悄退下了。

這一次兩次,朕確實都生氣。但朕幾乎可以肯定,謝鏡愚並不真正明白其中緣故。他以為朕氣他的大膽冒犯,確實;然而朕並不是氣他逾越了君臣之界,而是氣他的無禮唐突——

想想看,有人冷不丁強吻你,你沒反手揍他是不是已經非常客氣了?

其實朕能理解他,畢竟之前他被朕故意晾了三四個時辰,八成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地方。和死亡一比,強吻可能連個沖動都算不上。但真救了他的不是朕的理解,而是他沖動過後立即請罪。朕敢對帝位發誓,如果他當時還想更進一步,這會兒他已經在嶺南道了。

除去知進退,他的才能也是朕留下他的原因。劉備三顧茅廬請諸葛亮出山,可見人才對君王的重要性。倒也不是說滿朝文武就他一個人才,然而他確實拔尖,要不父皇也不能把他留給朕了。既然有最好的,那幹什麽要用普通的?

如此一來,朕當然會認真考慮繼續用他卻節外生枝的可能性。最好的情況是他迷途知返,一切便會朝著聖君賢臣的方向發展;而最壞的情況嘛……

考慮到朕已經夢見過朕在太廟的供奉——朕還能當五十六年的皇帝——圖謀篡位這點可以先排除。那麽,滿打滿算也就剩下三種可能:其一,謝鏡愚過於冒進,朕厭棄了他;其二,謝鏡愚一直將自己的心思控制得很好,朕知道了也當自己不知道,又是一條通向聖君賢臣的路;其三,謝鏡愚小心謀劃,朕最後也喜歡他……

誠實地說,朕不知道怎樣叫喜歡一個人,但朕確實不討厭謝鏡愚。畢竟他條件擺在那兒,想討厭他相當有難度。再誠實一些,相比於選秀充實後宮的主意,朕覺得還是謝鏡愚好點兒,至少朕和他很有共同語言,也沒有一大堆潛在的、要操心的外戚。

什麽?說謝鏡愚是男的?

朕可是後世稱成祖文皇帝的人,按《禮記》屬天子七廟中的萬世不遷之宗,男的女的不都隨朕喜歡?

想到這裏,朕平覆下來,便有心情喝茶了。劉瑾別的可能不行,沏茶手藝確實沒得說;茶湯紅亮,茶香雋永,不愧是頂級的湖州紅。朕小抿了兩口,又忍不住想,謝鏡愚確實是國士無雙,然而也確實是純臣;即便他有那個心,八成也過不了自己那關……

並不是人人都能夢到上下五千年發生的事、繼而對自身定位有明確判斷;朕對他的期望可能太高了。

謝鏡愚愕然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但朕很快把這幅影像甩走了。“劉瑾,準備一下,朕要沐浴就寢。”

一夜無夢。

再睜眼的時候,朕甚是神清氣爽。劉瑾約莫已經接受了朕生氣時自己待一陣子就會好轉的設定,絕口不提昨日之事,只乖巧地服侍朕洗漱穿衣。等早膳快用完時,王若鈞遞了個話上來,說他昨日在周山上受了點風,今天要請病假。

左右無事,朕便親自去看了看他。結果,老人家滿面潮紅、連連咳嗽,病得比朕想象的嚴重多了,隨行的太醫說怕是三五天都起不來床。

原計劃要在洛府停留七到十日,倒是延誤不了回程。然而,尚書令目前空置,尚書省就他一個右仆射,誰來做這統理六官之事?

朕把尚書郎中徐行叫來問了問。幸好最近天氣轉涼,事情不多;除了即將動工的洛水壩,相對重要的也就賜冬衣、恤孤寡。

若朕立冬在興京,還得帶百官出郊做個儀式。而這賜冬衣、恤孤寡吧,說難不難,只是覆蓋面廣,要一一核對,避免不均或者遺漏。戶部的初稿已經送到了,近幾日必須審完送回興京,這樣才趕得上立冬。

打了三年匈奴,大勝之後遺留孤寡甚眾,給他們的撫恤是絕不能延誤的。照王若鈞的意思,要麽他帶病審核,要麽他教徐行審核。可他說這句話時斷斷續續,咳得簡直嚇人,朕自然不可能同意。

隨行的官員不多,大都還是沒在戶部幹過的,叫來也是添亂……為今之計,只有一條。“傳謝鳳閣來。”朕揉著眉心吩咐劉瑾。

其實謝鏡愚也沒在戶部幹過。好在王若鈞已經看了一部分,留有批註;有參照在前,他學得很快。另外,他對吏部和兵部的情況很熟,匈奴一戰摸得更熟,做起來更有優勢。加班加了兩天,最後徐行的眼神都不對了,怕是被謝鏡愚的工作效率嚇得夠嗆。

朕批完折子之後的空閑也用來看賬目了,兩人高下立判的表現自然都收在眼裏,心中覆雜難言。終稿完成之後,徐行自去交給官驛,朕倚在榻上,開始閉目養神。

熏爐中點了伽楠,溫和清醇的香氣中又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甜,甚是沁人心脾。

“陛下。”

在快睡著的前一刻被人驚醒,朕有點惱火。再睜眼一看,謝鏡愚竟然還站在先前的位置。“你還有事?”朕問他,已經清醒過來。“不對,朕也正好有事問你。”

“臣……”謝鏡愚本張口欲言,但聽了朕的話就把後面的吞回去了,“請陛下先說。”

朕不知道他留下來想幹什麽,朕也沒心情玩猜猜猜。“朕打算調你去尚書省。快則三年,慢則五年,你可以做到尚書令。”朕單刀直入地說,“但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朕不喜歡強人所難。”

一絲詫異極快地從謝鏡愚面上掠過。“臣……”

“你想好了再開口,”朕警告他,“朕就問你最後一次。”

“臣再願意不過。”謝鏡愚立刻道,簡直毫不猶豫。

這倒有點令朕意外。“你又想通了?”朕問他,但並不真的需要一個回答,“那就這麽辦吧。王相那頭,朕自會處理,你不用擔心。”頓了頓,朕又問:“剛才你想說什麽?”

謝鏡愚搖了搖頭。“臣想說的陛下已經說了。”

朕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沒什麽心情深究。“行,你退下吧。”

謝鏡愚卻沒照做。“陛下……”他遲疑道,“您還在惱臣麽?”

朕本來已經不生氣了,但他這麽一提簡直勾火。“謝鳳閣多慮了,”朕忍不住學了學他那副油鹽不進的口吻,“朕哪來那麽多閑工夫?”

謝鏡愚不傻,自然能聽出來。“陛下,”他又喚道,腳下忽而向前一步,“先前都是臣的錯,請陛下恕罪。”

朕瞄著他,不知道他那一步是不自覺還是故意的。“哦?你何罪之有?”

“第一次是臣太過唐突,以至冒犯了陛下。第二次是臣太過蠢笨,以致沒有理解陛下的苦心。”

謝鏡愚說這話的時候兩眼望著朕,一眨都不眨。朕得承認他這樣看起來還挺真誠的,但……事情可沒這麽容易。“朕分得清是非輕重。既然朕許你當尚書令,這些自然都揭過了。”

“陛下!”謝鏡愚急道,又上前一步,“您明知道臣說的不是這個!”

“難道不是嗎?”朕故意裝傻。

“陛下!”謝鏡愚更急了一點,剩下的那點距離也消失在他的靠近裏,“錯了便要改,臣請陛下給臣一個彌補的機會。”

朕微微仰頭,好看清他的臉。“什麽彌補?你看朕像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嗎?”

謝鏡愚肯定註意到了朕的動作,因為他即刻順著塌邊跪下了。“陛下向來寬宏大量,可臣不行。錯了便是錯了;若不改正,臣日日不得安眠。”

這會兒他的臉幾乎就在朕腿側,眼裏的血絲和面上的青黑朕看得很清楚。還以為他背著朕夜裏加班幹活了呢,結果卻是這個原因?

朕先前多多少少抱著玩笑心態,此時卻不能了。“如果朕說太晚了呢?”

謝鏡愚渾身一震。“……陛下,”他說,臉色發灰,話卻很固執,“只要陛下願意給臣機會,任何時候都不晚。”

這話說得,朕都替他感到委屈了。“謝鳳閣,你可要看開點。想嫁給你的女子怕是繞興京三圈都有餘,你犯得著和朕這兒死磕?等三五年過去,你從謝鳳閣變成謝中臺,銅門坎都要被媒人踏破……”

“陛下!”謝鏡愚仿佛忍無可忍似的叫了一聲。

好像確實說得太過了,朕自我檢討了下。再定睛看他,臉頰肌肉繃著,一副牙關咬緊的模樣。氣氣就算,氣大發就不好了……朕心忖,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但手剛一動就被抓住了。

另一人陌生而灼熱的體溫透過掌心傳來,朕不太適應。想抽回來,卻不行。“你這是又怎麽了?”朕無奈地問。

“臣想……”謝鏡愚只說了個開頭。因為他旋即閉了嘴,低下頭,將唇緩慢地印上了朕的手背。

手下力道緊繃,他的唇卻很溫柔,且觸感幹燥火熱。明明印在手背,卻像一路燙到了心裏。

朕微微一抖,又想抽回手,這次輕易成功了。

謝鏡愚依舊跪著,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臣在鸛雀樓上便想這麽做了……是臣大膽逾越,請陛下治罪。”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的性取向:朕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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