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卷·終 (10)

關燈
門,卻一個人都沒有找到。

……

“銀時。”假發拍了拍蹲在墻角正在揪頭發的銀時:“阿文哪去了?”

“不就是在剛剛那個……”似乎是意識到什麽,話說了一半銀時忽然停住:“你別告訴我阿文她不見了?!!”

銀時暗紅色的瞳孔映出假發皺眉點頭的動作。

銀時良久說不出話來,他緊緊捏著拳頭,難受的要死。

那姑娘什麽都不說,什麽都自己忍著,她對他唯一的請求,就是讓他一定要攔住她。

可是他沒做到,他總是沒做到。

“現在攘夷軍中起碼有一大半人不信任阿文,估計是有人從中作梗,你知道的,大多數人都有從眾心理,他們不會認真過腦子想一想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是好是壞,為了洗清她身上的臟水,我們決定讓阿文自己說清楚,可是……”假發眉頭越蹙越緊,太陽穴也一跳一跳的疼起來。“你知道在軍令裏無故脫隊的處罰是什麽,而且之前還發生了那種事情,這下子更說不清楚了。阿文找不到了,說好要去攻打天守閣救老師,現在馬上就要天亮了,營地裏還亂糟糟的非要給阿文一個處分,不處分就不出兵,你說怎麽辦?”

銀時沈默了良久,他其實特別想說你特麽問老子有什麽用,也特別想說你們都想好怎麽辦了還來問老子做什麽,但他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緩緩擡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相信阿文一定會回來,所以等她回來我一定幫她揍你們。”

當然,需要被揍的還有自己。

他在心裏加上這麽一句。

……

阿文最後以“逃軍”和“疑似背叛攘夷軍”的罪名,這個“疑似”是高衫和假發好不容易爭取來的。

來島衛子得知後既憤怒又失望,帶著衫組脫離了攘夷軍,作為游擊隊單獨作戰。在離開之前,高杉找到來島,將寫有一個人名的紙遞給了來島。

“這是從中作梗導致那家夥被陷害的人的名字。”

“怎麽?”來島挑了挑眉:“繼讓我們吉田SAMA背黑鍋後,現在又想讓衫組也背上黑鍋。”

“我沒有這個意思,現在攘夷軍經不起一點損失,我們沒法自己動手,不然就真的會內亂了。你們既然脫離攘夷軍,這種事當然你們做最好。”

“如果我說不呢?”來島衛子捏緊了手裏的弓。“你們是吉田SAMA的同窗,不幫她說話就算了,連報仇都做不到,真是讓人心寒!”

“你做不做無所謂,反正到最後,那個人我都會解決掉的,到時候我會用一個幹凈的不會再懷疑她的攘夷軍迎接她回來。”高衫扔下最後一句話就走了。

徒留來島衛子將手中寫著姓名的紙捏得粉碎。

衫組離開時,衫組的代理組長來島衛子一箭將攘夷軍中一人喉嚨射穿。這個人曾是攘夷軍裏叫囂對吉田文施以“天誅”叫囂地最歡的人,軍中目睹他被一“箭”穿喉後,便不再敢議論吉田文的事情,唯恐哪天自己也被千裏外虎視眈眈的衫組盯上。

高杉的目的成功達成,攘夷軍重新恢覆清凈,而長達十年的攘夷戰爭的尾聲,也即將來臨。

……

“乖孩子,終於回來了。”

矮小的羅鍋從鬥篷裏伸出一只幹枯的手,輕撫著他面前小姑娘的頭發。小姑娘面無表情,黑色的眼睛裏沒有絲毫光彩,就像一個布偶。

“來,乖孩子,跟我去見一個人。”

小姑娘被羅鍋領到了一個頭戴鬥笠的綠皮天人面前。

“她聽令於你是嗎?”綠皮天人問道。

“是的大人。”羅鍋手扶胸口微微鞠了一個躬。

“那……我要她引出吉田松陽的學生,將他們俘虜。”綠皮天人斜勾著唇角,眼神陰鶩:“親手斬下恩師的頭顱,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小姑娘動了動身子,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滑過一絲光彩,卻一閃而逝。

仿佛能看得到,她在自己身體裏死命地掙紮。

“哦呀哦呀,看來控制的不是很徹底呢。”綠皮天人仔仔細細打量著。

“畢竟是試驗品,不過我可以加強控制力度。”矮個羅鍋謙卑道。

“不用,這樣就行,無論怎樣吶喊都傳遞不出,無論怎樣慟哭都無人聽見,保留著理智,親眼看到自己把兄長和同伴逼上死路,想必應該是值得一看的戲碼。”

……

在攘夷軍拉隊開往天守閣的途中,被幕府軍重重包圍,未能趕到目的地,在懸崖下便展開了鏖戰。

雙方兵力懸殊,懸崖下的戰場刀劍鳴擊聲、爆炸聲、慘叫聲此即彼伏,黑色的硝煙染上天空,烏雲黑壓壓的籠罩在這片戰場,也籠罩在攘夷軍每個人的心頭。

“我方傷亡現在是多少?”高衫躲在戰壕後避過爆炸,他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和鮮血,問一旁急促喘著氣的假發。

“這不好說,我們的兵力比較分散,總之不會太樂觀就是了。”假發身上已經被鮮血打透,也不知道是敵人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剛剛一枚炸彈在他身後不遠爆炸,幸虧他逃得快,及時翻到戰壕後面躲過一劫。

“銀時呢?”

“前面呢。”假發調整好呼吸,剛剛的刀已經在爆炸中不知所蹤,他撿起地上不知道是誰的刀,甩了甩破損刀面上的血液。“我們也到前面去吧!”

“嗯,我們沖!”

高衫和假發剛剛翻過戰壕,一個身影攔在他們身前。深紅色軍服,短發,淚痣,熟悉的面容,沒有神采的雙眼……

“阿文?!!”

“快……離開……”

……

銀時沖在攘夷軍最前面,身旁的人一個又一個倒下,有敵人,也有同伴。

最後周圍站著的,只剩下他自己。

銀時挑起刀尖,做出一個防禦動作,前方黑色霧氣中漸漸走出一個身影。白盔甲,黑戰服,銀灰色的卷發,黯淡的膚色。

“吾名朧,白夜叉,無論如何呼喚,無論如何吶喊,你們的聲音都無法傳至上天,你們的慟哭亦然。你很快就會明白這個道理。”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正值發情期嗎,你這家夥!”

看出這個自稱“朧”的似乎很有本事,銀時嘴上雖然說著話,全身卻都戒備起來。他舉著刀,刀尖對準朧,隨時準備戰鬥。

“你信不信與我無關,我的任務,只是把你帶到那上面去罷了。”朧的眼神在遠處懸崖的方向瞥過後,轉回頭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銀時:“那麽,來戰吧。”

……

吉田松陽被手執禪杖的天道眾從天守閣帶出,押到正對戰場上方的懸崖上。

“真是悲哀,有著愛國之心的年輕人們,卻尋到如此的命運,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嗎?松陽,你的學生們按照你所教的,就要慘死了呦!”懸崖上身著黑色披風和鬥笠的綠皮天人用看笑話的眼神看著懸崖下的戰爭。

從這個高度看,人類在眼中都化為了拼命掙紮的螻蟻。

松陽面無表情的低著頭,沒有說話。

“我不記得有那樣教過,你想那麽說吧。那麽,要來試試看看嗎?你的弟子們是選擇與你一同赴死呢,還是用那雙手,即使是殺掉老師也選擇活下去。”

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假發和高衫被天道眾扔到地上,隨之阿文被不知身在何處的羅鍋解開控制,解開控制時她的膝蓋一軟,跌倒在地面。

一把刀扔到她面前。

阿文沒有去碰刀,她擡起頭看著松陽,表情似乎要哭出來,卻比哭更加絕望。

她看見,松陽綁在身後的手,對她翹起了小指。

……

五年前那個夜晚,月光融融,松陽在送走阿文和銀時前,對他們翹起小指,那時他彎著眉眼微笑拉鉤的樣子,就像一個孩子。

“在我回來前,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大家。”

“拉鉤上吊,說謊的人吞千根針。”

“一切,就交給你們了。”

……

阿文低下頭,劉海擋住了她的眼睛,良久,她將手緩緩伸向地面的刀。

“阿文!!!”

假發和高衫忽然叫出她的名字,語氣淒厲,甚至帶著點哀求。

阿文拿起地上的刀,用刀撐著站起身,拔掉刀鞘後慢慢向松陽走去。

她的一只手忽然被人大力拉住,握住她手腕的手心滾燙滾燙。

天道眾首領嗤笑一聲:“哦呀,最後一個演員也到場了啊。松陽,對於身為教育者的你真是在適合不過的處刑方式。”他對拉住阿文的那個人說道:“老師還是同伴,隨你的意選擇一邊吧!”

阿文被拉住她的銀時往後一拉,跌倒在假發和高衫身旁,她手中的刀也掉在地上。

“你的手在發抖,老師會疼的。”

銀時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舉著松陽老師曾經送給他的刀,松陽回頭,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謝謝你。”

銀時揚起唇角,臉上帶著哭一般的笑。

手起,

刀落!

……

“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不見聲音,流不出眼淚,腦海裏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卻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阿文舉起刀,拼命想砍向天道眾,刀卻被禪杖一把打下。一陣心臟絞痛傳來,疼得她生不如死。剛剛撿起的刀從她手指間滑落,她的眼神再一次漸漸失去了光彩。

有嘶啞的嗓音在她腦海裏響起:

“試驗成功,這一次轉變將不可逆。”

不可逆就是,再也沒辦法恢覆。

懸崖下的戰爭還未結束,有數支火箭射向懸崖上的天道眾,衫組救援姍姍來遲。天道眾連忙撤退,高杉嘶吼一聲,掙脫天道眾的禪杖,朝銀時和老師的方向奔去。

“銀時——!!!”

這個世界,還是破壞掉吧。這個奪取老師的世界,還是破壞掉吧!

一把斷刃從朧手中飛出,紮向高杉的左眼,他左眼最後映上的,是銀時的眼淚。

“老師留給你的那條命,不要浪費了。”朧對倒在地上左眼流血的高杉說。

天道眾陸陸續續撤退,領頭的老者與朧朝相反方向離開。“你真打算讓這些家夥活著回去嗎?你難道同情松陽嗎,朧?”老者背對著朧問道。

“這些家夥已經沒有可以保護的東西了,這對於武士來說和死去沒兩樣,最重要的是這些家夥,因為自身的懦弱把自己弄成這樣,已經沒有殺他們的價值了,他們已經無法再次拿起劍了吧。”

……

就這一會兒功夫,天道眾全部離去,只剩下與高杉假發和銀時對峙的阿文。

“消滅攘夷軍。”阿文腦海裏忽然傳來這句命令。

懸崖下炮火聲陣陣,被|操控的阿文忽然從懸崖上躍下,以人類絕不可能做到的特技滑下山崖。

……

——嘛~不用害怕會傷害別人,到時候真出問題我會攔住你的!

——真的?到時候一定會攔住我?

——真的真的!

……

銀時捏著手中的刀,緊緊攥著刀的拳頭都有些發抖,他不敢去看松陽老師的頭顱,轉過身,向懸崖下跑去。此時阿文開始不分敵我的開始攻擊崖下的士兵。她舉刀攻擊的動作,與平時的拿起劍變戰五渣的她絕對不同,速度也提升了兩倍不止。一招一式都仿佛是在操控下消耗生命一般。

衫組陷入混亂中,黑子野太助和來島衛子焦急的想要重新組織好衫組,阿文忽然出現,一刀對準黑子野太助。速度並不是很快的黑子君眼看躲不過去,閉上了眼睛。

這條命是頭兒從爆炸裏撈出來的,那麽現在還給頭兒應該也沒關系呢。

黑子君迷迷糊糊的想著,卻被人一把推開……

……

黑子被來島衛子推倒後,刀順勢□□來島衛子的胸膛。

“謝謝你喲……頭兒……能死在你手裏是我……最理想的死法呢……”

“醒醒吧頭兒……你睡得……夠久了……”

來島衛子執意的認為,是自己撞上了阿文的刀。

她這輩子,有一個很崇拜很崇拜的人,年紀比她小好幾歲,是一個打扮的像一個小男孩的女孩子,身手特別好,以為她是男人的時候一度想要自薦枕席,是她所在隊伍的頭兒。

她很喜歡笑,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讓她想起自己家裏那年幼卻也是眼睛亮晶晶的妹妹。

她離開家時,又子走路還不穩當,如今她應該能唱會跳,能給母親解解悶了吧。

……

——這裏招收遠攻隊員嗎?

——就是因為只有你這裏收女兵我才來報道的,我很厲害的,難道你不想收我?

——大人,跟我來島衛子來一發吧!

——啊啊~~女扮男裝上戰場嗎?吉田SAMA你太帥了!我覺得你更有魅力了怎麽辦~~

——醒醒吧頭兒……你睡得……夠久了……

阿文漆黑的眼底滑過一道光,看上去就像淚光一樣。

“阿文!!!”

身後傳來銀時的聲音,阿文動作僵硬的拔出刀,衛子的鮮血噴了她滿臉滿身。

她的刀指向銀時。

銀時臉上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阿文……”

他輕輕叫了一聲。

阿文舉著刀一步一步走向他。

“阿文,別這樣,我們……回家好不好……”

阿文舉刀想要砍向銀時,銀時對她揚了揚唇角,她的手忽然抖了抖。原本要插向心臟的刀砍進了銀時身後的樹幹上。

銀時趁機一把抱住了阿文,緊緊禁錮住她的動作。

良久,他感覺到胸口的衣襟漸漸濕了。

“殺了……我……”

聲音斷斷續續,仿佛極力忍耐什麽。

“沒有任何解決辦法了……你……殺了……我……”

阿文的身體又開始掙紮起來,聲音卻越來越小,似乎是又要陷入被|操控中。

“最起碼讓我……保留著……自己的意志……死去……”

“求求……你……”

如同砍掉老師頭時一般,刀子突然利落的從阿文後背插|入,穿透她的心臟,最後插|進在銀時的右肩膀。

劍插|進時仿佛受到了一點阻礙,一本被染紅的藍皮課本從阿文懷裏露出一角,有滾燙的鮮血順著刀把流下,流到執刀的銀時手上,和他自己的血交融。

鮮血的溫度,真是太燙了啊……

有冰涼冰涼的東西落在銀時臉上,眼睛裏,又從眼中慢慢滑下,十一月末的大雪隨風飄落,熄滅了戰場上的火花。

“這棵樹……是染井吉野吧……記得村塾的櫻花樹也是這個品種……”阿文看著銀時身後被戰火燎黑,已經枯死的櫻花樹。“如果現在是三月就好了呢……一定會很美的吧……”

染井吉野,武士之花,單瓣,微粉,花期短暫,開放和離去都幹凈而果決。

阿文用力揚起唇角,微笑著。

“這時候還有心思想櫻花呢,真是的。”銀時雙臂環緊阿文:“太丟人了啊,阿文,你想保護的東西都沒能保護好呢,不只是別人,還有你自己,把想要守護的東西扔掉可不是你的作風啊。”

“啊啊……包袱太沈了我背不動了呢,所以以後的一切都交給你了啊……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全部背起來的吧,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會像我一樣半途而廢的吧……對不起,這次又把你扔下了……”

阿文擡起手覆上銀時的臉,手上的鮮血從她指尖滴落,落在銀時的臉上,如同一道又一道的血淚。

阿文伸出雙臂,用最後的力氣抱住了銀時。

“……對不起……”

在人生的最後,我終於可以拋下一切,緊緊抱住你。

所以啊,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的。

不過到了最後,你一定要笑著,送我走。

銀時看著阿文在他懷裏一點一點沒了氣息,她似乎最後看到了什麽,露出一個滿足安逸的微笑。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是他被同一把刀殺死的。一個人最後一句話是“謝謝你”。另一個人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

“真是的,一個一個都這樣,這讓銀桑我以後還怎麽拿劍啊……”

“幹脆換成木刀好了。”

“說什麽對不起啊,沒有保護好別人和自己的你,卻獨獨保護了我……”

“想要保護的東西,我不會扔掉的,你們在那個世界好好看著吧,不管多沈……銀桑我都會背給你們看的。”

……

青綠色的田埂和水田間,有蛙鳴此起彼伏。三月暖陽下,被樹籬圍起的村塾一片書聲瑯瑯。院中的染井吉野開得如雲如霧,帶著微醺香氣的暖風吹散漫天的粉色花瓣和翩翩起舞的白蝶,落在不知是哪個幸運學生的書桌上。

花樹下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仿佛聽到什麽聲音,他擡起頭,耳朵上面有一縷發絲不安分的翹起,看見面前出現的人,他微微楞了楞,揚唇露出一個微笑,彎彎的月牙眼比三月的陽光更暖。

笑顏如斯的教書先生向她伸出一只手。

“哥哥,你終於,來接我了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