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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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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宋霜眠說話之後, 蕭祁就感覺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凝固了, 以至於她將手搭在他肩膀的時候,他居然一無所覺, 只是在腦海裏不斷回想著她的話。

“我懷了殿下的孩子。”不——怎麽可能, 蕭祁的心裏湧起驚濤駭浪,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宋霜眠見蕭祁半晌沒有動作言語,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含笑道:“殿下這是高興過頭了嗎, 以至於都說不出話來了?”

蕭祁這才僵硬地將脖子扭過來, 看向她,仿佛生銹的機器關節一樣, 發出艱難,刺耳的聲音。

“你是開玩笑的, 對不對?”他只覺自己的臉現在麻麻的, 不知道做出來的是什麽表情,“本宮這一個多月以來都未與你一處, 怎會……”

話說到一半,他驟然頓住了,只因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迷離的夜晚,那日是他和阿覓的新婚之夜,也是他們關系崩壞的開端。

宋霜眠這時也發覺了蕭祁好像並沒有她想象中的喜悅,甚至對她懷孕之事有著明顯的排斥,她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暗咬銀牙,對他道:“難道殿下忘了那夜, 那天夜裏, 殿下是怎樣疼愛妾身的, 妾身到了現在都忘不了,您對妾身許下的諾言,妾身現在還記在心頭,孩子,也正是那日有的……”

說著,她微微地低下了頭,似有些羞怯。

雖然腦中早已有了猜測,但聽她親口確認,蕭祁瞬間還是如遭雷擊,身形一晃,面色有些發白,不斷念念有詞道:“怎麽會那麽巧,就一夜而已,就一夜……”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永遠會這麽倒黴,這一個多月以來,他一直都在盡力尋求宋秋覓的原諒,並且他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絕不動搖,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天。

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卻將他的一切計劃擊得粉碎,腦子裏都是空茫茫的一片,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

宋霜眠趁勢抓緊了他的衣服:“殿下,這是你的孩子,你的頭一個孩子。”她語氣懇切,盡是柔情,想試圖將蕭祁感染進她的情緒中。

但蕭祁只是楞楞地看著她,好似呆傻了一般。

直到半晌之後,他眼睛才恢覆了一些光彩,眸中有什麽東西逐漸堅定起來,轉首定定看著宋霜眠:“不行,你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都是發著顫的,似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恐懼和害怕,恐懼徹底失去宋秋覓。

他如今也算是切身認識到了,宋秋覓眼睛裏是容不得一點沙子的,若說之前他還有那麽一絲微末的可能在她心裏改頭換面,重新做人,那麽這個孩子的存在,就徹底斷絕了這種可能。

待到孩子生下來,他更是不敢想,只要這孩子存在一天,就會不斷提醒宋秋覓他曾經的背叛,而他,也就永無安寧之日。

他決不能讓宋秋覓知道這個孩子!

主意已定,蕭祁的面上也染上了幾分冷意,眼中閃著別樣的光芒,宋霜眠看著他突然變化的,無比陌生的神態,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幾步。

她的心中湧上了不可思議的猜測:“殿下,您不會真的要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吧?”

宋霜眠的眼睛瞪大:“這可是您的親生骨肉啊,但您,卻要為了宋秋覓——”

她的聲音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越發尖利,甚至有些刺耳,她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一樣,上上下下將蕭祁打量了好幾遍,猶有些恍惚中的不敢置信。

她不知道是該說蕭祁不負責任,還是說他深情,但無論如何,他都是瘋了。

宋霜眠有些癱軟在椅子上,喃喃道:“殿下,你若真這樣做,也是瞞不住的,宋秋覓不是傻子,若是將來有一日發現,又該如何想你?”

她的唇角染上幾分嘲意:“恐怕只會更加厭惡您吧。”

蕭祁站在宋霜眠的面前,低著頭,額角暴起的青筋透露出了他真實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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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覓難得乖乖聽從醫囑,一整天都沒有出門,直到傍晚時分,夜幕降臨,她用過了膳,又多覺有些困倦,便打算提早入睡了。

她叫彩箋去幫忙熄燈,彩箋隨口道了句:“您不是先前說聖上晚間可能會過來麽,現下就睡下了?”

宋秋覓聽了以後,面上一羞:“聖上今日應該事情多著呢,當是沒有閑工夫會過來。”

其實彩箋所說,也是她猜測的,因為此處離聖上所在的營帳很近,走過來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依照帝王先前對她的關切程度來看,應是不介意多點麻煩。

雖然昨夜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也不記得睡前說了什麽話,怕是當時也沒那個時間和念頭,但她就是有種隱隱約約的預感,聖上會來見她。

但現下已到了晚上,今夜西域使團到達,還不知道他們要行宴到幾時,帝王怕是也要忙於接待應對,不定會有空,加之她確實有些疲了,就想著不如先睡下為好。

彩箋聽了,替她掩好被角,笑笑:“奴婢看可未必。”

此話一出,宋秋覓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到外間好像傳來一股喧嘩嘈雜聲,隱約像是有什麽人被前擁後呼地過來了。

宋秋覓的耳尖微微一動。

張儀悄悄掀開了帳門的一角,見宋秋覓身邊點著盞小夜燈,還沒睡,松了一口氣,小聲對她道:“是聖上過來了。”

宋秋覓發怔時,遠方的人已走到了面前,簇擁在他前後的其他閑雜人員也已一一散開了,他輕輕掀開門帳,緩步走了進來,似又想起什麽,在門口微微暖了暖身子,才重新提步。

“險些以為你睡了。”蕭問淵的聲音裏帶著輕微的笑意,“所幸來的不算晚。”

宋秋覓見帝王來了,似要掙紮著從床榻上起身,卻被他按下,想要喚彩箋點燈,他卻搖了搖首:“你既熄燈了,就不必重新點了,免得躺著晃了眼睛。”

他伸手指了指旁側梨花木櫃上放著的夜燈:“有這個便夠了。”

看著小小的夜燈上依稀發出的昏暗光芒,宋秋覓期期艾艾:“可這麽弱的光,您看得見麽?”

蕭問淵似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微挑眉:“朕行伍多年,時常夜間行軍,夜裏視物的能力,多半是具備的,你不必擔心。”

這下,窘迫的反而是宋秋覓了,她將自己朝被子裏縮了縮,似乎是怕被瞧見臉上羞出來的紅意。

卻被帝王伸出修長手指,一把拉住:“別睡得太深。”他將她的被子重新拉好,“會阻礙呼吸,時間長了,興許會變笨的。”

宋秋覓從錦被間露出口鼻,悶悶道:“聖上又在打趣我了。”

“當真沒有。”蕭問淵忍不住笑道,“只是情不自禁,覺你有趣。”就像看見她微紅的鼻子,便忍不住想捏捏一樣,他將這種沖動克制了回去,但是順口說出來的話,就沒有刻意阻止了。

這時,宋秋覓想起了先前忘在腦後的一件事:“聖上,您此時怎麽過來了,我聽人說,宴會應當不會這麽早結束啊。”總不能是帝王提早翹班跑回來的吧,聽著有些不可思議,不像是他的性子。

卻見蕭問淵神情坦然地說:“接見過使團,閑話幾番後,其實就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了,晚宴也都是些無聊的歌舞,朕日常晚膳少食,便提前退了場。”

見她微微睜大了眸子,他補充道:“再者,朕在場,不免會擾了其餘人興致,走後,他們才好放開手腳。”

像是對自己的存在有著深刻清晰的認知。

宋秋覓抓著被角邊,微蹙眉道:“聖上何時這般可怖了,能有聖上一同宴飲,乃是天大的福分,他們怎麽不知道好歹。”

蕭問淵平日裏很少笑,但每次在她這裏,卻總是忍俊不禁,此次聽他如此一說,更是從胸腔裏湧出一層層的笑意,傳遞到肩膀,喉間,面上,整個人竟是一齊笑得顫抖了起來。

俄頃,微微平息後,帝王直起身子,撐在她的床邊,黑眸中依然是消散不去的笑意:“小姑娘,我們也不過才認識多久,你就對朕有著如此深的濾鏡了?”

宋秋覓側過臉去,不看他的眼睛:“我這不過是實話實說。”

她不知道帝王在旁人眼裏是怎樣的形象,但在她這裏,他從來都是一個耐心溫和的師長,令人敬佩的君主,博聞強識,能力超群,相處起來亦讓她覺得很是自在舒服。

帝王眼中的笑意似更真切了些,他見她頰邊有一絲微亂的發絲,便十分自然地伸手,將之撩到她的耳後:“聽說,太子下午來找你了?”

聽到蕭祁的名字,宋秋覓心裏就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但她不知怎的,下意識不想讓帝王知道她與蕭祁之間的一些細節,也懶得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去煩他,只是點頭道:“是的,說了幾句話就走了,無什麽大事。”

營帳內光線昏沈,但她的眼眸卻依舊明亮,仿佛盈滿了秋水,蕩漾著天光,帝王望進其中:“若是有什麽為難的,直接告訴朕。”他沒有多說別的,知道她或許有不願說出口的事,他便也不急,等她自己願意傾訴的那一天。

總歸,只要她不受到傷害,別的他都可以由著她。

宋秋覓不想繼續談蕭祁,便轉過了頭向上望去,欲說點別的,卻不期然間與蕭問淵對上了雙眸,她的身子轉到了一半,僵在了那裏。

或許他說的是對的,此時雖然光線黯淡,但她卻依然可以看清他的眼睛,看見裏面一望無際,渺渺無垠的平靜大海,深邃而又暗沈,仿佛將她整個人都全然包容了進去,裹挾著她浮浮沈沈。

那是望不盡的驚人美景,是可以深呼一口氣的遼闊寧靜,但平靜之下仿佛蘊藏著隨時會生起的風暴,也許在下一刻,天邊陡暗,風雨如晦,而她將被席卷其中,不得脫身。

“是不是有些冷?”他微喑的聲音自夜色中傳來,因背著光,她看不清他臉上此時的神情,盡被掩在陰影之中,於是聲音的每一絲細節,便格外清晰了起來。

帝王替宋秋覓攏頭發時,指尖一不小心碰觸到了她的耳垂,少女的耳垂小小的,瑩潤潔白,頗像玉兔的尾巴,只是觸手卻感一陣涼意。

“不冷。”宋秋覓搖了搖頭,並沒有騙他,見他似有不信,又伸出手來,攤開手掌:“不信您摸我的手,熱乎著呢。”

蕭問淵遲疑片刻,伸手微微觸了一下,她的手心倒真如她所說的那般,是散發著溫熱氣息的,這才定下心來。

只是眉頭上細擰出了一道折痕,讓他英挺鋒銳的眉目間憑空生起了一絲嚴肅:“那怎的你耳垂那般涼?”

宋秋覓微怔,很快解釋道:“哦,那個呀,那是我自小以來的老毛病了,醫師看過,說是打娘胎裏就有的,天生體寒,小時候到了夜裏,連手腳也是涼的呢,只能抱著暖壺睡覺,年紀漸長,才好些了。”

帝王聞言,並沒有放心,眉頭卻蹙得更深了:“待回頭,朕叫陳院判來替你看看。”

宋秋覓聽聞陳院判現在京中忙著監修開設新醫館,救濟百姓,怕他將人家立馬叫過來,趕忙道:“我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近年亦逐漸轉好,平日也不太礙著正常生活,您可千萬別大張旗鼓,用不著。”

蕭問淵卻並不認可,微微搖頭道:“小病亦不可小覷,再者你說此癥根結多年,怕是頑疾,還是應讓太醫正式來瞧瞧。”

見她還要說些什麽,他略微傾身,以手指抵在她的唇前,不容置疑道:“乖,就按朕說的做。”

兩人的氣息噴灑在有限的空間裏,醞釀,飄蕩,宋秋覓的呼吸忽然靜住了。

帝王見她果然不再出聲,才滿意地收回了手指,過會兒卻見她似乎安靜得太久了,便出聲:“嗯?”

他的聲音溫沈,又帶著些隨性的輕慢,恍惚間似是如今威重的天子,又似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宋秋覓依然不語。

方才,他忽然將手指貼在她的唇上,那一刻,她的心臟仿佛失能了般,驟然停跳了。

以唇尖為中心,快速地向四周散布著一種密密的酥麻感。

明知道他只是無意識的舉動,她卻像是生了什麽毛病般地臉熱起來,不敢擡目看他,唇瓣也好似還殘留著他方才留下的淡薄觸感,張不開來,說不了話。

她的沈默莫名使空氣變得暗流湧動,徒然生了三分暧昧,蕭問淵的聲音也止住了。

本來是在思索她異常的來源,卻在記憶倒帶回先前的時候,突然回想起來了那輕若羽翼的接觸。

說實話,他當時只是想讓她不再倔,乖一些,同意多愛護自己的身體,去看太醫,腦中並無別的太多的想法,只是看著她張張合合的丹朱唇瓣,就下意識地抵了上去。

隨心而動,止住了她要說的話以後,他又很快地收回了手,沒做外想。

但此時記憶被迫在腦中重放一遍,心裏的角落倒平白生出一些別樣的癢意來。

帝王置於寬袖中的右手,微微撚動了下指尖,反覆在回味那一觸即逝的柔軟與溫度,心裏忽然傳來一絲莫名的可惜,似是為當時沒有多停留一點時間而可惜。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早就寫完了,但忍不住寫了點下章才想起發這個,改錯字改了四十分鐘,不知道為什麽我重看無比慢,加之中間有人發消息,就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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