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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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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指尖生了熱意, 似有暗流湧動, 但面色卻依舊平靜,他方才的動作也因掩在了寬大的衣袖裏, 而沒有被宋秋覓察覺。

於是見了依舊維持著先前表情, 面色無波無動,鎮定自若的帝王,宋秋覓心下反倒生起了一絲慚意。

他只是關心她, 她腦子裏卻生起了一絲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想法, 但她也堅信, 這不是她的本意。

只是,方才的氣氛太不對勁了, 昏暗的燈光,過分接近的距離, 一對成年男女, 還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醉意,種種因素疊加, 竟讓她對於一向敬仰,不可玷汙的君主,也產生了別一般的感覺。

她有些難為情,不想很快開口,但須臾間,卻覺得自剛開始便有的酒香越發濃郁,似因遠處的風拂動,吹過來,攪亂了這片方寸之地。

心下越發燥熱, 終有些耐不住, 說了個無關的話題:“聖上今夜是飲過酒麽?”她說這話時, 心思並不在上面,目光四處漂移,沒有定數。

瞧見宋秋覓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蕭問淵笑聲自胸腔中傳出,越發靠近了些:“是飲過酒,好靈的鼻子。”

他說這話時,半面身子向她這邊傾斜,兩只手撐在她的床側,雖並不是在她身體的正上方,但陡然間逼仄的空間還是令宋秋覓脊背緊了緊。

她下意識地向後躲去,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身後就是床榻,根本避無可避,有些懊惱地皺了皺鼻子。

今晚的氣氛格外有些不同,或許是狹小空間裏氤氳的淺淡美酒香氣,傳遞到她的鼻間,令她也好似染上了醉意。

兩人之間一上一下的身位更讓宋秋覓有了種無法掌控自我的微妙感。

似是為了找補回來,她故意質問道:“聖上還要我註意身體,我看是聖上才需註意身體。”

撐在他身側的蕭問淵挑了挑眉,似乎在等她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宋秋覓輕咳一聲,接著道:“昨夜聖上一夜無眠,緊接著又參加了一整日的狩獵活動,到了晚間,還要宴飲外賓,您這種時候,便要越發註意身子,不宜多飲酒。”

帝王凝神傾聽,聽到這裏,笑道:“小姑娘,你這是在擔心朕呢。”他垂眸看她,眸子裏好像融著明亮又溫暖的星子,“這就開始管教起朕來了。”

宋秋覓卻不肯承認:“我可不敢。”

“再者——”她拖長了聲音,嗓音的尾端有幾分嬌俏,“妾身說的句句可都屬實呢。”

帝王聽在耳裏,倒沒有絲毫有覺被冒犯到,反倒越發覺得有趣,真正色與她解釋了起來:“朕是真沒喝多少。”

宋秋覓有些不信,搖搖頭:“我可不信,您身上的酒味都快染到我這裏來了。”

蕭問淵含笑望著她道:“那你可見朕有半分醉意?”

聞言,她當真別過頭,朝他面上看了過去,但是現下燈光昏沈,看不清帝王的面色,於是便要挪到床側,將旁邊梨花木櫃上的夜燈拿過來照明。

蕭問淵示意她不用動,爾後幫她將小夜燈拿到了床邊。

面前一下子明亮起來,眼前帝王俊美昳麗的面容被暖黃的燈光映著,精致立體的五官仿佛是造物主親手所造,是找不出一絲死角的完美,令人沈醉。

他的面上的確沒有絲毫醉態,至少,比宋秋覓看著神智還清晰些。

“好吧。”宋秋覓敗下陣來,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而是趕緊移開了燈盞,不然,她便要覺得今夜醉的人其實是她了。

帝王覷見她面上的神情,沒有告訴她,自己當年在漠北喝燒刀子酒,辣得嗓子如火燒般,也未醉過。

當年在疆場,環境惡劣苦寒,許多將士受了傷,便以烈酒消毒,所以大都隨身帶著一壺,疼痛難忍或者思念家鄉時,就會喝上小半壺,以慰心中的苦楚。

那時候,他倒希望,自己不是千杯不醉的體質,而是能痛痛快快地喝一壺,不醉倒不方休。

想到這裏,他低頭看少女明艷的小臉,隨意問道:“你以前喝過酒麽?”

宋秋覓搖頭:“未曾,家中管得嚴,不讓粘酒,偶爾赴宴時用筷子尖蘸點杯中的酒液,放在舌尖嘗一下,便算是喝過了,不過嘗起來好像不好喝,後來也就沒有特地記掛過。”

其實她人生中第一次碰到成壺的酒,還是在新婚那夜,玉卮中盛了滿滿當當的一杯,最後的下場卻是傾灑了一地。

“不過,那僅是對京中慣常的酒品而言,古往今來,文人以酒助興,武人以酒揚威,典籍詩詞中,不知記載了多少世間各地的美酒,人生若是有機會,是定當盡數品嘗一番的。”她的話飽含著對詩與遠方的濃濃期待。

“你倒是豪邁。”帝王不置可否,“若朕說,朕在京中,就可以讓你嘗到絕大多數,你還想試試麽?”他的唇邊微噙著一絲笑,意興頗濃地看著宋秋覓。

然而,想了想,他又止住了後面的話頭,“罷了,還是等你將身子養好了再說吧。”他的目光逡巡遍她的周身,“以免若是不小心喝醉了,又該嚷嚷了。現下看起來還是這般單薄瘦弱。”

語罷,似想起什麽,他又補充道:“待你再大些。”

他又是這般說,宋秋覓有些氣惱,但也無法,畢竟她現在病了是事實,瘦也是事實,只怕在飲酒上葉公好龍是個紙老虎也是事實。但她雖在年歲上小他許多,也算是成年了吧,再大些,又得是長到幾歲?倒顯得如今她還是個小女孩般。

蕭問淵現在對她的情緒是了解得越發熟稔了,知道她多半要惱,不知什麽時候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東西,往她耳上輕輕一掛。

宋秋覓只感耳垂傳來一陣涼意,似是有什麽墜在上面,方才的心神一下子就被新事物吸引了過去。

“這是什麽?”她問道。

蕭問淵將另一個墜子也從袖口裏拿了出來,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定睛望去,只見是一件鴿血紅的紅瑪瑙耳墜,正中一大顆鮮紅欲滴,艷麗濃郁的紅瑪瑙石,被切割成閃耀璀璨的形狀,縱使在昏暗的室內,亦不掩蓋其光輝。

宋秋覓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它。

“聖上,這是您送我的嗎,怎忽地接觸這等女子之物?”他身邊又沒有宮妃,應是不會平白無故地去購置這些,不免有些好奇。

帝王的目光定在了宋秋覓的耳垂上:“今夜來朝見的西域使團裏,包括於闐,且末,烏孫,鄯善等國,亦一同帶來了貢品,我見於闐上供之物裏有美玉寶石,便叫人擇了件襯你的。”

於闐,在當地語言中,意為產玉石之地,盛產種類繁多的美玉寶石。

宋秋覓內心的角落裏突然出現了一種淡淡的,隱秘的歡喜,這種歡喜在如今還不算強烈,卻足以將她的整顆心浸透。

她用手輕輕地摸上了右耳上的耳墜:“讓聖上費心了。”

帝王的目光隨著她的柔荑一同上移,瑩潤潔白的耳珠上偏懸著一顆紅艷艷的飽滿石榴,形成極大的色差對比,她纖長細白的手指捏著那顆鮮紅的鴿血石,指尖透著點微粉。

這一切映在帝王眼中,被他盡收眼底。

宋秋覓卻還一無所知,只是天真地巧笑,欣賞手中的紅石。

帝王的眼眸漸漸加深,仿若幽潭,潭下水深莫測,隱有暗光自中劃過,仿佛蟄伏著什麽龐然大物。

今日宴飲間隙,於闐公主盈盈來拜,左右眾人皆嘆公主美貌,只有他低頭飲酒,偶一擡首,卻是註意到公主耳上的一抹鮮紅,他當時斟著酒盞,腦中第一時間躍起的竟是宋秋覓戴著這等鮮艷耳墜的模樣。

於是離去之後,喚來管理他私庫的總管,命總管挑出最上乘的那件,由他帶走。

當時的想象眼下成了真,真實而明晰地映在眼前,只能說,儂艷華美,的確合她,就像是天生為她定做的一般。

想到此處,帝王微微低下頭,思忖起為她定制幾套類似首飾的可行性。

若他此時的想法被宋秋覓知道了,定要吐槽他太過敗家。

縱使在於闐,這種鮮艷濃郁的上等鴿血紅瑪瑙石,也是不可多得的,每年的產量就那些,故而最多制制耳墜,完整純凈的單個石頭也不會太大,若是想打造整套頭面,還一次造幾套,怕是要將於闐國國庫裏多年的庫存都給搜刮來。

雖然不知道,但她還是小小地說了一句:“您這般出手闊綽,這麽多年沒有敗光家產,也真是稀奇。”這話是她大著膽子說的,故而聲音很小。

其實細思起來,此話說的有些冒犯與越矩,但宋秋覓不知怎的,想到這,居然就脫口而出了。

這要是落到了旁人身上,怕得是個口無遮攔,妄議天子之罪。

但她很清楚帝王不會因此生氣,更不會將她治罪,便故意借著這股縱容,偶爾做一些不影響大局的事。

這些天來,她也多多少少地察覺到了蕭問淵對她格外高的容忍度,甚至有些像是……寵溺?

於是偶爾也會像今日這樣,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試探,不過目前為止,他好像還真未動過怒,越發養成了她“恃寵而驕”的性子。

宋秋覓也察覺到,這樣有些不太好,但是她是當真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只覺最近心緒時常紊亂,像得了心疾。

蕭問淵果真沒有生氣,只是偏頭過來,斜睨著她:“這麽多年,也就對你這般過,如何敗得光?”

他這話說的平淡無波,好似只是在敘述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但宋秋覓聽在心裏,心跳卻莫名漏跳了一拍。

好奇怪呀,明明,帝王也沒說什麽,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

可聽在耳裏,越莫名有種像是說情話的感覺。

這個想法一出來,宋秋覓嚇了一跳,忙暗暗甩頭,將這種不敬的想法甩出去。

她怎麽可以覬覦矜貴威嚴,庇她護她,於她有恩的帝王呢,若是這般,與禽獸何異?只當是近日睡前無聊,翻了翻話本,被那些風月之事平白汙了腦子,才會生出如此可怕的思緒罷了。

一時糊塗不要緊,趕緊改正才是硬道理。

為了徹底淡去這些思緒,她幹脆順著他所說之話問了下去,當然,這也是她好奇多年的問題:“還請您恕我冒犯。”她小心謹慎地開口。

帝王許久沒見她這副謹小慎微的樣子了,如今回味起來,倒也有些好笑:“你連方才的話都說了,還怕說什麽大不敬的話?朕先恕你無罪。”

宋秋覓整理了下語言,開口道:“您登基多年,後宮空置,身邊亦無一人,您就……您就沒有遇見過心動之人?”

不應該呀,就算是她,當年也曾被蕭祁蒙蔽過,短暫地陷入過情網,帝王年歲是她兩倍,長她一多半的人生,莫非就真的心如鐵石,從未觸動過?

若說是他性子不討女人巧吧,似乎也不是,他僅僅是將她當一個後輩來寵,來愛護,便已時刻盡顯溫柔,令人沈醉了,哪怕是舉手投足間的一個小舉動,都會使她感到莫大的寬慰與驚喜。

宋秋覓無法想象,當帝王真正愛上一個人,全身心地陷入到她身上的時候,該是怎樣的情形,怎樣無上的寵愛,那雙深眸裏該是沈溺著如何的溫柔,恐怕讓人心甘情願地溺死其中,只願這是一場永不醒來的無邊幻夢。

不僅是她無法想象,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無法想象,因著蕭問淵即位十三年以來,冷心冷情的信條似乎刻進來他的骨子裏,威嚴冷肅,高高至上,說一不二的鐵血帝王,成了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

許多人甚至不知道他亦會眼角輕挑,真心實意地微笑,但她卻見過他的柔情一面。

那只能說是帝王不願意輕易將這份情意,這顆沈甸甸的,跳動著的灼熱的心,交托出去。

思及此處,宋秋覓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撲在她柔嫩的肌膚上,留下一片陰影,她的心情莫名有些輕微的惆悵。

在她問話前,蕭問淵就有幾分猜到了,也沒什麽好瞞著她的:“朕自幼失恃,形影相吊,父親不慈,處境艱辛,從小到大,就要對身邊之人保持著十成十的戒心,實在難以信任他人。”

“宮中兇險,疆場九死一生,這些時日裏,除了活下去,往上爬,一切都可以拋之身後,男女情愛之事,更如飄渺浮雲。待朕贏得一切,登臨至高之位,回首望去,留下來的人已是寥寥無幾。”

他微微一頓:“孤高之位,在於旁人難以接近,朕亦懶散之至,不願給任何人這個機會。加之登極以後,瑣事漸多,驅逐蠻夷,穩定河山,推行改革,肅清腐敗,皆比其餘之事,更值得朕花費時間。”

帝王淺顯地說了一下理由,更深處的緣由,他並沒有說出來。

今日不是一個適合長談的好時機,待日後她更了解他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

再者,他的過去晦暗而陰沈,汙濁中混著染了血銹味的烈風,她如今這般安然純粹,他不舍得這般汙了她的眼,或是嚇到了她。

宋秋覓的心中震撼,她看著帝王堅毅英俊的面龐,越發——肅然起敬。

是她淺薄了,只想著那些情愛之事,但如今的大雍江山,北至瀚海,南極豫島,西至陰山山脈,東達東瀛之地,哪一寸河山,不是他親手固下的沃土?他兢兢業業,勤勉於政,才有了如今她所看到的一片盛景。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臨,皆為王土,作為天下之主,他已將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了大雍,早已不是她這等俗人能揣測的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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