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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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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日的風餐露宿,唐嵐身上的幹糧已經不剩多少,身子也有些疲累。予寒的傷口倒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因唐嵐處理得及時,也沒落下疤痕。

“過了這山谷就是琦州,我們可以找個地方休息。”予寒駕著馬,對著癱在懷裏的人說道。

“嗯。”唐嵐確實累了,話也不想多說。

予寒見她這一副樣子,也不在意。

自前幾日聽得唐嵐自顧自說的那番話起,予寒就不再有那麽多情緒。就像是一片時不時驚濤駭浪的大海,在一片和煦日光裏變得風平浪靜。

這時候的唐嵐,無論做什麽,予寒都可以包容。

山谷裏溫度不高,兩側的山上掛著百來根晶瑩透亮的冰柱,像是有人特意裝飾了一面冰簾。冰柱正下方一道清泉緩緩流過,水中的石子清晰可見。水不多,卻也夠過往的人飲用。山間時不時能聽得鳥鳴,樹上的鳥窩倒是不少。

轉眼間,竟已經到了冬天!

兩人的馬慢悠悠地踱著,半日之後到了琦州。

琦州位於瀚州西南方向,並不是商人旅者來往必經之地。但這琦州城裏,也是車馬喧囂、人聲鼎沸。琦州曾出了個名震四海的瓷器師傅,前來拜師學藝的人踏破了門檻。王公貴族、富家子弟更是為了求得珍品一件,千裏迢迢在所不辭。這樣一來,各路手藝人紛紛聚集於此,推銷自己的手藝。

久而久之,這琦州也就成了個大寶盆。各路奇珍異寶、精美玩意兒讓人目不暇接,大街上賣藝的比比皆是,高手如雲。

唐嵐擺弄著路邊擺賣的泥人,愛不釋手。那姿態相貌雖是千奇百怪,可哪一個都像是真的。特別是那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就像在盯著人看一般,極有神采。

那賣家也就讓唐嵐隨便看著,臉上總是帶著笑,好像並不擔心泥人被弄懷一般。

唐嵐忽然看見一個面無表情看著書的小人,覺得跟身後那人相像,不禁有些想笑。

“就你這模樣,一點也不討喜,還能有人把你買了?”

唐嵐小聲說笑道,把泥人放回架上,想了想,又拿回來,遞給賣家一些碎銀子,又把泥人小心收進袖子裏。

一陣鞭炮聲在街道上炸開來,鼓吹喧闐,好不熱鬧。

嗩吶聲遠遠地從街角傳來,卻不見得吹奏之人。街上的行人慢慢退到兩邊,這才給那支隊伍讓出個通路來。

整個隊伍身著大紅色,十分喜慶。領頭的兩個孩子撒著花瓣,一路蹦蹦跳跳,時不時混進邊上的人群裏。吹著嗩吶敲著鑼鼓的人,臉上滿是喜悅,姿態不受拘束,仿佛要跟著樂聲舞動起來。新郎騎著馬,帶著驕傲的神情,緩緩走在隊伍中間,一身紅袍上的刺繡極為精美,一舉一動之中,看得人眼花繚亂。

唐嵐看著迎親的隊伍,目不轉睛。在予寒帶回來的話本裏,倒是有寫到婚嫁的情形,卻不如親眼見到來得震撼。花轎沿上的穗子,隨著喜樂的節奏一顫一顫。封閉的轎簾,擋住了周圍人好奇的視線。

那頂花轎裏,會坐著怎樣的人兒?

同為女子,唐嵐更加好奇轎中之人會是怎樣一種情緒。她只是知道嫁人的意思,卻不曾知道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名女子真正的意義是什麽。

唐嵐情不自禁地看向予寒,發現予寒也在看著她。這一次,她沒有躲避,任由那雙迷人的眸子裏印上自己的影子。

“啊!”

只聽得一聲女子的尖叫,二人慌忙轉過頭去。

鑼鼓聲戛然而止,迎親的隊伍亂成一片。只見一道灰色的影子,在人群裏竄來竄去,速度極其快。那影子繞過新郎的馬蹄,從馬肚子下直接穿進了花轎。新郎的馬受了驚,擡起前蹄,沖向街邊的鋪子。新郎眼看著影子進了花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馬帶著摔了出去。

那花轎之中,竟沒有一點聲響!

“不好!”

唐嵐一見那影子沖進了花轎,也向著花轎猛沖過去。

三步並作兩步,唐嵐很快便沖到了轎門口。不顧得什麽禮節不禮節,撩起轎簾鉆了進去。這窄小的花轎之中,除了穩坐在那裏的新娘,哪裏還有別人?

唐嵐看著眼前人,外面鬧得人仰馬翻,她這裏倒是清靜!

不等新娘做出任何反應,唐嵐一把把她頭上的蓋頭掀下,鳳冠上的珠鏈被牽扯得直晃蕩。一張蓋頭落下,一片紅色之中,兩名女子凝視著對方。

新娘的臉上濃妝艷抹,也依舊蓋不過兩道淚痕。那淚痕層層疊疊,也不知道她是哭了多久。這樣的淚,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唐嵐現在看不到。因為面前的這位女子,眼裏充滿了敵視與殺意。

唐嵐俯身,靠近女子的臉,對著她輕聲說道:“她的身子,你不配!”

說完,只見唐嵐指尖一絲猩紅,在女子的額頭上快速一抹。那道灰色的影子直直地撞到轎子背側,震得整個轎子猛地一晃。趁著唐嵐扶住新娘的瞬間,那影子飛快地從轎門鉆了出去。

唐嵐看著懷裏的女子。女子微微掙了眼,又閉上了。她的眉眼之間寫著哀愁,可那平靜的面容和微微上揚的嘴角又顯示著另一番情緒。

這女人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唐嵐心裏有些不知名的情緒,把新娘的身子扶上椅子,讓她輕輕靠在一邊,撿起地上的蓋頭,重新蓋在新娘頭上。這東西,不應該是唐嵐來揭開的。

唐嵐掀起轎簾,剛一出花轎,就被人團團圍住。一片紅色之中一抹白,還真是要怎麽顯眼就怎麽顯眼。

想也不想地沖進花轎,真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唐嵐無奈,看看周圍,不遠處,與她同一處境的還有另一個人。

而這個人,不是予寒。

一身鵝黃的女子被人團團圍住,她的手裏死死地拽著一張大網,網子裏正是剛才從花轎裏逃出去的灰色東西。那東西把自己蜷作一團,全身的毛都炸了,還不停地呲牙示威。

圍著的人動了動,兩人之間裂出更大一道縫。

只在一瞬,兩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唐嵐(唐曉染)!”

這不約而同的一聲更是讓周圍的人一驚。圍著的人往後退了幾步,二人更是看得真切。

自從冉家人去唐家問罪,唐嵐見了唐曉染一面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沒成想居然在這樣的時候碰上!

唐嵐自是對唐曉染不熟悉的,只當她是個唐家人,並沒有特別的情緒。

唐曉染則不同,她沒有想到自己還能碰上唐嵐,還是在自己工作出錯的時候。

這時候,新郎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看向唐嵐,眼裏有疑問,也有責備。

“新娘無事,不過是受了些驚嚇。”唐嵐看了看有些狼狽的紅衣男子,沒有太多情緒。新娘被附身的事情,她自己知道就好。她不打算接受別人的謝意,也不會接受別人的指責。

新郎的神色輕松了些,卻還是不願給唐嵐好臉色。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被別人闖了轎門,哪怕這人是個女子,心裏也不是滋味。

“是我抓的妖逃出來,壞了婚事,唐曉染在這裏向你們賠罪。”唐曉染一手抓著網子,向著迎親的隊伍行了大禮。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情,都十分誠懇。

新郎看著唐曉染,眉頭皺在一起,他倒是想過去打她一頓,可是這樣也於事無補。

隨行的婆子把轎簾掀開一條縫,偷偷看了一眼,見新娘完好,也算是放下心來。除了隊伍有些狼狽,倒也沒有太大損失。

婚事還是要辦!

新郎咽下一口氣,狠狠瞪了二人幾眼,整理好衣衫,登上馬。嗩吶鑼鼓聲再次響起,這一場鬧劇總算是有了結果。人們雖沒有了之前的興致,卻還是對這對新人給予祝福。

迎親的隊伍已遠去,唐曉染還在原地低著頭。

“人都走了,你再這樣也沒必要。”說話人正是唐嵐,語氣平淡,沒有一點嘲諷的意思。她不過是看著唐曉染在那裏一直彎腰低頭,也不知道若是沒人說話,她會不會不起來。

唐曉染擡起頭,正好對上唐嵐。唐嵐的神色比起那日對上冉家的時候添了些人情味,卻還是那樣自信滿滿。

這樣的她,和自己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

唐曉染吸了一口氣:“唐嵐,今日之事,多謝你相助。”不管對著唐嵐有什麽樣的情緒,應該做的事情,她不會丟下不管。

“無妨,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唐嵐倒是沒有想到唐曉染是一個如此幹脆的人,心中生起些好感。

唐曉染看了看唐嵐,又把目光移到別處,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聲音。

心想著唐曉染與自己多半沒別的話說,唐嵐對剛走過來的予寒使了個眼色,轉身離開。

“等等!”唐曉染突然出聲叫住唐嵐,“我想請你吃個飯,畢竟你幫了我,我不想欠你人情。”唐曉染的理由如同平時一般,她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可是對著唐嵐,這句話卻有些難以說出口。

唐嵐停下腳步,她倒是意外,唐曉染會真的感謝她。不過聽了後一句,唐嵐也就釋然了。不欠人情,唐家人不想欠她人情,這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好。”唐嵐答應了。左右她也不想唐家人記她的恩,用這樣的方式還清了也好。

不過為什麽,這個時候,她會想起那一身玄色的人呢?

唐曉染見唐嵐應下了,臉上也沒有太喜悅的表情。一只手從懷中拿出小瓷瓶,對著網裏的灰色妖怪物念咒幾聲。頃刻間,網裏的妖怪極度扭曲,化作一顆幽蘭色的光點,飄進瓶裏。唐曉染立刻把瓶口封上,咬開食指,在瓶身寫下符文,整個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十分迅速。

見著妖物被收進瓶裏,唐曉染繃緊的神經微微放松了一下,眼裏也露出疲憊。不過下一瞬,她又打起精神來。

這一次見到唐嵐,她必須好好招待!

絕不能丟了唐家人的臉!

幾人就近找了間客棧住下,尋了小二要了些吃的喝的。

予寒見二人似乎有話要說,便取了酒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唐曉染和唐嵐在一起。

整個屋子裏的氣氛極為沈悶,兩人均是自顧自地吃著,完全不像是謝恩宴的樣子。這一次唐曉染只要了酒,沒有茶水,兩人也就隨意喝點。

唐嵐這是第二次見到唐曉染,剛剛在大街上人多手雜,她也沒有仔細瞅瞅。在唐嵐的印象裏,唐曉染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唐家的事情也是說不上話的那種。現在的唐曉染,雖是跟以前一般穿的鮮艷,卻不露喜怒了。不知是不是任務奔波得厲害,竟顯得那般無精打采。

“唐家現在怎麽樣?”唐嵐見對方一直沈默不語,只好先開了口。

唐曉染擡起頭,兩眼震驚地盯著唐嵐。顯然,她並沒有預料到唐嵐會主動搭話,更沒預料到唐嵐會問起唐家的事。

“還好……”唐曉染想了一會兒,還是吐出這樣兩個字。

“嗯……”唐嵐把眼從唐曉染身上移開,“還好就好……”

不知道唐嵐為什麽會對唐家感興趣,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對這樣的話題感興趣,唐曉染一時間竟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張媽媽死了,埋在後山上,跟爺爺離得不遠……”與唐嵐有關系的人,唐曉染想不到幾個。

“嗯……”唐嵐看了一眼唐曉染,示意自己知曉了。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沈默,只能一杯杯喝酒,但兩個人都不是會在對方面前放松的人,喝得也不算多。

“唐嵐……”唐曉染擡頭望著唐嵐,臉上浮著一抹紅色。

唐嵐也擡眼看著她,等待著她下面的那句話。唐曉染的樣子並不像是喝醉了,至少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唐嵐……”

唐曉染還是只叫了唐嵐的名字,她還是在猶豫,猶豫要不要說。有些東西,可以不用翻出來,可以掩蓋一輩子,只要說出來,一切都會變。

唐曉染的眸子裏忽然哀如泉湧:

“你知道麽?我一直都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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