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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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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樓裏,滿屋的燈燭照了個通明。

濃烈的酒香充斥著每一寸空間,卻不流動,仿佛要把屋裏的二人凝固住。

唐嵐面前擺滿了酒瓶,滿的、空的、立著的、倒下的,天知道她喝了多少。白色的小臉浮上一層紅暈,微彎的睫毛閃爍著晶瑩,眼底盡是迷離,為這十五六歲的女孩平添了些成熟女人的味道。

味覺已經麻木,唐嵐機械地為自己一杯一杯斟滿酒,一口一口往下灌。腦裏昏昏沈沈,眼前模模糊糊,胃裏也是撐得難受,但是,唐嵐就是不想停。不停,就可以讓自己腦子裏放不下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停,就可以讓自己沈浸在那短暫的愉悅之中。

酒,竟是這樣好的東西!

只是一杯下肚,就能把滿溢的情緒阻擋下去。

予寒也在喝酒,比起唐嵐的牛飲,他更像是在品。

品什麽?

他不知道自己在品什麽,只是覺得今日的酒是那般無味。眼前人迷離的醉態,竟激不起他的欲念。

唐嵐從唐家回來,就開始喝酒,大有誰也阻擋不了的架勢。不過,予寒也不想阻礙她。或許,她最需要的就是宣洩。

不過,自己倒是可以陪著她,喝上一杯。

從旁人看來,這一張桌子上飲酒的二人,卻不似在一個世界。

一人喝得酩酊大醉,一人品得溫文爾雅。

“嘩啦……”唐嵐一頭栽在桌上,手把桌上的酒瓶打了個東倒西歪。

予寒搖了搖頭,把手裏的酒杯輕輕放在桌上,走到唐嵐身邊,把這一灘爛泥放到床上。

縱使天上降下驚雷,這丫頭也醒不過來……

予寒剛想笑話她,卻發現自己做不出這樣的表情。他是看不見他現在的模樣,面上的笑就那樣僵在半路,眼底的關切又賣了他一把。

就讓她好好歇著吧。

予寒正欲離開,卻被唐嵐一把抓住了手。帶著一絲驚慌的他轉過頭,卻見著依舊閉著眼的唐嵐。那雙手,卻是緊緊抓著他。

這丫頭,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無論如何,今晚看來是離不開了……

予寒也側身躺了上去,卻與唐嵐保持著一定距離。

他伸過手撫上她的臉頰。

這丫頭,還是這般的熱!

予寒輕輕一笑,閉上了眼。

******

日上三竿,唐嵐終於醒了過來。

一睜眼,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胸膛。那白得不染塵埃的衣服,加上淡淡的花香,除了予寒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

予寒的身體懸在床沿兒上,一只手撐著腦袋,一只手放在身側,沒有一點越軌的舉動。倒是自己,一個身子蜷在予寒懷裏,有些不像話。

唐嵐稍微動了動,卻沒打算離開。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不停翻滾,實在是不能大幅度移動。

擡頭看了看予寒的臉。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覆在臉上,隨著呼吸一抖一抖的,好像停在花上采蜜的蝶。白皙的臉雖不如瓷器一般光滑,卻也均勻得好看。

這張臉,果然美得不似人!

唐嵐忽然瞥見予寒下巴上冒出的短胡茬,竟覺得有些可愛。

如此美艷的妖,也有像個平凡男人的一面……

唐嵐臉上變得柔和:不管是遇上了什麽,只要有著予寒在,自己便會安心下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開始相信他。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竟然開始依賴他。

“予寒。”唐嵐把頭埋在予寒胸前,低聲問道,“你恨過人麽?”

唐嵐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被予寒聽見。她一面希望予寒回答她,一面又希望予寒睡著了聽不見。

予寒恨不恨人,她知不知道,其實都沒有關系。

她只是想把自己憋在心裏的東西說出來,而予寒,是她現在唯一的對象。但她又不敢把自己心裏的事暴於人前,因為她不曾這樣做過。

她沒有得到回答。

予寒,竟然還是睡著了。

“予寒。”唐嵐松了口氣,繼續問道,“一個人都死了,還有恨她的必要麽?”

她之前恨著的人,老太爺還有唐皖,都已經死了。老太爺的死,她算是在場。唐皖的死,她在昨日才深切意識到。

人都死了,恨著,還有意義麽?

唐嵐知道予寒不會回答自己,同時也發現,自己知道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夜喝了太多的酒,讓她忘記了一些事情,還是她把昨夜那溫暖的懷抱,當成了唐皖。

或者是,因為眼前這熟睡的人,唐嵐想要重新活著?

是誰說,借酒消愁愁更愁?

若是沒有予寒,唐嵐不會再次回到唐家。

若是沒有予寒,唐嵐不會想要放下心中的恨。

予寒,我終究是著了你的道麽?

唐嵐笑笑。

果然,你是個厲害的妖怪……

予寒其實沒有睡。

他根本不需要睡覺,就像他根本不需要吃飯一樣。他之所以閉上了眼,只是因為那樣更加放松罷了。唐嵐醒過來之後,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覺得自己還是繼續裝睡比較好。

所以,唐嵐的話,他全部都聽到了。

但是他沒有回答。

不是因為怕唐嵐拆穿自己,也不是要給唐嵐留個面子,只是因為予寒並不知道答案。

恨人?

予寒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過這樣的情緒。

就算是有,他活過千年,他恨著的人,早已成為一抔黃土。要恨一個在世上消失了許久的人,這樣的毅力,予寒不曾有。

唐嵐一直是這樣,有著予寒沒有的情緒。

她就像一陣狂風一般,吹得予寒不得安寧。

******

唐嵐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睡過去了。

這次醒來,予寒已經不在身邊,屋裏也被收拾得十分幹凈。

唐嵐捶了捶仍有些腫脹的頭,摸起來找點水喝。現在的她,意識已經很清醒,見著窗外夜色朦朧,便知道自己已經睡了不少時辰。

唐嵐正在桌邊坐下,便見著予寒拿著吃食走進門來。

迷迷糊糊記得自己白日在予寒懷裏問的那些話,唐嵐手裏的動作有些僵硬。但看著予寒的樣子,依舊面無表情,倒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唐嵐暗自松了口氣:看來予寒是真的沒有聽見。

予寒把吃食輕輕放在唐嵐面前,就坐到她對面去了,如同他平日裏一般,飲起酒來。唐嵐接過吃食,拿著筷子稍稍動了動。對於宿醉的人來說,沒有什麽胃口也不奇怪。

不過這予寒,怎麽喝酒都不會醉的?

唐嵐把話咽進了肚子裏。

“予寒,我想去蒼州。”唐嵐放下手中的筷子,對著予寒說道。

予寒看過來,眼裏有疑問的意思。

“我想看看,他死的地方。”唐嵐並不隱瞞。

這個他,不用多說,他們都知道是誰。

“你真要去?”予寒終於開了口。他倒沒有要幹涉唐嵐的意思,只是確認一下。

“是。”唐嵐答得很快,就好像這件事她計劃了很久一般。

“好。我隨你去。”予寒看她如此堅決,便答應下來。

“那我們明日一早就走。”唐嵐說完,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只有喝過酒的才會知道,她現在整個咽喉都難受得很。

予寒從她眼裏看出了喜悅,卻沒有繼續搭話,一雙銀色眸子裏,閃過一絲不讓人覺察的情緒。

******

次日一早,二人便上了路。

蒼州位於瀚州以北,二人先到了瀚州,稍事歇息。

唐嵐從上到下都是一身白色,頭上依舊只有一兩條絲帶,並沒有過多的裝飾。這次他們二人來瀚州並沒任務,走得也沒那麽急,更是引起了周圍人的註意。

一是嘆男子那如同謫仙的相貌與風度,一是嘆他身旁的女子相貌平平、打扮實在過於簡單。

這兩人,是怎麽湊到一塊兒的?

唐嵐對自己的打扮並不看重,也不介意別人的目光。

二人到城裏隨意找了個客棧住下。一人一間,予寒倒是開始註意這些問題了。

經過幾日奔波,唐嵐的身子又弱得很,剛到屋裏不久,就爬到床上歇息去了。予寒倒也沒有多問,其間也沒來打擾。

“砰砰砰。”敲門聲不大,卻讓唐嵐醒了過來。她本來也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沒想到一下子睡到了黃昏。

“予寒?”唐嵐心想。

這人什麽時候學會敲門了?

想起在唐家的時候,予寒從來都沒有走過正門,從窗戶進出也不會提前跟人招呼。也不知道他從什麽時候,也開始遵守那些繁文縟節了。

唐嵐搖搖頭,稍稍整理了一下睡得雜亂的頭發,過去開門。

一打開門,就看見一身白色的予寒站在那兒,雙手背在背後,面上沒有多餘的神色。

“有事?”唐嵐問道。

予寒沒有答。

唐嵐後退了一兩步,好讓予寒進屋裏來。

忽然,予寒一個箭步沖到唐嵐跟前,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微微冰涼的拇指從她的唇上輕輕滑過。

唐嵐被這一系列的舉動嚇得不輕,竟一時間忘了做任何反應,就那樣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盯著予寒。

予寒的眼並沒有躲閃,卻也不像是盯著唐嵐的眼,更像是唇。

他的眼中,竟也閃過了多種情緒。

先是探究,接著露出一絲滿意。滿意之後是一點震驚,最後是無盡的專註。

黑色的眸子裏,仿佛有些不知名的東西緩緩流動。

唐嵐就被他這樣擒著,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幹嘛。

就在這時,予寒靠了過來,帶水的眸子越來越近,裏邊的波光都看得清楚。兩人的唇只有一指只差,予寒的呼吸輕輕地打在唐嵐的鼻翼。

這人,沒有喝酒……

唐嵐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雙手緊握成拳。大腦裏除了面前的予寒,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她的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只能靜靜地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如此暧昧的距離不知道持續了多長時間,屋裏的溫度都好像升高了不少。

唐嵐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表情,只是覺得,臉好燙。

就在這時,予寒的手從唐嵐臉上飛快地移開,抓起唐嵐的手,把一個小小的盒子貼在她的手心。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在屋子裏的唐嵐,怔怔的看著門口,門還開著,人已經走遠。

繃緊的神經整個一松,唐嵐險些摔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在予寒的懷裏躺了多少次,都不曾有這般失魂的感覺。直到予寒離開了許久,她還覺得那淺淺的呼吸依舊停留在自己臉上。

那樣的距離,真是太近!

近得她,忘了呼吸。

唐嵐慶幸著自己從那種尷尬的境地中解放出來,卻又不知為何,心裏有那麽點小小的失落。

到底,自己在失落什麽?

唐嵐不禁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震驚。自從郅木山除妖之後,她就不再拒絕予寒,兩人在一起也不覺得有什麽。

可是今日,她竟然想著,予寒吻她!

她不知道自己心裏這份悶到底來源於什麽,只是明白,自己竟然也在渴望,渴望予寒的觸碰。她承認,剛剛自己是嚇了一跳,也害怕過。可是這都比不過心裏那分悸動!

予寒,對你的感覺,到底是什麽?

唐嵐擡起手,看著手裏的東西,圓圓的盒子十分精致。

裏邊,竟是胭脂!

唐嵐走到鏡子邊上,自己的臉上還掛著緋色,唇上那一點紅,雖是隨便一抹,卻是十分漂亮。

只是這一點裝飾,竟有全然不同的味道。

唐嵐用手指輕觸唇邊,那裏,好似依舊留著予寒的觸感。骨感而蒼白的手指,與唇上的鮮紅對比鮮明。

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唐嵐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暗淡。

這一行,

到底是對,還是錯?

意識到自己對予寒的那份感情,唐嵐更加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應不應該。

蒼州會留著什麽,唐嵐事先沒有想過。

自己會不會有所改變,唐嵐也沒有想過。

以前的她,不害怕做決定,也不害怕改變。

可是現在,她竟有些怕了……

旁邊的屋子裏,還有另一個人,一身白衣,隨意躺在窗前。手裏的酒杯裏,不知道還有沒有酒。面朝著窗外,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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