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嵐獨自一人在屋裏，把玩著冉成浩送來的那塊木牌。

瀚州……

冉成浩定是知道些事兒的，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尋了這份任務。瀚州是唐皖被老太爺收養前待的地方，去那裏難道會知道些什麽？

唐嵐嘆了口氣。

就算是冉成浩給自己挖了個坑，自己也得跳。冉成浩遞給自己木牌的時候，就沒打算把東西帶回去。可是自己又能怎麽辦？

看似有選擇，實則沒有！

自己這一生都得被人牽著鼻子走麽……

還是得去！而且馬上就走！

唐嵐開始收拾東西，比起之前多帶了些藥在身上。上次去雲隱村帶的紙符基本沒有派上用場，這次都不用添置。

唐嵐經過予寒屋外。屋門是緊關著的，也不知道予寒在不在。猶豫了一下，唐嵐還是沒有敲門，匆匆下樓去了。

這一次，不用帶上予寒。

手上的任務牌只是普通木板，難度應該不高。身上的傷雖沒有痊愈，但也不會影響行動。唐嵐的身手並不差，上次在雲隱村是著了那女妖的道，才落得那麽狼狽。

唐嵐給了自己很多不帶予寒的理由，但其根本只有一個：

她不想接近他！

唐嵐吩咐小二為她找來一匹馬，便朝著瀚州趕去。

出了城門不久，唐嵐忽然感到馬背一重，自己被人往前一擠，差點掉下馬去。

一臉怒意回過頭。

果然，是她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予寒！”唐嵐仰頭道。自己偷偷摸摸出來居然還是被這廝追上了！

“有事？”予寒感受到面前人壓抑的怒火，卻視而不見，淡淡問道。一雙深邃的眸子掃向唐嵐，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給人十足的冷意。

“這次你不用去！”唐嵐看著予寒的臉就火大。這幾日任誰惹了她估計都沒好果子吃，更何況是他？

“我不會幫你。”予寒不再看唐嵐，擡眼道，“我說過，你的末路，我定會看著。誰知道你何時會死……”

“你……”唐嵐一時語塞，予寒說的的確沒錯。

“我去哪兒，我要不要跟著你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你說了算。”予寒語氣依舊平淡。

唐嵐轉過頭，不再看他。

這就是她和予寒的立場。就算是經過了雲隱村一事，也沒有發生改變。他想來，她擋不住；他想走，她留不下。

戲子永遠決定不了看戲人的去留……

“你的馬呢？”唐嵐放棄了掙紮，語氣平靜地問道。

“走得急，沒帶。”予寒答得一本正經。

唐嵐雖是想發作，卻是能自認吃個悶虧：誰讓自己接到任務就馬不停蹄地跑出來。

後背時不時地碰到予寒，讓唐嵐十分難受，就好比背上爬了幾千只螞蟻。

在這樣下去，自己肯定會被什麽東西吞噬掉……

******

三日後，二人抵達瀚州。

剛到城門口，唐嵐就從馬上下來。終於解放了！跟予寒在一起真心憋得難受。

瀚州城比起洛州城來小了不少，但是人口十分密集。來往南北的商戶多途經此地，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在瀚州城裏，做著各式各樣的買賣，人聲鼎沸，川流不息。

瀚州城裏的女子均是仔細打扮過的，羅裙珠釵、絲帕團扇無一不精致。一身淺綠素面朝天的唐嵐在這群人裏顯得格外突出。

予寒牽著馬走在唐嵐身後，兩人也不在意周遭人打量的眼光，直直朝北門奔去。

這一次的任務地點，是瀚州北面的郅木山。郅木山地處瀚州蒼州交界，歸瀚州府管轄。以藥材、木材種類繁多聞名，山中動物也多，可以說是一個資源寶地。

歷來瀚州人將山中的藥物與木材運到其他地方買賣，賺得不少錢財。近年來打郅木山主意的人也越來越多，瀚州府雖是明文限制對郅木山的開采，卻還是不能完全打壓這種勢頭。也就是在半月之前，山裏發現了不少人的屍首，還傳出妖物一說，這才讓人談之色變，上山的也就少了。

兩人來到郅木山附近，好不容易才尋了個歇腳的地兒。

傳聞鬧出來之後，山下的酒家都關門大吉，只剩下一家不起眼的客棧，還在開著門招攬客人。

兩人剛一進門，予寒便皺了皺眉。

他皺眉的原因顯而易見，這客棧破就破點，他們只是歇腳，也不會太講究。可這滿屋子貼著靈符，讓人有些倒胃口。

“兩位客官裏邊兒請～”招呼人的小二不過十幾歲，倒是熱情。

予寒把馬給了小二，兩人便找了個靠裏的地兒坐下。

唐嵐放下手裏的包袱，跟小二要了些饅頭，外加兩個小菜一壺茶。予寒也自顧自地要了壺酒。小二見二人形影不離，還以為二人是一路的，見著這樣的點菜方式有些意外，卻也沒說什麽。

很快小二就把東西上上來了，兩人一言不發地吃起來。

“喲！朱爺你又來了，今兒要給咱講些啥？”另一桌的三人之一看見剛進來的人，大聲喊道。

“爺什麽爺？你才是爺！我朱四就一插科打諢的。”來人笑笑，直接擠到那三人中去。

“您這是哪裏的話？要不是您來這兒，這店裏哪裏這麽熱鬧？”一邊的掌櫃見朱四來了，陪笑道。

最近郅木山鬧這些事兒，若不是這是祖宗留下的店面，他早就想學著別人關門不幹。招的小二都走了，就留著他們自家人支撐著。之前找了風水先生看了，擺了幾件器具，留了些符紙，店裏也沒發生什麽事兒。

雖說上山的人少了，但來往的人也足夠酒家活下來。這幾日來了個朱四，看著游手好閑的，天天在店裏講些鬼怪靈異的段子。也虧得他在，這店裏不顯得冷清。

“是掌櫃的人好，肯留著我這樣的人在店裏鬧騰。”朱四說道。

掌櫃的笑笑，給朱四沏上一壺茶。

唐嵐二人聽見幾人的對話，瞥了一眼。見是不認識的人，也沒太在意。

“今兒我心情不錯，給你們講個壓箱底兒的！”

朱四說著站起身來，一腳踩在板凳上，拿起桌上的茶碗，猛地喝上一口，放在桌上。茶碗碰出聲，不大，卻也足夠引人註意。

接著，朱四兩眼冒光地講起來：

話說這十六年前，北邊的蒼州可是有過一場惡戰！這對戰的雙方，一個是洛州城裏大名鼎鼎的冉家，一個是一不知名的妖怪。

據說這妖怪約有三人高，長得極為駭人。黑色長毛把身體和臉遮了個嚴嚴實實，就留著一雙血紅的眼睛！那眼睛隨便把人一盯，那人準得嚇破了膽。最是那妖怪的吼聲，還嚇死了不少人。方圓百裏連個鳥都不敢飛！

冉家出了三四十號人去討伐那妖怪。雙方大戰三天三夜，其間狂風呼嘯、電閃雷鳴，那陣勢，普通人都靠近都難。幾百張紙符在空中飛啊，刀劍聲兒就沒有斷過！

那妖物的能力實在可怕，噴出的霧氣把整個天都染成黑色，活物只要稍稍粘上一點兒，就只剩下森森白骨！那黑霧還能變形，堅韌起來削鐵如泥！周遭的那些個小妖小怪的，都因那霧氣變得狂躁無比。

冉家的實力各位也是知道的，一場惡戰之後竟只剩一人活下來。就連冉家二老爺，都死在了裏邊兒……

……

“那妖怪呢？死了沒？”

“死了！要是不死，你還能在這裏好好坐著？”朱四沖那人一挑眉，“七八個冉家人擋在冉二爺身邊，都化成了灰。冉二爺趁機一劍刺在那妖怪的心口上，整把劍沒進去只剩個劍柄。說時遲，那時快，冉二爺也被那妖怪發出的黑霧刺穿，當場斃命！”

“哎喲……”

“看看你那德性，聽個故事都怕成這樣。要是真讓你見著山裏的妖，你還不得尿了褲子？”朱四看著面前的人，打趣道。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而一旁的唐嵐卻笑不出來。

她倒不是對這些奇聞軼事感興趣，只是聽見“蒼州”二字，神兒就被朱四勾了去。光是聽著朱四的描述，她不用多想便知道說的是她的父親。

而那殺人的黑霧……

唐嵐一想到這個，捏著筷子的手暗暗使勁兒，指節都發了白。

予寒發現了唐嵐的異樣，一雙眼只是看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走。”唐嵐放下些碎銀子，起身離開。

予寒也自然跟在身後。

“二位可是要上山？這天色已晚，要不在先店裏歇息，明日上路？”掌櫃的見二人的打扮像是趕路的，但想到這山上最近不□□寧，便出言相勸。

“不必。”予寒冷冷丟下一句。

掌櫃的見二人態度冷淡，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他已經勸過了，聽不聽是別人的事。

朱四與幾人談得正歡，見唐嵐二人離去，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唐嵐二人剛走出門，就碰上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

男子一身獵戶打扮，個子不高，相貌普通，手裏提著些兔子野雞之類的東西，正往客棧裏邊去。看樣子是拿到裏邊兒買賣的。

唐嵐本不會對這樣的人產生興趣，但他身上的氣味卻讓唐嵐不由得註意起來。

血腥味！

雖不濃重，確實唐嵐十分厭惡的。

自從唐嵐從雲隱村出來之後，她就對血腥味十分敏感。自己身上的那東西，也有著相似的氣味，相比之下，更是腐臭難聞。但這氣味平日裏被唐嵐壓制著，現在又有那塊石頭，就算是感覺靈敏的人也不一定能察覺到。唐嵐之所以覺得揮之不去，很大程度上是心理因素。

那人看上去不像是殺人之人，卻也殺戮過重。

動物與人一般，也是會留下臟汙的。只不過人對殺人更敏感，把其他動物歸為下等罷了。這人若是殺了同樣數量的人，估計會臭的不像話了吧……

唐嵐收回了視線，沒有多說話。

二人一同上了山。

******

入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夜晚的山林也是有些冷。

二人尋了個視野寬闊的地兒，生起了火。

山林裏樹木叢生，枝葉繁茂。太陽落山之後，四周就黑得什麽都看不見。加之點上了火，周圍的景致就更加難以分辨了。

唐嵐簡單吃了些東西，便拿出包袱開始整理除妖的器具。

現在是敵暗我明。山裏的妖有多少？長什麽模樣？有什麽能力？什麽時候會攻擊過來？這些都是未知數。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警惕做好準備。

唐嵐微微擡頭看了看予寒。予寒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

這樣的條件下，他還真是睡得著！

也只有像自己這樣實力平平的普通人，才會擔驚受怕吧！

普通人……

唐嵐不禁搖搖頭。

火堆裏的木頭劈裏啪啦地響著，夜晚的樹林安靜地讓人不禁有了睡意。

勞頓了好幾天的唐嵐睜著疲憊的眼睛，強忍著保持清醒。本來她是想在山下的客棧歇息一晚的，但是聽了朱四的話，她心裏十分煩躁，實在待不下去。

有了雲隱村的教訓，唐嵐這次就算再累，都是不敢睡著的。

敵人總是會在你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進攻！

夜風之中忽來一聲狼嚎，唐嵐猛地提起精神，站起身來。

環顧四周，雖是看不真切，卻能隱隱見到發著光的眸子。

一、二、三……十二！

唐嵐粗略數了數，看來今晚是消停不下來了！

狼這種動物總是成群結隊出現，打起來不容易，卻也省了把它們全部找出來的麻煩。

唐嵐瞥了一眼予寒，予寒的眼睛倒是睜開了，但人還是坐在那裏，一點都不慌亂，也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看來真是沒有要出手的打算。不過唐嵐倒是不擔心，她還沒見著有人可以傷著予寒的。

唐嵐左手抽出紙符，右手拿起小刀，擺出迎擊的架勢。

就在這時，

一聲狼嚎劃破長空，接來幾聲狼嚎呼應。

十餘只狼妖眼冒紅光，朝著唐嵐二人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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