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在前面的有三只，均是朝著唐嵐而來。

唐嵐立刻將十張紙符向周身地面撒去。十張紙符均生出白絲，外圍五張連成圓環，內裏五張連成五方。陣型一成，幽蘭色光柱直沖雲霄，將唐嵐包裹得周全。

靠近唐嵐的三只狼妖，一瞬間消失殆盡。就連剛踏進圓環的第四只，也被吞了一條腿！

對著唐嵐的結界，後面的狼妖不敢妄動，只能放低了身體，低嚎示威。

四只狼妖占不了唐嵐的便宜，轉而向予寒撲去。

予寒見狼妖撲來，站起身，雙手背於身後。閃轉騰挪之間，連衣角都沒讓狼妖碰到。如此輕松自如的姿態，惹得狼妖惱羞成怒，只顧得猛撲過去，毫無章法。

就在這時，一聲狼嚎震耳欲聾。所有的狼妖在一瞬間沒了動作。

撲面而來一陣疾風，吹跑了唐嵐置於地上的紙符，破了她的陣。

唐嵐眉頭一皺，朝風來之處望去。一頭身上發著紫光的巨狼站在狼群之後，正對著她怒目而視。一雙眸子紅得更為純粹駭人，那視線簡直是要把人灼出洞來。

好一個狼妖頭子！

擒賊先擒王！

趁著四只狼妖被予寒牽制，唐嵐沒做片刻停留，直接朝狼妖頭子沖去。餘下的四只狼妖一見唐嵐踏出第一步，沖了上去擋在她與頭目之間。

唐嵐見狀，往旁邊大幅度一撤，朝前面兩只扔出紙符，限制住它們的行動。腳剛著地，猛地一蹬，與第三只狼擦肩而過，那狼嘴裏吐出的氣直接噴在唐嵐的耳側。只聽得一聲哀嚎，唐嵐手裏的刀準確無誤地劃過那狼妖的勁動脈，出手極狠，看不出一絲猶豫。

眼看著狼妖頭子就在眼前，只有那只丟了一條腿的橫在二人中間。

斷腿的狼妖還流著血，身體在微微顫抖著。許是眼睜睜看著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它不敢朝唐嵐沖過來，只能退守在頭目一側。

唐嵐的視線沒有從它們身上挪開。

剛一落地，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聽得狼妖頭子猛吼一聲，相比之前更有震懾力，好似憤怒到了極限。周圍的樹木嗡嗡作響，好像要破裂斷開一般。

唐嵐一個激靈：來了！

果不其然，只是一瞬，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周邊的樹木吹得見不著影兒。連那只斷腿的狼妖，也被風浪掀起，打在石頭上，嘴裏鮮血直冒。

唐嵐一口咬破了左手手指，迅速在地上結了印，一座土墻拔地而起，將唐嵐護在後面。狂風刮來，打在墻體上，裂出了口子。碎裂的泥土打在唐嵐臉上，劃出了一道道紅痕。

就在風勢變小的一瞬間，墻體徹底破裂開來。

唐嵐看見，那雙血紅色的眸子泛著紫光，離自己只有分毫！

說時遲，那時快，唐嵐借著土塊掩蓋，一躍而起，直接騎在了狼妖頭子背上，一把抓住它脖子後面的毛。

狼妖頭子被唐嵐的舉動一驚，卻立刻緩過神來，抖動著身體想要把她摔下去。周圍的樹木再一次發出嗡嗡聲，下一波攻擊蓄勢待發。

“沒你的機會了！”

唐嵐眼中一道寒光閃過，右手的刀直直插入狼妖頭子的天靈蓋，幽蘭色的咒符從傷口噴湧而出。身下的狼妖頭子悶哼一聲，“轟”的一聲倒地不起。

圍著予寒的四只狼妖早已迷了眼，根本沒有註意到邊上的事。直到聽著頭目倒地的聲音，才回過意識。看著騎在頭目身上的唐嵐，四只狼妖發出狂暴的吼聲。

接著，它們一齊猛地朝面前的予寒撲去。

予寒面對幾只狼妖的小打小鬧，一直被認真對付，久了也覺得無趣。見著四只狼妖一齊襲來，銀色的眸子猛地一收。

四只狼妖的動作就像被定格了一般。

下一刻，鮮血從它們的口中噴湧而出，幾只狼妖齊齊倒地，不再動彈。

唐嵐從狼妖頭子背上下來，走向之前被定住的那兩只那裏。黑色的眸子裏泛著冷光，與手上滴著血的刀十分相配。

寥寥幾聲哀嚎之後，樹林又回到了之前的寧靜，只餘下火堆的“劈啪”聲。黑夜將一切吞沒，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唯有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刺激著人的神經，訴說著，這一切都不是夢。

唐嵐站在狼妖的屍首中間，一身淺綠色的衣服粘上幾滴鮮紅，竟有一絲詭異的美感。她擡起頭，雙目微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好似沐浴在陽光之中一般。

血腥味將她全全包裹，她竟然不覺得反胃。

相反的，寧靜，她覺得此刻竟是那般寧靜……

“誰？”唐嵐忽然睜開眼睛，朝著一片黑色看去。

就在她沈浸在寧靜中時，她忽然感受到一道視線。那片黑暗裏定是藏著什麽！雖然感受不到殺意，卻讓唐嵐不得不提防。

難不成還有殘黨？

黑色的眸子一閃，唐嵐一個箭步朝著那片黑暗沖過去。

黑暗中的人影一驚，飛快地逃開。

予寒一直看著唐嵐。

唐嵐殺掉狼妖的神色是他是沒有見過的，但是那眼神，與那日在雲隱村見到過的竟有些相似。

冷漠與殺意……

予寒看到了，唐嵐藏在心裏的恨意。

那份恨意究竟是對誰？

是狼妖？

還是……

******

唐嵐追著前方逃竄的人影。

剛從戰鬥中脫出的她身體的動作變得有些遲緩，她也不能像予寒那樣直接用飛的，這段距離要追上並不容易。

前方的人影看上去是名女子，身材十分嬌小。可那奔跑的動作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協調，就好像她在刻意護著身上某個部位一般。

慢慢地，唐嵐把距離拉近了些。她總算是看清了，那女子護著的是個什麽東西。

肚子！

那女子一只手時刻摟著自己的肚子！

而那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讓唐嵐驚地睜大了眼。

那人懷了孩子！

自己正在追的人竟然是個有身子的，這一點讓唐嵐心中有些不舒服。可一轉念，唐嵐開始納悶，不過是見自己除了妖，為什麽要跑？難不成……

就在這時，前面的人一頭栽倒在地上。唐嵐見機會來了，飛快地追上前去。不多時，便到了女子身邊。

夜晚的樹林裏沒有多少光亮，但唐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光線，面前的這名女子的輪廓倒也是看得清的。

女子穿的極為普通，與瀚州城裏的人差別十分明顯。嬌小的身軀與微微隆起的腹部形成鮮明的對比。剛剛那一跤像是摔得不輕，女子正蜷作一團，不停顫抖。雖看不清她的面容，倒也猜得出此刻她定是十分痛苦的。

唐嵐皺了皺眉，並不是她為女子摔倒一事自責，而是她發現：這女子是妖！

這女子是妖，還是只懷了孩子的妖！

唐嵐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她不能讓這妖活在世上，更不能讓她的孩子活在世上！

一道寒光飛快閃過，眼看著唐嵐手中的刀就要插到女子身上。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擋在女子面前，唐嵐的刀離那人的臉只差毫厘。一只精致的珠釵從那人的袖子裏掉落出來。

“住手！”男子的聲音十分洪亮，堅定之中帶著怒氣。

唐嵐並沒有收回手中的刀，只是仔細地打量著擋在面前的人。

這身影倒是有幾分熟悉。還有，這淡淡的血腥味……

是那個獵人！

“讓開！”唐嵐語氣冰冷，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唐嵐。雙臂張開護著身後的女子，一點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唐嵐眼中閃過一絲不快。

“她是妖。”

“我知道。”男子語氣依舊堅定，“但她沒有殺過人。”

女子有沒有殺過人，唐嵐怎麽會不知道。從她見著女子的第一眼，她便明白。這女子身上幹凈的很，除了一點野獸的氣息，跟那予寒一個模樣。

可是只要看著女子隆起的肚子，唐嵐心裏就一陣煩悶。

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都不能活下來！

“她必須死。或者，她肚子裏的孩子必須死。”唐嵐揚起拿刀的右手，準備下一波攻擊。

“你要是想殺了她，就先把我殺了。”男子開始急了。殺了女子肚子裏的孩子，女子也不一定能活下來。而且，作為一個父親，他必須保全他們。

真是狗血的橋段，無聊地要死！

“你自找的！”

唐嵐眼裏充滿了冷意，今日就算是這人死了，也是他自找的！既然是人，就不要和妖廝混，就不要護著妖。人和妖的孩子，就不該出現在世上！

一把刀眼看著就要刺進男子的眼睛，唐嵐忽然覺得手腕一痛，手裏的刀也掉下去□□土裏。

“唐嵐！”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十分好聽卻透著不可小覷的威嚴。

予寒？！

唐嵐回頭看著來人，滿是戾氣。

予寒一直追在唐嵐身後，前因後果他都看在眼裏。

他起初不想摻和進去，只是在暗處觀察著。但是看著唐嵐就要一刀殺死男子，他還是站出來阻止了她。

不為別的，他只是覺得，不站出來，她會後悔，他自己，也會後悔。

予寒看著眼前的人，她眼裏的光彩仿佛被這夜色吞噬了一般，就跟剛剛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份冰冷的殺意。

予寒看著那對男女。男的將女子抱在懷裏，仔細檢查著，害怕她出什麽事。

“你們走。”予寒冷冷說道，“記住，不可傷人！”

男子看了看予寒，點點頭。收起掉落的珠釵，將女子抱起來，準備離去。

“不要再過度殺生。”予寒對著男子的背影，叮囑一句。

男子頓了一頓，再次點了點頭，消失在夜色之中。

唐嵐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予寒看著唐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予寒明白。予寒已經活了千年，見過了無數的人。他自己沒有多少情緒，但他卻是十分敏感的。

也許正是因為缺少，才會更加向往……

予寒並不會過多去考慮自己想要什麽，對於人的這些情緒，他一直以來都是冷冷看著。永遠把自己排除在外，這就是他一貫的生活方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唐嵐，他竟然主動出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看戲的人，都會有演戲的欲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張臉，讓他想起了某個故人？那個在一片荒涼之中，獨自飲酒的故人。那看似灑脫的外表之下，是不是也掩藏著這樣一顆充滿矛盾的心呢？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為了一名女子或喜或悲，最終丟掉了自己的性命呢？

予寒不懂，他之前一直沒有去嘗試思考這樣的問題。

“唐嵐，你是人。”予寒的聲音很低，十分認真。

予寒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是對還是不對。

他不願意承認唐嵐的情緒讓他十分動搖，他不願意看著自己因為她做出自己從未做過的舉動。

他不願意承認，面對唐嵐，他有些東西，終究是輸了。

但是，他明白，這些不願意，都是些沒有意義的。所謂勝利，所謂驕傲，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知道，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看著唐嵐越陷越深；他不能忍的，是看著她那副樣子還在袖手旁觀的自己……

到底是因為故人的一個請求，還是別的，予寒不想去想。心裏有些東西快要崩塌的感覺，是十分難受的。

沒想到一個活了千年的妖怪，竟被一個小丫頭耍的團團轉！

予寒自嘲地笑笑：自己竟會有這樣緊張的時候！

予寒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期待著她擡起頭的模樣。

到底是冷漠，還是憤怒？

予寒不敢說自己的話到底對於唐嵐有多大的份量，在唐嵐心裏，自己究竟有多高的地位。自己的這句話，會不會來得太晚？

忽地，唐嵐擡起頭，一雙眸子緊盯著予寒。

沒有冷漠，沒有憤怒。

那一雙滿是淚花的眸子閃爍著光芒，任憑夜色也無法將它掩蓋。

這個人，竟哭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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