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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非常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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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不露面麽?”

“消息準確?當真是南承天田裕府主?”

“千真萬確, 這種折磨人的招數, 繼邪君之後, 當今世上也就這位運用得爐火純青。”

城主府衛兵被攔在半道上, 竟是在自己的城池中被困住了, 他們領頭的大將求見敵方首領未果, 通過虜獲的活口逼問出對方的具體地址,連著造訪了好幾座酒樓, 非但沒見到那位幕後首領, 卻還遭到埋伏,損兵折將。

在自家地盤被困住的情形匪夷所思, 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們不信,明明那座巨型異植作祟的酒樓就在那裏, 他們從城主府及城防之地出發,無論分頭行動還是齊出,總有黑衣人鬧事, 導致行動被中斷。

那些黑衣人身法靈活,搗亂很有分寸,沖亂陣型,拖延時間,毫不戀戰, 點到為止。他們出手自成一派, 尤擅攻心,怒而撓之,卑而驕之, 出其不意,但凡行軍之人,必有喜怒哀樂,亂一而亂全陣。

亦或是以街道兩旁鋪子裏住著的百姓為誘餌,也很有分寸,只要領兵的大將停下行動的腳步,出手解救人質,耗費些許時間,人質定會被保全。

可若是他們不出手,人質很有可能會被帶回邪道——這群邪道黑衣人就這麽光明正大地到人家的城池裏挑選有潛力的新人,無論老少,他們自有一套非常成熟的篩選自己人的標準,借城主府將領的手磨煉那些人的心智,激發他們的各種負面情緒,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籠絡人心,收歸己有。

效率之高聳人聽聞,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被解救的人質,對抓他們的那群作祟的黑衣人非但沒有怨恨,甚至讚不絕口,還引以為傲。

可以說這夥邪道中人,非常邪性!

飛鶴樓外,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店小二,肩上搭著白巾,沖著錦衣青年抱拳道:“少城主怎麽有空光臨,不,現在應該稱您為城主大人了!”

錦衣青年生得一張白凈圓臉,好似稚氣未脫,很是秀氣文雅:“府主可有空下來共飲一壺香茗?”若牧遠歌在這裏,定會一眼認出來,此人正是提前下山的宋小包。

那店小二道:“府主正在休息,恐怕不太方便。”

這句話是個提前商議好的說辭,各大酒樓都收了重金,但凡有人來問府主在不在,都說這麽一句話。

南承天田裕府主掌管好幾處礦藏,富可敵國,若說正邪兩道各大城池最歡迎的邪道中人,莫過於田裕。

宋文潤道:“上一壺茶,我等著府主醒來。”

“好嘞!”這店小二也並非普通店小二,打量著眼前這位首善城神龍見首不見尾,據傳在長生劍宗內核心培養的少城主,他們故布疑陣那麽多處酒樓客棧,可這時辰尚早,一半陷阱都沒踩中,這位年輕人竟陰差陽錯就到了這裏。

這地方正是南承天府主現居之地!

而店內的小二、掌櫃,乃至進進出出的客人,或刁難或咋咋呼呼,看似眾生百態,別具煙火氣。

宋文潤拱手朝著在場眾人道:“我避世多年,難得回來,恰好看到南承天田裕府主在此間酒樓,各位若見到府主,可要代我問候一聲,敢問他老人家什麽時候離開首善城呢?”

在他周圍的酒桌驀然安靜了一剎,數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無形的殺氣在空氣中彌漫。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喊道:“天上有人飛來了。”

一抹銀亮白光,伴隨著一陣寒氣,兩位不速之客從天而降,直接破頂而入,直上三樓雅間。

雅間門戶緊閉,虞花燭在外守著,將匆匆上樓的屬下全都攔截在外:“諸位稍安勿躁,莫要打擾府主和貴客談話。”

眾人略疑惑地看向對面那位難得一見的人物,還有誰比正道首座更貴客?連胥禮太上宗主都在外面候著呢。

虞花燭想邀請他坐下來喝茶,胥禮寸步不離房門。

雅間內,田裕直楞楞地看向牧遠歌,道:“我沒做夢吧,您怎麽瘦成這樣了!”

牧遠歌道:“我沒看錯吧,你都快老得不能看了。”

“日子很無聊,人生很沒勁,心老人也老,”田裕姿勢也很老頭地負手躬身踱到牧遠歌身前,道:“您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牧遠歌道:“我可沒說要回來。”

田裕一臉落寞,又道:“君上可還有心願未了?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老夫義不容辭。”

牧遠歌道:“換個稱呼,我還活著的消息暫且保密。我來找你,是有件事需要你做。”

田裕來了精神,臉上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失,渾濁的眸子也稍稍清明,聲音也從老當益壯變得清越了幾分,背脊挺直了幾分,但聽完後又幾分悵然若失,那就不是什麽大忙,道:“您的喜好還和以前一樣麽?這地方也出了不少新的菜肴,我馬上給您準備全席盛宴……”

牧遠歌道:“以後再說,能吃沒毒就行。”

田裕差點老淚縱橫,出門後狠狠瞪了胥禮一眼,長生劍宗怎麽招待的貴客,肯定怠慢了他們君上,道:“這座酒樓是我所有,最好的房間還空著,您若要出行,我給您備車……”

“用不著,”牧遠歌示意胥禮,“我們走。”

田裕緊隨他身後,畢恭畢敬地送他下樓,虞花燭瞠目結舌,還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酒樓裏掌櫃、店小二,以及大堆觀望的客人大眼瞪小眼,瞠目結舌。

“老師,牧挽師兄,”錦衣青年走上前來,很是感慨,“真是你們,還以為剛才認錯人了!”

“小包!?”牧遠歌上下打量他,“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身份,一個人喝茶,這麽有閑情雅致?”

宋小包靦腆一笑,道:“說來話長,我來是想見田裕府主,但沒見到人。”

“這位就是田裕府主,他是我同硯席的好友,叫宋小包,”牧遠歌隨口介紹了下,“你們聊。”

宋小包一臉震驚地看向他,田裕這才笑著看向宋小包,原本疏離的態度,明顯熱情了。

等人走後,田裕悵然若失,君上果然在怪他,君上不信他,不吃他備的飯菜怕有毒,也不住他安排的酒樓,不坐他安置的車馬……

牧遠歌覺得事不宜遲,承天府鑰最先由他交由胥禮,又從胥禮手中遺失,接下去好像無論姜裊他們惹出任何禍患,還是得他和胥禮來收拾。

但事情還沒到無可挽回的時候,暫時不必讓正道知曉此事以防打草驚蛇。

必須不動聲色,只要保證田裕不動手,然後盡快動身前往承天府,情況真的十分危急!

胥禮道:“既然不宜聲張,今晚動身,你去也可以,但你先把傷勢處理了。”

“我沒事!”牧遠歌為了證明自己沒事,還站起來,跳了兩下,“我可以在路上學禦劍術,這把劍不適合禦劍,過去再說!”

胥禮眼皮跳了跳,拽著他就往另一處客棧走。

牧遠歌額上冷汗如瀑,決定退一步:“那你給我開個房間,我弄好了就出來。”

街道末端另一間酒樓,胥禮領著牧遠歌上樓,牧遠歌進了房間,胥禮也跟了進去,牧遠歌快站不穩了,道:“你怎麽進來了?”

對方很理直氣壯:“是你讓我開一間房間。”

牧遠歌沒好氣地道:“胥禮,你真是榆木腦袋!”他是讓胥禮給他開一間房,但沒說讓他只開一間房啊!

胥禮原地頓了下,也沒惱,而是轉過身去,就在牧遠歌以為他要出去的時候,胥禮把門關上了。

“坐下,我給你上藥。”

“又麻煩你,那多不好意思,謝了。”牧遠歌很爽快地扶著床沿坐了下來,只掀開袖子把光潔的手臂伸給他。

胥禮拍下他的手臂,擡起他的腿,被寬大的衣擺遮住的腿,白襪血淋淋的,不由皺起眉頭,盡量放平聲線,道:“不疼麽?”

牧遠歌道:“小傷而已。”

他所謂的小傷,腳踝已經變形了,很難想象受了這樣的傷,還能平穩地行走,胥禮不忍,給他正骨,牧遠歌一聲不吭,但額上的冷汗證實了他其實在忍著。

“很疼你就說。”

“不疼。”

“不可能。”

牧遠歌楞了楞,笑著跟他說:“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不小心摔斷了胳膊,我娘打了我一巴掌,說不許哭。”

自那之後他再沒有哭過,甚至覺得他缺胳膊斷腿都不算多值得一提的事情。

也是得益於這股韌勁,他整飭邪道途中死裏逃生了不知多少次。

胥禮只覺渾身不是滋味,很想抱一抱他,想親近他,但又擔心自己過於薄涼的溫度不能很好地暖到對方心裏,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牧遠歌的傷口,低聲道:“我娘從來沒對我笑過。”

牧遠歌猝不及防,道:“行行行,你可憐,你最可憐,你怎麽就那麽可憐呢。我娘會笑,還會做桂花糕,對我還是挺好的,從我進了長生劍宗,就再沒見過我娘。”

胥禮道:“我也很少見我娘……”

牧遠歌就不明白了,道:“怎麽每次我說點什麽過往,你都要說句‘也’,我就不信你跟我南轅北轍的性格,還能有跟我相似的童年經歷,讓我獨一無二不行麽。”

“你以前跟我套近乎的時候,也總是說‘我也’,讓我覺得很親切,原來我並不是一個人啊。”

“你跟我不一樣,你照搬我的那套對我當然沒用了,我跟人打交道當然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過你想讓我高興還不簡單,你就好好的,存在就夠了。”

胥禮眼角微彎,輕抿著唇瓣淺笑,就像冰雪消融,燦若星輝。

牧遠歌看得心馳蕩漾,食指大動,怪癖都要當場發作了,掩飾似的咳嗽出聲,道:“疼啊!你能不能輕一點。”

說完他自己楞住了,而面前胥禮神色慌亂,連忙松開了些,原本很認真,更認真了,本來很輕柔,更加輕柔了,牧遠歌就那麽看著師兄,發現他師兄的反應好像……還挺有意思,以及喊疼也不是那麽難開口嘛。

……如果受傷能是這個待遇,他為何要瞞得那樣辛苦。

話說回來,晏伏等人披星戴月趕回承天府,原承天府在燎原之上,傍水而建。

遠遠聽到此起彼伏的鴉叫,祝猊目露神往之色:“這便是承天府,聽說府外老樹上的信鴉也都是老牧親自養的?”

“一半是。”姜裊聽他對牧遠歌的這個稱呼,竟然覺得有些親切。

“那我今晚可要烤幾只來吃,就當牧大府君親自招待了。”

姜裊不由得收斂了笑容,難得沒有順著,道:“只有一半了。”

“哈哈開個玩笑,”祝猊得意洋洋,張開雙臂深吸一口承天府的空氣,只覺得身心舒暢,“以後這地方就是老子的窩,誰想老子挪窩除非財力賽過我。”

可靠近了那裏,見到外面又多了一重圍墻,原承天府的規模又擴大了將近一倍,他卻失望了:“這……原來好像不是這樣的啊,又重建了?”

“府衛來往過於擁擠,而庫藏充盈,我閑來無事,便將之整修擴建了。”姜裊彎起眼角,道,“外人以為承天府二分,人數會少,但我來了以後,原承天府人數不降反增。”

祝猊仿佛沒有聽到他話裏的得意,道:“還是原來的規模好。”

晏伏冷哼道:“明明是翻新了更好。”

姜裊也不惱,道:“依祝舵主之見,原來的好在哪裏?”

祝猊道:“原來的承天府,是老牧親自監工從無到有修建而成,財不外露,別具威懾,那大小那形貌,在邪道中人眼裏如同藝術。承天府君在位的時候,承天府日漸強盛,多少邪道中人都以能進承天府為榮,可惜僧多粥少。

“以前為了爭這點巴掌大的巡邏地,外面的分舵或城池城主擠破頭想進此地當個小府衛,裏頭的府衛恨不得日夜堅守,不敢絲毫懈怠。到了夜裏,就是天上的飛鳥都瞧不見一只,那些信鴉該安分的時候也不會胡亂叫一嗓子。”

晏伏想起不想回憶的過往,冷聲道:“那是當時的府主毛病多,只顧自己安逸,不管府衛艱苦,他自己沒什麽情調,也不懂享受,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滿倉的金子塞不下了,我跟他提過多次重建承天府,拓寬外墻,但他嫌吵,堅決不幹。”

“之前興建無可厚非,可現在不一樣,現在把圍墻拓寬了,又多建了那麽多住處,等於降低進來的門檻,承天府內巡邏的府衛都消極怠工,太散漫了!”祝猊遠遠瞧著門口打盹的守衛,嫌棄地道,“以前老牧在的時候,像這種貨色,別說給承天府看大門,就是萬裏之外分舵搬磚都瞧不上這小細腿。”

姜裊道:“我重修此地也是聽族人說,承天府是建在一處地宮之上,發現疑似地宮入口的地方有四十九處,其中好幾處都在承天府周圍,可沒有鑰匙,也就不能一一嘗試。”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問晏伏,晏伏是承天府元老,和老牧打天下的大功臣,這座城他比較清楚,你沒聽他說麽?”祝猊直接把晏伏給賣了。

“他說等我拿到承天府鑰就告訴我。”姜裊說。

晏伏被一只三眼血鴉叫喚走了。

“還得給您畫大餅的,這一聽就不夠坦誠,如果是我投誠,我肯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您,”祝猊嘖嘖道,“無妨,大不了就是幾十處門戶挨個試,既然我來了,您的任務就是我的任務,只要您願意信我,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您找出真正的地宮入口來!”

姜裊溫聲道了聲謝,進門前又望了眼晏伏的方向。

普通信鴉飛來飛去傳書,而三眼血鴉成對的,可以直接傳訊。

自從外界均知他和田裕為爭奪承天府君之位,大打出手,鬧翻了分裂,卻不知道當時田裕憤然離開時,帶走了三眼血鴉中的一只。

至今三年來這三眼血鴉還是頭一次有動靜。

“你在哪兒?”田裕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晏伏問:“剛回承天府。”

“這麽快!?”田裕輕嘶一聲,聲音似乎有些急切。

“快不好麽,離開啟地宮就差一步了,可我這右眼皮一直在跳,難道是他們已經趕來了……”

“你是真沒認出來?”田裕嗓音低沈,“你再好好想想。”

“大哥,我跟你說正經的,你怎麽還賣關子呢!”

“總之,你不要告訴姜裊地宮的真正所在,不要讓他開啟地宮。”田裕提醒他,“你記住,當年君上為何要讓承天府覆蓋了那地方,還弄了那麽多道迷惑人的假入口,就是不希望地宮面世。”

“你別給我提他,”晏伏紅了眼眶,咬緊牙關,“他才是叛徒,他才是邪道最大的敗類,是他背叛了我們所有人!聽說他家世代都是地宮守門人,他不想開地宮,我偏要開!他看重長生劍宗,我偏要毀了!我要踏平整個長生劍宗,把整個長生劍宗修成他一個人的衣冠冢。”

“你別沖動!等我過去再說。晏伏,真的,別逼我殺你。”

姜裊關切道:“怎麽了,你怎麽是這個表情,是有什麽壞消息麽?”

晏伏搖了搖頭:“沒有。”

“你說只要拿到承天府鑰,你就會把地宮入口告訴我的。”姜裊進門,一旁的護衛向他行禮,更有蝠族護衛守在他左右。

晏伏一口咬破嘴唇,道:“跟我來。”

“牧大府君連這都告訴你,還是挺看重你的嘛。”祝猊深深地看了晏伏一眼,見他這魂不守舍的模樣,真希望他記錯,然後自己的死侍先他一步找到正確的那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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