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老爸，老爸，我們去哪裏呀？”地墊是一副簡易版的國家地圖，Lucky站在房間的夾角拿著手上的布制骰子像打保齡球般向前拋擲。

暑假隨機旅行就是如此的隨機，全靠骰子決定，再做具體攻略，他們為了這次旅行特地定制了一輛全新的房車，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應玩盡玩一個省份差不多了。

“這麽高興，還哼起歌來了？”藤堂靜看著Lucky興奮的樣子，忍不住跟著笑，看來真的很高興。

風靡亞洲的親子綜藝《爸比去哪兒》從韓國火到中國，他們國家的電視臺也買了版權，目前正播得如火如荼，因為Lucky隔壁班的同學上了這個節目，所以每周五晚上他們破例讓Lucky追更到9點鐘。

就算Lucky不說，但藤堂靜能直覺到Lucky微微的羨慕，也是，5歲了，雖然他們陪伴Lucky的時間並不少，但是他們很少一同帶Lucky長途出去玩，工作狀態不適合，而一年到頭純休息的時間並不多，還很難湊到一起。所以這次，是她起的頭，Lucky也是該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媽媽，我知道這是哪裏，這裏有...有...”Lucky指著地圖上骰子停留的地方，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不同尋常的，不同尋常到她在外面得把爹地叫作叔叔，也不同尋常到他們四個人很少可以同時出現在外人面前。

爹地和爸爸說了這是個人的生活方式，他們都很愛媽媽，也很愛她，這不是用簡單的對錯可以概括的。

“媽媽，媽媽，我可不可以帶上這條恐龍背帶褲，還有......”五歲的Lucky覺得自己有穿不完的衣服，總該每套都寵幸一次吧。

Ren本來拉開抽屜找合適的墨鏡，聽到Lucky的話，怕靜寵著她應下來，趕緊說：“最多帶十套衣服，最好簡單點的，Lucky，包括睡衣。”

“可是...我們不是出去玩？”她平時除了校服外，一向有自己挑選穿著的權利，Lucky微嘟著嘴，爸爸媽媽一向很愛給她拍照片的，“為什麽嘛？”

“十套已經不少了，乖，把背帶褲放回去。”花澤類揉揉Lucky的小腦袋，為了旅途的方便剛剪了碎劉海短發，和靜的短發宛如覆制粘貼，畢竟是一個造型師的手藝。

托Lucky的福，靜把兩個月的時間排出來，一家四口占了一個半月，另兩周一碗水端平，花澤家一周，藤堂家一周，現在他們的長輩們只想見到Lucky，那麽靜剩下的兩周就是他們的了。

車是三個人輪流開的，他們是分過工的，這次旅行Ren負責車子的維護檢查以及夥食，類負責其他後勤工作，而靜負責車上的收納整理。Ren除外，類和靜完全隔絕掉工作是不可能的，一天中大概還是要挑2小時時間遠程下，其他時間一個人在開車的時候另兩個人就陪著Lucky。

這次Lucky選的省地勢大體是平緩的，不難開，他們的路線有城市也有山路，碰到有感興趣的或者有名氣的就停下車玩或者是觀賞，比起住酒店，確實能感受到不同的體驗。

車上唯一沒派上用場的就是升頂露臺，在定制的時候想的很美好，太陽落山的時候，尋有樹有水的地方在露臺上吹著轉涼的風小酌一杯，然而很快就被毒辣的野外蚊子打敗了。

而對於Lucky來說呢？在車上的時候想下去玩，而真正下去玩的時候反倒很想回到車裏吹空調，因為她挑到的城市太熱了，特別是在排隊的時候，即使媽媽撐著完全可以容納兩人的遮陽傘，但是這種熱還是從鞋底泛上來。

Lucky戴著鴨舌帽靠著靜的小腿：“媽媽，為什麽隊伍那麽長，什麽時候才能到我們啊？能不能從別的路口進去？”

“因為別人比我們來的早啊，Lucky，你觀察下現在的速度，告訴媽媽，什麽時候能輪到我們？”確實，藤堂靜看著冗長的隊伍，她不想去破壞學校的教學規則，上學的時間把Lucky帶出來，暑假正趕上帶孩子旅游的高峰期，一個地方最有名的風景區總得去吧，所以隊伍長也得忍啊。

“可是......”Lucky眨巴著眼睛，為什麽這次旅行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呢，媽媽說了各司其職，她被迫承包了車上所有的擦拭工作，這跟上的勞動實踐課不一樣，課上的毛巾都從來不用第二次的。

再說其他的，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排過任何隊啊，她仿佛，生來在哪裏都有綠色通道，她的親人和爸爸媽媽的朋友，都時常在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雖然沒有明確提及，但有時她能從碎片中分析得出很多她出入的場所不是她家的，也是跟她家有關的，只要她想，她都具有優先權。

花澤類和Ren對視一眼，不想排這個隊對於他們來說只是打幾個電話的事，但顯然靜要開始教孩子了，這種時候他們可不敢說話。

“誰不熱呢，Lucky，大家都在排隊。不想排隊可以，我們不要玩了。”藤堂靜拉低下Lucky的帽檐，他們三都是戴口罩的，怕Lucky悶，沒給她戴，已經有人在拍她了，沒辦法，光長得就很惹眼的。

說起來他們一向把Lucky保護得很好，沒有主動曬過一張照片，同時Lucky沒有像他們小的時候那樣保持較高的曝光率，現在的電子產品太傷眼睛，他們也限制了時間和內容，極大得保留了她這個歲數的天真與童趣。

“要玩，Lucky乖乖排隊，那媽咪要給我買水槍，裏面可以漂流，他們都有。”Lucky指了指別的小朋友手裏的水槍，按照規律，好玩點的地方人總是多的，其實根據平均人流算，Lucky估了下20分鐘左右，可以等。

就是這樣，說Lucky真的單純吧，在他們面前好像自動減齡，是全世界最乖的寶寶。在學校和其他場合，可不這樣，她好像清晰地知道自己在金字塔的什麽位置，已經會善用規則達成目的，但你要說她真的有什麽想法，也只在模糊階段，真的是像她像他也像他。

而他們三都是打小當家族繼承人培養著的，與他們比起來，寵著Lucky討好著她的人真的太多了，藤堂靜蹲下身，與Lucky對視：“別人有的Lucky也要有，那Lucky有的別人有嗎？”

“畫的不錯。”房車內，Ren看了眼Lucky剛畫的圖，是剛才景區的地圖，Lucky只要全部走過一遍的地方就能畫出基本的地形圖，排了近半個鐘頭的隊，還是物有所值的，這種天氣的漂流體驗確實不錯。

“爹地，經過我的觀察，就是漂流區在排隊，可不是每個人都玩啊，如果能選擇性分隊伍，那麽大家是不是都可以不用在大門口等那麽久，或者說掃碼排隊也行啊，這樣我還能在車裏等著，不對，碼會分享出去，要不打印出號碼紙來？”

“你願意動腦子思考的精神可嘉，可是別人會聽你的嗎？”就知道Lucky還在想這件事情，靜的用意倒不是為了讓Lucky給景區出主意，Ren放下畫，有意提出問題。

“怎麽不會聽了？”Lucky擡頭，除了爹地，其他人就算一開始不行，換幾個方法總能行的，而那些人都有很大的能量。不，現在媽媽也變了，撒嬌賣萌賣蠢裝委屈都沒有用，而媽媽變了，就代表爸爸很快也要變了。

“Lucky，爺爺奶奶的是爺爺奶奶的，外公外婆的是外公外婆的，我們的是我們的，不是你的，你知道嗎？看在我們的面子上聽你，不是真的聽你。”現在是靜的開車時間，花澤類和Ren邊說邊看著Lucky，Lucky畫好畫之後就坐在地毯上玩著小水槍，也不知道能聽進去多少。

還有話是這麽說，有些倒真不是看在他們面子上。就單折算他們和靜的平均智商和情商，Lucky都不可能是多少天真無邪的孩子。

平常他們看靜，一副讓Lucky自由生長的樣子，在平時的教育中，有意壓著點，可現在，看靜的態度，Lucky是該有所引導了。

雖然出發點不同，但是他們的目的是一樣的，Lucky的征途自然該是星辰大海，該是無限可能，如果到了十幾歲還黏黏糊糊地找媽媽可不行，黏黏糊糊的，家裏有他們就夠了。

“那Lucky把想法寫出來，我們和畫一起發封郵件給剛才的景區，你會上網，待會吃完火鍋，給你五分鐘時間找到他們的郵箱。”藤堂靜說道，晚飯沒有在野外燒，而是選擇去吃了當地最有名的牛肉火鍋。在餐桌上，Lucky再次把她的童言童語說給媽媽聽，只不過這一次語言潤色組織過，那拿來取號碼紙，還會滋生代排黃牛行業呢，不過呢，Lucky願意去想的精神確實值得鼓勵。

說快也快，說慢也慢，一個半月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他們買了火車軟臥整四個外置，把Lucky送回首都，Lucky從來沒有坐過火車，短暫地戴了口罩好奇地從1號車廂走到最後一個車廂，又從最後一個車廂走回到自己車廂。

“媽媽，下次還要出來。”Lucky靠著床喝牛奶，床車也分了上下鋪，只有她睡上鋪，火車上終於可以睡在下鋪了。

“上學時間不可以，你們學校的活動已經夠豐富了。”藤堂靜靠在枕頭和疊著的被子上，最適應火車的竟然是Lucky，對她來說怎樣都覺得窄，所以說她也是脫離群眾太久了。

“可是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花澤類從上面探出頭，房車的所有都是定制過的，火車的臥鋪真的不適合他和Ren的身高，舍命陪靜和Lucky。

“看到了另外的世界。”Lucky肯定地回答，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們一樣生活著，比如這趟回家的火車要20幾個小時，那跟他們有同樣目的地的人在外面的硬座上怎麽睡覺呢，為什麽他們不坐更快的高鐵和飛機呢？是他們不想嗎？爹地在火車上給她講了何不食肉糜的歷史故事，是她片面了，接下來她會用自己的眼睛看，去思考。

“奶奶，記得幫我把日記拍給爸爸媽媽，我去練琴了，謝謝奶奶。”Lucky沒有手機，只有電話手表，她把日記放在門口，這是媽媽布置的家庭作業，把旅程的見聞按天寫下來。

出去一趟，曬黑了不說，人也仿佛長大了，花澤媽媽嘆了口氣，放下手上的刻刀，拿起Lucky的日記本，沒有隱私，Lucky說了誰都可以看，是看到了從來沒有的風景，半夜樹林裏的星星越來，醒來時掀開簾子入眼移動的湖泊，但是Lucky現在究竟在思考什麽?

因為自己淋過雨，就要撕掉別人的傘，這可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唯一的女兒，在城堡裏當小公主長大又有什麽不好？現在連穿衣自由都沒有了，一個多月就反覆穿幾套衣服了，她有這樣的家庭，有這樣的爸爸媽媽，就根本不可能會吃苦，就是退一萬步國內......海外也有準備，現在是沒有苦，他們也要制造出來是嗎？

他們寵著Lucky又有什麽錯，這可是他們家幾代才有的女孩，再說Lucky不乖嗎，比他們三個加起來都乖都懂事，出去玩媽媽能同意買把水槍給她玩就知足了。在他們那種亂七八糟關系的家庭長大，能養成Lucky這樣的天使女兒是他們的幸運。他們Lucky該知道的再大點總會知道的。之前完全放任生長的樣子，靜的意思，五歲了，要開始幹預了嗎？

至於她自己兒子，大概也是無條件讚成的，花澤類媽媽不由得想起兒子們去年的混賬行為，大概是Lucky四歲生日過後，回家一唱一和地發作一通，叫他們死心，他們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了。

如果嫌家裏孩子太少，Lucky不可以有弟弟妹妹，他們可以有，孝順倒是孝順的，心疼媽媽的身體，可以安排好出國去代，更氣了。

她哪裏會催他們生孩子，就算想，也不會直說，免得靜以為他們把她當作生孩子的工具人。

不就是在Lucky面前隨意說過一次想不想有個弟弟妹妹，雖然稱呼是亂的，他們也沒興趣探究Lucky到底是誰親生的。但是從人之常情的角度，給另一個也該生一個吧，再說她還不是為了Lucky嗎，有個血脈相連的手足，即使是弟弟，也該保護著寵著Lucky的，姐妹的話可以互相扶持，有什麽不好？

“她在肚子裏的時候只想著健康就好，生出來後看著她的笑臉，想著開心就好。不知不覺，我竟然有了家長的通病，我對Lucky是有期望的。”房車上，藤堂靜打開手機，仔細地看起Lucky的日記，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對不對，真的沒底，所以她從來不會向Lucky灌輸自己的任何思想，而是讓她自己看，自己感受，自己思考。

“我們對她有期望，可不代表她一定要朝我們的期望做。我們Lucky那麽聰明，那麽有天賦，為了滿足我們當父母的樂趣，當個乖巧軟糯的女兒，豈不是可惜了？”Ren接過話，Lucky是Mira姐辛苦生下的女兒，想怎麽教都看Mira姐的意思，不用管其他的。

“爺爺要退下來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藍可不光指我們，比如我們的長輩們，每一個都有了得的本事，Lucky也該見見每個不同的世界了。”話是說得動聽，乖巧軟糯不也是他故意塑造出來的嗎？他和Ren當然對Lucky有期望，最低期望就是自立自強，花澤類接著說道。

“一顆心都撲在Lucky身上，Lucky在哪個家裏不是大寶貝?靜也該看看我們了吧。”花澤類抽走藤堂靜的手機，而Ren就坐在靜的對面，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等著投餵一樣。

“沒有滿足你們嗎？你們對我有多高的期望？”藤堂靜無語，剩下的兩周，不就是有意留給這兩個人的嗎，她曾經警告過他們不要互相比較，確實表面上做到了，可他們時刻要和Lucky比。

“學姐，學姐，今天還沒鍛煉呢？”類不知什麽時候手上多了一本厚冊子。

“高難度，高難度，車上你們覺得行嗎？”學姐是這幾年他們在某種時候最新愛叫的稱呼，追溯回去就是那本媽媽送來的孤本，她在書房看的時候被他們抓個正著，然後就開始了共同學習之路，他們慣常是一人隨意翻一頁找姿勢，沒解鎖的不少，因為真的有難度，再說帶Lucky出來自然是不能做什麽的。

而送Lucky回首都，就一晚，這兩個人還記掛著把書帶到車上來，可真是...探索精神可嘉。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們可沒說要在車上，學姐既然想了，那換幾個車上可以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自己吧，Ren歪頭笑了笑，Lucky就喜歡這樣撒嬌。

“你看，我們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也許父母的一生都在和孩子告別，Lucky總是要長大的，以後想她像現在這樣粘著我們都不可能了，珍惜這幾年吧。”緊窄的空間，明知道透視玻璃只能他們看外面，外面看不到裏面，更何況停在郊外，根本沒有人，但還是緊張，緊張中又帶著幾分刺激，身體和心靈一旦達到過某個閾值，就很難再回去，現在就是如此，車上是真第一次嘗試，藤堂靜閉上眼睛，身上黏糊得很，只能想著，幸好夏天的床單好洗好曬。

“是啊，我們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類和Ren異口同聲地說道，不，他們不想Lucky粘著他們，一個半月，他們忍的很辛苦好嗎，心靈上她就是更重視Lucky，這樣的以後快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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