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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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便看到羊玄之憔悴的臉，淡黃的燭光應在他臉上，更顯的臘黃無法入眼。
“好女兒，你終於醒了，嚇死為父了。”羊玄之說。
看到他緊張的神情，不由的心軟。
我的父親雖不像他這般好女兒，乖女兒地叫，但也是對我愛如至寶，可見，天下父母愛子之心都是一樣的。
明明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卻遷怒到他身上。
“我不是你女兒。”我的聲音很輕，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胡鬧，就因為衛玠那小子，就不認我了？那小子有什麽好，不就是長的俊俏點，至於把你迷成這樣，連父親都不認了？”
他果然理解錯了。
“我是說……”
未等我說完，羊玄之便打斷我的話：“三歲的時候，你說喜歡照顧你的無名小廝；七歲的時候，你說喜歡漂亮斯文的堂哥；十歲的時候，你說喜歡大你十幾歲能當叔叔的王導。兩年未見，這次，你又說喜歡衛玠。讓為父……”
被他這番話逗出苦笑來，原來我竟是如此多變的少女，是讓面前這個尚書郎都拿沒辦法的人的女兒。
“我不該那麽質問你，對不起。”面對這樣一個可愛的父親，又怎麽能恨得起來。
“女兒啊，從小事事為父都依你，可這是關乎一輩子的事，決不能輕率。為父知道你也長大，留不住你了。過幾個月，行了及笄禮，就是真正的娘子。為父一定幫你說門好親事。京師裏高門閥族多，優秀子弟也多，我們泰山羊氏也是大族……”
“如果我說，這次是真的動心，一輩子只要衛玠一個呢？”
“……衛玠嘛，皮相是不錯，與我們也是門當戶對，可他命格屬水，你命格火，水火相克，八字不合。”
我很配合地回道：“你連他八字都知道。”
“你以為，為父這兩年在京師只是處理公務？幾個孩子中，為父最疼你，自然要先查好匹配你的郎君。我的女兒長的這麽標致，自然要配個十全十美的郎君才行。”
我只能用“慈父”兩字評價他：“那有後選名單嗎？”
羊玄之摸了摸美髯，唉嘆一聲：“與你八字合的，家境貧寒，家境匹配的，八字不合。”
是羊獻容的命格挑剔，還是因為有這麽一個挑剔的父親？
“你就沒查查司馬衷的命格，與我合不合？”我諷刺道。
羊玄之驚呆地看著我，又左右查看，確定無人才轉頭看我：“乖女兒，這是在京師，不是咱們的地盤，說話可得小心才是。都怪我，把你慣壞了，皇帝名諱可不能直呼。”
“你想做皇後？”羊玄之旋即認真的問我。
對他實在無語，難道是我話說的不夠明顯？諷刺的不夠直接？竟能讓他想到這出。
“我喜歡衛玠。”
“……”
果然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主，什麽八字，什麽命格，都是騙人的幌子罷了。
唯一信他的，便是疼愛羊獻容。
躺在榻上的幾天，不是看蝶香做女紅，就是看妙藍東躥西跳，一驚一乍，何其無聊。
動手畫了幾幅畫，都不盡人意，再無興致。
幾次要出府走走，都被羊玄之以各種理由拒絕，說什麽也不允許我出房門半步。這房間就是監獄，我就是那囚犯。
不知為何，這天特別心神不寧。被禁足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有心裏堵了塊石頭的感覺，憋的喘不過氣來。
“妙藍，你去告訴尚書郎大人，今天非得出門不可，否則，他以後也別想見到我。”
以羊玄之對羊獻容的疼愛，這句話是極度狠絕的，不信沒有效果。
不出所料，羊玄之一改之前的堅決，派了五個長相類似打手的人為我保駕護航，生怕我再次失蹤。
想來從泰山到京師，應該都是這樣的級別的人物護航，再加上泰山羊氏的名聲，應該還算平安，到了京師反而走丟了。
可見，羊獻容是自己作死的。
坐上羊車，帶上一幫打手，去找葛洪。
當葛洪出現在門口，看到我身後站成一排的打手時，手裏黑乎乎的東西直接掉在地上，呆楞楞地說不出話來。
“這是……”葛洪拾起掉在地上的東西，又拍了拍比那東西還白幾分的塵土。
“來看看你。”我說。
“你帶著蝶香來看我就可以了，還帶這麽多人？”
我嘆一口氣：“我也不想啊，羊玄之不同意。”
“羊玄之？他，你？”
“他是我父親。”
葛洪張著嘴巴，久久才說：“你不是……？”
“不是，初到京師時，出了意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哦，原來如此。”葛洪沒有深入追問，這讓我寬慰不少。
“這段時間住在羊府，羊玄之禁足不讓我出門，今天也是難得出來一次。”
“什麽事？”
“求你把衛玠請來這裏，我有話對他說……”
葛洪沈默一陣，揮筆寫了一封書信，讓仆從送去衛府。
想著下午就能見到他，心裏才稍稍安定，可還是有些緊張不安，生怕出什麽亂子。
“你放心，我讓小斯騎馬去的。”葛洪說。
“你哪來的馬？”我驚奇不已。出門都是羊車，差點忘記馬才是真正的坐騎之王。
“衛玠給的，說是有急事，可以節約時間。”
我笑了，他說有急事，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按排那幾個打手吃茶休息，他們卻敬職敬業的不接受，臉上擺出擔心中迷藥的表情。
羊玄之本人圓滑機變，這幾個打手卻一點都不像他。他遲早會知道我來這的，便隨他們去。
從正午艷陽高照到傍晚夕陽西斜，門口道路連只活物都沒出現，送信的家仆也遙無蹤影，感覺時間跨越了一個世紀，心情從彭彭直跳淪落到寂靜無聲。
“到屋裏坐會吧。”葛洪的身體被夕陽長長地拖在地上。
我搖搖頭：“夕陽很美，就像……”
“別等了，你帶的那幾個打手已經坐不住，要動手押你回去。”
“再等會，他會來的……”
他一定會來的。
他放下自身到羊府提親，一定知道是羊玄之不讓我見他，他一定明白我的心意。一定是路上出了差子，或者羊車太慢，耽擱了時間。再等會兒，他白色的身影就會出現在前方，一如我初見他時的模樣。
這些理由延續到夕陽下山，星光點點。我看完了一整篇的現實版的夕陽西落的美好景致，眼睛裝的滿滿的，心裏卻空落落的。
衛玠真的生氣了？
原來在意一個人，會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所有行為都會受他牽制。就像現在這樣，因為他沒來，我能想象出無數個可能為他開脫，只是不願假設他會病倒出事。
“準備坐到什麽時候？”葛洪提著燈籠問。
“你的丹藥煉的怎麽樣了？”我問。
“……”
“衛玠把《黃帝九鼎神丹訣》給你了吧？雖說你葛家因此敗落，但這畢竟是你祖父的心血，舍棄了可惜，你要好好努力，爭取做比你祖父更優秀的煉丹師……”
“正在細心研讀，等師傅回來，再向他請教……唉！我剛才問你……”
“這兩本書，是司馬遹藏在衛家的，衛家人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我是問……”
“據說三本書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司馬遹能藏兩本，第三本定然也是在他手裏，他卻死的這麽早，找起來會有些困難。不過你放心，第三本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冒出來了。所以在第三本沒找到之前，你可以捉些老鼠什麽試藥，這樣安全些。”
“如初……”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我要回去了。”因為長久的保持同一個動作肢體麻木，艱難地起身：“謝謝你的招待，飯菜很合口。可能以後，再也不能一起吃飯賞夕陽了，再也沒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你滴水未進……”
只記得那天的夕陽特別地美，微陽下喬木，遠色隱秋山。
迎著陽光出門，載著星星回去，也算圓滿吧，雖然沒有見到衛玠。
“好女兒，回來了？”羊玄之樂呵呵地看我。看來他已經知道我今天幽會情郎失敗，所以才笑的如此燦爛吧？
羊玄之只是一個尚書郎，樂念的父親樂廣是他的直接上司尚書令，樂廣都願意把女兒許配給衛玠做妻，拋開家族不說，他一個尚書郎怎麽就覺的我嫁給衛玠委屈了我呢？
“我累了，有事明天說。”說完直接讓蝶香關門，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來。
第二日中午我醒來時，羊玄之已不在府裏，想來他能有什麽大事跟我說，無非是問我有沒有餓肚子，想吃什麽之類的吧。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對羊玄之也了解更全面了些。
羊玄之這個人表面上看是正經文人，腰板挺直，應酬做事一派正統，略胖的體質增加了不少親和力。據妙藍說，他之前更胖，在我失蹤的歲月裏才瘦了兩圈。
在羊獻容面前他就變成另一副樣子，點頭哈腰，唯唯諾諾，讓他學狗叫，他絕不學貓走。
如果因為是正庶之分，正室所出的子女不止她一個，為什麽如此偏愛羊獻容呢。
旁敲側擊地問妙藍，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估計這個問題得問羊玄之自己才行。
又是一年月圓時，記得去年的中秋節是與衛玠和葛洪一起過的。我們月下飲酒，欣賞月光，我對衛玠表白。
不知他是否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還會不會相信今天是我的生辰，會不會也設一幾案對月祝酒。
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
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倒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吐。只是第二天醒來，頭疼不已，還得了傷寒，連續吃了七天的苦藥才好些。
月末的某天，羊玄之踩著晚飯點到我房裏，與我一起共敘父女情。數日不見，他又瘦了一圈，臉色更臘黃，只是臉上的笑意掩蓋了其身的疲憊之態。
“好女兒，聽說你去廚房了？以後這事還是交給下人來做的好，傷了手可不好。”
我伸出雙手給他看，表示沒亂毀壞這雙手。
“好女兒，為父知道你最近煩我，可是沒辦法，我都多久沒煩你了？你也體諒下為父的苦衷，我們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吃頓飯好嗎？”羊玄之見我面色冷淡，把筷子拿起又放下。
今天很沒心情敷衍他，自己先動手吃起來。
毛主席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這個亂世，我不需要革命，也無意成就什麽千古偉業。我能做的，想做的，就是能與衛玠說說話，看看他，知道他一切安好，我便安好。
“乖女兒，這幾日為父因你的事而食之無味，你就可憐可憐為父吧。”
我眼睛一紅，心不自覺的軟了下來，給他盛了碗湯。羊玄之則直勾勾地看我，表情動容，眼裏瞬間湧起一層水霧。
一碗湯，至於如此矯情嗎？
“再哭，就別吃了。”我說。
“為父，為父只是覺的太幸福了。”
羊玄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從小到大，我都把你捧在手心裏養，吃飯都要為父親手餵才肯動嘴，睡覺前不見為父一面就一直鬧，聽為父講書你才會安靜。如果不是兩年前調任，前途未知，為父也不願把你一個人丟在老家。你從小就沒吃過苦，現在倒會了一些廚藝，還懂得給為父盛飯……”
聽他如此說，再冷淡的心也自覺的加熱幾分。
父愛如山，羊玄之為人雖虛偽，迷戀仕途，可對羊獻容卻是好的沒話說。按他的理解，他是為我“受苦”而自責，同時又被一碗湯感動落淚。好覆雜的情緒。
“阿容長大了，為父很高興。”羊玄之說完拿起碗筷大口吃起來，一邊吃一邊默默流淚，完全無視蝶香和妙藍。
“找我有事？”我問。
“有點事。”
“有事就直說。”
羊玄之擡起頭，摸了摸嘴，接過蝶香手裏的茶漱口，妙藍手裏的熱毛巾擦臉。
“你那天大吵著要見我，被你外祖父的同族孫秀看見了，他說……”
孫秀？就是那個送個親戚做皇後的孫秀？
“他說你頗有羊徽瑜的風範，要舉薦你進宮。”
我深吸一口氣，該來的，是躲不過的。
“他多大年齡，還見過羊徽瑜？”我諷刺道：“據說司馬衷是個癡呆傻兒，你覺的他配的上我？”
“……”
羊玄之咽了下口水：“好女兒，別信傳言，司馬衷一點都不傻，只是笨了點，不知是非。”
“你想做國丈？”我問。
羊玄沒有直接回答，沈默了一陣：“你是我女兒，為父只想給你最好的，享受最尊貴的榮譽，不讓別人欺負，看不起。你母親去的早，她最不放心的便是你，我答應過她，不讓你受苦，受任何委屈。”
“我說了，就要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啥都不說了，打分送花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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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女兒，你終於醒了，嚇死為父了。”羊玄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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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我自己做事不周，卻遷怒到他身上。
“我不是你女兒。”我的聲音很輕，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胡鬧，就因為衛玠那小子，就不認我了？那小子有什麽好，不就是長的俊俏點，至於把你迷成這樣，連父親都不認了？”
他果然理解錯了。
“我是說……”
未等我說完，羊玄之便打斷我的話：“三歲的時候，你說喜歡照顧你的無名小廝；七歲的時候，你說喜歡漂亮斯文的堂哥；十歲的時候，你說喜歡大你十幾歲能當叔叔的王導。兩年未見，這次，你又說喜歡衛玠。讓為父……”
被他這番話逗出苦笑來，原來我竟是如此多變的少女，是讓面前這個尚書郎都拿沒辦法的人的女兒。
“我不該那麽質問你，對不起。”面對這樣一個可愛的父親，又怎麽能恨得起來。
“女兒啊，從小事事為父都依你，可這是關乎一輩子的事，決不能輕率。為父知道你也長大，留不住你了。過幾個月，行了及笄禮，就是真正的娘子。為父一定幫你說門好親事。京師裏高門閥族多，優秀子弟也多，我們泰山羊氏也是大族……”
“如果我說，這次是真的動心，一輩子只要衛玠一個呢？”
“……衛玠嘛，皮相是不錯，與我們也是門當戶對，可他命格屬水，你命格火，水火相克，八字不合。”
我很配合地回道：“你連他八字都知道。”
“你以為，為父這兩年在京師只是處理公務？幾個孩子中，為父最疼你，自然要先查好匹配你的郎君。我的女兒長的這麽標致，自然要配個十全十美的郎君才行。”
我只能用“慈父”兩字評價他：“那有後選名單嗎？”
羊玄之摸了摸美髯，唉嘆一聲：“與你八字合的，家境貧寒，家境匹配的，八字不合。”
是羊獻容的命格挑剔，還是因為有這麽一個挑剔的父親？
“你就沒查查司馬衷的命格，與我合不合？”我諷刺道。
羊玄之驚呆地看著我，又左右查看，確定無人才轉頭看我：“乖女兒，這是在京師，不是咱們的地盤，說話可得小心才是。都怪我，把你慣壞了，皇帝名諱可不能直呼。”
“你想做皇後？”羊玄之旋即認真的問我。
對他實在無語，難道是我話說的不夠明顯？諷刺的不夠直接？竟能讓他想到這出。
“我喜歡衛玠。”
“……”
果然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主，什麽八字，什麽命格，都是騙人的幌子罷了。
唯一信他的，便是疼愛羊獻容。
躺在榻上的幾天，不是看蝶香做女紅，就是看妙藍東躥西跳，一驚一乍，何其無聊。
動手畫了幾幅畫，都不盡人意，再無興致。
幾次要出府走走，都被羊玄之以各種理由拒絕，說什麽也不允許我出房門半步。這房間就是監獄，我就是那囚犯。
不知為何，這天特別心神不寧。被禁足這麽久以來，第一次有心裏堵了塊石頭的感覺，憋的喘不過氣來。
“妙藍，你去告訴尚書郎大人，今天非得出門不可，否則，他以後也別想見到我。”
以羊玄之對羊獻容的疼愛，這句話是極度狠絕的，不信沒有效果。
不出所料，羊玄之一改之前的堅決，派了五個長相類似打手的人為我保駕護航，生怕我再次失蹤。
想來從泰山到京師，應該都是這樣的級別的人物護航，再加上泰山羊氏的名聲，應該還算平安，到了京師反而走丟了。
可見，羊獻容是自己作死的。
坐上羊車，帶上一幫打手，去找葛洪。
當葛洪出現在門口，看到我身後站成一排的打手時，手裏黑乎乎的東西直接掉在地上，呆楞楞地說不出話來。
“這是……”葛洪拾起掉在地上的東西，又拍了拍比那東西還白幾分的塵土。
“來看看你。”我說。
“你帶著蝶香來看我就可以了，還帶這麽多人？”
我嘆一口氣：“我也不想啊，羊玄之不同意。”
“羊玄之？他，你？”
“他是我父親。”
葛洪張著嘴巴，久久才說：“你不是……？”
“不是，初到京師時，出了意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哦，原來如此。”葛洪沒有深入追問，這讓我寬慰不少。
“這段時間住在羊府，羊玄之禁足不讓我出門，今天也是難得出來一次。”
“什麽事？”
“求你把衛玠請來這裏，我有話對他說……”
葛洪沈默一陣，揮筆寫了一封書信，讓仆從送去衛府。
想著下午就能見到他，心裏才稍稍安定，可還是有些緊張不安，生怕出什麽亂子。
“你放心，我讓小斯騎馬去的。”葛洪說。
“你哪來的馬？”我驚奇不已。出門都是羊車，差點忘記馬才是真正的坐騎之王。
“衛玠給的，說是有急事，可以節約時間。”
我笑了，他說有急事，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天？
按排那幾個打手吃茶休息，他們卻敬職敬業的不接受，臉上擺出擔心中迷藥的表情。
羊玄之本人圓滑機變，這幾個打手卻一點都不像他。他遲早會知道我來這的，便隨他們去。
從正午艷陽高照到傍晚夕陽西斜，門口道路連只活物都沒出現，送信的家仆也遙無蹤影，感覺時間跨越了一個世紀，心情從彭彭直跳淪落到寂靜無聲。
“到屋裏坐會吧。”葛洪的身體被夕陽長長地拖在地上。
我搖搖頭：“夕陽很美，就像……”
“別等了，你帶的那幾個打手已經坐不住，要動手押你回去。”
“再等會，他會來的……”
他一定會來的。
他放下自身到羊府提親，一定知道是羊玄之不讓我見他，他一定明白我的心意。一定是路上出了差子，或者羊車太慢，耽擱了時間。再等會兒，他白色的身影就會出現在前方，一如我初見他時的模樣。
這些理由延續到夕陽下山，星光點點。我看完了一整篇的現實版的夕陽西落的美好景致，眼睛裝的滿滿的，心裏卻空落落的。
衛玠真的生氣了？
原來在意一個人，會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所有行為都會受他牽制。就像現在這樣，因為他沒來，我能想象出無數個可能為他開脫，只是不願假設他會病倒出事。
“準備坐到什麽時候？”葛洪提著燈籠問。
“你的丹藥煉的怎麽樣了？”我問。
“……”
“衛玠把《黃帝九鼎神丹訣》給你了吧？雖說你葛家因此敗落，但這畢竟是你祖父的心血，舍棄了可惜，你要好好努力，爭取做比你祖父更優秀的煉丹師……”
“正在細心研讀，等師傅回來，再向他請教……唉！我剛才問你……”
“這兩本書，是司馬遹藏在衛家的，衛家人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我是問……”
“據說三本書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司馬遹能藏兩本，第三本定然也是在他手裏，他卻死的這麽早，找起來會有些困難。不過你放心，第三本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冒出來了。所以在第三本沒找到之前，你可以捉些老鼠什麽試藥，這樣安全些。”
“如初……”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我要回去了。”因為長久的保持同一個動作肢體麻木，艱難地起身：“謝謝你的招待，飯菜很合口。可能以後，再也不能一起吃飯賞夕陽了，再也沒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你滴水未進……”
只記得那天的夕陽特別地美，微陽下喬木，遠色隱秋山。
迎著陽光出門，載著星星回去，也算圓滿吧，雖然沒有見到衛玠。
“好女兒，回來了？”羊玄之樂呵呵地看我。看來他已經知道我今天幽會情郎失敗，所以才笑的如此燦爛吧？
羊玄之只是一個尚書郎，樂念的父親樂廣是他的直接上司尚書令，樂廣都願意把女兒許配給衛玠做妻，拋開家族不說，他一個尚書郎怎麽就覺的我嫁給衛玠委屈了我呢？
“我累了，有事明天說。”說完直接讓蝶香關門，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來。
第二日中午我醒來時，羊玄之已不在府裏，想來他能有什麽大事跟我說，無非是問我有沒有餓肚子，想吃什麽之類的吧。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對羊玄之也了解更全面了些。
羊玄之這個人表面上看是正經文人，腰板挺直，應酬做事一派正統，略胖的體質增加了不少親和力。據妙藍說，他之前更胖，在我失蹤的歲月裏才瘦了兩圈。
在羊獻容面前他就變成另一副樣子，點頭哈腰，唯唯諾諾，讓他學狗叫，他絕不學貓走。
如果因為是正庶之分，正室所出的子女不止她一個，為什麽如此偏愛羊獻容呢。
旁敲側擊地問妙藍，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估計這個問題得問羊玄之自己才行。
又是一年月圓時，記得去年的中秋節是與衛玠和葛洪一起過的。我們月下飲酒，欣賞月光，我對衛玠表白。
不知他是否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還會不會相信今天是我的生辰，會不會也設一幾案對月祝酒。
我很想念你，你知不知道？
喝的酩酊大醉，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倒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吐。只是第二天醒來，頭疼不已，還得了傷寒，連續吃了七天的苦藥才好些。
月末的某天，羊玄之踩著晚飯點到我房裏，與我一起共敘父女情。數日不見，他又瘦了一圈，臉色更臘黃，只是臉上的笑意掩蓋了其身的疲憊之態。
“好女兒，聽說你去廚房了？以後這事還是交給下人來做的好，傷了手可不好。”
我伸出雙手給他看，表示沒亂毀壞這雙手。
“好女兒，為父知道你最近煩我，可是沒辦法，我都多久沒煩你了？你也體諒下為父的苦衷，我們像以前一樣開開心心吃頓飯好嗎？”羊玄之見我面色冷淡，把筷子拿起又放下。
今天很沒心情敷衍他，自己先動手吃起來。
毛主席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這個亂世，我不需要革命，也無意成就什麽千古偉業。我能做的，想做的，就是能與衛玠說說話，看看他，知道他一切安好，我便安好。
“乖女兒，這幾日為父因你的事而食之無味，你就可憐可憐為父吧。”
我眼睛一紅，心不自覺的軟了下來，給他盛了碗湯。羊玄之則直勾勾地看我，表情動容，眼裏瞬間湧起一層水霧。
一碗湯，至於如此矯情嗎？
“再哭，就別吃了。”我說。
“為父，為父只是覺的太幸福了。”
羊玄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從小到大，我都把你捧在手心裏養，吃飯都要為父親手餵才肯動嘴，睡覺前不見為父一面就一直鬧，聽為父講書你才會安靜。如果不是兩年前調任，前途未知，為父也不願把你一個人丟在老家。你從小就沒吃過苦，現在倒會了一些廚藝，還懂得給為父盛飯……”
聽他如此說，再冷淡的心也自覺的加熱幾分。
父愛如山，羊玄之為人雖虛偽，迷戀仕途，可對羊獻容卻是好的沒話說。按他的理解，他是為我“受苦”而自責，同時又被一碗湯感動落淚。好覆雜的情緒。
“阿容長大了，為父很高興。”羊玄之說完拿起碗筷大口吃起來，一邊吃一邊默默流淚，完全無視蝶香和妙藍。
“找我有事？”我問。
“有點事。”
“有事就直說。”
羊玄之擡起頭，摸了摸嘴，接過蝶香手裏的茶漱口，妙藍手裏的熱毛巾擦臉。
“你那天大吵著要見我，被你外祖父的同族孫秀看見了，他說……”
孫秀？就是那個送個親戚做皇後的孫秀？
“他說你頗有羊徽瑜的風範，要舉薦你進宮。”
我深吸一口氣，該來的，是躲不過的。
“他多大年齡，還見過羊徽瑜？”我諷刺道：“據說司馬衷是個癡呆傻兒，你覺的他配的上我？”
“……”
羊玄之咽了下口水：“好女兒，別信傳言，司馬衷一點都不傻，只是笨了點，不知是非。”
“你想做國丈？”我問。
羊玄沒有直接回答，沈默了一陣：“你是我女兒，為父只想給你最好的，享受最尊貴的榮譽，不讓別人欺負，看不起。你母親去的早，她最不放心的便是你，我答應過她，不讓你受苦，受任何委屈。”
“我說了，就要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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