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羊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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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我便隨大管家坐羊車回羊府。
羊府的裝飾比衛府奢華許多，規模也比衛府大些，主要是因為在京子弟眾多。十二歲以下都在老家養著，女子年滿十四且是正室所出，便要被送到洛陽說親，男子年滿十八且是正室所出，也要被送到洛陽考取功名做官。
羊府的在居數量比衛府多三四倍，可見羊氏在繁衍子嗣方面比衛氏強太多，也註定比衛氏走的更久遠些。
也明白了一個姓氏的興盛取決於其家族名人的質量，更取決於其數量。沒有數量，質量再高，也只是單槍匹馬一桿響。有了數量，質量一般，也能三炮起響，傳為美談。
我被安排在一處偏房，大管家要再按排兩人過來，被我拒絕了。有蝶香和妙藍就挺好，人多了事多矛盾也多，我可沒有心情管理她們之間的勾心鬥角。
“娘子，早些休息吧。”蝶香把蠟油挪近書案，照射在書案上的宣畫上，透著淡黃色暖暖的光。
我看著畫上的人，有些不太滿意，少了他本人的光華和風流姿態。才分隔半日，手中的筆便不聽使喚，畫出來的效果也不如平時流暢。
撂下筆，躺在榻上：“妙藍呢？”
“被大管官叫走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蝶香遞過來一碗粥，我表示沒胃口，不想吃。
“在這裏，你和妙藍是我最親的人，你們倆要好好相處。妙藍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要時刻提點著她管好她的嘴。但也不要束縛了她的天性，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蝶香明白，會慢慢教她做事。”
“謝謝你，蝶香。有你在身邊，我才覺的自己還在衛府，沒有離開他。”
不知道衛玠是不是和我一樣，今夜不眠。
第二日，我頂著兩顆熊貓眼去父親那報到，大管家說，今日父親大人有重要客人會晤，沒時間見我，本來就不熱切的心被打的死死的。
果然，官運前途比女兒回歸更重要些。
羊獻容啊！羊獻容！你的父親沒有想象的那麽疼你呢。早就該知道，大管家說羊玄之找你找的好辛苦，不過是面上的話罷了，沒想到你還真的相信。
妙藍說我還有一個貼身侍俾叫阿緋，我想，作為她曾經的主人，應該去看看。於是妙藍很熱情地帶我去找阿緋，連走路都是雀躍的。
我見到阿緋的時候，她正躲在屋裏做繡花，手幹巴巴地無光漬，面色臘黃，雙眼無神，盡管如此，仍能看出，她是個美人。
“阿緋，你看誰來了。”妙藍快人快語，驚得專心刺繡的阿緋被針紮了一下。
“娘子……”阿緋一臉朦朧，待看清是我時，也如妙藍一樣眼淚瞬間上湧，因情緒波動太過抖著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連帶著我也情緒激動起來，走過去握住她蒼白的手：“我回來了，辛苦你了。”
“娘子，真的是你，阿緋不是在做夢吧。”阿緋還是哭個不停，把女紅放在一邊，上下左右的仔細地打量我。
“還沒被針紮醒？”我打趣道。
“娘子，可算回來了。這一年來，阿緋每天都祈禱太上老君保佑，保佑您能平安回來，看來是老君聽到我的禱告了。”阿緋做著虔誠祈禱的手勢念道：“無量老君。”
當下道教為主教，阿緋口中的老君便是太上老君，就是寫《道德經》的老子，衛家老夫人也信奉這個。
“他對你好嗎？”我問。
阿緋興奮的眼睛黯淡下去：“我只是一個奴俾，能成為八郎的妾室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不敢再奢太多。”
看來，阿緋過的不是太好。
“我現在回來了，你有什麽難處，可一定要說，不能為你作主，總會想辦法讓你過的好些。”
“娘子……”
“這原該是我做的，我失蹤的這段時間，忘記了許多以前的事，妙藍也講不清楚，不知你能不能給我說說，我是怎麽走丟的。”我問。
阿緋給我倒了杯茶，妙藍拿著阿緋沒繡的女紅呆萌萌地安靜坐一邊，不吭一聲音。
“那日，我們剛進城，我去問路，留妙藍和幾個小廝陪在娘子身邊，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等我回來時，小廝、馬車、妙藍都不見了，更是不見娘子的蹤影。我找了好久，才在一燒餅鋪找到妙藍，問她，她說娘子餓了，出來買燒餅吃。”
“我們找了一路都不見人，想著，說不定您已經問清路線回羊府了，就來了羊府。大管家說那日沒人來，我和妙藍便急了……”
按阿緋的敘述，那我應該是在她問路，妙藍買燒餅的間隙走丟的。難不成是因為去圍觀潘安？在人群中與小廝、馬車擠散了？
這種可能性極大。
雖然，後來，我和衛玠從茶樓裏出來，阿緋她們即使找回來，也不會看到我就被圍在人群中。
大致情況應該就是這樣了。
有點恨這個身體的主人，沒事去湊什麽熱鬧，圍觀什麽不好，去圍觀美男。不一小心，靈魂被踩出殼了吧？想著剛投胎時，飄乎乎的亂轉，原來就是在找目標附體呢。
這麽算來，天意的安排也是如此湊。
深呼一口氣，事已至此，順勢而為吧。
第二日一大早，便收到張魚蓮的拜帖，說是下午來訪，對此有些好奇。
說我們認識吧，也只是見過兩次面而已；說不熟吧，對彼此又比普通人了解的多。不知該如何定位是好。
“初次登門，一點薄禮，十三娘子不要嫌棄。”張魚蓮的侍俾遞過來一個精致的盒子，我示意妙藍接過。妙藍估計還沒從上次被訓斥的陰影裏走出來，眼睛都不敢擡，腳也有些發抖。
看來得多鍛煉鍛煉她才行，我不能罩她一輩子。
“蓮娘子客氣，該是我登門拜訪才是。”我也默契地不提過去。張魚蓮開口就叫我十三娘子，這是有意在向我示好，在不知她真正的來意前，謹慎為上。
張魚蓮把自己的侍俾支走，用眼睛瞟了瞟蝶香和妙藍，意思再明白不過，我也很配合的把她倆支走，與她坦誠相見。
“魚蓮這次來，是有一事相求。”張魚蓮直奔主題。
我示意她說下去。
“祖父為司馬家兢兢業業一輩子，到頭來卻落個謀反的罪名，祖父如果在世，一定不會安心。所以想請十三娘子向尚書郎大人稟明原由，聯合上書為我祖父正名。”
說著拿出一份請願書，字跡秀氣工整，落款處已有幾個不認識的紅色印章。
我苦笑：“不瞞你，回家這兩天，我連父親的面都沒見著。”
張魚蓮以為我在拒絕她，縮了縮手，很骨氣地把請願書收了起來，姿態相較於剛才硬氣了些。
“這事，需要時間……”我說。
張魚蓮疑惑地看我，想問又不說話的樣子。
“你應該明白，現在掌權的是趙王，不是皇帝。請願書這東西，皇帝根本看不到的。”
“難道我就只能坐以待斃？”
“至少，目前是這樣。”
“我不服。祖父，父親，叔叔都被他們害死了，還背了這麽個罵名。家裏已經亂的不成樣子，弟弟年齡又小，母親又一病不起，姐姐的婚事也被耽擱下來。張府現在已經成了京師禁地，受盡冷落……”張魚蓮敘敘叨叨說了一陣，眼淚啪嗒啪嗒落在衣裙上，瞬間消失不見。
這讓我想起了衛玠，他祖父去逝的時候，也是這般無助嗎？
身為女子的張魚蓮尚能哭一哭，發洩發洩心中的抑郁，那身為男子的衛玠會不會哭呢？那時他才五六歲，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把手帕遞給她：“你本是最聰明的，怎麽事到自己身上不糊塗了呢。是趙王下旨殺你祖父的，即使不是他下的旨，也是他點頭同意批準的，要平反也得等到他下臺才行。你這麽做，非但不能為張氏平反，反而會招惹禍事上身。”
“連你也這麽說。”
“我能理解你想為自家做事的心情，可有的時候，不做比做更妥貼。”
張魚蓮收了眼淚，把完好的手帕還給我：“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非等閑之輩，卻不想，還有這番見解。是我糊塗了。”
想起第一次見張魚蓮時，她還是有許多小心思的小女孩，轉眼間，大家都變了。
“你擡舉了。”
“不管你之前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如初這個名字我會忘記，算是還你今天這份人情。”
“那我也答應你，將來機會，定會幫你張家平反。”
張魚蓮以我不信的笑回應。
這也是個重信重義的姑娘，她說不提，就表示我們之前的不愉快掀過去了，至於以後怎樣，就得看事態發展了。
既然做不了朋友，但願不會成為敵人。
知道她有藏書的愛好，便送一卷帛書算作回禮，張魚蓮看了一眼，淡然一笑：“是衛玠告訴你的吧，說小時候因書，我與他起過爭執。”
我點點頭。
張魚蓮從鼻子裏哼笑了一聲：“收集藏書不過是為博祖父的歡心，現在人都不在了，收集再多也無趣。”
不知該如何作答，送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她最終還是收下了，只不過又附贈了一條消息——昨天衛玠來羊提親了。
她這話無疑於重磅炸彈，炸得我五臟面目全非。
衛玠來羊府提親，我卻一點都不知道，羊府做事還真是嚴謹，難不成昨天羊玄之會晤的重要之人就是衛玠？
得出這個結論，我便不顧還未邁出家門的客人，不顧婆子小廝的阻止，直奔尚書郎羊玄之的住處。
………………
“父親大人，女兒都回來三天了，您老怎麽都不肯露露臉呢？”我站在門外，大聲喊，盡量壓制心底的憤怒。
門是閉著的，說明羊玄之就在房裏，只是不知道在跟什麽人，商量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我失蹤一年，他不找我，可以忍；找到我了，他不來接我，可以忍；現在我回來了，他不見我，也可以忍；可是衛玠來提親，他怎麽可以不告訴我？那是衛玠啊！
“大吼大叫，成何體統？”是中氣十足，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隨著他的聲音，門被打開，一個著繁花紋漢服，頭戴進賢冠，留著美髯，身形豐膚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就是我這身體的父親，羊玄之？
“聽管家說，你忘記以前的事了！”羊玄之走到我面前，不再以訓斥的口吻講話，反而是略帶著慈愛。
面對這張陌生的臉，剛才的怒氣消去一半：“聽說，昨天衛玠來羊府了。”
“忘記以前的事也好，最好把以前的壞毛病也一並改掉。”
“衛玠來羊府，您怎麽都不告訴我呢？”
“你這沒大沒小的脾氣一點沒變，都被我慣壞了。”
“如果不是衛玠，我早不知是什麽處境了，您怎麽可以這樣對我的救命恩人。”
“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要有娘子該有的德行。”
“我喜歡衛玠。”
羊玄之徹底被我的話激怒了，面色由溫和變轉變成嚴肅：“胡鬧，你就是來這跟我唱反調的？跟我說這個的？”
“我就只問一句。”我鼓起心底最後一絲勇氣，想到衛玠之前在床榻前說的話，一陣心疼。
“衛玠，是不是來提親的？”
羊玄之深呼一口氣，因為生氣，肚子一鼓一鼓的。
“是，不是？”我一字一頓地問。
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可怕，因為羊玄之的表情由生氣變為服軟，大概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女兒會有這樣的面孔吧。
明知道答案卻還要讓他親口說出來，因情緒無法控制而虛軟倒地，眼神堅決果毅，傳達出他只要敢說是，我下一秒就能哭暈給他看的信息。
“乖女兒，這事容父親想想。他把你藏在衛府一年多，我都沒說什麽。你才剛回來，他就來提親，你願嫁，我還舍不得呢。”
“你是不是以我未行及笄禮回絕他？”
羊玄之作出要否認的表情，卻點了點頭。
我的心哭暈倒地。
耳邊飄來羊玄之緊張的聲音：“阿容，不要嚇父親啊。你們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請大夫……”
“這位是……”另一個聲音說。
我卻再也聽不進去。
衛玠不來提親也就罷了，可他卻偏偏來了，讓人促不及防。他那麽一個清靜腰板挺直的人，表面上謙遜，實則有自己的士子自尊底線。被羊玄之擺了這麽一道，他心裏一定很不舒服的吧。
回想自己做的事，好像與羊玄之計謀好設計他出醜的一樣。
早該明著告訴他不要來提親的好。
心裏抱著試試的心態，希望能有第二個羊獻容出來，卻不想，最終還是傷了他。
越想越恨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怎麽會犯這麽輕率的錯誤，讓最不想傷害的人受傷，落的比自己受傷還心痛。
羊玄之剛才說容他想想的說詞，不過是騙我的罷了。
潛意識就這麽覺的，大抵是這身體的主人對羊玄之感情過於特殊，特殊到把羊玄之的那點習性都記到身體裏。
而他於我，只是傷害了我最愛的人的人，無關血緣。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搬家，電腦就打不開了，才拖了兩天，今天才修好，不了意思了各位。
以後恢覆一天一更。
啥都不說了，打分送花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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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府的在居數量比衛府多三四倍，可見羊氏在繁衍子嗣方面比衛氏強太多，也註定比衛氏走的更久遠些。
也明白了一個姓氏的興盛取決於其家族名人的質量，更取決於其數量。沒有數量，質量再高，也只是單槍匹馬一桿響。有了數量，質量一般，也能三炮起響，傳為美談。
我被安排在一處偏房，大管家要再按排兩人過來，被我拒絕了。有蝶香和妙藍就挺好，人多了事多矛盾也多，我可沒有心情管理她們之間的勾心鬥角。
“娘子，早些休息吧。”蝶香把蠟油挪近書案，照射在書案上的宣畫上，透著淡黃色暖暖的光。
我看著畫上的人，有些不太滿意，少了他本人的光華和風流姿態。才分隔半日，手中的筆便不聽使喚，畫出來的效果也不如平時流暢。
撂下筆，躺在榻上：“妙藍呢？”
“被大管官叫走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蝶香遞過來一碗粥，我表示沒胃口，不想吃。
“在這裏，你和妙藍是我最親的人，你們倆要好好相處。妙藍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要時刻提點著她管好她的嘴。但也不要束縛了她的天性，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蝶香明白，會慢慢教她做事。”
“謝謝你，蝶香。有你在身邊，我才覺的自己還在衛府，沒有離開他。”
不知道衛玠是不是和我一樣，今夜不眠。
第二日，我頂著兩顆熊貓眼去父親那報到，大管家說，今日父親大人有重要客人會晤，沒時間見我，本來就不熱切的心被打的死死的。
果然，官運前途比女兒回歸更重要些。
羊獻容啊！羊獻容！你的父親沒有想象的那麽疼你呢。早就該知道，大管家說羊玄之找你找的好辛苦，不過是面上的話罷了，沒想到你還真的相信。
妙藍說我還有一個貼身侍俾叫阿緋，我想，作為她曾經的主人，應該去看看。於是妙藍很熱情地帶我去找阿緋，連走路都是雀躍的。
我見到阿緋的時候，她正躲在屋裏做繡花，手幹巴巴地無光漬，面色臘黃，雙眼無神，盡管如此，仍能看出，她是個美人。
“阿緋，你看誰來了。”妙藍快人快語，驚得專心刺繡的阿緋被針紮了一下。
“娘子……”阿緋一臉朦朧，待看清是我時，也如妙藍一樣眼淚瞬間上湧，因情緒波動太過抖著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連帶著我也情緒激動起來，走過去握住她蒼白的手：“我回來了，辛苦你了。”
“娘子，真的是你，阿緋不是在做夢吧。”阿緋還是哭個不停，把女紅放在一邊，上下左右的仔細地打量我。
“還沒被針紮醒？”我打趣道。
“娘子，可算回來了。這一年來，阿緋每天都祈禱太上老君保佑，保佑您能平安回來，看來是老君聽到我的禱告了。”阿緋做著虔誠祈禱的手勢念道：“無量老君。”
當下道教為主教，阿緋口中的老君便是太上老君，就是寫《道德經》的老子，衛家老夫人也信奉這個。
“他對你好嗎？”我問。
阿緋興奮的眼睛黯淡下去：“我只是一個奴俾，能成為八郎的妾室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不敢再奢太多。”
看來，阿緋過的不是太好。
“我現在回來了，你有什麽難處，可一定要說，不能為你作主，總會想辦法讓你過的好些。”
“娘子……”
“這原該是我做的，我失蹤的這段時間，忘記了許多以前的事，妙藍也講不清楚，不知你能不能給我說說，我是怎麽走丟的。”我問。
阿緋給我倒了杯茶，妙藍拿著阿緋沒繡的女紅呆萌萌地安靜坐一邊，不吭一聲音。
“那日，我們剛進城，我去問路，留妙藍和幾個小廝陪在娘子身邊，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等我回來時，小廝、馬車、妙藍都不見了，更是不見娘子的蹤影。我找了好久，才在一燒餅鋪找到妙藍，問她，她說娘子餓了，出來買燒餅吃。”
“我們找了一路都不見人，想著，說不定您已經問清路線回羊府了，就來了羊府。大管家說那日沒人來，我和妙藍便急了……”
按阿緋的敘述，那我應該是在她問路，妙藍買燒餅的間隙走丟的。難不成是因為去圍觀潘安？在人群中與小廝、馬車擠散了？
這種可能性極大。
雖然，後來，我和衛玠從茶樓裏出來，阿緋她們即使找回來，也不會看到我就被圍在人群中。
大致情況應該就是這樣了。
有點恨這個身體的主人，沒事去湊什麽熱鬧，圍觀什麽不好，去圍觀美男。不一小心，靈魂被踩出殼了吧？想著剛投胎時，飄乎乎的亂轉，原來就是在找目標附體呢。
這麽算來，天意的安排也是如此湊。
深呼一口氣，事已至此，順勢而為吧。
第二日一大早，便收到張魚蓮的拜帖，說是下午來訪，對此有些好奇。
說我們認識吧，也只是見過兩次面而已；說不熟吧，對彼此又比普通人了解的多。不知該如何定位是好。
“初次登門，一點薄禮，十三娘子不要嫌棄。”張魚蓮的侍俾遞過來一個精致的盒子，我示意妙藍接過。妙藍估計還沒從上次被訓斥的陰影裏走出來，眼睛都不敢擡，腳也有些發抖。
看來得多鍛煉鍛煉她才行，我不能罩她一輩子。
“蓮娘子客氣，該是我登門拜訪才是。”我也默契地不提過去。張魚蓮開口就叫我十三娘子，這是有意在向我示好，在不知她真正的來意前，謹慎為上。
張魚蓮把自己的侍俾支走，用眼睛瞟了瞟蝶香和妙藍，意思再明白不過，我也很配合的把她倆支走，與她坦誠相見。
“魚蓮這次來，是有一事相求。”張魚蓮直奔主題。
我示意她說下去。
“祖父為司馬家兢兢業業一輩子，到頭來卻落個謀反的罪名，祖父如果在世，一定不會安心。所以想請十三娘子向尚書郎大人稟明原由，聯合上書為我祖父正名。”
說著拿出一份請願書，字跡秀氣工整，落款處已有幾個不認識的紅色印章。
我苦笑：“不瞞你，回家這兩天，我連父親的面都沒見著。”
張魚蓮以為我在拒絕她，縮了縮手，很骨氣地把請願書收了起來，姿態相較於剛才硬氣了些。
“這事，需要時間……”我說。
張魚蓮疑惑地看我，想問又不說話的樣子。
“你應該明白，現在掌權的是趙王，不是皇帝。請願書這東西，皇帝根本看不到的。”
“難道我就只能坐以待斃？”
“至少，目前是這樣。”
“我不服。祖父，父親，叔叔都被他們害死了，還背了這麽個罵名。家裏已經亂的不成樣子，弟弟年齡又小，母親又一病不起，姐姐的婚事也被耽擱下來。張府現在已經成了京師禁地，受盡冷落……”張魚蓮敘敘叨叨說了一陣，眼淚啪嗒啪嗒落在衣裙上，瞬間消失不見。
這讓我想起了衛玠，他祖父去逝的時候，也是這般無助嗎？
身為女子的張魚蓮尚能哭一哭，發洩發洩心中的抑郁，那身為男子的衛玠會不會哭呢？那時他才五六歲，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把手帕遞給她：“你本是最聰明的，怎麽事到自己身上不糊塗了呢。是趙王下旨殺你祖父的，即使不是他下的旨，也是他點頭同意批準的，要平反也得等到他下臺才行。你這麽做，非但不能為張氏平反，反而會招惹禍事上身。”
“連你也這麽說。”
“我能理解你想為自家做事的心情，可有的時候，不做比做更妥貼。”
張魚蓮收了眼淚，把完好的手帕還給我：“從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非等閑之輩，卻不想，還有這番見解。是我糊塗了。”
想起第一次見張魚蓮時，她還是有許多小心思的小女孩，轉眼間，大家都變了。
“你擡舉了。”
“不管你之前為什麽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如初這個名字我會忘記，算是還你今天這份人情。”
“那我也答應你，將來機會，定會幫你張家平反。”
張魚蓮以我不信的笑回應。
這也是個重信重義的姑娘，她說不提，就表示我們之前的不愉快掀過去了，至於以後怎樣，就得看事態發展了。
既然做不了朋友，但願不會成為敵人。
知道她有藏書的愛好，便送一卷帛書算作回禮，張魚蓮看了一眼，淡然一笑：“是衛玠告訴你的吧，說小時候因書，我與他起過爭執。”
我點點頭。
張魚蓮從鼻子裏哼笑了一聲：“收集藏書不過是為博祖父的歡心，現在人都不在了，收集再多也無趣。”
不知該如何作答，送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她最終還是收下了，只不過又附贈了一條消息——昨天衛玠來羊提親了。
她這話無疑於重磅炸彈，炸得我五臟面目全非。
衛玠來羊府提親，我卻一點都不知道，羊府做事還真是嚴謹，難不成昨天羊玄之會晤的重要之人就是衛玠？
得出這個結論，我便不顧還未邁出家門的客人，不顧婆子小廝的阻止，直奔尚書郎羊玄之的住處。
………………
“父親大人，女兒都回來三天了，您老怎麽都不肯露露臉呢？”我站在門外，大聲喊，盡量壓制心底的憤怒。
門是閉著的，說明羊玄之就在房裏，只是不知道在跟什麽人，商量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我失蹤一年，他不找我，可以忍；找到我了，他不來接我，可以忍；現在我回來了，他不見我，也可以忍；可是衛玠來提親，他怎麽可以不告訴我？那是衛玠啊！
“大吼大叫，成何體統？”是中氣十足，近五十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隨著他的聲音，門被打開，一個著繁花紋漢服，頭戴進賢冠，留著美髯，身形豐膚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就是我這身體的父親，羊玄之？
“聽管家說，你忘記以前的事了！”羊玄之走到我面前，不再以訓斥的口吻講話，反而是略帶著慈愛。
面對這張陌生的臉，剛才的怒氣消去一半：“聽說，昨天衛玠來羊府了。”
“忘記以前的事也好，最好把以前的壞毛病也一並改掉。”
“衛玠來羊府，您怎麽都不告訴我呢？”
“你這沒大沒小的脾氣一點沒變，都被我慣壞了。”
“如果不是衛玠，我早不知是什麽處境了，您怎麽可以這樣對我的救命恩人。”
“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要有娘子該有的德行。”
“我喜歡衛玠。”
羊玄之徹底被我的話激怒了，面色由溫和變轉變成嚴肅：“胡鬧，你就是來這跟我唱反調的？跟我說這個的？”
“我就只問一句。”我鼓起心底最後一絲勇氣，想到衛玠之前在床榻前說的話，一陣心疼。
“衛玠，是不是來提親的？”
羊玄之深呼一口氣，因為生氣，肚子一鼓一鼓的。
“是，不是？”我一字一頓地問。
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可怕，因為羊玄之的表情由生氣變為服軟，大概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女兒會有這樣的面孔吧。
明知道答案卻還要讓他親口說出來，因情緒無法控制而虛軟倒地，眼神堅決果毅，傳達出他只要敢說是，我下一秒就能哭暈給他看的信息。
“乖女兒，這事容父親想想。他把你藏在衛府一年多，我都沒說什麽。你才剛回來，他就來提親，你願嫁，我還舍不得呢。”
“你是不是以我未行及笄禮回絕他？”
羊玄之作出要否認的表情，卻點了點頭。
我的心哭暈倒地。
耳邊飄來羊玄之緊張的聲音：“阿容，不要嚇父親啊。你們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請大夫……”
“這位是……”另一個聲音說。
我卻再也聽不進去。
衛玠不來提親也就罷了，可他卻偏偏來了，讓人促不及防。他那麽一個清靜腰板挺直的人，表面上謙遜，實則有自己的士子自尊底線。被羊玄之擺了這麽一道，他心裏一定很不舒服的吧。
回想自己做的事，好像與羊玄之計謀好設計他出醜的一樣。
早該明著告訴他不要來提親的好。
心裏抱著試試的心態，希望能有第二個羊獻容出來，卻不想，最終還是傷了他。
越想越恨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怎麽會犯這麽輕率的錯誤，讓最不想傷害的人受傷，落的比自己受傷還心痛。
羊玄之剛才說容他想想的說詞，不過是騙我的罷了。
潛意識就這麽覺的，大抵是這身體的主人對羊玄之感情過於特殊，特殊到把羊玄之的那點習性都記到身體裏。
而他於我，只是傷害了我最愛的人的人，無關血緣。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搬家，電腦就打不開了，才拖了兩天，今天才修好，不了意思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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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都不說了，打分送花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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