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拿不準樂念察覺到什麽，可自己做過什麽，心裏是清楚的，聽她如此說，心臟立馬玄了起來。

有點委屈的是，自己第三者的身份還未被當事人承認，頂多算是一廂情願暗戀男主，算是搶他未婚夫的潛在情敵而已。自己倒自覺地站在以搶她男朋友的第三者角度考慮問題，心虛緊張害怕。

“玠哥哥以前見我都是笑的，現在見我也是笑，但我感覺他的眼裏是空的。”

雖然不太明白她表達的意思，但也知道這前後是有差別的，都說女人有第六感，此話不虛啊。

“眼睛怎麽會空呢？是你好久不見衛玠了吧。”我喃喃說。

樂念不受我話的影響，繼續總結她第六感的感想：“以前，他看到我會摸我的頭叫我阿念，會跟我講故事辯道理，我很喜歡他講話，他的聲音很好聽，吐字清楚，沒有多餘的費話。”

樂念嘴角扯起一個大大的笑，突然情緒低落下來：“今早，我去找他，他盯著我看了好長時間，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我覺的我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可以談心聊天講故事了。”

“人都有情緒，衛玠一樣，也許，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安慰什麽的，我實在不擅長，便隨便說了幾句可能性。

“不是的，我能感覺的到，我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我聽著樂念描述的以前，倒像是哥哥對妹妹，如果不能像以前那樣豈不更好？雖然也有夫妻間像兄妹的例子，如果太像兄妹或只當是兄妹，多少也會影響到夫妻關系的吧？

“將來的某天，你會嫁給衛玠，你們會成為夫妻，怎麽可能還會像以前那樣兄妹般的相處呢？”我有些失落。

不知道衛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一個人，好像所有人在他心裏都是過客，張魚蓮如此，樂念如此，我是不是還不如她們？

“怎麽連如初也拿我打趣？不理你了。”樂念說完轉過身去，看到她耳根都是紅的，這姑娘害羞了。

心想，我哪有心思打趣你啊，羨慕都來不及呢。

突然有些想念葛洪，也不知道他習不習慣鄉下的生活。以前他在這裏的時候沒感覺，他走了之後，才發覺他的重要性。

比如此刻，如果有他在，場面一定不會尷尬。有他在，我也好坦然去書房看看衛玠，而不是要等到午飯的時間才能去找他，看他一眼。

我正要去給他送飯，衛玠便派人來報說今天要陪太子爺下棋，不去書房。

太子爺！司馬遹？他來衛府？

當我和樂念及衛氏姐妹一起站在鐘南亭外的河欄桿偷看他們下棋的時候，天氣陡然一轉。前一秒還是晴空萬裏，後面一秒便起了三級風，吹亂了落葉，吹花了我們的眼睛。

這次司馬遹不像上次那樣人前人後簇擁著，而是一人單槍匹馬，身著青灰素衣，與衛玠的白衣很相襯。

他們很會選地方，鐘南亭不僅處於背風區，更重要的是意境特別好。

活水穿亭而過，紅黑錦鯉浮來浮去做影面，回音壁上雕刻著的圖案遠看更立體，原是一幅戰場撕殺萬馬奔騰圖。

樂念來找我後，衛氏三姐妹也很稀客的來訪，當然主要是來尋樂念的。王茵因為剛懷孕，暈吐的厲害，不便出門。

所以我們五個在院子裏聊天，午飯都在院子裏擺起來了，我自然盼著午飯時間，好脫身去找衛玠。好巧不巧，衛玠此時派人來告知，他不在書房，不用去送飯了。

樂念聽說太子爺大駕光臨，撒嬌賣萌各種手段，說服我們一起在一邊偷偷觀看，才造成現在的局面。

“回去吧？都起風，你看，我的頭發都亂了。”衛珊在一邊整理滿天飛的頭發。

“在看會兒，不要急嘛，珊姐姐。”樂念調整了一下動作，換成更舒服的直挺式。

“有什麽好看的，兩個郎君下棋罷了。”衛珂站在了衛珊那邊。

“我還沒見過玠哥哥下棋的呢，這會兒得看個夠。”

“你要想看，以後多的是機會，何必拘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衛琳也站在了衛珊那邊。

我多少能理解樂念的想法。

這樣的場景在她們眼裏不過是兩個男子下棋，可在心愛的人心裏是不一樣的，能這樣平靜看著心愛的人認真做事是件很吸引人的事。

我們選的位置處於迎風外，角度也好，衛玠正側臉都能看到，只能看到司馬遹小伴側臉及整個後腦勺。樂念打著看太子的恍子，偷看衛玠才是真。

在心裏鄙視自己，自己又何嘗不是？

衛玠每個動作都那麽精致，明明很普通的擡手，落子，看在我眼裏全成了無可挑剔細致，定格成一幅幅畫面。他微蹙的眉，清淡的表情，稍抿的唇角，腰板直挺的高傲。

我想，我是真的著魔了，才會冒出這些想法。

他才十四歲呢。

後來，我才算清楚，與司馬遹見面也不過三次而已，只是想不到第三次便是最後一次，留下那樣一個孤獨的背景。

樂念走後，我便到鄉下去找葛洪，帶著蝶香兩個小廝跟隨。

之所以去找葛洪，一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衛玠進宮的次數比較多。也不知道司馬遹用了什麽辦法說動衛玠進宮，害我早晚見不到他。

見不到人也就罷了，可自己總是想他，最近一段時間精神恍惚，食欲減退，蝶香說我病了，我想我的真的病了，至少得遠離他一陣子，靜靜心，不能再這樣瘋狂單相思下去。

話說這段時間，我的畫作精進了不少，多虧這雙巧手。

“還知道來看我？”葛洪面色略顯憔悴，精神卻抖擻的很，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

“當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在這荒郊野嶺，過的可好？”看著比以前開朗許多的葛洪，心裏甚是安慰。

“我可沒閑著，可是在按你說的法子，制作王水。”葛洪拉出一方坐蹲，又去折騰他那一堆黑的紅的東西：“還沒制成。”

忍不住嗤笑了一下。

波斯人到公元1200多年才制作出王水，現在才公元300年左右，條件簡陋不說，一些理論知識都未定性，被發掘，怎麽可能制成呢？

“沒關系，這輩子還長著呢，有的是時間。”我以自己的方式開解葛洪，而葛洪顯然不領情，狠狠瞪我一眼，我也不在意這些。

我在意的是衛玠。

“來，幫我把這東西抄寫一百份。”葛洪遞過來一篇文章，篇幅不大，也就百來字，可我卻看不進心裏，主要是看不懂。

抄到第三篇，錯了十五個字，我覺的葛洪是在沒事捉弄我。

“蝶香，去找塊木板，再找個做活細致的小廝來。”

蝶香辦事很利落，一會兒就事辦的妥妥的，還帶了一個長相清秀幾分文氣的小廝。

“來，你把這篇文章刻在木板上。”那小廝接過東西，看了眼，動作麻利的開工。我則坐在一邊閑情逸致的喝茶，心情明亮許多。

葛洪的用意我明白，他是想給我找點事做，轉移我的註意力。可是沒辦法，註意力這輩子是轉不了，即使我與衛玠分道揚鏢，我的註意力還是會在他身上。

等了兩輩子的人，怎麽可能說轉移就轉移呢？

當我把一字不差的兩百篇文章擺在葛洪面前時，他呆了，準確的來說，是驚呆了。他想不到我會用這種法子偷懶，糊弄他。

“如初，這，這是？”

“你讓我抄的文章啊。”其實我只是負責“印刷”而已，那清秀小廝刻的字很好。

後來，我才明白葛洪驚呆的原因。印刷術在西晉還停留在早期階段，像這樣的雕版印刷還未出現，更別提至宋朝才出現的活字印刷術。所以各個世家收藏的書都是手抄本，或者孤本。

而這雕版印刷制品無疑是史無前例。

第五天，我等的人來了。

當衛玠還是一身白衣飄飄飄進我視線的時候，我正下廚做飯。爐子上的火燒的很旺，我覺的自己臉像被烤熟了一樣，炊煙突突直往外冒，帶著縷縷菜香。

熱氣騰騰的炊煙圍繞在他周圍，欲離欲散，裊裊如夢，更襯的那身白衣勝雪，笑如煙花般燦爛。

我第一次見衛玠這麽放開嘴的笑，散漫中帶著認真，認真中帶著珍惜，這是我心中的人吶！

當時我猜，我做的菜一定很香，才把衛玠引到廚房來，他作為衛家的二公子，連茶水都有人服侍，更別提進廚房這種下作行為。

我只記得，看到他後，菜糊了一鍋。

“我來接你回去。”衛玠說。

我慌亂地盛起來黑乎乎的一盤菜：“嗯。”

他說，他來接我回去，只一句話，便讓我不知所措。

清了清手，讓蝶香掌勺繼續做剩下的兩盤。

吃飯的時候，衛玠說了這幾天京師發生的一件大事，郭槐死了。

衛玠用平淡的語氣敘述，我才了解到，郭槐是賈南風的母親，賈謐的曾祖母。賈謐原是賈南風姐姐的兒子，因為賈家無子，過繼過去的，準備地說，應該是外婆。

不管怎麽算，都是一家人，所以賈南風很寵信賈謐。

可是郭槐一死，賈謐勢必會離開朝廷一段時間，多則三年，少則一年。因為這事，太子爺十分高興，衛玠才得以早點脫身離開宮裏。

這些都是政事，本與我們無關系，等衛玠分析到太子爺會在將來的一段時間掌控主動權，準備在朝廷安插自己的人，還準備升衛璪的職，招衛玠進宮當太子洗馬的時候，才明白，郭槐死後引發的蝴蝶效應。

衛玠說的時候很平靜，也表明態度對出士做官無興趣，而且他居然當面拒絕了太子的好意，提前離開洛陽宮。

“太子爺沒生氣？”葛洪挾了一塊紅燒肉，咀嚼著。

“不知道。”衛玠氣定神閑，吃了口米飯。

“太子爺不會背地裏為難你吧？”我問。

“不會。”衛玠回答這個問題倒是斬釘截鐵。

“太子爺不會明著為難你吧？”葛洪問。

“……”衛玠沈默了一會兒，說：“不會。”

我有些納悶，為什麽問暗著為難那麽肯定不會，轉成明著為難倒不確定了呢。不過也看出來了，衛玠是了解太子爺的。

平時都不怎麽見面的人，怎麽就那麽了解呢？

葛洪今天沒有閉門煉丹，而是難得拿了一本帛書坐在太陽下曬太陽，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確實需要出來曬曬。

“宮裏好玩嗎？”葛洪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何為好玩？何為不好玩？”衛玠就那麽自然的轉過頭去，臉上浮著笑意，噎的葛洪半天答不上來。

這個回答很有深意啊。

對葛洪來說，好玩的是那堆器材，是各種實驗。對衛玠來說，好玩的估計也就是看幾本孤本吧，不過看他的表情，好像也是可有可無的樣子。

我們離開的時候，葛洪都沒回過神來。

時至午後，我們一行人行至大街，便看到那堪比國葬的場面。

街道盡頭，一群著孝的人越來越近，他們身著白、黑、藍和綠顏色不等的孝服，右袖上戴著孝布，一步三叩，浩浩蕩蕩。

“你看看這場面，這太後之母廣城君的葬禮，場面就是大啊!”旁邊幾個路人切切私語，其中一個說。

“是啊，你看，賈常侍聲淚俱下，哭的如此傷心，當真孝心可佳啊。”另一位說。

我仔細看了看越來越近的人群，走在前排扶靈的可不是賈謐嗎，賈謐作為長孫自然要守孝扶靈。

越來越近的哭聲震動了整條街，逛街買菜的行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好像被定格了一樣。

素縞裹衣，聲樂震天。

感覺時間好慢長，那送葬的場面比洛陽宮祭祀大典還要隆重。忍不住想，如果皇帝駕崩了，那葬禮又該如何隆重呢？

“不該啊，”其中一人道：“區區一個廣城君動用國葬禮節，不該啊。”他周邊的幾個人紛紛附和道。

想想也是，一個帝後的母親，又不是帝後，確實不該使用國葬禮數，難怪會招來那麽多非議。

“我們走吧。”衛玠對這披麻帶孝的場面十分排斥，轉身就要離開，因為動作太瀟灑，帶動一陣風掀起鬥笠面紗一角，引得旁邊的離他近的人註目偷看。

我趕快追上去。

他說來接我回去，表明，我不是單相思。

我在心裏樂開花，由不得自己情緒控制，表現在微熱的臉上，上揚的嘴角，輕快的腳步上。

在人家辦喪事的時候偷著樂是不是不太好？

在這點上，衛玠比我做的更過份，他是直接大搖大擺坐上羊車回衛府的，那一身白色與這漫天縞素成相反的方向而行，不顧他人的眼光。

這樣我行我素的衛玠，真的很任性。

回到熟悉的竹香閣，躺下再也不想起。這裏的床鋪比葛洪那裏的好太多，松軟不說，還帶著隱隱的陽光味道，肯定是我不在的時候格理格娜收拾的。

“娘子，可算回來了。”格娜拿了條新的被褥起來，放在一邊。

“我不在的這幾天，辛苦你了，還要處處打理。”

“娘子莫說這些，這些都是格娜該做的。”格娜放好被子，又去整理書桌，轉頭對我說：“對了，昨天，玠郎君來過一次，還……”

我立馬坐了起來，追問：“還什麽？”

“還拿走了些娘子作的畫。”格娜指著原本小山樣現在變為平坡的一堆書帛說。

這是幾個意思？衛玠拿走了我偷畫他的畫？

我覺的不好意思起來，有種被人撞破心事的害羞。

轉念想到衛玠今天的行為，之前的篤定變的有些虛弱。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對我意？還是對我這雙手有意？

果不出我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我叫到書房，很嚴肅地邀請我幫他作畫。當然，畫的不是他，而是《山海經》中的異獸圖。

我很洩氣的妥協，在心裏安慰自己，只要能在他身邊，每天看看他也是好的。

就這樣，我在作畫中渡了這個秋天，一般上午發呆偷看他，午飯後才開始慢騰騰的作畫，上四休三，閑時便以采風為借口與他一起游走四野，過的很是清閑。

這段時光成為我命中最享受愜意的時光，可惜太享受，感覺時間過的很快，快到我都來為及記清裏面的每一個細節，衛玠每一個笑容和動作，轉眼就迎來第一場雪。

下雪的那天，空氣不似往常的寒冷。

書房裏放著碳盆取暖，為了防止發生火災，我便讓工匠制作了透氣的頂蓋，我和衛玠一人抱一個。

正當我作畫入神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趕快出來，下雪了。”

是葛洪。

葛洪一身素布長袍，原來棕色的臉，白了幾分，看來閉關研讀還是有美白效果的。

唯一遺憾的是他再怎麽白，也嫩不過衛玠。

衛玠沖我淡淡一笑，示意我出門賞雪。

我覺的幸福來的太突然，有點承受不住，雖然這期間他也沖我笑過，那都是我作完一幅畫，他看著滿意才“賞”下的，因此，我便越發努力作畫，只為博得他讚賞一笑。

可現在這個笑，意義與之前不同，我覺的他是在邀請一起浪漫，雖然有個礙眼的葛洪在門外大吼。

我丟下暖爐，隨他走出門外。

漫天都是白花花的羽毛一樣的雪花，一層一層地飄落，地面已經厚厚的鋪了一層，整個衛府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衛玠披著厚厚的披風，站在廊下與葛洪並肩而望，除了對比著葛洪穿的單薄外，更顯纖塵不染。

作者有話要說：

啥都不說了，打分送花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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