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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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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妤?”

阿慈當下被嚇了一跳,緩過勁來時意識到是思妤的聲音,忙又去點燈。

燭火燃起,照亮了屋子,果真是她。

“你不是,不是與她們幾個在外頭玩兒的,怎的想起又來我這裏了?”阿慈心中瞬而慌亂,又趕忙強行鎮靜下來。想來王府的後門都是留著的,必然王府裏的人還不知道她這一夜出去了,思妤應也只是單純等她而已,自己隨意推說去花園裏走了走便是了。

她這樣想著,於是漸漸也有了些底氣。

她將鬥篷往衣櫃中掛好,又回過身來望著思妤。

思妤道:“我與她們玩兒了一會兒,因掛心嫂嫂,玩著玩著只覺無趣,才又折來尋你。但我在外頭敲了好一會兒門也不見有人應,因曉得你吃醉了,唯恐有什麽不對,遂才不請便進來了。可哪裏想屋子裏黑燈瞎火的,竟沒有人。”

阿慈鎮定道:“是,我因身子不爽,便出外走了一走。想著大年夜的,也沒有喊人。”

“那嫂嫂是去了哪裏?”

“就,隨意在花園裏逛了逛而已。”

阿慈說著又面不改色地坐下。

她心中稍稍寬了一些,以為思妤問到此就會作罷了。然而下一瞬,思妤冷不丁地冒出一番話,竟又教她才寬一些的心重又緊了起來,連同她此前才攢起的底氣也瞬而消得沒了蹤影。

思妤難得一見地嚴肅著臉,問她:“嫂嫂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我騙你作甚。”

思妤皺了皺眉,只道:“嫂嫂,有一件事我做小姑的原本不當講,但這些時日我恐怕漸也有些察覺了,我只想要嫂嫂一句實話,不想聽什麽逛花園的虛辭。”

阿慈心中跳了一下,仍是硬著頭皮問她:“什麽實話?”

“嫂嫂今夜,可是和四爺在一處?”

一句問,阿慈當場便怔在了那裏。

思妤一雙眼睛定定地盯著她,見她一時語塞,連同那雙因緊張而微微捏了捏的手亦落入她的目光中,思妤道:“這麽說,我果然是沒猜錯了?”

阿慈忽起滿面通紅,半是因被她看破的慌張,半則是因自己撒謊的羞赧。她分明有一腔謊話哽在喉間的,此時此刻卻硬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在思妤面前,仿佛是透明的。透明得甚至連她想欺騙思妤的一點小心思,也會教她輕而易舉地看破。

當下屋子裏靜謐一片。

阿慈正覺分外尷尬的當口,不想無意又聽見一聲極輕細的,“噗哧——”

她才因尷尬而垂下的眼,瞬而又擡了起來。

眼前思妤仍在原地坐著,只是先時那張寫滿慍怒的臉上,此刻卻如變戲法兒般換了一副面孔。她突然歪了腦袋一笑:“嫂嫂當真是與四爺在一起?”

阿慈一時間又楞住了,她還未回過神來,卻見思妤已然站起了身。

她歡歡喜喜地繞到阿慈身邊,又坐到她近旁,只湊著腦袋眨眨眼:“嫂嫂?”

思妤的兩只胳膊疊在一處,半撐起右手托著腮,笑望向阿慈,阿慈登時好似吃了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她才不確信地開口問道:“所以你是……在詐我?”

“這怎能算是在詐你呢!”思妤一下直起身,轉頭又笑眼晏晏拉過她的手,“好了不逗你玩兒了,我便與嫂嫂先招了罷。我早瞧出來四爺對嫂嫂有所不同,起初便隔三差五地往王府裏跑,幫這裏幫那裏的,只是當時不覺得有什麽,以為不過四爺心好,幫一幫端王府而已,但從上一回自嫂嫂娘家回來,我本是緊跟著嫂嫂的,哪裏想行到半路就被楊侍衛拉住,我方才覺出不對來。”

“那時我便聯想起過去四爺每回來時的情景,又留心觀察了一陣子,直至前些日子聽說太常寺丞又出了事,我便斷定四爺定是喜歡嫂嫂。今日除夕,可一整天了也不見四爺的人影,我本想趁著今夜守歲,來與嫂嫂閑話說這事的,不想到了房中竟不見嫂嫂的人。雖不十分肯定吧,但心裏也隱隱有個念頭想著……怎樣,我說得可對?嫂嫂今夜是不是當真與四爺在一處?”

阿慈教她說得一楞一楞的,又見她拉著自己的手,想來她既已經兀自猜到這個地步了,倒不如自己與她說開,省得再教她亂想些有的沒的。

於是在被思妤睜著大眼拷問了這麽許久後,阿慈終於猶豫著點了下頭:“是……”

“我便知道!”

“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阿慈忙補充道。

可見思妤一歪腦袋,滿面疑惑:“嫂嫂以為,我想象的是什麽樣?”

阿慈一時語塞,腦袋裏驀然便想起了那一日下著雪,高羨在她房中偷偷親吻她的情景。於是面上雖然不動聲色的,心頭卻又突突地跳了幾下——果不其然是有做賊心虛這件事情。

她也不知思妤這一問,究竟是確實天真還是仍在訛她,總之言多必失,她幹脆就閉上嘴巴,又不說話了。

阿慈不說話,思妤倒不覺得有什麽,她只又緊了緊阿慈的手:“那嫂嫂你是怎樣想的?”

阿慈一怔,一時間答不上來,想了一會兒只有問她:“思妤希望我如何想?”

“我希望有什麽打緊的,要的是看嫂嫂如何看待四爺這個人。”

“若……依你之見呢?”阿慈小心翼翼地試探。

“依我之見,”思妤道,“四爺這個人,過去雖然聽聞是有些風流不羈的,但王兄走後的這些時日我也與他接觸過幾回,又好似不是過去耳聽到的那樣。想來,要麽傳言有誤,要麽四爺如今身上的擔子一重,轉了性子也未可知。”

她說著,忽又拉著阿慈的手,語重心長道:“嫂嫂,你若真對四爺有意,也定要擦亮了眼睛瞧好了,看他待你是不是真心,是不是真的值得嫂嫂將自己托付給他。”

她說得一本正經,仿如一個憂心忡忡的老母親,阿慈瞧著,突然間竟笑出聲來。

“嫂,嫂嫂笑什麽。”

“自然是笑你。”阿慈道,“當日也是在這裏,我問你可有心上人時,你怕是忘了自己那副滿臉羞紅的模樣了,如今倒好,連說起將我托付給他人這樣的話來,竟也不覺害臊了。”

思妤被她突如其來一頓打趣,登時紅著臉縮回手:“嫂嫂你提那天的事情做什麽,一碼歸一碼,分明眼下是在講你……”

“講我講你,不都是一個道理。”

阿慈笑笑,這才又重新將她的手拉過,正色道:“好思妤,我如今已脫離娘家得了個自由身,自己的大事既然不再受人挾制,自當會更加仔細辨別的。我唯一只是放心不下王爺與你,我怕王爺九泉之下心寒,怕你心中懷怨。”

思妤聽了,趕忙搖一搖頭:“嫂嫂我不怨的,我想王兄亦不會怨的。”

“不會嗎?”

“旁人我不知道,但我與王兄自幼一處長大,真真是比親兄妹還要親些。他若還在,定連嫂嫂逗一逗阿貓阿狗的醋也要吃,可他不在了,倘使九泉之下當真有知,必然首要是想嫂嫂能過得好。我也一樣。”

思妤嘆道:“我想得明白,原也是王兄無福,嫂嫂這樣好的人,不該孤家寡人過一輩子。嫂嫂假使有能托付的人,我是真心為嫂嫂高興,王兄想來,也會安心的。”

阿慈聽罷,驀然只覺鼻尖發酸。她拉著思妤的手,緊緊拉著,良久沒有說話。

直至時間像是過了許久許久,她方低頭道一聲:“好思妤,謝謝你……只是這樣的事情也急不來,往後再說罷。”

“是,往後再說。我也不願嫂嫂才入端王府,轉眼就要另嫁了,我還想與嫂嫂多待一天是一天的。”

思妤笑著。

阿慈伸手一點她的腦袋:“所以呢?今晚可是又要拿這話做借口,賴著與我一起睡了?”

“呀!這可是嫂嫂自己說的,我一句都未提呢。”思妤一下又站起身來,“嫂嫂說了,便不許反悔,我這就回去拿我的衣裳枕頭來。”

她話音未落,又生怕阿慈改了主意似的,當下迅速抽開了她的手,福了一福就直往門外去了。

阿慈瞧她步履匆匆地一面往外走,一面喊她“等我”,不知不覺也是嘴角揚笑,朝著她的背影喊她:“你慢一些!”

隨簾子打起,從外屋又鉆進來一些清寒之氣,只是才遇裏間的融融暖意,瞬而又同她說話的聲響一般,迅速消散了。

這一夜燈火萬家,阿慈與思妤坐在床上裹著被子,一同守歲。

她們聽外頭那爆竹聲連夜不絕,屋子裏燃的炭火,也同外面爆竹一般,一夜發出細微的劈啪畢剝之聲。兩個姑娘便在熱熱鬧鬧的劈啪聲裏,睜著眼聊著閑話,直至新年。

……

新的一年,四處皆是喜氣洋洋的,朝廷休沐七日,自正月初八開朝後,再至上元節放假。

上元節前夕,遲恒終於忙完了端王爺的案子,前來端王府回稟阿慈。

胡開源被判斬,當初他從端王府裏昧的那些金銀財物被刑部與都察院的人抄了去,又全數充回,遲恒此行,便是替刑部與都察院來送還沒收的贓款。

阿慈仍在偏廳見了他。

因胡開源當初昧下的贓款贓物不少,她與遲恒在偏廳中整整清點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將一切清點完。

遲恒松一口氣坐下來,早已有丫鬟給換上了熱茶,他呷一口茶,向阿慈嘆道:“如此一來,王爺的事情便算了了。”

阿慈亦坐在一旁吃了口茶,道:“是。這些時日有勞大人了。”

“我與端王爺交情匪淺,替他平這不白之冤,算不得辛勞。”他說著,又放下茶盞,面向阿慈,“倒是王妃,這些時日因王爺的案子,實在太忙了,一直不得機會來端王府,王妃近來可還好?”

阿慈點頭微微一笑:“謝大人掛心,妾身一切都好。”

遲恒亦頷首,又道:“再過兩日便是上元節了,城中將辦燈會,不知王妃可有閑暇?下官想,邀王妃一道出外賞燈。”

他話畢望向阿慈,平靜的面上不見絲毫波瀾,然而阿慈聞言,心中卻好似一汪池水驀然被人投入一顆小石子,“咚”地一聲響,眨眼泛開數不盡的漣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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