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真的……真的那麽刻骨銘心嗎？”我看見他的喉結一上一下，聲音有點喑啞，身上是雄性荷爾蒙的氣息，是對一個女人極好的迷藥。

“李銘宇，”我突然很嚴肅地問，“你有經歷過特別刻骨銘心的愛情嗎？”

“我在等。”

“其實真正刻骨銘心的愛情，是結束後才明白的吧？”我似喃喃自語。

那天晚上我告別李銘宇之後，回到家平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我曾經擁有刻骨銘心的愛情，而如今這份感情就掌握在我的手裏——我卻狠心舍下，我能狠心舍下嗎？

“餵？”我打了一通電話給林毅。

“寶玲？”林毅的語氣似乎比今天下午的時候平靜多了。

“我想見你一面。”

“好。”

半個小時後，我們在街心公園見面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風衣，看上去更加疲憊了。公園裏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幾盞昏黃的街燈在閃爍著屬於它們的語言，卻依然驅散不了那濃得散不開的黑暗。

“寶玲？”林毅試探性地問，“那麽晚有什麽事麽？”

“你還愛我嗎？”我深呼吸，然後問了一個很爛的問題——卻也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我，我還愛你。”林毅似乎被這嚴肅的氣氛嚇到了，講話開始有點吞吞吐吐。

“你會離婚嗎？”我覺得我問的問題很傻。

“如果你不分手，我會。”他很鎮定地說。

“那麽寶寶玲呢？”

“她會交給她媽媽撫養。”我看見他的眼裏帶著星點光輝，“程寶玲，我想和你過新的生活。”

“可是……”

“那麽久以來，你受了外界太大的委屈——我想和你一起過新的生活。”林毅又重覆了一遍，“我已經實現了我的夢想，我已經考上了大學，我已經有能力照顧你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你不知道，我還留戀著那個小孩子的你啊。

初戀真的……真的那麽刻骨銘心嗎？

我靠在李銘宇的肩膀時，我聽出了他的語氣有一點無奈，也有點陌生。

我輕輕拉起林毅的手，而林毅低下頭親吻我的嘴唇。

像極了懇求，很溫柔卻又讓人無法抗拒。我擡頭回應他的吻，腦海中閃現李銘宇跟我講過的話——就像走馬燈一樣。我覺得我似乎已經沒有那麽愛林毅了，但卻又離不開他。人就那麽自私吧，明明自己早已說放棄，可是仍要緊抓著不放……

我狼狽地松開他的手，低頭沒敢再看他的臉。

以前的他從未給我那麽大的壓力，如今每一個吻都代表著不一樣的意義——只是這意義不再是愛情，而是……而是什麽？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坦白。

“什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背後昏黃的路燈似乎在飄舞。

“你變得很自私。”我咽了一口。

“什麽？”不知道他是聽不清還是在質問我。

“不早了。”我從他的懷抱中抽身，考慮著自己做得是否正確——我是否做得太自私。

第二天我顯得無精打采，小靜老師問我昨晚怎麽了，我搖搖頭，繼續埋頭改本子。李銘宇用了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被那個眼神狠狠地刺穿了。

“請問老師的辦公室在這嗎？”我在走廊打水的時候，一個女人帶著一個老婦人叫住了我。

我打量著這個女人，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她的表情很生硬，那個老婦人反而面目慈祥，一臉笑吟吟地看著我，我原本撂高的態度，也就親和下來：“是的，請問你們要找哪位呢？”

“程寶玲。”她塗滿口紅的雙唇中生硬地吐出我的名字，仿佛跟我有多大仇似的。

“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學生的家長呢？”我強忍住心中的反感，掛上了尷尬的笑容。

“我是林寶玲的家長，林毅的妻子。”她故意把“妻子”兩個字咬得很重，我的心咯噔一下，莫非我和林毅的事情已經被她知道了嗎？

“我想我們不如到那一邊再講，這裏講得太大聲，打擾其他老師工作……”我不想讓這個女人在學校這個那麽神聖的地方，暴露我的缺點——啊，身為一個老師，居然做了自己學生家的小三！我想想都覺得毛骨悚然。

那個老人並沒有跟過來，而是站在原地。

我和林毅的妻子，對了，她的名字叫謝榛榛。我們剛走到不遠處，她揚起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啪！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臉火辣辣地疼，我捂住發紅的側臉，眼淚不住地流了出來，我大聲呵斥：“你幹什麽！”

“林毅為了你這樣一個賤女人——他要和我離婚！”她的臉氣得發紅，和照片上的恬淡格格不入。離婚，對，林毅向我承諾過，他會和謝榛榛離婚的！如今這個女人居然，居然親自來學校找我！我既覺得委屈，又覺得尷尬。

“你和林毅到底什麽關系？”

我惱羞成怒，一聲不吭地看著她。謝榛榛更加暴跳如雷，她的十只手指抓著我的肩膀，像要嵌進我的骨頭裏一樣，生疼。“你說，你說啊！”謝榛榛拼命地搖晃我單薄的身體，好像這樣就能搖出點什麽一樣，“你——你說啊……你快說！”我咬著牙，眼淚從眼眶中溢出，我正想擡頭狠狠地瞪她時，我發現她的眼睛早已蒙上了一層霧水，眼淚在她的臉上放肆地流淌，看起來比我更加悲慘、令人覺得窒息。

謝榛榛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你——林毅那天晚上出去的時候見的就是你嗎？你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們到底是怎麽認識的？你們——你，太自私了，林毅他，已經是一個有家庭的人了，你為什麽還不肯放手？難道你真的很想看到別人家支離破碎你才開心嗎？”

我很自私，已經不止一次別人這麽評價我了。

“我看見你們在一起我覺得很痛苦——你有體會過嗎？”謝榛榛竭嘶底裏地對著我咆哮，可是與其說是咆哮，還不如說是懇求——她的眼裏透露出的是可憐與軟弱。

“我看見你們在一起我覺得很痛苦——你有體會過嗎？”我忍不住大聲呵斥，“我也不想怕破壞林毅的家庭，我也不想寶寶玲活在爭鬧中，我也不想——我也不想！”我突然地爆發，一下子把處於崩潰邊緣的謝榛榛嚇住了，我感覺我體內的情感在不斷翻滾，像是煮沸的水。

“我和林毅相處的每一分鐘我都覺得猶豫不決，可是你知道嗎？可是你知道我的痛苦是你的十倍啊！是你的十倍啊！”我覺得我整個人的神經都崩斷了，兩個女人相對而落淚，心中包含著是不同的酸楚——可是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沈默，我看見謝榛榛咬著嘴唇，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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