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我們明天再說吧。”他輕輕地掛了電話。

初戀的感覺。

我在舊的手機內存卡中找到了那張日出的照片，當年的像素雖然不及現在一樣清晰完美，但我一看見它，心中就暈開了一彎暖流——是呀，我還放不下，那畢竟是我的初戀啊。時隔十年後，他再一次帶給我期待與新鮮感。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毅都有來接我下班，我感覺十分的快樂，滿足了我所有的虛榮心。同事們看見我每天下班後都有著林毅的接送，上班時拼命問我是不是結識了土豪男友，我們兩個是什麽關系……凡此種種，我既覺得光榮，又覺得心虛。

周六，林毅準時地出現在那個路口，他看起來十分之休閑，當他看見我的時候，他楞了楞，然後綻開了燦爛的笑容。我特地穿了一條及膝雪紡短裙，為了這件衣服，我在服裝店挑了很久很久，才決定買白色的。林毅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顯得幹凈利落，黑色的短發微微翹起，與我回憶中的少年重疊，這讓我很興奮。

“你今天很好看。”林毅笑了。

“你也是。”我微微低頭。

我們開車回到我們的學校，聽說在我畢業後就和其他高中合並了，上了大學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林毅似乎很熟悉來這裏的路，我便問他回國後是否有再來過，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

“下車吧。”說著，他熄了火，我跟著他下車。現在是周末，學校裏空空蕩蕩，沒有學生在裏面，我們跟保安說我們是以前的學生，保安便放我們進去了。

樹木變得更加蔥蘢了，林蔭小道裏不再是牽牛花，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白色的不知名小花。學校翻新了教學樓，可信因為上了鎖，我只能站在籃球場上遙遙地眺望著我曾經流連的窗臺——連窗臺的玻璃窗都換成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鋁合金框架。假若你問我是否還願意讀多一次書，多讀一次高中，我肯定會用力地點頭，因為當我站在籃球場上環顧四周時，那種陌生，那種改變，是我難以用言語形容的。

“寶玲！”

我如夢般回頭，恍惚間看見那穿著白色襯衫的青澀少年，那不帶姓氏的稱呼，一霎那，一陣風吹過，我看見的卻是長大後的林毅。他拉住我的手，眼神卻是穿越時空般的熟悉，我腦海中回響著他在籃球場上給過我的感動。

“林，毅？”我似夢似醒，眼神迷茫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那是我的初戀啊。

“我，”林毅握緊了我的手，“我還是，我還是放不下你。”

“不！”我猛地驚醒，抽回手，“我們已經沒有可能了，我不要……”我背過身去，用手掩住自己的臉，多麽熟悉，我等這句話等了足足十年——我本應抱住他放聲大哭。十年來，我沒有一次不在夢中排練著與林毅的再次相遇，是擦肩而過，還是點頭之交？我的眼淚隨著風一下子，飄落在空中。

“程寶玲！”林毅在我身後大聲地吼，“我這句話整整忍了十年，我在結婚的前一秒，我都還在期待著和你的偶遇——我在美國的每一天，都看著表，都在想你在幹什麽，都在想我們是否能再次見面。直到神父宣讀誓言的那一刻，直到寶寶玲出生的那一秒，我都沒有忍住我的眼淚，我告訴我自己，等我見到你，我一定要把這句話講給你聽……”

“不，不，不，不！”我雙手捂住耳朵，可是腦海中林毅的聲音不斷糾纏著，我無助地放聲大哭，“你今天帶我來這裏，只是想讓我聽這一句嗎？”

“不！”林毅輕輕地環住我的腰，“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平覆下心情，轉過身子，擡頭看著林毅依舊帥氣的臉龐，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讚美的話。

“你還愛我嗎？”林毅的眼眸中是期待，倒映著一個小小的、無助的我。

我把頭低下，想說不，卻哽咽在喉中，嘴裏卻跳出了“是的”這個答案。林毅吃驚地看著我，好像不相信我一樣——“你，你說什麽？”他的臉上開始揚起笑意，我看著陽光下他燦爛的臉龐，心中莫名輕松了許多，“是的。”我再次講出了這個我心中的答案。

兩個人對視著，嘴唇自然而然地接觸，深深地親吻，像是久別重逢的戀人——這讓我懷念的感覺。

一陣熱吻後，林毅眼睛定定地打量著我。

“你知道嗎？”林毅笑了笑，“假如你回答我不是，那我下個月就會回美國……”

“可是我回答了是。”我抓緊他的袖子，生怕他再次離開。

“我會和我的妻子離婚。”林毅咬了咬嘴唇，但是又展露了笑容，“我不想再委屈你了。”

那時的我還很幼稚地認為，他對他的妻子只不過是責任罷了，婚姻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便很愉快地度過了整個周末。當我們兩個牽著手出來逛街的時候，像極了羨煞旁人的情侶——我知道呀，我這十年沒有白等，林毅是屬於我的，初戀都是美好的。

現在想想，真是幼稚。

秋天的一個清晨，我獨自散步在街心公園，林毅今天要回醫院值班，所以不能出來陪我。

我坐在樹叢後的一個長凳上，看著公園裏游玩的人們，我感嘆著秋涼的爽快，聽著樹葉在枝頭沙沙的響聲——似乎是緊緊地抓住了枝幹，可是風卻依舊和枯葉的執拗過不去，反而更加用力地吹。我看見那片樹葉被無助地拋棄在空中，啊，這是多麽可悲的樹葉，一心想掙紮逃脫命運，卻終究要淪落在風中，或任塵土侵蝕。嘩嘩嘩——一瞬間，我的世界全部都是落葉，無數擁有這樣悲慘命運的樹葉被風卷在地上，一霎那，滿目金黃。秋天來了。

“呀，好多樹葉從樹上掉下來啊，為什麽它們要離開大樹啊？”一個稚嫩的童聲，我細細準備地聽她的父母或爺爺奶奶的回答。

“那是因為它們要尋找另一片屬於它們的地方呀。”一把溫柔的女聲，應該是那個小女孩的母親吧。

“那它們要被風吹到哪裏去？”

“吹到啊……吹到一個只有它們自己的地方，它們將會在那裏遇見新的大樹呀。”女孩的媽媽講的話並不無她的道理。

我轉過頭去，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寶寶玲嗎？也許剛剛那女人是她家的女傭吧？可是那個女人身材高挑，氣質非凡，微卷的長發披在肩上，眼簾低垂，眼中是對寶寶玲深深地溺愛——是和女傭們眼中的敬畏是不一般的。我打消了上前詢問的念頭，選擇繼續聽下去。

接著我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蓁蓁，回去了。”

“毅，你忙完醫院的事情了嗎？”原來是林毅。

這個女人和林毅是什麽關系，難道——難道這就是林毅的妻子嗎？我一驚，如臨大敵。

“嗯……辛苦了。”林毅應該是抱起了寶寶玲，那一剎那我聽見了寶寶玲由心而發的笑聲，那樣輕柔而又愉快——她也許是那樣地愛著她的爸爸媽媽，希望他們不要分開吧？那個女人的高跟鞋聲清脆而愉快，而我的心沈重而糾結，手指緊緊地絞著自己的裙子，低頭生怕被人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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