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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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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的身體埋在雪裏,那柄劍就斜插入他身旁。他是行走江湖的人,生前人不離劍,只願死後亦能有劍相隨。

提著二人的頭顱,我一步一步踏過雪地。這條路我鄭重其事地走過,深雪之上只有一排腳印。最後回頭的一眼,絕不是對未來將要面對的心生膽怯或是遲疑退縮,而是將他永遠留在記憶裏。

羅網組織的蜘蛛在天下廣布絲網,很快的,就如我預料的那樣將我納入其中。

丁酉下級三等是一個很低的排名,這樣想著,後頸上傳來的陣陣刺痛讓我忍不住顫抖起來。

洋蘇木制成的墨色點在針尖,被帶入留在皮下。這陣陣的刺痛其實並不是很疼,只是一針一針細數落下,不知怎麽回事就像刺進心裏。這樣空落落的感覺,讓人禁不住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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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網,沒有人知道別人的名字,我們在意的只是他們的排位。作為最龐大和可怕的殺手組織,每一天都會有逃命死囚和流亡劍客的加入和重整。任務之外,都要接受與死亡擦肩的訓練,成者得到進位和殊榮,敗者卻要自甘或許是失去性命的懲罰。

一年的時間,足夠一個人成長和學會如何讓自己更好地活下來,丁酉上級二等,是我現在的排名,這個排名在丁酉之列雖不是最高,但也有舉足輕重的分量。

這段時間,我受大人之命在丞相府秘密收集情報。當然,最適用於我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李斯身旁的殺手。

造化真是愛作弄人,兩旁兼顧還要不露聲色。到底,還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身份。

三月,李斯下達給我的密令是滲入墨家機關城。

我將消息傳遞出去,外界自有羅網中人負責呈上。看起來監視李斯一事需另有安排,我也無所謂,羅網從來不缺執行命令的人。

墨家在各地均有隱藏不動的勢力,這股勢力由墨家巨子率領、七大頭領分別負責,與帝國歷經多年抗衡。而墨家機關城便是叛逆分子的至關重要的根據地,就像猖獗的土鼠,要想在各處追殺它們,效果往往不佳。直擊巢穴,搗除禍害的源頭,是根治鼠患的唯一途徑。

墨家的教義是兼天下愛眾生,這是他們游說的說題,而在我看來恰恰是混入他們之中的破綻。

即便是再小心翼翼,面對弱小與低下的人,墨家總秉懷他們不知疲憊的憐憫善心。這,就是他們的弱點。但是面對絕不簡單的墨家,想要把自己偽裝成足夠吸引他們憐憫相助的那類人,我需要一個很長時間的鋪墊。

粗布麻衣是深的藍色,染得不均勻的地方顯得深淺一塊。我提了提裙擺,腳上的碎花鞋子形瘦小,穿上去很是不習慣。這樣緊的鞋,連走起路來都得幾步一停吧。

長辮簡單梳成一束斜搭左側,便將頸上的刺青掩蓋在之下。

四處都是幹黃的莊稼和野草,烈日之下更顯得脆弱毫無生氣。腳下延伸向前的碎石小路通往的籬笆之後是一戶普通農舍。農舍的主人是兩位已過天命之年的老者,這些消息的來源是下級幾位羅網探子,據他們的消息,兩個月之前這家的小兒子已被征隨北方修築一隊。

農舍之上一縷升煙裊裊,是屋內人起火準備飯食。

我徑直走到屋子籬笆前,籬笆並為圍攏,像是忘了關上又像本來就不必關上。聲音猶豫地開口,“請問,有人在家嗎?”

“誰呀?”

蒼老的聲音自屋內傳出已經微弱,我模糊聽見碗筷觸碰的一點脆響後腳步聲慢慢移動。

老婦見我先是一楞,“你是?”

“您是寧家大娘嗎?”我問道,見老婦點頭稱是後,面上浮現尷尬之色。垂頭捏著指尖,“大娘,是,是阿和讓我來找你的……”

阿和是這家小兒子的名字,我神態與稱呼上的羞澀皆被老婦看入眼裏。她拉著我的手,即便是從屋前到屋內這短短的距離,她的手都沒有松開。

吃飯時她不住往我碗中夾菜,笑說家裏沒什麽好吃的,笑意裏有些過意不去的意思。

我小聲告訴她,自己在家中也是吃這些素齋。

“我很喜歡您做的菜。”將素炒的蘿蔔絲兒放入口中。沒有油氣又缺少鹹味,蘿蔔也沒有清甜的汁液和細嫩的口感,口中是塞著粗糙無味的菜渣,但是,卻不陌生,這畢竟比起我曾經狼吞虎咽入腹的殘羹冷飯來說要吃得舒服。

飯後,我極力收拾著碗筷,寧大娘拗不過我,便先上田裏找她的老伴。

寧家的主人是個枯幹細瘦的老頭,和這鄉裏處的其他老者一樣,翻卷至膝蓋上部的裳褲和衣袖,□□的黝黑皮膚上是橘皮的晦黃。他把掛在頸上的麻布巾拿起一折,抹了抹一路趕回急出的汗水。眼裏不像老婦乍一驚訝後的慈祥動容,倒是好一番深思熟慮的模樣。

“阿和從沒有和我們提起過這件事。”

我給他倒了一碗茶,他接過卻沒有喝只是放置一旁。

我詳細解釋,“我的家在此地往北一偏遠裏中,家中原有兩個哥哥,父母早已過世了。”說到這,喉頭哽咽,深吸一口氣方才緩緩道,“一月前,征調服役的軍隊正經過南邊來到我和哥哥所住的鄉裏之中。”

帝國的事情我們尋常黔首不知用意,但是我的兩個哥哥卻要服從征調。遠離家園去遙遠的北方,在那裏是土木修造、橋梁河渠的工程。一年的服役,不知道會有多麽艱辛。

一晚,剛入裏的征役隊伍留宿在家裏,裏典硬撐的笑聲混雜著軍人的行酒調笑,嘈雜入耳。我負責備好熱飯熱菜,焦黃的糙米上是新摘下的幼嫩韭菜。才發嫩芽,便不及長大。

這些飯食是為隊伍中征來的人準備的,雖然簡陋,但他們還是吃得一幹二凈。我心下難過,想著自家兩位哥哥明日也成為他們一隊中人便不住落淚。

“那時,聽到有人對我說,‘不必難過’。我便更是難受,就將擔憂說與他聽。他替我想辦法,也將名字告訴我,說他叫阿和。”停頓了片刻,面前兩位老人神色一時觸動。

寧大娘抹抹眼淚,“阿和,他可還好?”

我沒有搖頭,想了想還是說,“面上有些疲乏,兩裏之間有些路程。連著幾十天的趕路,少不了風塵之色。”

“阿和還和你說了什麽?”寧老頭覆捧起碗一飲,皺著的眉展開平覆,“聽你這話,家中獨剩下你一個女孩子家未免無依無靠,太危險了。”

我點頭,越點頭是越低,聲音也漸微,“他……他只讓我來此處尋你們,雖然他話裏是讓我替他照顧兩位老人家,實際上卻是我打擾你們。”

“你也真是的,問那麽細做什麽!”寧大娘小力推搡老伴,又拉過我的手細細看著,“我們家阿和說的話不必盡說,你們自己商量好就是了。剛才你說的以後不要再說,阿和和你家兄長此去要一年之後才能回來,我們兩個老家夥也是孤獨,你留下來,好讓我們有個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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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聽人說過,時歲飄忽,自在時至快。

我從未理解日月之短是如何讓人追憶的,因為自己不知何謂“自在”。只想著大約和道家一派所載的逍遙游一說相仿,秉心隨性,行動無有枷鎖,輕能乘奔禦風。

“阿爹!阿娘!”我這樣稱呼寧家兩位老人,他們則喊我的名字“阿術”。

阿娘甚至打趣我,說寧術是個好聽的名字。她言語態度之間必然是肯定了自己小兒子與我的關系,起先讓我改口稱呼也是與這個原因無差。

我補著衣裳裝傻,“單叫阿術本來就很好聽了。”

阿娘點著我的腦門笑得大聲,“真不知道說你這丫頭害臊還是不害臊。”

我將放在她肘邊的剪子移得遠些,說道,“雖然念作蒼術之術,可若是別音,便有大道理。”

術者,道也。邑中之術,亦可延伸作通往所求的方略、技巧。叩術則能達意,不知術者,終究固步難行。

只是這樣的大道理我必須敷衍而過,尋常女子操持之外的事物都要掩蓋得一絲不透。所以,所謂的“術”,不過是蒼術之術,用以破除中焦濕聚、眼目昏澀之水濕風痹常癥,遍出尋常,無需珍惜之物。

這個名字愈是普通得無處可敲擊琢磨,愈是讓人留神。早先在丞相府就有一個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講起話的聲音輕巧隨意得就像是他不過是恰好想將這句話說給誰聽,而彼時遇到的人又恰好是我。

“你似乎很受李大人信任。”他就那麽開口道,“在高手雲起的丞相府能嶄露頭角,是因為你完成的每一次任務都很完美,完美得就像這次任務本就為你定下。你說讓人產生了這樣的錯覺,你那些完成的任務還算不算毫無裂縫?”

我記得自己對他的話回答得直接,“我不明白章將軍所指。”

章邯笑了笑,笑意薄薄地停在上勾的一側唇角,“你確實不應該明白。”

在那時起我就知道,這個人所帶的影密衛與羅網之間的橫亙,誰一旦先被察覺了形跡,誰就會落入對方的殺意之下。

離開丞相府也可暫時避過這個風浪,哪怕這波風浪無意掀起空飄虛泡的異類。

轉瞬七月,便已有大半年準備。

與二老相依,鄉裏左右無不把我看做他們的女兒,鄰裏往來,也能飯後閑話。有炊煙燈火,有談笑迎送,這就是我所不曾有過的,家。

這也是我不配有的家。

夜裏,我燃起焰如豆般微小的燈臺,菜籽作的燃脂被熱氣蒸騰出細細的香氣。深藍為底綴以白色花形的麻布簾子擋在兩室之間,亮光根本透不出室外。

手中比次指相似的銅制小軸內是自三月離開後就斷開的密令。銅身微微還有傳遞人手上溫度,那是極隱蔽的消息傳訊。

我從來淺眠,忽有一聲似夜鳥喪鳴,便驚坐而起,睡意全無。

銅軸便是在訊息暗語之後出現在窗欞的,來自丞相府的密令皆由相國李大人親書。篆字如人,博雅深知,天底下不可求、不敢求的好字:

墨家盜跖明日即到。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說什麽。。。感覺少人看的文文吧,這個地方還有人看麽看麽看麽看麽看麽看麽看麽看麽QWQ還是盡量寫好了發,讓僅有的看客一次幹【劃掉】看了個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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