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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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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鳥食蛇,即為鴆。其羽畫處,色味不變。

鴆羽千夜歷經一千個黑夜精煉而成,制毒期間不得與陽光接觸。一千個晚上過去之後,若將其滴入水中,它的毒性潛伏在黑夜,而天亮日出的第一縷陽光射入,它的毒性將驟起。

隨著天色漸亮太陽升高,鴆羽千夜的毒氣會遍布機關城的每一個角落。“日當正,屠盡城”,墨家防不勝防,流沙一舉,便可直插墨家心臟。

流沙刺客團的招數還真是可怖。

現在唯一安全的地方應該只剩下與室外相隔、空間相對封閉的墨核密室。往墨核方向經過回廊時,正看見前方不遠處的高月和項氏少年。

他們兩人也看見我,不過礙於情況緊急不能呼應。

毒氣充斥在回廊上,四周草木盡數枯黃萎敗。在這處地方值崗的弟子全部倒地陷入暈沈,而此刻有人身披鬥篷正從近處行來。

我在遠處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偽裝隱蔽起來。高月自然是明白這個墨家暗語的,她拉著少年躺下,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響。

看見他們二人準備妥當,我也躺就於地,順勢以身旁幾位墨家弟子的身體遮掩起來。身子斜歪在扶欄一側,從間隙間看向他們的方向。

來人定是墨玉麒麟。

只見他確認地上墨家弟子全然無知覺之後便往前踏過,這個距離,已經快要靠近高月他們了。

墨玉麒麟停住腳步,似乎在確定什麽,從我這個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他彎下的黑色背影。但他很快又重新邁開腳步,我看著他身上黑色的鱗甲消失,慢慢變成了一個墨家弟子的模樣。

“高月姑娘。” 我上前扶起因避免被發現屏氣而咳嗽不止的她,又看向項氏少年。

黛藍衣飾的少年額上束有玉石額飾,眉眼清透卻不輕浮,眉宇開闊,英氣非凡。在遠處時我不曾留意,現下近看了才註意到他紫檀色眸中似有疑惑和警惕,他插身立於高月身前,不露聲色。

“我是從事部的寧術。高月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你。”少女的聲線婉轉,“你是負責守衛天明和蓋先生住處附近的墨家弟子吧,我見過你的。”

那少年聽見高月的話並未卸下了防備,他想了想,“現在周圍毒氣彌漫,熟悉那邊的情況可以縮短我們尋找天明的時間,麻煩請寧姑娘帶我們去找一個朋友。”

“好的。”我答應下來,“墨家弟子均已在頭領的帶領下前往暫避於墨核,找到天明之後我們需要抓緊時間趕上他們。”

話畢,身後突然傳來冷聲問道,“你為什麽在這?”

“蓉姑娘你終於趕到了!”項氏少年說道。

端木蓉立於身後,面上毫無波瀾,但語氣之中透露出的不僅僅是疑問,還有質問。為什麽在這?這句話實際上真正想要問的,是我為何能在毒氣之下依舊不受影響。不同於高月他們面上戴著浸過百草藥汁的幽蘭絲巾,如果沒有盜跖事先一步給我的百草丹,此刻我也確實不能出現在這裏。

確切地說,我很可能會在墨玉麒麟的麒麟刺下死去。

我的解釋似乎並未讓端木蓉解除戒心,比較項氏少年靈敏的第一直覺,端木蓉對我的懷疑或許還要從上次在煉劍池與我體內真氣相接數起。也許就在那個時候,我的身份已經被覺察出了破綻。

端木蓉將百草丹遞給他們,“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高月面上顯出焦急之態,“蓉姐姐,快去救天明他們。他們沒有百草丹禦毒,會不會……”

端木蓉神色中有些許為難,似乎想到了什麽,她點頭應下。“敵人通過中央水池下毒,從而汙染整座機關城。這□□受光照,則威力瞬間增強千倍百倍,但是中毒的人並不會馬上死去,而是陷入一種僵死狀態,如果在十二時辰內沒有得到解藥,將永遠無法醒來。”

她轉身面向我,“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天明和……他們,然後撤退到墨核密室,與他人匯合。”

石室內蓋聶的聲音低沈平穩,隔著石壁回應端木蓉的詢問後告訴我們天明已經從窗外山壁的方向爬往回廊。

聞言我心裏一驚,我對這處地方一向了解。平日明燭也對此多些留意,如果記憶不出錯,絕壁與回廊之間會有一處機關陷阱。這處陷阱設置極為隱蔽,就是用以阻止敵人經此潛入機關城!

天明這少年必須活著!

心思還在盤算,腳步便挪動開來。此時此刻,端木蓉和高月他們並未註意我的方向,這也是我能凝聚真氣於腳上,借助對回廊地形的了解迅速趕至的原因。

天明現在應該還在絕壁上!

我扳動回廊之前的機關巨閘沈悶地震響,將與蓋聶所在石室通往這裏的就近通道關閉。現在機關城正處於混亂,城內機關失去控制的人往往會出現失靈狀況,如此以來他們繞著遠路,我自由行動的時間就會延長一倍。

從回廊探身望去,絕壁之間攀爬的就是我要尋找的少年。

“天明!”我用力呼喊,聲音頃刻被絕壁環構的空谷吞沒。慶幸的是,少年聽見了我的聲音。

天明擡起頭,臉上的害怕並沒有被慣性的傻笑完全遮擋下去,“寧姐姐,你等等,我很快——啊啊啊啊!”

少年的話說到一半,手中牽拉的藤蔓在重量的拖延下斷裂,整個人向下跌去。

從谷中傳來的風空洞如吼,烏發飛揚,額前發絲被風撩起又打落,被薄汗粘在面上。

“你……”

天明擡頭看我,他現在整個身體已經懸空,我所能抓住的只有一只早被藤蔓枝磨破又被汗濕得滑膩的手。而我此刻也顧不得離得愈發靠近的腳步聲,右手拉著天明,我左手在兩股藤蔓上勉強繞了一圈,使它在腕背處形成圈索。

“天明,”我深吸一口氣,只感覺腹內瞬間充盈的涼氣讓自己躍下闌幹時的眩暈感減去幾分,但這樣的清醒讓手上傳來的疼痛更加如石磨礪。

“在接近回廊西面的峻石後暗藏了機關,你拉著這藤蔓借力上蹬必須躲開它!你明白了嗎?!”

“我,我不太清楚。那,那你呢?”

越是緊張的時刻,耳中所能聽見的雜音卻更加清晰。本應輕若鴻毛,卻能如雷貫耳。風從深底的游響,藤蔓莖皮的破裂,由遠及近的腳步,城內驟起的混亂……

最後的記憶,是我在氣力將盡之時全力貫入的動作將天明上提一擲。他於上方抓住藤蔓時回頭的一瞬,我與他手間相隔的藤蔓終於斷開,失重之下緊纏的青色藤條在腕上松開,陽光如火,灼痛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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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躋身在這個時代的上流,你必須做好無法全身而退的準備。

世間博生萬物,我們在意的往往都是或美麗、或高廣之物,它們借此贏得青睞和榮寵生計不憂。但是,蒼黃幻化,大局替更,到最後能存活下來的卻來自最是黑暗陰潮的地方。它們習慣於草澗間、石崖上、低窪裏,便是汙臟之處,也能發出新生。

籠中的金絲雀永遠不會明白夜鴉爭奪腐肉的意義。是生存,是弱肉強食,為了一口在它們眼中棄之當然的腥臭爛糜,都要搶得頭破血流。

這些話中道理我一直不太清楚,或許他告訴我時我尚且年幼,也或許他講的太過深奧。

不過未負了他的教誨,我始終還是把其中道理明白得徹頭徹尾。當然,是在親手殺死他之後。

我不記得自己的來歷,生活對於我而言無非是從街頭撿食至巷尾。見到他的那一日,我像往日一樣被幾個街頭痞子圍堵於僻靜處。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我縮在墻根不哭不鬧,因為心裏知道,想我這樣臟兮兮的乞兒是不會有人註意到,即便註意到了,也不值得他們高擡貴手。

圍住我的那幾人是城內出名的痞子,他們將手放在我的身上四處游走。我垂著頭,抱膝蹲著,無悲無泣。

目光緊盯的地面忽然落下一只手臂,這手臂上掛著半幅破開的衣袖,至地的瞬間血如雨下。

我仰頭,看見逃竄如鼠的幾人,還有他。

他的打扮很普通,麻布衣裳,箬笠遮面。只是右手上的劍閃著寒光,有鮮血順著一刃滑落。

收劍入鞘,他轉身就要離開。我迅速起身拉著他的衣角,說:“你為什麽幫我?”

面對他的不予回應,我告訴他有兩個選擇:第一,我不喜歡欠人情,他既然幫了我我就會償還。我所有的身家就是我這個人,他可以把我這個身子要去。

他似乎覺得有些可笑,但終於開口沙啞道,“第二是什麽?”

我說,“那我就再多欠你些人情。你教我本事,我跟著你走,等以後我會把這筆賬算清楚,不會讓你吃虧。”

一板一眼,我說的認真,他聽的沈默。

“你想我教你本事?”沙啞的聲音笑起來意外的好聽,像是蒙在牛皮鼓裏的沙錘輕響。“你想學殺人的本事?”

毫無疑問,他選擇了第二個償還人情的方式。似乎我對他列舉要求是無稽之談,但是人的心思總是世界上最難測的,他大可不對我有所理會。同樣的,一時興起接受我的條件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從沒有問過他的名字,跟著他行走的不單單是江湖,他有半只足涉進了官官勾當。據說,他後頸上刺有的一只蜘蛛圖樣就是隸屬於那個神秘組織羅網的標志。

蜘蛛,形雖小,卻有劇毒。織網待命,便是他的職責。

這樣的蜘蛛遍布在每一個角落。

他死在我跟隨他的第三年之後。那一天,白雪皚皚,紛飛交織。

另外一個羅網殺手找到他要與他比試。那個人很年輕,劍上的速度快劍勢洶急。我躲在樹後看著兩人的身形。進退與閃避都是要牢記的訣竅。

這場比試的獎勵是對手的項上人頭。他癱倒在地,鮮血鋪就。另一人亦深受重傷,但仍舊以劍支撐,欲速求他的頭顱。

那人的眼裏有滲出的紅色,但是淹沒不了露出的狂喜。我提起那顆頭顱,仔細端詳並得出結論。

“我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在脖頸處紋上蜘蛛了!”我將頭顱擲於他身旁,頭領在雪地上翻滾停下,露出刺青圖樣的一面。“這樣你們殺死對方後拿去邀功進位時就有了憑證。”

他咳嗽了一聲,血沫子就從口角溢出。我走近他,俯身替他擦幹凈,“你傷至於此,是再無可能受命在羅網手下。”

他的神色安詳,沈默和初遇時一樣。

“欠你的情看來是還不上了,既然還不上,你不妨再借我一個好不好?”

利而薄的短刀劃破頸椎之間是無需費太多力的,他的血已經從四肢軀幹流走了太多,以至於砍下頭顱之後切面間只微弱地跳出幾股血流,然後就和他的氣息一樣,消失透徹。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好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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