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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臉的男人。
繆寧一只手撐在帛枕上，托腮凝視著柴亦軒。
不知過了多久，柴亦軒眼睫動了動，倏的睜開眼：“……你做什麽？”
繆寧笑著道：“王爺何時剃的胡子？”
柴亦軒猛的翻個身背對她，哼道：“本王昨日就剃了，你現在才發現？可想而知，你有幾時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哦，昨日啊？”繆寧失笑，“怪不得王爺昨日總將食指彎曲置於胡須部位，你這般遮擋，妾身的眼睛又無法透視，如何看得見呢？”
柴亦軒肅聲道：“你狡辯。”要是她真想看，他還遮得住？
“王爺這樣來氣，是在怪妾身沒有及時誇誇你嗎？”繆寧原以為柴亦軒昨日一直擋住胡須，是在為親吻時紮到她感到不好意思，原來是下狠心把胡子剃了，想到這兒，繆寧不禁又是好笑：“王爺終於意識到自己沒胡子更加美觀？”
柴亦軒：“……”
扭頭盯了繆寧一眼，柴亦軒臉色很僵。像是在為刮掉的胡子挽回尊嚴，柴亦軒冷笑了一下：“本王過些日子就把它蓄回來。”
什麽，還要蓄回來？！繆寧坐起身面向柴亦軒，微閉著水亮的杏眸，徐徐道：“看來王爺這胡子剃得很委屈。既非自願，為何要動它呢？”
“因為它紮到你了。而且你嫌棄它，我只有剃。”
“……”
乍聞此言，繆寧的心都軟癱了。
柴亦軒剃掉心愛的胡子，是因她的緣故？
繆寧扳正柴亦軒的臉，粉嫩嫩的唇湊上去就是一口，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把柴亦軒嚇傻了。
“王爺，不要再讓它回來了好不好？”繆寧輕輕摸了摸柴亦軒的人中，說話有點霸道、有點歹毒：“等它稍稍長出來，我就幫你剃掉。”
“……”
柴亦軒怕了繆寧，將繡被拉過頭頂，躲在被窩裏不肯露臉了。
繆寧瞄著鼓鼓囊囊的被面，只覺柴亦軒太靦腆。
剛剛她只不過是興奮地親了他，他登時就臉紅了，甚至還藏進被窩裏不敢出來……
難道此前是她過於敏感，多想了？
柴亦軒並非是看不起她，而是太害羞了，暫無勇氣和她做那種事？
……想想還真有可能。
思及此，繆寧心裏的陰翳頓時就消去了大半。
“王爺一向比我起得早，今日卻要賴床了嗎？”繆寧推推他，哄著道：“王爺快起來，我服侍你穿衣啊。”
被窩裏的柴亦軒：“……”
這就是有胡子和沒胡子的區別嗎？差距也太大了吧！
容他再為自己永逝的胡子默哀一小會兒。
“本王會穿衣服，你先起，不必理我。”
“可妾身就想幫王爺穿衣。”
“……”
梳洗後，柴亦軒和繆寧一同用早膳。
飯間，繆寧忽道：“王爺，我能去你的書房裏閱覽醫書嗎？”
其實她惦記好些天了。日前她曾聽畢承安說，柴亦軒的書房裏收藏了眾多醫書典籍，就連一些已經失傳的書目都能在他書房中見到。想來，為了治好楚太妃的舊疾，柴亦軒也是耗費了無數的精力。
柴亦軒放下羹勺，抿嘴道：“自然可以。王府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不用事先征得我的允許。”
繆寧點點頭，又好奇道：“王爺也曾學醫？”
柴亦軒笑：“我沒這個天賦，只是喜好收集醫書。”
繆寧也笑：“王爺的天賦在別處。”
柴亦軒略略側開頭，面微澀。他沒了胡子後，繆寧講話變得好甜，連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對了，你昨日去藥市做什麽？”
“去買蛇。”
“……”柴亦軒後背一涼，那種動物他厭極，“為什麽要買蛇？”
繆寧道：“給母親治病啊。”
柴亦軒：“！”
“是活的嗎？”
“親自到藥市去買，當然要買活的了。”
“……買了多少？”
“二十幾條。”
柴亦軒鎮定地道：“你把它們放在哪裏的？”會不會出來咬人？
繆寧回道：“就放在花園裏養著。”
自動提取關鍵字：放養？！
柴亦軒臉都白了。
繆寧趕緊給他揉揉臉頰：“王爺怕蛇？不用怕，蛇關在竹籠裏，不會跑出來。”
柴亦軒的面色漸漸恢覆紅潤，繼續問：“你打算如何處理那些蛇？”
繆寧不假思索：“去除內臟，制成蛇幹。”
柴亦軒：“有專門的師傅幫你幹這個？！”
繆寧：“我自己就會弄，不需要別人啊。”
柴亦軒：“……”
這麽厲害的嗎？
繆寧拿來一本醫聖張仲景所著的《傷寒論》，翻到某一頁，呈到柴亦軒眼前：“王爺請看。”
柴亦軒低眸一瞥，頗為熟悉地道：“桂枝附子湯？這個藥方，母親以前病發時經常用，可惜用多了之後就見效甚微了，別的方子也是這樣。”
“那如果添兩味新藥進去呢？”
“兩味？”柴亦軒反應得快，“是蛇……和什麽？”
“王爺好聰明。”繆寧捏捏他的臉以示獎勵，“準確地說，是烏梢蛇和地龍。烏梢蛇入骨搜風，地龍通經活絡，有它們加入，定能為桂枝附子湯註入新的活力。”
地龍，即蚯蚓。對於這些條狀的活物，柴亦軒倒也不算是懼怕，但就是討厭得通體惡寒。
“王妃，您要的地龍挖來了。”
一個家丁端著個花盆站在門口，神情苦澀，顯然也是不喜歡碰蚯蚓這種東西的。
“先隨便找個地方擱下吧。等等！先給我瞧瞧。”繆寧走過去細看。
柴亦軒也跟著往前湊，當看清花盆中那密密麻麻纏作一坨坨的黏膩涼滑之物時，他後悔跟上來。
藥材何其多，為什麽偏偏選中蛇和地龍！
繆寧對家丁挖的蚯蚓很滿意：“這些蚯蚓好粗壯，你在哪裏挖的？”
不等家丁回話，柴亦軒已捂住口，找地方吐去了。
剛下肚的早膳，被柴亦軒吐了個幹凈。
繆寧：“……”
“王爺，你沒事吧？”
柴亦軒揮揮手：“無礙。”
匆匆忙忙換了身素雅長袍，柴亦軒道：“寧寧，我要到風雨亭陪江先生下棋，約定的時辰快到了，待會兒只能由你自己去書房。你若看書無聊，就帶幾個護衛出府逛逛，別總悶在房裏。”
又去陪江鶴先生下棋？去得也太頻繁了。繆寧點點腦袋：“王爺早些回來。”
柴亦軒回以一笑：“嗯。”
繆寧來到柴亦軒的書房。
這間書房很大，書架布局整齊而美觀，架上的書籍歸類非常細致。
繆寧毫不費勁就找到了醫書所在的區域。仔細一看，不僅是醫書，還有許多毒術秘籍，連苗疆的各種蠱毒都網羅其中。大飽眼福之餘，繆寧對柴亦軒是說不出地佩服，真不知他上哪兒弄的這些書。
走馬觀花地掃過一大片書名，繆寧的視線陡然停留在一堆奇奇怪怪的書上。
《靈鬼志》《狐中仙》《鬼遇吾》《神莫測》《蛇靈》《怨骨》……
盡都是些神魔志怪類的雜書。重點是，她對這堆書好眼熟！
忐忑地從中抽出一本，她不著急瀏覽裏面的內容，只憑直覺翻到書本背面——
抄錄者：繆寧。
重新再抽出一本，同樣只查看抄書人的姓名，依舊是：繆寧。
連續抽了五六本，抄書人所署的均是她的名字，且書中的字跡確確實實出自她手。
！！！
這堆書全都是她兩年前幫書齋掌櫃抄錄的，怎麽盡數到了柴亦軒手裏？
她只記得，她前前後後一共抄了十本，當時靠抄書賺了一大筆銀子，雖然最後都被羅氏沒收了。
……
繆寧苦思冥想，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兩年前啊……
柴亦軒那個時候就認識她了？！
“晚上別看醫書了，傷眼睛。”
柴亦軒一回房，就見繆寧靠在床上捧著一本書，看得很認真。
繆寧擡頭望他：“王爺，我沒看醫書。”
“那你在看……”柴亦軒坐到床沿，歪頭去瞧繆寧手中的書頁，竟一瞬無言。
繆寧舉起那本《靈鬼志》，大大方方地問他：“我抄的書，怎會在王爺的書房裏？”
柴亦軒誠懇道：“你寫的字格外漂亮，端正清麗，不帶一絲潦草，看著令人舒心。正是因為嫌原書上的字體難看，我才出高價把那些書放出去給人抄的，而你抄得最合我意，當然就收入我的書房了。”
“照此說，王爺早就認得我，那為何在京城見面時卻裝作初次相逢呢？”
柴亦軒辯解道：“我沒裝，那本就是你我初次見面。在那之前我只見過你的字，沒見過你的人。”
順口補了句：“見字如見人，你人比字美。”
柴亦軒難得像這般直白地誇人，繆寧既慌措又驚喜。都這樣誇她了，柴亦軒明顯是心悅她的吧？
“我和王爺，緣分好深。”繆寧感慨地笑起來，眉眼彎成月牙，雙手勾住柴亦軒的頸項，近距離撩撥道：“王爺人美，心更美。我可喜歡王爺了。王爺呢，王爺喜歡我嗎？”
“……”柴亦軒緊張，緩緩才道：“繆寧，我也喜歡你。”
懸著的一顆心落到實處，繆寧附到柴亦軒耳畔，用蚊鳴般的音量道：“王爺，我們圓房吧。”
柴亦軒沒聽清：“嗯？”
繆寧揚聲道：“我說，我們來做徐嬤嬤每日都在催促你的那件事，就今晚。”
正蹲在房外聽墻角的徐嬤嬤：“！！！”
☆、圓房
興奮的徐嬤嬤在外面弄出了些許動靜，被繆寧和柴亦軒察覺。
柴亦軒起身，拉開門趕徐嬤嬤走：“徐嬤嬤，夜深了。”
徐嬤嬤賠著笑點點頭，灰溜溜地轉身離開。走著走著，驀地扭頭道：“王妃都這般勇敢了，王爺也要鼓勁啊！”
柴亦軒：“……”
他剛關上房門進來，繆寧就問：“王爺，剛剛是徐嬤嬤嗎？”
柴亦軒點頭。
繆寧輕笑一聲。
徐嬤嬤幾乎夜夜蹲他們的墻角，還給柴亦軒繪制了一本生動形象的小畫冊，真是為柴亦軒的房事操碎了心。
“王爺遲遲不肯，是害羞嗎？”笑過之後，繆寧開門見山地問。
“……”柴亦軒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遲疑了半晌，只道：“我體內有毒，這會不會影響到你？若確定不會，我們就做；若不能確定，我們暫時就不做。”
繆寧眼眶一熱，原來柴亦軒是因為顧忌這個？
那她一直都誤會他了。
“王爺，”繆寧拉他坐下，此刻說不出是心疼還是心動，“只要你的毒未發作，是不會影響到我的，你多慮了。……不過，你就一點不著急為自己解毒嗎？任由毒留在你身上，你不難受嗎？”
烏黑的眼睛眨了眨，柴亦軒道：“再等等。”
每年的天子壽誕，嘉慶帝和太後都會檢驗他體內的經年引之毒是否仍在，一旦他的毒解了，太後母子就會認定他有二心，進而容不下他。到那時候，一切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唯有被迫反擊。
先帝臨終前曾下旨，勒令嘉慶帝和太後善待柴亦軒母子，但嘉慶帝和太後不可能始終謹遵先帝的這份遺旨，他們只會找準時機、名正言順地除掉柴亦軒。柴亦軒不怕他們，但無奈受阻於楚太妃。
即便被人逼進夾縫中，楚太妃也不準柴亦軒惦記那把龍椅。
……
“那就再等等吧。”看出柴亦軒為難，繆寧只好依他，“王爺能和我說說你毒發時的具體癥狀嗎？如此，我們也好早作打算，不至於太過被動。”
柴亦軒如實道：“經年引發作時，仿若冰火兩重天，全身涼如冰，唯獨心似火燒……”
聽他說完，繆寧的眉心都皺成一團，實在不能想象他是怎麽忍過來的。
繆寧嚴肅道：“毒在體內的時間越長，毒性往往越烈。王爺日後若感覺身體有任何異樣，請及時告知於我，不可耽擱。”
柴亦軒頷首一笑。
“那……我們今晚還來嗎？”
“當然要！”回話間，繆寧揚頸嘬了柴亦軒一口，手已觸及柴亦軒腰間的革帶，解了扣，扯開。
她太喜歡柴亦軒的腰身，完美得令人臉紅心跳。
見她羞赧，柴亦軒打斷道：“我自己來吧。”
繆寧緋紅著臉，拒絕：“你坐著別動，我來就好。”
柴亦軒：“……”
眨眼間被繆寧褪了個幹凈，柴亦軒盤腿坐在帳中，乖乖等待著正在解衣的繆寧。似是覺得準備不夠充分，他又伸手從枕下將徐嬤嬤給他的小畫冊找出來，借著昏暗的光線，認認真真地溫習起來。
這種事，用得著如此正經嗎？繆寧瞥他一眼，忍住不笑。
“寧寧，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看？”
“……好，好呀。”
暗風襲羅帳，帳中影成雙。
整個過程，兩人都很生澀，雖與新婚之夜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慶幸終於圓滿。
繆寧唯一遺憾的是：柴亦軒太溫柔了。
不夠啊。
……
次日，天剛亮。
柴亦軒還未醒，繆寧用手指繞弄著他的墨色發絲，又拿發梢去掃他的鼻尖。
柴亦軒瞇開惺忪的睡眼，笑對她道：“寧寧這麽早就醒了？”
俯首在柴亦軒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繆寧幽怨道：“王爺昨晚的表現，我不太滿意。我為此糾結了一晚，反側難眠。可王爺似乎睡得很是安穩。”
嚇得柴亦軒支手坐起來：“……寧寧哪裏不滿意？”他都是照著小畫冊小心翼翼來進行的啊。
雖然柴亦軒昨夜是初次行房，快了些也沒關系，但……
他毫不貪歡。
繆寧挫敗，低眸道：“王爺淺嘗輒止，妾身意猶未盡。”
未等柴亦軒反應過來話中的含意，繆寧就先穿衣洗漱去了。每當自己厚著臉皮跟柴亦軒講這些的時候，繆寧都覺著她在面對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生怕一個不留神，把他教壞了。
柴亦軒掀開錦被，床單上的幾點紅梅驟然映入眼簾，他這才想起……事前忘記墊層帕子了。
瞧著羞人的紅梅，他陷入凝思。繆寧都流血了，他怎敢再往深處去？
可是繆寧卻因此不開心了。
柴亦軒苦惱地想著。他剛穿戴齊整，繆寧就已不在房中，不知又忙什麽去了。
眼下曉芙也不在，他隨意叫來一個丫鬟，讓丫鬟把弄臟的床單換了。
可那床單轉瞬就到了徐嬤嬤手中。
正面對上徐嬤嬤那副欣慰的笑容，柴亦軒：“……”
莫名想哭。
“王爺，那個女賊又來找您了。”
門口的一個守衛前來向柴亦軒稟告。
柴亦軒點點太陽穴，皺眉問：“確認是來找本王，不是來找畢總管的？”
守衛道：“女賊說她是專程來拜訪王爺您的。還有，這次她不是一個人來，還有一個紅衣女子隨行。”
“紅衣女子？”柴亦軒猜不到沐小小這回又要搗什麽鬼，只信她沒有惡意，便和善道：“請她們到客堂吧。”
守衛應聲答是，剛要折身退下，卻聽柴亦軒朗聲追加了一句：“以後別再稱女賊，人家有名字，叫沐小小。”
“……哦。”守衛答應得心不甘情不願。
柴亦軒本來要去找繆寧的，眼下來了客人，他只能先往客堂去。
江湖人，氣質都有點高傲呢。
柴亦軒禮貌地招待兩位來賓，對方卻不太尊重他。尤其是沐小小旁邊那位美艷的紅衣女子，行事作風真可謂光明磊落，剛見面就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毫不遮掩，看到現在還不把目光移開……
這就很尷尬了。
柴亦軒以拳抵唇，輕咳一聲：“二位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沐小小拿手在落心梧眼前晃了幾下：“落姐姐，別看了。王爺都被你瞄得不好意思了。”
“嗯，是很像。”落心梧慢慢收回視線。
沐小小搓搓手，寒暄道：“幾日不見，王爺剃胡子啦？好看好看，比你以前好看太多了。”
忍痛剃掉了胡子的柴亦軒可不這樣認為，他漂亮的胡子已經沒了，不該再被人拉出來遛，當即一個眼刀飛過去：“有事說事，別總扯本王的胡子。”
沐小小吐吐舌頭：“這樣啊……其實不是我要找你，是我姐姐想見清王妃一面。”
“哦，為什麽？”柴亦軒將眼神轉至落心梧身上。
落心梧從座位上站起來，低頭恭敬道：“我的一個朋友患了重病，聽聞王妃醫術高明，故來請教施救之法。若有失禮之處，還望王爺見諒。”
柴亦軒：“世間醫者何其多，為何偏來王府求醫？”
落心梧：“我已經說過了，只因王妃醫術精湛，我慕名而來。”
柴亦軒尚在猶疑，沐小小即套近乎道：“王爺，咱們都是朋友了，你還信不過我呀？我們與王府無冤無仇，我姐姐不會加害你的王妃，你相信我嘛。”
見落心梧眼中確無敵意，柴亦軒才道：“好。”
王府花園。
繆寧坐在兩個大大的篾篩前，旁邊還放了幾個裝了蛇的竹籠和一個裝了蚯蚓的花盆。
花盆中撒了許多草木灰，原本靈活好動的蚯蚓被麻痹得不能動彈，死了一般。
繆寧手裏握著一柄鋒利的刀，正在殺一條烏梢蛇。那蛇被破了膛，內臟被繆寧盡數挖出，她雙手血淋淋的，動作嫻熟地將黑黝黝的長蟲卷疊成圓盤狀，放到蔑篩中。
隔著遠遠的距離觀望，柴亦軒已是驚心動魄。
落心梧擡眸望去，喟嘆道：“王妃果真與眾不同，好膽量。”
沐小小驚得磨牙。
柴亦軒不想說話，就擔心繆寧被蛇咬。他正不安，繆寧又把手伸進竹籠裏抓了一條蛇出來，又開始殺蛇了。那蛇甩動得厲害，在繆寧手背上咬了一口。
“王爺，你的王妃被咬……”
沐小小正想讓柴亦軒去疼惜一下他的王妃，沒想到柴亦軒早都沖過去了。
搶了繆寧手裏的蛇丟在一邊，柴亦軒捉住她的手腕，對著那沾滿血腥的手下了口，埋著頭在傷口處吸了好久……繆寧被柴亦軒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楞得忘記講話。
繆寧默默地試圖抽離手腕：“王爺，烏梢蛇沒毒。”
柴亦軒扣緊了繼續吸：“它嘴臟。”
繆寧：“……”
落心梧站在廊檐下看著這一幕，側頭對沐小小道：“看來你探查的情況有誤，清王夫妻之間的感情明明很融洽。”
沐小小：“……”
連續吸了好幾口，柴亦軒又讓曉芙去取消腫藥膏。
瞅著柴亦軒唇上沾染的蛇血，繆寧真想給他擦擦，又見自己兩手血紅，恐怕只會越擦越臟，沒辦法，只能擡臂用衣袖替他揩一揩，而後蹙眉道：“王爺可覺反胃？”
柴亦軒不說話，眼巴巴地望著繆寧，意味不明。
繆寧：“……”
照理說，柴亦軒早該吐了啊。
繆寧之所以躲到這裏來弄這些東西，就是不想讓柴亦軒見了惡心，怎料柴亦軒自己找過來添堵。
“不許弄了。”柴亦軒把竹籠的蓋子合上，避免裏面的蛇爬出來，又拉繆寧到附近的池邊幫她凈手，“改日本王找幾個膽大的家丁幫你做，你只需在旁指揮他們就行。”
繆寧在柴亦軒臉頰上輕啄了一下，道：“王爺，這是為母親治病，不是為旁人。繆寧既為兒媳，自當盡一份心力。況且，這本就是我自所能及的事，假手於人實屬不該。”
柴亦軒沈思片刻，隨即道：“那我和你一起弄。”
……好像沒有什麽推辭的理由。
繆寧扯出一個笑：“好啊。”
“我先帶你去見個人，然後我們再來處理這些蛇和地龍。”
“……見誰？”
“是個女子，你不必緊張。”
“我要不要先回房換身衣服……”
因為要親手處置蛇和蚯蚓，繆寧怕把身上弄臟，今日刻意穿得素樸，沒有梳妝打扮。她垂頭掃視自己的穿著……太素凈了，連首飾也沒戴，渾身上下只有右手腕上套了一只取不下來的仙侶鐲。
她這副裝扮，若讓外人看了，定會以為柴亦軒苛待她。
繆寧微微忐忑，下意識地摸摸仙侶鐲。
仙侶鐲亮晶晶的，在艷陽的照耀下反射著強烈的光茫，選準角度，幾乎能閃瞎人眼。
柴亦軒第一次看這鐲子如此順眼，連帶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套著的那只。
“寧寧天生麗質，怎樣都好。”
☆、醉酒
柴亦軒沒讓繆寧回房換裝打扮，而是大大方方地將繆寧領到落心梧面前。
兩個絕美的女子湊到一堆，竟是難分高低。一個美在妖艷，一個美在清麗。
一身紅衣的落心梧被眼前的素妝美人驚艷了一瞬。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美得純粹自然。繆寧臉上沒有傅粉，實則連眉都沒畫，更別提塗口脂了。其實她平日也只敷薄薄的一層粉，不足以遮蓋面部瑕疵，只因她容顏本就無瑕，根本不需遮。
觀賞了一會兒，落心梧道：“王爺，我能否與王妃單獨聊聊？”
柴亦軒頷首。
沐小小跟著柴亦軒走開，還小跑著追上去問柴亦軒：“王爺，你知不知道我姐姐為什麽老盯著你看？”
柴亦軒止住步子，確實想知道答案：“為什麽？”
沐小小露出一口雪白牙，笑瞇瞇道：“你長得像我姐夫！”
柴亦軒：“……”
感覺自己被戲弄，柴亦軒有點生氣。
“我不是開玩笑哦，”沐小小豎起食指搖了搖，口無遮攔地道：“我姐夫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就是腦子沒你正常。他沒感情，很健忘，還老發瘋。”
柴亦軒笑道：“你對外人這樣形容你姐夫，你姐姐知道嗎？”
沐小小：“……”
柴亦軒正要繞過沐小小往前走，卻倏的停頓下來，轉頭多關心了句：“你姐夫是誰？”
好歹有著同一張臉的緣分，柴亦軒想知曉對方的名號。
沐小小道：“不沾血的劍客，越清。”
“不沾血的劍客……”柴亦軒將這稱號念了一遍，好奇道：“莫非他真的沒有沾過血？”
沐小小猶豫地道：“看在你和他長得像的份上，我就跟你透露一些吧。這個稱號是別人給他取的，只因他劍法超絕，無人可與之匹敵。他的確沒有沾過血，但卻殺了很多人。”
柴亦軒：“……此話怎講？”
沐小小：“你自行領會啰。”
……
涼亭中。
落心梧和繆寧倚靠著雕欄，臨水照出兩段截然不同的身影。
繆寧說話一向直接，開口便道：“落姑娘找我，可是為了治病？”一般人找她，都只有這個目的，再不可能為了別的。
落心梧點頭又搖頭。
繆寧耐心道：“你但說無妨，若我能幫得上忙，一定相助。”
“王妃對誰都這麽好說話嗎？”
“只要沒仇，我對誰都這樣。”
落心梧笑了笑，會心誇獎道：“王妃心地真好。”
“不知王妃可有鉆研過蠱毒？我有位好友中了苗疆毒師研制的七絕蠱，現今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半分人情味都沒了，非但如此，他還變得嗜殺……依王妃看，他還有救嗎？”
落心梧滿懷期待地將目光投向繆寧。
看出落心梧對好友的在意，繆寧卻抱歉地搖了頭：“我對苗疆蠱毒並無涉獵，遠達不到解蠱的能力，此番讓落姑娘失望了，不好意思。若日後繆寧有了蠱毒上的見解，定盡力一試。”
落心梧一陣恍惚，繼而露出豁達的笑意：“王妃冰雪聰明，想必那一日不會遙遠。我先在此謝過了！”
繆寧被誇得臉紅，抿唇應了聲：“嗯。”
落心梧話頭一轉：“我方才見王妃在殺蛇，是有什麽大的用處嗎？”
繆寧如實道：“太妃舊疾，需要用蛇入藥。”
“原來如此，我幫你吧。”
“這……”
“沒關系，我喜歡玩那些東西。”
“……”
當柴亦軒和沐小小回來時，落心梧已經拿金葉鏢幫著繆寧宰完了所有的蛇，繆寧吩咐下人將篾篩中的蛇盤拿去烘烤至七成幹，之後再放在陽光下充分晾曬，如此方能制成品相俱佳的烏蛇幹。
接下來，就輪到花盆裏的蚯蚓了。同樣是逐條剖腹，趁著日頭好，把它們曬成蚯蚓幹。
看著兩個女子捏著蚯蚓有說有笑的模樣，柴亦軒太陽穴突突地跳。倒不是怪落心梧搶了他的差事，而是有些懷疑人生。
留意到柴亦軒正往這邊靠近，落心梧笑言：“王妃，我跟你說，長相好看的男人，都很嬌氣。”
繆寧一楞：“……啊？好像是。”
“我喜歡一個男人，最初他不喜歡我，還罵我妖女，罵我卑鄙，我很難過，於是就想方設法折磨他，才用蛇和蟲子嚇嚇他罷了，結果他就瞬間服了軟，這可不就是嬌氣嗎。”
“或許不是嬌氣，而是天生抵觸那一類東西？王爺也非常排斥那種一長條的活物，包括毛毛蟲那一類。但他不是害怕，就是會感到惡心，惡心到……估計連苦膽水都能吐出來。”
落心梧無視了柴亦軒的存在，繼續與繆寧搭話：“那你有沒有用這些東西捉弄過他？”
繆寧：“……沒有。”
落心梧：“下次可以試試，可有趣了。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繆寧瞟瞟落心梧，半信半疑。
柴亦軒：“……”
果然是妖女，初次見面就教壞別人！
柴亦軒臉色陰沈，幽幽出聲：“寧寧，別信她。沒有驚喜，只有驚嚇。”
落心梧噗嗤笑出聲：“看吧，貌美的男人都很嬌氣，開不起玩笑的。”
繆寧怔了怔，居然當著柴亦軒的面點了頭表示認同。
“寧寧，往後不許和她來往。”
“可我喜歡落姑娘啊。”
柴亦軒：“……”
蠱惑人心的妖女！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轉眼功夫，繆寧就被妖女帶偏了。
柴亦軒痛心疾首。
三日後，烏蛇幹和地龍幹準備齊全，繆寧正式著手為楚太妃醫治痹癥。
楚太妃的痹癥積聚了十幾年，已十分頑固，每逢天氣稍變就會覆發，彼時痛苦難當。繆寧所用的療方中，除了加入兩味新藥的桂枝附子湯，還有她精心制取的剔風鎮痛丸，同時又輔以針灸之術。
短短一月時間，繆寧便對楚太妃停止用藥及針灸。依她的話說，楚太妃已痊愈，痹癥根除了！
柴亦軒起初是不太信的，直到看見母親停藥三月卻還一切如常，他才信了。
楚太妃的病能治好，柴亦軒自是欣喜萬分，一時對繆寧既尊崇又感激。
是夜，柴亦軒命人在涼亭設下一桌酒宴，慶祝楚太妃痹癥痊愈。
說是為楚太妃慶祝，實際上是為了感謝繆寧。
柴亦軒呈了一大堆禮物到她面前問她喜不喜歡，瞄著那些大大小小的妝匣和首飾盒，繆寧皺起眉，像香粉、蔻丹、胭脂、口脂、螺黛什麽的，她壓根用不了這麽啊。還有首飾也是，哪裏戴得完。
繆寧正發愁，柴亦軒向她舉杯道：“母親身子能夠覆原，多虧了寧寧，本王敬你一杯。”
“王爺，妾身、妾身不會飲酒。”
作為一個沒有酒量的人，繆寧是最怕沾酒的，她幼時喝了父親制的藥酒，醉得發酒瘋，更因此做了一些不雅觀的事。記得新婚之夜與柴亦軒喝交杯酒，她都只是淺淺抿了一小口，僅僅沾了點酒氣。
柴亦軒道：“略飲兩杯，不致沈醉。”
眼下楚太妃在場，繆寧不好再推脫，遂執杯一飲而盡。
酒剛入腹，繆寧就頭昏眼花了。腦袋耷拉著，小雞啄米似的點了幾下，再也擡不起來。
柴亦軒：“……”
一杯就倒？
“亦軒，寧寧是不是醉了？”繆寧自喝了那杯酒就徹底沒了動靜，楚太妃都察覺到不對勁了。
柴亦軒：“……是。”
楚太妃低聲訓道：“看看你做的好事，還不把寧寧送回房去歇著。”
見繆寧暈乎乎的樣子，柴亦軒惶措地點點頭，起身道：“母親慢用，我們先回房了。”
“寧寧，我扶你回去歇息。”
柴亦軒伸手攬她，卻被她用力推開。
酒勁上來，繆寧兩頰染上紅暈，整張臉像個熟透了的水蜜桃，明亮的杏眼漸趨迷離，說話也不如平時講究了：“跟你說了我不能喝酒你還讓我喝，你煩。……王爺，我不喜歡你送的那堆禮物，好俗！你這麽仙的人，怎能這樣俗！……”說到後面，竟然還有幾分惱了。
柴亦軒：“……”
楚太妃：“……”
徐嬤嬤：“……”
曉芙：“……”
惹不起惹不起。
柴亦軒遷就著已醉的人，溫聲哄道：“那要送怎樣的禮物才不俗氣？”
繆寧擡手指著夜空中那高懸的一輪圓月：“我要天上的月亮。”
柴亦軒的眸光暗了暗。
看他為難，繆寧又改口道：“我要天上的星星。”
柴亦軒的眸光更加黯淡了。
“我要你。”
柴亦軒：“……”
繆寧呆癡癡地掰著他的手指頭，嘴裏重覆道：“我想要你啊。”
“那就送給你了。”柴亦軒慷慨地道。
“真的嗎？”繆寧的眼睛亮了一霎，“那你就是我的了。你要聽我的話，我要你幹什麽，你就要幹什麽。我要親你，你就要乖乖給我親；我要睡……”
猜到她往下要說什麽，柴亦軒忙覆手捂住她的嘴。
被繆寧的醉話逗得面紅過耳，柴亦軒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迅速往房中帶，不敢在涼亭中久待。
楚太妃等人久久未回神。
還是徐嬤嬤先緩過來：“王妃真是性情中人哪。”
楚太妃：“……”
被火速送回房中的繆寧醉意正盛，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消停的。
柴亦軒伺候道：“寧寧，來，喝了醒酒茶就不難受了。”
繆寧別開臉：“不喝。”
柴亦軒作出讓步：“就喝一口。”
繆寧輕戳粉頰，神情傲慢：“你親我呀。”
柴亦軒：“……”
喝口醒酒茶都要談條件？
反正是自己的妻子，親就親了。
柴亦軒在她左頰上吻了一下，她又戳戳右頰和額頭：“還有這裏，這裏。”
等柴亦軒親完兩邊臉頰和額頭，她又將指尖置於唇上：“還有這裏。”
柴亦軒很寵她了，全照著她說的做，慢慢印合她的唇。
渾身觸電般，柴亦軒驟然僵住。
繆寧伸出舌尖舐他！
柴亦軒正是四肢酥麻，繆寧猛將他推倒在榻，緊緊摁住。
繆寧一樁樁、一件件地質問起來，卻不讓他回答。
“那位江先生是男是女是你什麽人？你為什麽三天兩頭總要去陪他下棋？？下棋很好玩嗎？？？那日你說過要早點回來，為何天黑才歸？你下棋有癮了是不是！老天保佑你盤盤輸，看你還去！”
“母親說你會畫畫會撫琴，為什麽我從來沒見你畫過、彈過？是因為覺著我不懂欣賞，所以你不畫不也彈，懶得跟我顯擺？想看你作畫彈琴就這麽困難？！我見得最多的就是你撥算盤的樣子了！”
“為什麽每次都那麽溫柔？我又不是紙做的，你可以重一點的，為什麽要克制自己委屈小王爺？實話跟你說，你這樣會讓我認為你不夠喜歡我……別仗著你是娃娃臉就欺負我，我比你小三歲呢，這種事應該是你來教我，而不是我厚著臉皮教你……你懂不懂？你必須懂。”
柴亦軒還能再說什麽？
只能乖巧眨眼。
☆、毒發
第二日。
繆寧醒來時，頭還有點痛。她回想了一下，昨晚醉酒之後的事，她竟都沒什麽印象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出什麽不雅之舉，心裏有些擔心。本想找柴亦軒仔細問問，可柴亦軒早已失去蹤影，他躺的位置都沒有餘留的體溫了，想必起得很早。
“郡主醒啦。”曉芙端著銅盆進來，盆中裝著洗臉的熱水。
繆寧扶著額頭道：“曉芙，我昨晚喝醉後可曾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曉芙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道：“沒有。”
繆寧放心地笑了：“那就好。”
待繆寧剛剛梳洗完畢，柴亦軒就回房了，他手裏握著一卷檀香木畫軸。
柴亦軒笑著將畫軸遞給她：“送給你。”
繆寧：“……”
剛睡醒就收到禮物，繆寧忐忑地接了過來，慢慢展開畫卷來看。這是一幅肖像畫，畫的是她。眉目和氣韻，勾勒得十分傳神，連她自己看了都覺活靈活現。只是畫跡初幹，明顯是剛剛才繪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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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寧一只手撐在帛枕上，托腮凝視著柴亦軒。
不知過了多久，柴亦軒眼睫動了動，倏的睜開眼：“……你做什麽？”
繆寧笑著道：“王爺何時剃的胡子？”
柴亦軒猛的翻個身背對她，哼道：“本王昨日就剃了，你現在才發現？可想而知，你有幾時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哦，昨日啊？”繆寧失笑，“怪不得王爺昨日總將食指彎曲置於胡須部位，你這般遮擋，妾身的眼睛又無法透視，如何看得見呢？”
柴亦軒肅聲道：“你狡辯。”要是她真想看，他還遮得住？
“王爺這樣來氣，是在怪妾身沒有及時誇誇你嗎？”繆寧原以為柴亦軒昨日一直擋住胡須，是在為親吻時紮到她感到不好意思，原來是下狠心把胡子剃了，想到這兒，繆寧不禁又是好笑：“王爺終於意識到自己沒胡子更加美觀？”
柴亦軒：“……”
扭頭盯了繆寧一眼，柴亦軒臉色很僵。像是在為刮掉的胡子挽回尊嚴，柴亦軒冷笑了一下：“本王過些日子就把它蓄回來。”
什麽，還要蓄回來？！繆寧坐起身面向柴亦軒，微閉著水亮的杏眸，徐徐道：“看來王爺這胡子剃得很委屈。既非自願，為何要動它呢？”
“因為它紮到你了。而且你嫌棄它，我只有剃。”
“……”
乍聞此言，繆寧的心都軟癱了。
柴亦軒剃掉心愛的胡子，是因她的緣故？
繆寧扳正柴亦軒的臉，粉嫩嫩的唇湊上去就是一口，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把柴亦軒嚇傻了。
“王爺，不要再讓它回來了好不好？”繆寧輕輕摸了摸柴亦軒的人中，說話有點霸道、有點歹毒：“等它稍稍長出來，我就幫你剃掉。”
“……”
柴亦軒怕了繆寧，將繡被拉過頭頂，躲在被窩裏不肯露臉了。
繆寧瞄著鼓鼓囊囊的被面，只覺柴亦軒太靦腆。
剛剛她只不過是興奮地親了他，他登時就臉紅了，甚至還藏進被窩裏不敢出來……
難道此前是她過於敏感，多想了？
柴亦軒並非是看不起她，而是太害羞了，暫無勇氣和她做那種事？
……想想還真有可能。
思及此，繆寧心裏的陰翳頓時就消去了大半。
“王爺一向比我起得早，今日卻要賴床了嗎？”繆寧推推他，哄著道：“王爺快起來，我服侍你穿衣啊。”
被窩裏的柴亦軒：“……”
這就是有胡子和沒胡子的區別嗎？差距也太大了吧！
容他再為自己永逝的胡子默哀一小會兒。
“本王會穿衣服，你先起，不必理我。”
“可妾身就想幫王爺穿衣。”
“……”
梳洗後，柴亦軒和繆寧一同用早膳。
飯間，繆寧忽道：“王爺，我能去你的書房裏閱覽醫書嗎？”
其實她惦記好些天了。日前她曾聽畢承安說，柴亦軒的書房裏收藏了眾多醫書典籍，就連一些已經失傳的書目都能在他書房中見到。想來，為了治好楚太妃的舊疾，柴亦軒也是耗費了無數的精力。
柴亦軒放下羹勺，抿嘴道：“自然可以。王府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不用事先征得我的允許。”
繆寧點點頭，又好奇道：“王爺也曾學醫？”
柴亦軒笑：“我沒這個天賦，只是喜好收集醫書。”
繆寧也笑：“王爺的天賦在別處。”
柴亦軒略略側開頭，面微澀。他沒了胡子後，繆寧講話變得好甜，連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對了，你昨日去藥市做什麽？”
“去買蛇。”
“……”柴亦軒後背一涼，那種動物他厭極，“為什麽要買蛇？”
繆寧道：“給母親治病啊。”
柴亦軒：“！”
“是活的嗎？”
“親自到藥市去買，當然要買活的了。”
“……買了多少？”
“二十幾條。”
柴亦軒鎮定地道：“你把它們放在哪裏的？”會不會出來咬人？
繆寧回道：“就放在花園裏養著。”
自動提取關鍵字：放養？！
柴亦軒臉都白了。
繆寧趕緊給他揉揉臉頰：“王爺怕蛇？不用怕，蛇關在竹籠裏，不會跑出來。”
柴亦軒的面色漸漸恢覆紅潤，繼續問：“你打算如何處理那些蛇？”
繆寧不假思索：“去除內臟，制成蛇幹。”
柴亦軒：“有專門的師傅幫你幹這個？！”
繆寧：“我自己就會弄，不需要別人啊。”
柴亦軒：“……”
這麽厲害的嗎？
繆寧拿來一本醫聖張仲景所著的《傷寒論》，翻到某一頁，呈到柴亦軒眼前：“王爺請看。”
柴亦軒低眸一瞥，頗為熟悉地道：“桂枝附子湯？這個藥方，母親以前病發時經常用，可惜用多了之後就見效甚微了，別的方子也是這樣。”
“那如果添兩味新藥進去呢？”
“兩味？”柴亦軒反應得快，“是蛇……和什麽？”
“王爺好聰明。”繆寧捏捏他的臉以示獎勵，“準確地說，是烏梢蛇和地龍。烏梢蛇入骨搜風，地龍通經活絡，有它們加入，定能為桂枝附子湯註入新的活力。”
地龍，即蚯蚓。對於這些條狀的活物，柴亦軒倒也不算是懼怕，但就是討厭得通體惡寒。
“王妃，您要的地龍挖來了。”
一個家丁端著個花盆站在門口，神情苦澀，顯然也是不喜歡碰蚯蚓這種東西的。
“先隨便找個地方擱下吧。等等！先給我瞧瞧。”繆寧走過去細看。
柴亦軒也跟著往前湊，當看清花盆中那密密麻麻纏作一坨坨的黏膩涼滑之物時，他後悔跟上來。
藥材何其多，為什麽偏偏選中蛇和地龍！
繆寧對家丁挖的蚯蚓很滿意：“這些蚯蚓好粗壯，你在哪裏挖的？”
不等家丁回話，柴亦軒已捂住口，找地方吐去了。
剛下肚的早膳，被柴亦軒吐了個幹凈。
繆寧：“……”
“王爺，你沒事吧？”
柴亦軒揮揮手：“無礙。”
匆匆忙忙換了身素雅長袍，柴亦軒道：“寧寧，我要到風雨亭陪江先生下棋，約定的時辰快到了，待會兒只能由你自己去書房。你若看書無聊，就帶幾個護衛出府逛逛，別總悶在房裏。”
又去陪江鶴先生下棋？去得也太頻繁了。繆寧點點腦袋：“王爺早些回來。”
柴亦軒回以一笑：“嗯。”
繆寧來到柴亦軒的書房。
這間書房很大，書架布局整齊而美觀，架上的書籍歸類非常細致。
繆寧毫不費勁就找到了醫書所在的區域。仔細一看，不僅是醫書，還有許多毒術秘籍，連苗疆的各種蠱毒都網羅其中。大飽眼福之餘，繆寧對柴亦軒是說不出地佩服，真不知他上哪兒弄的這些書。
走馬觀花地掃過一大片書名，繆寧的視線陡然停留在一堆奇奇怪怪的書上。
《靈鬼志》《狐中仙》《鬼遇吾》《神莫測》《蛇靈》《怨骨》……
盡都是些神魔志怪類的雜書。重點是，她對這堆書好眼熟！
忐忑地從中抽出一本，她不著急瀏覽裏面的內容，只憑直覺翻到書本背面——
抄錄者：繆寧。
重新再抽出一本，同樣只查看抄書人的姓名，依舊是：繆寧。
連續抽了五六本，抄書人所署的均是她的名字，且書中的字跡確確實實出自她手。
！！！
這堆書全都是她兩年前幫書齋掌櫃抄錄的，怎麽盡數到了柴亦軒手裏？
她只記得，她前前後後一共抄了十本，當時靠抄書賺了一大筆銀子，雖然最後都被羅氏沒收了。
……
繆寧苦思冥想，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兩年前啊……
柴亦軒那個時候就認識她了？！
“晚上別看醫書了，傷眼睛。”
柴亦軒一回房，就見繆寧靠在床上捧著一本書，看得很認真。
繆寧擡頭望他：“王爺，我沒看醫書。”
“那你在看……”柴亦軒坐到床沿，歪頭去瞧繆寧手中的書頁，竟一瞬無言。
繆寧舉起那本《靈鬼志》，大大方方地問他：“我抄的書，怎會在王爺的書房裏？”
柴亦軒誠懇道：“你寫的字格外漂亮，端正清麗，不帶一絲潦草，看著令人舒心。正是因為嫌原書上的字體難看，我才出高價把那些書放出去給人抄的，而你抄得最合我意，當然就收入我的書房了。”
“照此說，王爺早就認得我，那為何在京城見面時卻裝作初次相逢呢？”
柴亦軒辯解道：“我沒裝，那本就是你我初次見面。在那之前我只見過你的字，沒見過你的人。”
順口補了句：“見字如見人，你人比字美。”
柴亦軒難得像這般直白地誇人，繆寧既慌措又驚喜。都這樣誇她了，柴亦軒明顯是心悅她的吧？
“我和王爺，緣分好深。”繆寧感慨地笑起來，眉眼彎成月牙，雙手勾住柴亦軒的頸項，近距離撩撥道：“王爺人美，心更美。我可喜歡王爺了。王爺呢，王爺喜歡我嗎？”
“……”柴亦軒緊張，緩緩才道：“繆寧，我也喜歡你。”
懸著的一顆心落到實處，繆寧附到柴亦軒耳畔，用蚊鳴般的音量道：“王爺，我們圓房吧。”
柴亦軒沒聽清：“嗯？”
繆寧揚聲道：“我說，我們來做徐嬤嬤每日都在催促你的那件事，就今晚。”
正蹲在房外聽墻角的徐嬤嬤：“！！！”
☆、圓房
興奮的徐嬤嬤在外面弄出了些許動靜，被繆寧和柴亦軒察覺。
柴亦軒起身，拉開門趕徐嬤嬤走：“徐嬤嬤，夜深了。”
徐嬤嬤賠著笑點點頭，灰溜溜地轉身離開。走著走著，驀地扭頭道：“王妃都這般勇敢了，王爺也要鼓勁啊！”
柴亦軒：“……”
他剛關上房門進來，繆寧就問：“王爺，剛剛是徐嬤嬤嗎？”
柴亦軒點頭。
繆寧輕笑一聲。
徐嬤嬤幾乎夜夜蹲他們的墻角，還給柴亦軒繪制了一本生動形象的小畫冊，真是為柴亦軒的房事操碎了心。
“王爺遲遲不肯，是害羞嗎？”笑過之後，繆寧開門見山地問。
“……”柴亦軒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遲疑了半晌，只道：“我體內有毒，這會不會影響到你？若確定不會，我們就做；若不能確定，我們暫時就不做。”
繆寧眼眶一熱，原來柴亦軒是因為顧忌這個？
那她一直都誤會他了。
“王爺，”繆寧拉他坐下，此刻說不出是心疼還是心動，“只要你的毒未發作，是不會影響到我的，你多慮了。……不過，你就一點不著急為自己解毒嗎？任由毒留在你身上，你不難受嗎？”
烏黑的眼睛眨了眨，柴亦軒道：“再等等。”
每年的天子壽誕，嘉慶帝和太後都會檢驗他體內的經年引之毒是否仍在，一旦他的毒解了，太後母子就會認定他有二心，進而容不下他。到那時候，一切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唯有被迫反擊。
先帝臨終前曾下旨，勒令嘉慶帝和太後善待柴亦軒母子，但嘉慶帝和太後不可能始終謹遵先帝的這份遺旨，他們只會找準時機、名正言順地除掉柴亦軒。柴亦軒不怕他們，但無奈受阻於楚太妃。
即便被人逼進夾縫中，楚太妃也不準柴亦軒惦記那把龍椅。
……
“那就再等等吧。”看出柴亦軒為難，繆寧只好依他，“王爺能和我說說你毒發時的具體癥狀嗎？如此，我們也好早作打算，不至於太過被動。”
柴亦軒如實道：“經年引發作時，仿若冰火兩重天，全身涼如冰，唯獨心似火燒……”
聽他說完，繆寧的眉心都皺成一團，實在不能想象他是怎麽忍過來的。
繆寧嚴肅道：“毒在體內的時間越長，毒性往往越烈。王爺日後若感覺身體有任何異樣，請及時告知於我，不可耽擱。”
柴亦軒頷首一笑。
“那……我們今晚還來嗎？”
“當然要！”回話間，繆寧揚頸嘬了柴亦軒一口，手已觸及柴亦軒腰間的革帶，解了扣，扯開。
她太喜歡柴亦軒的腰身，完美得令人臉紅心跳。
見她羞赧，柴亦軒打斷道：“我自己來吧。”
繆寧緋紅著臉，拒絕：“你坐著別動，我來就好。”
柴亦軒：“……”
眨眼間被繆寧褪了個幹凈，柴亦軒盤腿坐在帳中，乖乖等待著正在解衣的繆寧。似是覺得準備不夠充分，他又伸手從枕下將徐嬤嬤給他的小畫冊找出來，借著昏暗的光線，認認真真地溫習起來。
這種事，用得著如此正經嗎？繆寧瞥他一眼，忍住不笑。
“寧寧，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看？”
“……好，好呀。”
暗風襲羅帳，帳中影成雙。
整個過程，兩人都很生澀，雖與新婚之夜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慶幸終於圓滿。
繆寧唯一遺憾的是：柴亦軒太溫柔了。
不夠啊。
……
次日，天剛亮。
柴亦軒還未醒，繆寧用手指繞弄著他的墨色發絲，又拿發梢去掃他的鼻尖。
柴亦軒瞇開惺忪的睡眼，笑對她道：“寧寧這麽早就醒了？”
俯首在柴亦軒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繆寧幽怨道：“王爺昨晚的表現，我不太滿意。我為此糾結了一晚，反側難眠。可王爺似乎睡得很是安穩。”
嚇得柴亦軒支手坐起來：“……寧寧哪裏不滿意？”他都是照著小畫冊小心翼翼來進行的啊。
雖然柴亦軒昨夜是初次行房，快了些也沒關系，但……
他毫不貪歡。
繆寧挫敗，低眸道：“王爺淺嘗輒止，妾身意猶未盡。”
未等柴亦軒反應過來話中的含意，繆寧就先穿衣洗漱去了。每當自己厚著臉皮跟柴亦軒講這些的時候，繆寧都覺著她在面對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生怕一個不留神，把他教壞了。
柴亦軒掀開錦被，床單上的幾點紅梅驟然映入眼簾，他這才想起……事前忘記墊層帕子了。
瞧著羞人的紅梅，他陷入凝思。繆寧都流血了，他怎敢再往深處去？
可是繆寧卻因此不開心了。
柴亦軒苦惱地想著。他剛穿戴齊整，繆寧就已不在房中，不知又忙什麽去了。
眼下曉芙也不在，他隨意叫來一個丫鬟，讓丫鬟把弄臟的床單換了。
可那床單轉瞬就到了徐嬤嬤手中。
正面對上徐嬤嬤那副欣慰的笑容，柴亦軒：“……”
莫名想哭。
“王爺，那個女賊又來找您了。”
門口的一個守衛前來向柴亦軒稟告。
柴亦軒點點太陽穴，皺眉問：“確認是來找本王，不是來找畢總管的？”
守衛道：“女賊說她是專程來拜訪王爺您的。還有，這次她不是一個人來，還有一個紅衣女子隨行。”
“紅衣女子？”柴亦軒猜不到沐小小這回又要搗什麽鬼，只信她沒有惡意，便和善道：“請她們到客堂吧。”
守衛應聲答是，剛要折身退下，卻聽柴亦軒朗聲追加了一句：“以後別再稱女賊，人家有名字，叫沐小小。”
“……哦。”守衛答應得心不甘情不願。
柴亦軒本來要去找繆寧的，眼下來了客人，他只能先往客堂去。
江湖人，氣質都有點高傲呢。
柴亦軒禮貌地招待兩位來賓，對方卻不太尊重他。尤其是沐小小旁邊那位美艷的紅衣女子，行事作風真可謂光明磊落，剛見面就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毫不遮掩，看到現在還不把目光移開……
這就很尷尬了。
柴亦軒以拳抵唇，輕咳一聲：“二位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沐小小拿手在落心梧眼前晃了幾下：“落姐姐，別看了。王爺都被你瞄得不好意思了。”
“嗯，是很像。”落心梧慢慢收回視線。
沐小小搓搓手，寒暄道：“幾日不見，王爺剃胡子啦？好看好看，比你以前好看太多了。”
忍痛剃掉了胡子的柴亦軒可不這樣認為，他漂亮的胡子已經沒了，不該再被人拉出來遛，當即一個眼刀飛過去：“有事說事，別總扯本王的胡子。”
沐小小吐吐舌頭：“這樣啊……其實不是我要找你，是我姐姐想見清王妃一面。”
“哦，為什麽？”柴亦軒將眼神轉至落心梧身上。
落心梧從座位上站起來，低頭恭敬道：“我的一個朋友患了重病，聽聞王妃醫術高明，故來請教施救之法。若有失禮之處，還望王爺見諒。”
柴亦軒：“世間醫者何其多，為何偏來王府求醫？”
落心梧：“我已經說過了，只因王妃醫術精湛，我慕名而來。”
柴亦軒尚在猶疑，沐小小即套近乎道：“王爺，咱們都是朋友了，你還信不過我呀？我們與王府無冤無仇，我姐姐不會加害你的王妃，你相信我嘛。”
見落心梧眼中確無敵意，柴亦軒才道：“好。”
王府花園。
繆寧坐在兩個大大的篾篩前，旁邊還放了幾個裝了蛇的竹籠和一個裝了蚯蚓的花盆。
花盆中撒了許多草木灰，原本靈活好動的蚯蚓被麻痹得不能動彈，死了一般。
繆寧手裏握著一柄鋒利的刀，正在殺一條烏梢蛇。那蛇被破了膛，內臟被繆寧盡數挖出，她雙手血淋淋的，動作嫻熟地將黑黝黝的長蟲卷疊成圓盤狀，放到蔑篩中。
隔著遠遠的距離觀望，柴亦軒已是驚心動魄。
落心梧擡眸望去，喟嘆道：“王妃果真與眾不同，好膽量。”
沐小小驚得磨牙。
柴亦軒不想說話，就擔心繆寧被蛇咬。他正不安，繆寧又把手伸進竹籠裏抓了一條蛇出來，又開始殺蛇了。那蛇甩動得厲害，在繆寧手背上咬了一口。
“王爺，你的王妃被咬……”
沐小小正想讓柴亦軒去疼惜一下他的王妃，沒想到柴亦軒早都沖過去了。
搶了繆寧手裏的蛇丟在一邊，柴亦軒捉住她的手腕，對著那沾滿血腥的手下了口，埋著頭在傷口處吸了好久……繆寧被柴亦軒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楞得忘記講話。
繆寧默默地試圖抽離手腕：“王爺，烏梢蛇沒毒。”
柴亦軒扣緊了繼續吸：“它嘴臟。”
繆寧：“……”
落心梧站在廊檐下看著這一幕，側頭對沐小小道：“看來你探查的情況有誤，清王夫妻之間的感情明明很融洽。”
沐小小：“……”
連續吸了好幾口，柴亦軒又讓曉芙去取消腫藥膏。
瞅著柴亦軒唇上沾染的蛇血，繆寧真想給他擦擦，又見自己兩手血紅，恐怕只會越擦越臟，沒辦法，只能擡臂用衣袖替他揩一揩，而後蹙眉道：“王爺可覺反胃？”
柴亦軒不說話，眼巴巴地望著繆寧，意味不明。
繆寧：“……”
照理說，柴亦軒早該吐了啊。
繆寧之所以躲到這裏來弄這些東西，就是不想讓柴亦軒見了惡心，怎料柴亦軒自己找過來添堵。
“不許弄了。”柴亦軒把竹籠的蓋子合上，避免裏面的蛇爬出來，又拉繆寧到附近的池邊幫她凈手，“改日本王找幾個膽大的家丁幫你做，你只需在旁指揮他們就行。”
繆寧在柴亦軒臉頰上輕啄了一下，道：“王爺，這是為母親治病，不是為旁人。繆寧既為兒媳，自當盡一份心力。況且，這本就是我自所能及的事，假手於人實屬不該。”
柴亦軒沈思片刻，隨即道：“那我和你一起弄。”
……好像沒有什麽推辭的理由。
繆寧扯出一個笑：“好啊。”
“我先帶你去見個人，然後我們再來處理這些蛇和地龍。”
“……見誰？”
“是個女子，你不必緊張。”
“我要不要先回房換身衣服……”
因為要親手處置蛇和蚯蚓，繆寧怕把身上弄臟，今日刻意穿得素樸，沒有梳妝打扮。她垂頭掃視自己的穿著……太素凈了，連首飾也沒戴，渾身上下只有右手腕上套了一只取不下來的仙侶鐲。
她這副裝扮，若讓外人看了，定會以為柴亦軒苛待她。
繆寧微微忐忑，下意識地摸摸仙侶鐲。
仙侶鐲亮晶晶的，在艷陽的照耀下反射著強烈的光茫，選準角度，幾乎能閃瞎人眼。
柴亦軒第一次看這鐲子如此順眼，連帶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套著的那只。
“寧寧天生麗質，怎樣都好。”
☆、醉酒
柴亦軒沒讓繆寧回房換裝打扮，而是大大方方地將繆寧領到落心梧面前。
兩個絕美的女子湊到一堆，竟是難分高低。一個美在妖艷，一個美在清麗。
一身紅衣的落心梧被眼前的素妝美人驚艷了一瞬。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美得純粹自然。繆寧臉上沒有傅粉，實則連眉都沒畫，更別提塗口脂了。其實她平日也只敷薄薄的一層粉，不足以遮蓋面部瑕疵，只因她容顏本就無瑕，根本不需遮。
觀賞了一會兒，落心梧道：“王爺，我能否與王妃單獨聊聊？”
柴亦軒頷首。
沐小小跟著柴亦軒走開，還小跑著追上去問柴亦軒：“王爺，你知不知道我姐姐為什麽老盯著你看？”
柴亦軒止住步子，確實想知道答案：“為什麽？”
沐小小露出一口雪白牙，笑瞇瞇道：“你長得像我姐夫！”
柴亦軒：“……”
感覺自己被戲弄，柴亦軒有點生氣。
“我不是開玩笑哦，”沐小小豎起食指搖了搖，口無遮攔地道：“我姐夫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就是腦子沒你正常。他沒感情，很健忘，還老發瘋。”
柴亦軒笑道：“你對外人這樣形容你姐夫，你姐姐知道嗎？”
沐小小：“……”
柴亦軒正要繞過沐小小往前走，卻倏的停頓下來，轉頭多關心了句：“你姐夫是誰？”
好歹有著同一張臉的緣分，柴亦軒想知曉對方的名號。
沐小小道：“不沾血的劍客，越清。”
“不沾血的劍客……”柴亦軒將這稱號念了一遍，好奇道：“莫非他真的沒有沾過血？”
沐小小猶豫地道：“看在你和他長得像的份上，我就跟你透露一些吧。這個稱號是別人給他取的，只因他劍法超絕，無人可與之匹敵。他的確沒有沾過血，但卻殺了很多人。”
柴亦軒：“……此話怎講？”
沐小小：“你自行領會啰。”
……
涼亭中。
落心梧和繆寧倚靠著雕欄，臨水照出兩段截然不同的身影。
繆寧說話一向直接，開口便道：“落姑娘找我，可是為了治病？”一般人找她，都只有這個目的，再不可能為了別的。
落心梧點頭又搖頭。
繆寧耐心道：“你但說無妨，若我能幫得上忙，一定相助。”
“王妃對誰都這麽好說話嗎？”
“只要沒仇，我對誰都這樣。”
落心梧笑了笑，會心誇獎道：“王妃心地真好。”
“不知王妃可有鉆研過蠱毒？我有位好友中了苗疆毒師研制的七絕蠱，現今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半分人情味都沒了，非但如此，他還變得嗜殺……依王妃看，他還有救嗎？”
落心梧滿懷期待地將目光投向繆寧。
看出落心梧對好友的在意，繆寧卻抱歉地搖了頭：“我對苗疆蠱毒並無涉獵，遠達不到解蠱的能力，此番讓落姑娘失望了，不好意思。若日後繆寧有了蠱毒上的見解，定盡力一試。”
落心梧一陣恍惚，繼而露出豁達的笑意：“王妃冰雪聰明，想必那一日不會遙遠。我先在此謝過了！”
繆寧被誇得臉紅，抿唇應了聲：“嗯。”
落心梧話頭一轉：“我方才見王妃在殺蛇，是有什麽大的用處嗎？”
繆寧如實道：“太妃舊疾，需要用蛇入藥。”
“原來如此，我幫你吧。”
“這……”
“沒關系，我喜歡玩那些東西。”
“……”
當柴亦軒和沐小小回來時，落心梧已經拿金葉鏢幫著繆寧宰完了所有的蛇，繆寧吩咐下人將篾篩中的蛇盤拿去烘烤至七成幹，之後再放在陽光下充分晾曬，如此方能制成品相俱佳的烏蛇幹。
接下來，就輪到花盆裏的蚯蚓了。同樣是逐條剖腹，趁著日頭好，把它們曬成蚯蚓幹。
看著兩個女子捏著蚯蚓有說有笑的模樣，柴亦軒太陽穴突突地跳。倒不是怪落心梧搶了他的差事，而是有些懷疑人生。
留意到柴亦軒正往這邊靠近，落心梧笑言：“王妃，我跟你說，長相好看的男人，都很嬌氣。”
繆寧一楞：“……啊？好像是。”
“我喜歡一個男人，最初他不喜歡我，還罵我妖女，罵我卑鄙，我很難過，於是就想方設法折磨他，才用蛇和蟲子嚇嚇他罷了，結果他就瞬間服了軟，這可不就是嬌氣嗎。”
“或許不是嬌氣，而是天生抵觸那一類東西？王爺也非常排斥那種一長條的活物，包括毛毛蟲那一類。但他不是害怕，就是會感到惡心，惡心到……估計連苦膽水都能吐出來。”
落心梧無視了柴亦軒的存在，繼續與繆寧搭話：“那你有沒有用這些東西捉弄過他？”
繆寧：“……沒有。”
落心梧：“下次可以試試，可有趣了。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繆寧瞟瞟落心梧，半信半疑。
柴亦軒：“……”
果然是妖女，初次見面就教壞別人！
柴亦軒臉色陰沈，幽幽出聲：“寧寧，別信她。沒有驚喜，只有驚嚇。”
落心梧噗嗤笑出聲：“看吧，貌美的男人都很嬌氣，開不起玩笑的。”
繆寧怔了怔，居然當著柴亦軒的面點了頭表示認同。
“寧寧，往後不許和她來往。”
“可我喜歡落姑娘啊。”
柴亦軒：“……”
蠱惑人心的妖女！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轉眼功夫，繆寧就被妖女帶偏了。
柴亦軒痛心疾首。
三日後，烏蛇幹和地龍幹準備齊全，繆寧正式著手為楚太妃醫治痹癥。
楚太妃的痹癥積聚了十幾年，已十分頑固，每逢天氣稍變就會覆發，彼時痛苦難當。繆寧所用的療方中，除了加入兩味新藥的桂枝附子湯，還有她精心制取的剔風鎮痛丸，同時又輔以針灸之術。
短短一月時間，繆寧便對楚太妃停止用藥及針灸。依她的話說，楚太妃已痊愈，痹癥根除了！
柴亦軒起初是不太信的，直到看見母親停藥三月卻還一切如常，他才信了。
楚太妃的病能治好，柴亦軒自是欣喜萬分，一時對繆寧既尊崇又感激。
是夜，柴亦軒命人在涼亭設下一桌酒宴，慶祝楚太妃痹癥痊愈。
說是為楚太妃慶祝，實際上是為了感謝繆寧。
柴亦軒呈了一大堆禮物到她面前問她喜不喜歡，瞄著那些大大小小的妝匣和首飾盒，繆寧皺起眉，像香粉、蔻丹、胭脂、口脂、螺黛什麽的，她壓根用不了這麽啊。還有首飾也是，哪裏戴得完。
繆寧正發愁，柴亦軒向她舉杯道：“母親身子能夠覆原，多虧了寧寧，本王敬你一杯。”
“王爺，妾身、妾身不會飲酒。”
作為一個沒有酒量的人，繆寧是最怕沾酒的，她幼時喝了父親制的藥酒，醉得發酒瘋，更因此做了一些不雅觀的事。記得新婚之夜與柴亦軒喝交杯酒，她都只是淺淺抿了一小口，僅僅沾了點酒氣。
柴亦軒道：“略飲兩杯，不致沈醉。”
眼下楚太妃在場，繆寧不好再推脫，遂執杯一飲而盡。
酒剛入腹，繆寧就頭昏眼花了。腦袋耷拉著，小雞啄米似的點了幾下，再也擡不起來。
柴亦軒：“……”
一杯就倒？
“亦軒，寧寧是不是醉了？”繆寧自喝了那杯酒就徹底沒了動靜，楚太妃都察覺到不對勁了。
柴亦軒：“……是。”
楚太妃低聲訓道：“看看你做的好事，還不把寧寧送回房去歇著。”
見繆寧暈乎乎的樣子，柴亦軒惶措地點點頭，起身道：“母親慢用，我們先回房了。”
“寧寧，我扶你回去歇息。”
柴亦軒伸手攬她，卻被她用力推開。
酒勁上來，繆寧兩頰染上紅暈，整張臉像個熟透了的水蜜桃，明亮的杏眼漸趨迷離，說話也不如平時講究了：“跟你說了我不能喝酒你還讓我喝，你煩。……王爺，我不喜歡你送的那堆禮物，好俗！你這麽仙的人，怎能這樣俗！……”說到後面，竟然還有幾分惱了。
柴亦軒：“……”
楚太妃：“……”
徐嬤嬤：“……”
曉芙：“……”
惹不起惹不起。
柴亦軒遷就著已醉的人，溫聲哄道：“那要送怎樣的禮物才不俗氣？”
繆寧擡手指著夜空中那高懸的一輪圓月：“我要天上的月亮。”
柴亦軒的眸光暗了暗。
看他為難，繆寧又改口道：“我要天上的星星。”
柴亦軒的眸光更加黯淡了。
“我要你。”
柴亦軒：“……”
繆寧呆癡癡地掰著他的手指頭，嘴裏重覆道：“我想要你啊。”
“那就送給你了。”柴亦軒慷慨地道。
“真的嗎？”繆寧的眼睛亮了一霎，“那你就是我的了。你要聽我的話，我要你幹什麽，你就要幹什麽。我要親你，你就要乖乖給我親；我要睡……”
猜到她往下要說什麽，柴亦軒忙覆手捂住她的嘴。
被繆寧的醉話逗得面紅過耳，柴亦軒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迅速往房中帶，不敢在涼亭中久待。
楚太妃等人久久未回神。
還是徐嬤嬤先緩過來：“王妃真是性情中人哪。”
楚太妃：“……”
被火速送回房中的繆寧醉意正盛，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消停的。
柴亦軒伺候道：“寧寧，來，喝了醒酒茶就不難受了。”
繆寧別開臉：“不喝。”
柴亦軒作出讓步：“就喝一口。”
繆寧輕戳粉頰，神情傲慢：“你親我呀。”
柴亦軒：“……”
喝口醒酒茶都要談條件？
反正是自己的妻子，親就親了。
柴亦軒在她左頰上吻了一下，她又戳戳右頰和額頭：“還有這裏，這裏。”
等柴亦軒親完兩邊臉頰和額頭，她又將指尖置於唇上：“還有這裏。”
柴亦軒很寵她了，全照著她說的做，慢慢印合她的唇。
渾身觸電般，柴亦軒驟然僵住。
繆寧伸出舌尖舐他！
柴亦軒正是四肢酥麻，繆寧猛將他推倒在榻，緊緊摁住。
繆寧一樁樁、一件件地質問起來，卻不讓他回答。
“那位江先生是男是女是你什麽人？你為什麽三天兩頭總要去陪他下棋？？下棋很好玩嗎？？？那日你說過要早點回來，為何天黑才歸？你下棋有癮了是不是！老天保佑你盤盤輸，看你還去！”
“母親說你會畫畫會撫琴，為什麽我從來沒見你畫過、彈過？是因為覺著我不懂欣賞，所以你不畫不也彈，懶得跟我顯擺？想看你作畫彈琴就這麽困難？！我見得最多的就是你撥算盤的樣子了！”
“為什麽每次都那麽溫柔？我又不是紙做的，你可以重一點的，為什麽要克制自己委屈小王爺？實話跟你說，你這樣會讓我認為你不夠喜歡我……別仗著你是娃娃臉就欺負我，我比你小三歲呢，這種事應該是你來教我，而不是我厚著臉皮教你……你懂不懂？你必須懂。”
柴亦軒還能再說什麽？
只能乖巧眨眼。
☆、毒發
第二日。
繆寧醒來時，頭還有點痛。她回想了一下，昨晚醉酒之後的事，她竟都沒什麽印象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出什麽不雅之舉，心裏有些擔心。本想找柴亦軒仔細問問，可柴亦軒早已失去蹤影，他躺的位置都沒有餘留的體溫了，想必起得很早。
“郡主醒啦。”曉芙端著銅盆進來，盆中裝著洗臉的熱水。
繆寧扶著額頭道：“曉芙，我昨晚喝醉後可曾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
曉芙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道：“沒有。”
繆寧放心地笑了：“那就好。”
待繆寧剛剛梳洗完畢，柴亦軒就回房了，他手裏握著一卷檀香木畫軸。
柴亦軒笑著將畫軸遞給她：“送給你。”
繆寧：“……”
剛睡醒就收到禮物，繆寧忐忑地接了過來，慢慢展開畫卷來看。這是一幅肖像畫，畫的是她。眉目和氣韻，勾勒得十分傳神，連她自己看了都覺活靈活現。只是畫跡初幹，明顯是剛剛才繪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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