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作品相關 (6)

關燈


“王爺,這是你畫的嗎?”

“嗯。”

繆寧呆住,柴亦軒起那麽早就是為了畫這幅畫送給她?

“寧寧,江鶴先生是男子,且是我父輩的年紀。江先生是我生意上的謀士,他於我而言,亦師亦友。他時常約我下棋,我雖每回都輸給他,輸得生無可戀,卻不得不去陪他對弈。畢竟是長輩,我作為晚輩,自當要順著他些,你說對不對?”

“今日晴好,月色必佳。等到了晚上,我為你撫琴一曲可好?”

柴亦軒主動交待這些,還大獻殷勤地要為她撫琴……繆寧有些暈,懷疑自己酒還沒醒。不然怎麽一覺醒過來,柴亦軒就能看穿她內心深處的諸多想法呢?她分明沒有對他講過,他不可能知道。

看來曉芙是在騙她,她昨晚絕對發了酒瘋,而且抖了不少東西出來。

見繆寧捂著臉,柴亦軒伸手扶她:“怎麽了,頭還昏得厲害嗎?”

繆寧拿開手,低眸道:“王爺,我昨夜幹了什麽?”

柴亦軒一本正經:“什麽都沒幹。”

繆寧撇開臉,不太敢面對柴亦軒了。

柴亦軒認真道:“醉酒的寧寧比平日可愛。只是飲酒令你難受,日後我再不會勉強你喝了。”

繆寧被哄住,擡手在柴亦軒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王爺說話愈發好聽了。”

柴亦軒奉承道:“是寧寧教得好。”

繆寧很受用。

……

柴亦軒說話算數,當夜果真抱出一張流光七弦琴。

繆寧被那琴晃了眼,太漂亮了。

窗外星辰閃耀,明月高照。

柴亦軒拉著她的手走出房間,一手攜琴,一手扣住她的腰,帶她翩飛至屋頂,然後穩穩地坐下。

“一邊賞著月亮和星星,一邊聽我彈琴,寧寧滿意否?”

“……滿意。”不能再滿意了。

她才曉得柴亦軒會輕功呢。

柴亦軒盤腿而坐,七弦琴置於雙腿之上,他用手輕觸著精美的琴身,白皙修長的手指依次劃過每一根弦,口中謙和道:“我許久未撫琴了,待會兒若是彈得不好,寧寧莫嫌棄。”

繆寧抿唇點頭。

柴亦軒低低地撥動琴弦,面上始終帶著笑容,氣質如玉般溫潤。他撥弦的指法非常嫻熟,優雅的指尖交替於琴弦之間,如銀蝶停落在花葉表面,靜靜展翅。

繆寧都沒興趣望月觀星了,只靜靜聆聽著琴音,目不轉睛地盯著柴亦軒的手。

她愛極了他撫琴的手。

這樣好看的一雙手,就該好好彈琴作畫,不該用來撥算盤。

琴聲漸高,含蓄婉轉,古樸悠揚,柔中帶鋼,濁中有清,時急時緩,音勢錯落有致。

巍峨高山,潺潺流水,如在眼前。

一曲畢,繆寧聽得身心愉悅。

柴亦軒說是生疏,彈奏起來卻是一氣呵成。

“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真好聽。”

“前人名曲,《高山流水》。”

繆寧點點頭,兩眼亮晶晶:“曲名也很高雅。”

柴亦軒把琴拿下來,擱到一旁,轉頭問繆寧:“寧寧現在可還覺得本王俗氣?”

繆寧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湊上去吻了他的唇:“不俗,你是仙人。”

柴亦軒被逗笑,兩側酒窩驟現。倆酒窩太過耀眼,繆寧眩暈了一瞬。

“你的手怎麽會這麽涼?”繆寧不經意間碰到他的手心,像摸到了冰塊。

如今正值炎暑,手不該涼成這樣啊。

“方才為寧寧撫琴,我太緊張了。”柴亦軒望向臥房的窗格,眼中有一絲倦怠,“仙人似乎有些困了,我們下去吧。”

柴亦軒素來是靦腆慣了的,繆寧真當他緊張至此,也就沒有多心,由他攬著腰飛下屋頂。

“寧寧先去歇著,我把琴放回書房,一會兒就來。”

“嗯。”

見繆寧點了頭,柴亦軒轉身步出房門,就在帶上房門準備去往書房的瞬間,他身形一跌,整個人失去氣力一般,用手扶著墻往前走,緩慢行至書房。

剛才撫琴之時,他便已覺身體不適,那種感覺像極了經年引發作前的征兆,但他考慮到自己服下解藥才過了五個月,距離正常的毒發時間應該還有五個月才對,故他當時並未多想,沒當回事。

而此刻,那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冰火交加之感劇烈襲來,他才確定自己真的毒發了。

是太後和柴亦洺減少了解藥的劑量,故意整他嗎?

每年折磨他兩月還不夠,改換七月了?

柴亦軒趴在座椅的扶手上,纖長靈巧的五指攥成了拳,是痛苦,亦是憤怒。

身軀被一股嚴凜之氣凍得徹骨冰寒,周身血液都如同被凍結阻塞,可胸口卻是滾燙,整顆心像在烈火中遭受炙烤,他曾無數次有種沖動想要破開胸膛將心臟挖出來扔掉,這顆心太灼熱了。

陡然,房外響起敲門聲。

“王爺——”

是繆寧在叫他。

聽不到回音,繆寧又道:“王爺,我進來了?”

柴亦軒連拒絕的話語都講不出,嗓子艱澀而疼痛,氣急之下,一團溫熱的腥鹹湧上喉頭,竟是吐出一口血來,他心知,這恐怕是經年引發作得最嚴重的一次。

幹枯的喉嚨被血滋潤,稍稍舒服了些,柴亦軒方要開口說話,繆寧卻已推門闖入。

“王爺……”

楞怔間,繆寧已心疼得落下眼淚。

柴亦軒面呈青紫,唇色幹白,眸中寒星點點,黑郁的眼睫上掛著細小的霜晶。

“你怎麽了?”繆寧被他的樣子嚇到,捧住他的臉,哭著問他:“你哪裏難受,告訴我……”

“你體內的毒發作了是不是?”繆寧反應過來,既生氣又揪心,“你為什麽不早些跟我講?你都這樣了還要藏著躲著不讓我知道,若是我不來書房找你,你是否打算一直瞞著我……”

繆寧正要對外喊人來幫忙,柴亦軒拉住她,嗓音低啞,幾乎微不可聞:“別叫人。”

看繆寧沒有再喚人的意思,柴亦軒道:“只有兩個時辰,忍忍就好。”

繆寧憤憤瞋他一眼,匆忙倒了杯水餵給他,又抓著他的手腕為他把脈。

脈象罕見,極其紊亂。

“柴亦軒!”

這是繆寧頭一回直呼其名。

柴亦軒知道她氣狠了,想去握她的手,又怕冰到她,只虛乏地解釋道:“寧寧,這次毒發太過突然,我自己都嚇壞了,不想再嚇壞你。我沒事,挺過這會兒就好了,你先回房……”

都這個時候了,繆寧怎麽可能把他一個人放在這兒不管?

她摟著他的腰,將他從座椅上扶了起來。柴亦軒身材雖清瘦,可眼下他連丁點力氣都沒有,整個軀體完全由繆寧用勁托住,只身承擔著一個大男人的重量,繆寧確實有幾分吃力。

柴亦軒的書房裏有一個隔間,是專門用來歇息的。隔間內設了一張榻,成親以前,柴亦軒多數時候是睡在這裏的。

繆寧輕手輕腳地將柴亦軒放到床上躺著,快速幫他褪去外袍和靴子,抖開錦被給他蓋上,隨即又脫了衣服鉆進被窩抱緊他。一邊替他暖著凍僵的身子,一邊輕揉著他滾熱的心口。

“寧寧……”

柴亦軒的聲音越來越低。

繆寧哭聲道:“我知道你不好受,你不要說話了。我今晚就陪你住書房,我哪裏都不去。我只會讓你煎熬這最後一次,不會再有下次!……從明日起,我就要想辦法解你體內的毒……不能再等,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

月至中天。

已到了子時的尾巴。

觸探著懷抱中人的體溫,繆寧心中一陣輕松,柴亦軒沒有撒謊騙她,兩個時辰一過,他的身體果然就回暖了,心口的溫度也逐漸恢覆。可柴亦軒已被折騰得精疲力竭,短時間內肯定無法緩過勁來。

繆寧本想先讓他好好休息幾個時辰,等他精神覆原後再與他清算,可到底沒忍住,心一狠,就捏住他的下頜,擡起他的臉,質問道:“王府裏沒有人知道你中毒的事嗎?”

這一刻,柴亦軒的意識很薄弱,雙眸微合,神態溫馴,仿若被人施了催眠術。

他道:“只有畢承安知曉。”

“連母親都不知道?”

“嗯。”

繆寧不解:“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讓母親知悉?又為什麽一再拖延不肯設法解毒?”

“我與母親的親情維系不易,不想跟她提傷感情的事。”

低垂的眼簾上忽然綴了一滴淚,柴亦軒沈痛道:“母親在冷宮那幾年過得太苦了,我想讓她餘生活得順遂些。但凡她能夠安寧怡悅,我願盡力遵循她的心意。可是……我快堅持不住了。”

繆寧原本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懂柴亦軒在講些什麽,卻驀然被他那最末一句話戳痛了心。

能讓柴亦軒堅持不住的事,是有多掙紮、多無助?

繆寧淚如雨下,此時的柴亦軒有問必答,她卻再也不忍心繼續對他逼問什麽,只能放他入眠。

☆、死局

繆寧用勺子攪動著碗中的藥汁,兩只眼睛呆呆瞄著還未醒來的柴亦軒。

漆黑的眉眼,蒼白的面頰……多看一眼便多一分心疼。

“醒了?來,喝藥。”

柴亦軒甫一睜眼,繆寧就扶他坐起來,隨即將一勺藥汁餵到他嘴邊。

見柴亦軒猶豫著不願喝,繆寧暫時把盛了藥的勺子擱回碗裏,道:“不是解藥,我沒有那麽厲害。你這個毒很覆雜,還得慢慢想辦法呢。這只是一服抑制毒性的藥,能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你毒發時的痛苦,以後你要按時服用,每日兩次。”

“謝謝寧寧。”

柴亦軒奪了她手中的藥碗和勺子,爽快地端著藥碗一飲而盡。

繆寧:“……”吃藥這麽乖的嗎?

她本來想一口一口餵他喝的。

繆寧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嘴,斟酌了一下,才道:“王爺,你和太妃之間究竟有什麽隔閡?起先還未嫁給你時,母親就曾跟我粗略地提過,說太妃待你不親……可是,我嫁進王府這些日子,並沒有發現太妃疏離你,但昨夜你又告訴我你和太妃的親情維系不易……所以,你與太妃是怎樣一回事呢?”

柴亦軒將她摟到懷中,言辭誠懇:“我們成親已有數月之久,許多事情本不該再瞞你。母親……母親她不喜歡我父皇,也不喜歡我,她在生下我之前就已經有過一個孩子,就是當朝驃騎大將軍蕭玉龍。母親在入宮前就與蕭老將軍兩情相悅,後來……已身為貴妃的母親私自同蕭老將軍相會,並懷了對方的孩子。蕭玉龍出生不久,這件事就被太後和曾濤查實了。我不清楚父皇當時是如何保下母親和蕭家的,也不知道母親是何時有了我的,真的不清楚……只是到我懂事時,方從姑母口中得知,父皇是被多方施壓,故才英年早逝。此後姑母又與我講了好些事,但我都不太記得了,也不想記得。”

“同母親相處了十幾年,我也始終未曾有勇氣與她談論往事。而且,那都是上一輩人的事,我作為人子,沒有資格評判父母的對錯,更不願偏向他們任何一方。我只知,在父皇死後,我便只剩母親一個至親了。六歲那年,當透過門縫看到冷宮中的母親時,我就決心要好好孝順她。”

繆寧接他的話:“於是,你哭著去求先帝,讓先帝放太妃出冷宮。先帝早有此意,便以三皇子需要母親照養為由,順理成章地將太妃接出冷宮。朝中雖有諸多異議,卻敵不過先帝對三皇子的疼愛。先帝對王爺,確是愛極了的。”

三皇子即是柴亦軒。先帝有三個皇子,大皇子柴亦洺,二皇子柴亦韜,三皇子柴亦軒。其中,二皇子早夭,未能活過五歲。先帝未及而立之年就已駕崩,到死也僅有兩個兒子,生前沒有冊封太子,最終以一道遺旨直接傳位於彼時年僅十歲的柴亦洺。

“母親說過,王爺是先帝的最後一個孩子,這是否說明……先帝遇到太妃後,就沒再碰其他的女子了?”繆寧從局外人的角度作出思考,語氣中並不帶偏頗,“若太妃是先帝的第一個女人,那結果或許會大不一樣。”

柴亦軒被繆寧說得心中一暖:“會有這種可能嗎?”

“當然。”繆寧拉著柴亦軒的手,拇指指腹在他腕上輕輕摩挲,“只不過,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差在緣分。王爺都說了是上輩人的事,那就看開些,不要對此執著太深,畢竟先帝已與世長辭,太妃也不肯提起舊事……這本身就是一個不可彌補的遺憾,你唯有坦然接受。”

“原諒妾身自私,我不關心先帝與太妃的事,目前只關心王爺。”繆寧把話說得坦蕩,“王爺現在可否與我坦白,你解不解毒和你孝不孝順太妃之間有何關系?或者你老實跟我講,你為何不想給自己解毒?”

話已說到這份上,柴亦軒不再隱瞞:“太後第一次派人給我送解藥的時候講過,只要經年引永久留在我的體內,她就能容忍我們母子在這世上存活,且特許我每年上京一次,在天子壽誕那日取得維效十月的解藥。而一旦解了毒,我就等於擺脫了太後和皇上的約束,他們就會認定我有異心,進而借機對我冠以謀反的罪名,到時我將百口莫辯,只能別無選擇地做出反抗,或一飛沖天,或死無葬身之地。最糟的是,母親她不許我爭皇位。她甚至說,我若一朝為皇,她就不再認我,她就自盡……”

楚太妃如此威脅,無異於將柴亦軒的前路堵死,逼著他屈服於太後和柴亦洺,茍且求生。

繆寧瞬間淚目。她短時內難以承受,無措地側開頭,低喃道:“太妃怎能對你說這樣的話……連掙紮的機會都不給你嗎?維效十月的解藥,卻為何只有五個月的效用?如今太後和皇上對解藥做了手腳令你提前毒發,照你昨夜的癥狀來看……此毒若是不盡早解除,你隨時會有性命之憂,恐怕等不到太後和皇上給你戴上謀反的罪名,你早就已經死了!”

見她緊張,柴亦軒立即安慰道:“寧寧,此事我會好好斟酌,你別怕。”

“我的夫君陷在死局裏出不來,我怎麽不怕?”繆寧向前靠近抱住他,摟著他的脖子,“你為太妃忍受了這麽多,為什麽不讓她知道?你應該讓她知道,只有她知道了這些事,她才會體諒你。”

柴亦軒仍是一根筋:“不能同她講。我不想母親因為覺得虧欠我而對我好,我想讓她自願把我當兒子看待。其實自從你嫁過來,母親已有很大的改變,她現今都會與我說笑談心了。”

繆寧聽出來了,柴亦軒是想維持美好的現狀,不想讓楚太妃面對殘酷的事實。

“王爺真能忍。真容易滿足。真傻。”

撂下幾句意味不明的氣話,繆寧就起身離開了書房,留下柴亦軒一人。

繆寧剛走,畢承安就匆匆竄至。

“王爺,原來您真在書房啊,剛剛去內院找您您不在。”

柴亦軒穿衣下床:“這麽急著找我,發生何事?”

畢承安怯怯道:“那個,蕭、蕭將軍要見您,正在王府外等著呢。”

“他行事愈發粗狂無忌了。”大概猜到蕭玉龍此行的目的,柴亦軒冷漠道:“不見,你立刻打發他走。讓他回京路上當心些。”

“……啊?”畢承安訝然,“這次不讓蕭將軍見見太妃再走嗎?”

柴亦軒微皺起眉:“最近我總覺有人盯著王府。”

畢承安恍然:“奴才懂了,這就讓蕭將軍盡快離去。”

柴亦軒:“還有,不準要他的東西。”

畢承安:“……”

距離清王府十裏外的一家酒樓中。

謹安王身著一襲暗金常服,悠閑地坐在二樓看臺上,像在等待著什麽好消息。

一名白衣劍客站守在謹安王身側,此人墨發高束,額前一片光潔,沒有披散的碎發,露出好看的美人尖,劍眉入鬢,眸若寒星,神色冷清,明明很俊朗的一張面龐,臉上竟是半分表情也沒有。

未幾,一個仆從打扮的人跑上樓來,呈給謹安王一張剛接到的信條。

謹安王接過信條一看,倏的笑出來:“俞辰飛果然沒騙本王,蕭玉龍當真去了清王府。朝中大臣與藩王私下勾結,這罪名不小啊。若在霆州地界拿住蕭玉龍,本王就攥住了柴亦軒的把柄。”

轉頭看向那名白衣劍客,謹安王吩咐道:“越清,你去幫本王擒住蕭玉龍。”

聞言,白衣劍客徑直走了。

謹安王略惱火,瞥向身旁的醜臉毒師:“毒先生,你送給本王的這個殺手雖然聽話,但實在太不懂禮數,每回本王命令他做事,他都是一聲不響就走掉,連個招呼都不打,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裏。本王忍他很久了。”

醜臉毒師躬身道:“江湖人多是這般粗魯,望王爺海涵。再者,越清身中七絕蠱,斷絕了七情六欲,腦子和心思難免不好使,不懂人情世故也屬正常,您莫與他一般計較。”

謹安王大度地點頭,又刻意問:“毒先生也是江湖人吧?”

醜臉毒師:“……”

王府外。

頭戴鬥笠、穿著平民衣服的蕭玉龍還賴著不走。

畢承安也是無語:“蕭將軍,我還要怎麽跟你說,我們王爺都說了不見你了,拜托你趕快回京城行不行?”

蕭玉龍被攆得無奈,從腰間取出一個藥瓶,伸給畢承安:“那你把這個給亦軒。”

畢承安推開蕭玉龍的手,嚴肅道:“我們王爺特意叮囑過我,不能拿你的東西。”

蕭玉龍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不替他收下,我就坐在門口不走了。”

畢承安驚笑:“……哈?換了身乞丐裝扮,蕭將軍就開始學人耍流氓了?王爺和太妃都不在這兒,你賴皮給誰看呢!”

“給你看啊。”

“……”

畢承安被嗆到,用一根手指在蕭玉龍頭頂上方戳戳點點:“我跟你說,你再不起來我可要踢你背脊了!”

蕭玉龍氣定神閑:“嗯,你盡管踢,踢疼了我會叫。”

畢承安擡起腿就是一腳。

“嗷——”

蕭玉龍痛呼出聲。

“畢總管,這是怎麽回事?”繆寧意外站到兩人身後。

畢承安猛回頭,對著繆寧恭敬道:“王妃。”

繆寧對畢承安頷首,遂瞧向剛扶著背脊站起來的蕭玉龍,柔聲問:“這位是?”

蕭玉龍忍痛站直:“在下蕭玉龍,見過清王妃。”

“蕭將軍?”繆寧楞了一剎,淺笑道:“不知蕭將軍大老遠從京城來此,有何要緊事?”

蕭玉龍朝繆寧走近幾步,長話短說:“亦軒死活不見我,這是經年引的解藥,你幫他拿著。”

繆寧推謝道:“多謝蕭將軍的好意,但我不能收你的東西。不瞞蕭將軍,太妃與蕭老將軍的事,王爺至今很介意。他不想要你的東西,我也不忍心強塞給他。”

蕭玉龍眉峰一凜。

繆寧再道:“況且……容我大膽推測,你手中的解藥並不能根除王爺體內的毒,太後既有心用毒控制他,就不可能存在完整的解藥,你手中的那瓶,頂多奏效一時。蕭將軍放心,王爺的毒,我定會尋法為他解除。只是另有一事相求,你是京官,他是藩王,日後若非雙方事先商量好,還請蕭將軍少來王府。你們私底下來往,非但對王爺不利,對你自己也不利。繆寧所言若有失禮之處,望蕭將軍見諒。”

“好,我這就走。”蕭玉龍這下走得幹脆,眨眼就已翻身上馬,他高高地坐在馬鞍上,手裏搖甩著一塊亮閃閃的令牌,笑對畢承安:“你貌似很喜歡這塊牌子,每次見你時,你都把它掛在腰際。”

畢承安暴跳:“賊!把令牌還給我!”

“容我帶回去研究研究,下次見面再還你。”

馬鞭一揮、韁繩一緊,蕭玉龍就滿面笑意地策馬跑了。

畢承安正要縱身去追,繆寧喊住他:“畢總管,那塊牌子有那麽重要嗎?此前看你為它茶飯不思,我很是費解。”

內心都急得冒火了,畢承安還得陪著笑臉耐心跟繆寧解釋:“自然重要,那是我身份的象征啊。”

繆寧:“王府上下都認得你,你的身份無需象征。”

畢承安:“……”

☆、劍客

蕭玉龍正策馬疾奔,想早些回到京城,不料一人一馬橫在前方,擋住他的去路。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順風飄來,沁人心脾。

急勒住馬,蕭玉龍打量著眼前這名白衣劍客的側顏,莫名覺得熟悉。

越清掉轉馬身,正面望向蕭玉龍。

蕭玉龍:“!”

“弟弟,你剃胡子了?!哈哈,好看。”

蕭玉龍還沒興奮完,對方已從馬背上飛騰而起,攜戾氣沖他而來。

“你不是亦軒!”蕭玉龍猛然意識到。相比柴亦軒的溫潤氣質,此人更多的是英氣。

兩人在半空中搏鬥數招後,緩緩落足於地。

蕭玉龍:“你是誰?”

越清不答。

短短幾招便已試出對方的功底非凡,蕭玉龍凝著越清,一手撥動刀柄,褪去刀鞘,亮出刀刃。艷陽下,刀刃反射的光十分刺眼。見對方沒有亮劍的意思,蕭玉龍催促:“拔劍。”

越清淡淡道:“如有必要,它自會出鞘。”

“哼,狂妄!”蕭玉龍自小習武,至今還沒遇到過真正的對手,此刻他已被越清激怒,勢要逼出對方手中的那把寶劍。

如蕭玉龍所願,數十招之後,越清摸著劍柄,陡然抽出劍刃。

拔劍只是一剎那,傷人也只在一眨眼。

蕭玉龍垂眸看向自己右臂上被劍刃劃破的衣料,待越清收劍回鞘,他的右臂上的傷口才瞬間迸出血來,而他手中握著的刀也因手臂失力而脫落在地。他受了劍傷,半身沾血,越清卻依舊白衣不染。

只因劍太快,蕭玉龍傷口處的血還未流出,越清就把傷人的劍撤走了。

劍都不會沾血,使劍的人就更沾不到血了。

蕭玉龍確認道:“不沾血的劍客,越清?”

越清遲疑了一下:“是,我叫越清。”

“出劍一招就將我打敗,你確實名不虛傳。”落敗的蕭玉龍心情異常平靜,先誇一句,再罵一句:“但是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

“你沒招惹我,但我要抓你回去覆命。”

“誰派你來的?”

“無可奉告。”

“……”

蕭玉龍緊緊按住血流不止的傷口,疼得額頭冒汗。

“你自己走,還是我綁你走?”

“當然是自己走。”

蕭玉龍素來能屈能伸,半途遇到這麽個武功高強的劍客瘋子,他就更加要利用好自己唯一的優勢了。先穩住對方,然後……騎上馬就開跑!

瞧著蕭玉龍騎馬從自己面前飛速駛過,越清楞了楞,內心毫無波瀾。

蕭玉龍自以為甩掉了對方,漸漸放松起來,沒想到越清再次擋在了路中央。蕭玉龍吃氣,對方武功比他強也就算了,連馬也比他的跑得快!

越清不徐不疾地道:“你再跑,我會斬下你的雙臂。”

蕭玉龍:“……”

“要我不跑,那就打到死為止!”

如今右臂受傷,刀也不在手中,蕭玉龍飛身下馬,奮力向越清推出一掌。

越清輕易躲過一擊,反出一拳,打中蕭玉龍的胸口。

蕭玉龍被這一拳沖擊得倒退一丈,腳下甫一站定,口中便噴出一串鮮血。

這下,蕭玉龍差不多渾身都染了血跡。

越清正要上前擒人,卻忽聞一陣間斷的哭聲。這哭聲是從他身後傳來的。他回身,對上一個年輕的婦人和一個小男孩。

這對母子似乎是碰巧路過,被這突遇的打殺之景嚇壞了,站在那裏望著他,一動不敢動。

婦人用手緊捂著小男孩的嘴,小男孩眼中全是驚恐,看樣子很委屈很想哭,但嘴被母親捂住,哭不出來,時不時漏出一兩聲細微的怪叫。

越清擡眼盯向那婦人:“把你的手拿開。”

婦人既恐懼又茫然,試著將手從小男孩嘴上移開,驀然——

“哇”的一聲,小男孩張開血盆小口,仰頭放聲大哭。

越清:“……”

默默將寶劍往馬鞍上一拋,越清折身走向婦人和小男孩。

只當越清意圖欺負女人和小孩子,蕭玉龍大吼:“混蛋,你想對他們做什麽!”

越清卻是充耳不聞,兀自走到婦人和小男孩身前,講起話來平淡無波:“是我嚇到你們了。”

婦人把小男孩往懷裏一扯,點頭又搖頭。

越清垂下眼簾,手探入衣襟,摸出兩顆糖,攤在手心裏伸給小男孩:“給你。”

婦人:“……”

見到糖,小男孩一霎止住哭泣,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睫毛上都還掛著淚珠,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就伸了出來,謹慎地瞅了越清一眼,確認自己真的可以拿走那兩顆糖後,小男孩才敢去拿。

小男孩拿到糖,攥到手裏捏了捏,覆又擡頭,直勾勾地瞄著越清。這回不是害怕的目光了,反而帶了點喜歡和欣賞……越清對小男孩的眼神理解出錯,又從衣襟中掏出最後一顆糖。

越清把這顆糖給了出去,誠懇道:“沒有了。”

小男孩不客氣地收下:“謝謝大哥哥~”

三顆糖送出去,越清就徹底忘記了正事,炫然躍上馬背,揚鞭奔騰而去。

仰望著越清禦馬遠去的背影,小男孩拽著婦人的袖子道:“娘親,那個大哥哥長得好漂亮,他身上好香……”

婦人舒了口氣,不說話。

已放棄掙紮、正歪坐在路旁等待被擒的蕭玉龍:“……”

越清這是把他給忘了?這人也太不靠譜了吧!

蕭玉龍勉力站起,對著越清消失的方向嘲了句:“呵,真是個沒腦子的瘋人!”

黃昏時刻。

餘暉尚在,月淡星疏。

幽靜的長廊中,一柄雕花嵌玉的長劍不受任何支撐,直直地豎立在地面上。

越清支起一條腿,背靠著柱子坐在石臺上,右手緊按著心口,神情很恍惚。

他的心太空虛了,空虛得令他難受。尤其,在他把那三顆糖贈給別人後,整顆心就更空虛了。

每次一覺睡醒,他都不記得前一日發生過的事,只記得謹安王是自己要誓死效忠的人。記憶莫名其妙地流失,他已有過太多次這樣的體驗,但始終無法習慣成自然。倘若人可以不眠不休,他永遠都不想睡著。

現在的他很煩躁。這種記不住事的毛病,已成為他最大的困擾,腦子裏空蕩蕩的感覺,折磨得他頭疼欲裂。

“越清!”一個拿刀的男子急聲沖過來,“王爺命人到處找你,你躲這兒幹什麽?王爺交待你辦的事,辦妥了嗎?”

越清繼續發呆,恍若未聞。

男子不耐,厲聲喝道:“跟你說話呢,你是啞了還是聾了!”

越清側眸一瞥。

男子略略生怯,腳掌不自覺地向後移了幾寸。

只見一道銀白的劍光一閃而逝,越清已提著劍繞過男子走出數步。

“你頸上的皮,比一般人厚。”

越清話音剛落,男子便感到皮肉生痛,擡手觸摸自己的脖子,竟沾了滿手的血。

脖項一圈,全是深淺一致的劍痕。男子驚得汗如雨下,暗嘆好險……若不是越清下手有分寸,他的頭顱已經被平平整整地削下來了。

擔心越清再補一劍,男子趕緊低頭致歉:“小人言語失禮,謝越公子手下留情!”

越清看都不看他,攜著劍去見謹安王了。

……

一見到謹安王,越清就道:“我沒抓住蕭玉龍。”

謹安王失望得拍響桌案,卻仍耐著性子壓低聲音問:“為何沒抓到?”

越清道:“我把一個小孩嚇哭了。”

謹安王:“……”

這兩者的因果關系在哪裏?!

謹安王用拳抵額,頭一回對自己的睿智產生懷疑。

“小孩子哭,關你抓人什麽事?”

“有些事,不能當著小孩子做。”

謹安王咬牙,瞪眼,憤然起身。

“你真是越來越像個廢物了!啊……”

謹安王揚手欲打越清耳光,誰料一枚金葉鏢橫空飛來,劃傷了謹安王的手。

醜臉毒師倉惶張望,高喊:“抓刺客!”

越清兩指夾住那枚金葉鏢,視線一掃,目標鎖定在掠過窗口的那一襲紅影上,遂追逐而去。

一紅一白,一前一後到達沁雪園。

月光傾瀉下,落心梧紅裙飄舞,背對著追擊而來的越清。

“謹安王怎麽到霆州來了?”

謹安王府位於隨州,隨州與霆州相隔不遠。

聽到落心梧多管閑事的質問,越清罕見地皺起了眉:“你是什麽人?”

落心梧轉過身來,憋氣道:“見一次問一次,我都不想和你說了。看你劍柄啊!”

越清聽她的話,提起劍來察看劍柄,上面果真刻著狀似人名的三個字:落心梧。

“落心梧?”

“是!都給你刻在劍上了你還記不住,下回我不會再提醒你。”

“誰允許你在我劍上刻字?”

“……”

落心梧無語。

越清冷冰冰道:“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饒你一回。”

眼見越清一言不合就要走人,落心梧忙叫住他:“你站住!其實你對我有熟悉感對不對,否則你不會跟我到沁雪園。”越清的輕功在她之上,想截她早就截住了,根本不需要追這麽遠到這裏來。

越清頭也不回地道:“是又如何?那不過是種錯覺。我心空的時候,看誰都覺眼熟。”

“你既然來到這裏,就不準再走。”

不等越清回話,落心梧便已取下腰間懸掛的禦心笛。

紅艷的唇瓣貼近笛身,久違的禦心曲順勢奏起,原本沒有痛覺的人居然在這一刻感受到心痛。

越清對笛音非常排斥,完全沒有屈服順從的跡象,而且還試圖拔劍反抗。

落心梧心一狠,將笛子吹得更疾。

手中的劍脫落倒下,越清驟然雙膝跪地,右掌按住心口,唇角流出殷紅的液體。

寒凜的眸光漸漸變得溫馴、柔和,落心梧的笛聲也隨之趨於輕緩。

還好,越清本能地服軟了,否則落心梧會心疼死。

“跟我走。”

落心梧扶起越清,一徑步往蘊靈齋。

☆、好飽

落心梧出身魔教,她所持有的禦心笛亦非正派之物。

禦心笛的厲害之處就在於: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受笛音掌控者,屈服得越快,所受的痛苦越少;抵抗得越久,所受的痛苦越多。順它者,如沈美夢,甘之如飴;逆它者,如墮煉獄,生不如死。

禦心笛威力強大,能強行操縱、控制人心,不論對方的武功是高是低。

但它有一個局限:只能對一個人使用。

越清受制於禦心笛,正是魔教妖女落心梧對他見色起意的結果。

而在越清真心喜歡上落心梧後,禦心笛就很少被拿出來用了。如今,禦心笛竟又頻頻派上用場,落心梧心中並不樂意為之。

……

剝了顆糖放進越清口中,落心梧柔聲訓道:“每次拿了我的糖就跑,小孩子都比你有禮貌。”

越清含著糖,眼神無辜地道:“我沒有拿你的糖。”

“有朝一日你若能記起往事,就會知道你到底吃了我多少糖。”落心梧嗔他一句,又擡手輕撫他的臉頰,眼波溫柔流轉,“留在我身邊,別再跑了,以後我每天都給你買糖好不好?”

越清只猶豫片刻,便道:“好。”

落心梧忍俊不禁。

嘴裏吃著甜甜的糖,越清突然抓著落心梧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可憐道:“這裏疼。”

落心梧目光躲閃,她對此很心虛,因為是她把他弄疼的。

伸頸在越清唇上吻了一口,落心梧睜大眼睛哄道:“親一親,過一會兒就不痛了。”

親一親就不疼了?越清單手擒住她的兩個手腕,俯首,死死吻住她。

落心梧感到強烈的窒息,想反抗又舍不得,而越清又遲遲不肯松口。

“那個,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沐小小撓著後腦勺,賠著笑臉立在門口。

越清停止對落心梧的親吻,兩人一齊望向門外的沐小小。

見越清面目溫順得像只小綿羊,沐小小便猜到他又被禦心笛制住了。

沐小小走進來,笑著同越清打招呼:“好久不見呀,越小哥。”

越清茫然地看著落心梧,落心梧介紹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