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8章

關燈
薛家回京後不過十日, 葉六娘便下了帖子,邀薛婉小聚, 同去的少不了孔貞和嫁了人的韓三娘。

韓三娘去年終於同她表哥完婚,正是新婚燕爾,滿面生輝。

當年四人在葉家小聚, 如今時過境遷,除了薛婉餘下三人都已嫁做人婦,當真令人唏噓。

李武如今雖然成年娶親,卻還未曾就藩, 有先前四皇子的事鬧過, 如今永嘉帝對就藩之事也多少有些猶豫,更何況李武與李昭關系親厚,故而李武雖到了年紀, 卻無人提及此事。

如今, 李武已僻府獨居, 就在距離皇宮不遠處的一座大宅子,薛婉乘馬車自後門,由嬤嬤引路徑直去內院。

當家主母是葉六娘,也因此五皇子府處處都透著些葉家的味道,丫鬟們清一色的服侍, 等級分明, 見著客人態度親切又十分恭敬,薛婉在金陵城呆慣了,竟有些不習慣的。

入了內院, 便見一處寬闊荷塘,岸邊垂柳依依,另有一涼亭,薛婉走進去,便有女使引路,遠遠只見葉六娘一身杏色襖裙,環佩玎珰,很是華貴。她身量亦長開了些,模樣愈發秀美,頭發梳成婦人的發髻,已是個風韻極佳的美婦人。

六娘見著薛婉,不禁笑道:“好你個沒良心的,可終於是回來了!”

三年時光荏苒,葉六娘比她們分別時胖了些,身上也雍容,小腹微微隆起,瞧著是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

兩個姐妹相見,均是熱淚盈眶,二人抱了一抱,薛婉擦了擦眼角的淚道:“都是要當娘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葉六娘哼了一聲,臉上難得的囂張。

薛婉揶揄道:“瞧你的樣子應是過的不錯,那日我回城,瞧著五皇子帶你回門,煞是風光啊。”

提起李武,葉六娘的臉上露出覆雜神色。

“他對我極好,我能遇到他,是我的福氣。”葉六娘輕嘆了口氣。

葉家迎雲昔日閨中,向來眼高於頂,她是差點做了太子妃的人選,美貌、才氣於一身,薛婉心知葉六娘的高傲,因此頗有些困惑。

“我走以後,可是遇到什麽事了?”葉六娘苦笑一聲,拉著薛婉的手,“來,咱們坐下,邊說邊聊。”

薛婉入席,葉六娘的面上露出些疲憊之色,輕聲道:“你走之後的第二年,孔貞甫一入門,我祖父便去世了。葉家縱然家大業大,但卻是一盤散沙,我的父兄皆不得力,祖父在時,尚能支撐,他一去,三房便分了家。”

葉家兄弟三人,葉家老三有葉修昀這個得力的兒子,自然無所謂,老大和老二卻咬的相當難看,再加上彼時葉六娘和葉七娘均未成婚,又年紀相仿,亦是互相看不順眼的,鬥的跟烏雞眼似的。

“那年我爹娘替我說定了一門親事,本是要在相國寺叫我相看相看,卻未料到卻遇到一個落地不中的秀才,那秀才喝了酒,硬闖到我身前。”葉六娘說到此,咬牙切齒道。

薛婉卻神色一變,私下相看親事於受寵的官宦家庭,本也不算什麽,只是這樣的事必定隱秘,葉六娘身邊至多帶兩三個丫鬟,若是又遇到一個醉酒的外男,再被相看的對象撞見,本是好事也得是壞事的了。

“拉扯之間,他撕掉了我半個袖子。”葉六娘顫聲說道,“偏偏我相看的那人也在當場。”

“什麽!”薛婉驚呼。

“這也就是在大永,若擱在前朝,我都得抹脖子上吊呢。”縱然事情已過了兩年,但葉六娘說起來還是恨得全身發抖,“後來,那門親事就被退掉了。我家也沒難為他們,只希望別將此事聲張出去。”

“那李武知道這事嗎?”薛婉小聲問道。

這畢竟是個汙點,於葉六娘來說,是閨名有虧。

葉六娘臉色黯然:“他知道,後來還是他派人將那書生打了一頓,逐出京城的。”

卻原來,葉六娘當初相看之人乃是內閣林大人之子,此人與李武關系要好,便將善後之事交給李武,卻沒想到李武對葉六娘年少時便有傾慕之心,只是他自己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不敢表白。借此機會一來二去,李武竟向葉家求娶葉六娘。

葉家自然求之不得,此事就此成了。

而於葉六娘來說,她亦沒有別的選擇。

“這豈不是也挺好?”薛婉笑道,“聽說李武這兩年也很上進,你如今可是王妃,昔日笑話你的那些閨秀再見著你,都是要行禮的。”

“王妃也有王妃的不好處。”葉六娘冷哼道,神色已沒了方才的哀愁,又是驕縱的模樣,“王爺是要有側妃的。”

薛婉嗤笑:“這算什麽,如今這京城裏哪個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們葉家就清貴,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當妾的,可王府裏卻又是另一回事,側妃是入宗冊的,當初李武娶我,答應只迎娶我一個,因他不是太子宮裏邊也沒說什麽,可如今我有孕,這事可就難辦了。”葉六娘眉頭緊蹙,嘟囔著,“他當初娶我時,可是答應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哎呀呀酸死我了。”薛婉捂著胸口,被葉六娘一頓亂捶,終將氣氛攪和地好了些。

二人正要再說會兒話,便聽一個張揚女聲由遠及近。

“你們倆好厲害啊,這一見面先動上手了,快來讓我評評理,到底是誰的問題。”

這話說完了,韓三娘才終於走到涼亭前。

她同三年前竟仿佛別無二致,一襲火紅的衣裙,走路猶如帶風,嗓門倒是比過去更高了些。

韓三娘去年終於嫁了她的表哥,只在江南呆了不到半年,她表哥便回京述職,之後靠著韓家的關系運作,她表哥便留在京中。她那個婆婆本就是她的姨母,自然願意她同兒子一起入京。

韓三娘這幾年既沒有吃過什麽虧,也不曾遭過罪,上無刻薄的婆婆,又無妯娌,十分舒心,如今當了自己小家的主,脾氣還見漲了。

葉六娘瞧著韓三娘,十分不爽地白了她一眼:“咱們這些人裏,屬她過的最滋潤,如今就是個長舌婦,最愛嚼些東家長西家短的。”

“哎呦呦,五皇子妃如今嫌棄我這落魄戶的手帕交,得了下回我不來了。”韓三娘說著,葉六娘便上手開始咯吱她癢癢窩。

韓三娘笑彎了腰,氣道:“你好歹也是要當娘了的,竟還不消停,改日孩子也隨你,看你怎麽辦?”

三人說笑了一陣,才等來了孔貞,四人小聚一會兒,說起這幾年各自的見聞,竟也都十分有趣。

臨到中間,薛婉離席解手,韓三娘偏纏著同她一起,二人一路走著,韓三娘問道:“我聽說你在金陵與孔貞見著了?”

“是啊。”薛婉點了點頭,“她和葉修昀同去的。”

韓三娘遲疑片刻,才道:“她和葉修昀……”

薛婉料到韓三娘是怕她芥蒂,笑道:“你想什麽呢。我對葉修昀沒什麽的。”

“我聽說了,如今你在和新任的戶部員外郎周瑾之議親呢。”韓三娘聽此,放下心來,又笑道,“我勸你還是早下手為強,聽聞這位周大人如今很是搶手,京城好多人家都在打他的主意呢。”

薛婉聽了覺得有趣,又問道:“說來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可不知他一個人,那沈淮安如今都是忠勇侯了,為何沒人打他的主意?”

提起沈淮安,韓三娘卻跟吃了蒼蠅似的,一臉微妙的難以言喻的表情:“沈淮安?阿婉你可萬萬別糊塗,嫁誰都別嫁他!”

薛婉一驚:“這是如何說的?”

韓三娘欲言又止:“聽說李瑾瑜為了他,要和離再嫁,皇上被氣得半死,如今正僵著呢。”

薛婉楞楞看著韓三娘,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淮安離開京城的第二年,李瑾瑜還是在李昭的強壓之下嫁了人,是太子妃的娘家哥哥。此後,李瑾瑜便和周駙馬在公主府居住,只是公主和駙馬感情十分不合,公主心情郁悶,竟還在外宅裏養了個男寵,聽聞眉眼間和沈淮安有幾分相似。

後來沈淮安立功回京,李瑾瑜還進宮與父兄又大鬧了一場,自然又是不歡而散,只是那外宅裏的男寵,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聽此,薛婉的臉色十分覆雜,金陵呆了兩年,她已經忘了,沈淮安在京中還有一個李瑾瑜呢。

韓三娘見薛婉神色不對勁,更是難過,壓低聲音道:“你可別做傻事,我娘說,去年有個侍郎的千金偷偷給沈淮安送過一首詩,不知怎的竟然叫李瑾瑜知道了,沒過多久,那姑娘便被家裏人尋了個普通人家嫁掉了,自此京中閨閣,人人都繞著沈淮安走。”

“你娘還是同過去一般,消息靈通啊。”薛婉幹笑一聲,回過神來,收斂心神,“你別想那麽多,我只是隨口問問。”

韓三娘壓低聲音道:“你啊還是少摻和一些,我娘說京中不太平,我爹正準備給表哥尋個外放的差事,出去躲幾年呢。”

薛婉點了點頭,心中亦是明了。

此時,公主府裏,李瑾瑜將書房中的筆墨盡數扔在地上,四處都是一片淩亂,下人們跪在地上,各個抖若糠篩,無人敢出聲。

李昭漠然瞧著李瑾瑜,神色間隱約已有十分的不耐煩。

“你鬧夠了沒有?”李昭怒道。

“我要和離,我說什麽也要和離!這婚事本就是你們強逼的,你們還說,還騙我說沈淮安瞎了死了,若不然我怎麽會嫁給姓周的!”李瑾瑜歇斯底裏地大哭道。

“兩年了,你再這樣鬧下去,我便叫駙馬報你得了瘋病,將你關在後院裏,一輩子都出不來。”李昭不耐煩道,“別說你嫁了人,便是你沒嫁人,沈淮安也不見得會娶你,都是男人,他對你有沒有意思,你當我看不出來?”

李瑾瑜聽到李昭這般說,目眥欲裂,近乎咆哮道:“我是公主!我是大永朝最受寵的公主!普天之下,除了我,還有誰更高貴,更配得上他!”

李昭冷笑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實在鬧不懂,她小時候也是聰明伶俐,如今怎就蠢笨如豬?

“你當沈淮安還是過去那個沈淮安嗎?”李昭怒道,“他如今權勢滔天,連我都不敢隨意怠慢他?就憑你這品貌,人家為何要娶你?”

說到此處,李昭心中悔恨不已。

當初李政被生擒,李昭興奮地為沈淮安請封了侯爺之位。這兩年,沈淮安雖人在京城,但對大永朝的軍隊卻滲入頗深,軍中他舉薦的年輕將領幾乎各個都是戰功赫赫,南至淮河,北至大漠,各地駐軍都有沈淮安的影子。他如今他是跺跺腳,滿朝文武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最關鍵的是,沈淮安近來對他的態度漸漸變得不冷不熱起來,反而和李武更加熱絡。父皇的身體如何,李昭最是清楚,若他日沈淮安有了旁的想法,那他可就危險了。

而李瑾瑜現在卻還在給他惹麻煩,讓他十分不快。

“我已幫你報了告病,這兩個月,你哪裏也不許去,乖乖在家裏養病吧,駙馬要納妾我和母妃也都點頭了,敬茶你就不必了,只是支會你一聲罷了。”李昭說罷,冷冷轉身,再不理會李瑾瑜的哭鬧,任由下人們將她房門關上,上了鎖。

從五皇子府裏出來,薛婉想到韓三娘說的話,不禁有些微的酸澀,前塵往事浮現眼前,無論當年沈淮安是不是有意為之,她確實是因為李瑾瑜要嫁沈淮安才被一杯毒酒鴆殺的。

如今再聽到這三個字,又有了一番別樣的情緒,畢竟她對沈淮安,心中仍是猶豫,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薛婉正想著,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她擡頭看一眼外面,只見沈淮安騎馬攔在車前,他今日顯然是提前得了風聲,來這裏堵她的。

只見沈淮安穿了一件玄色長衫,衣裳上繡滿寶藍色的牡丹和孔雀,紋路華麗而繁覆,他頭發高束,用一根紅色束帶系著,上面還墜著數枚紅瑪瑙,整個人看上去又矜嬌又貴氣。

薛婉掀開車簾,在半空中和他對視一眼,只見沈淮安目光爍爍,就這般盯著自己。

沈淮安用心頗深,這條小路上行人寂寥,他也不說話,只驅馬在前,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酒樓。

薛婉認出,那是她母親留下的產業。

“大小姐,這……”馬車夫遲疑片刻道。

“跟上去吧,先不回府了。”薛婉淡淡道。

酒樓二樓設有私密的雅間,桌子上已擺了菜,沈淮安先落座,見薛婉進來了,緊張地站起來,抿著唇看她。

他兩年不曾見薛婉,印象裏她還是個嬌俏的少女,如今卻已出落成這般模樣,幾乎與她記憶裏的侯夫人一副樣子,從容而淡定。

“京中都在傳,說你要和周瑾之議親。”沈淮安明明相思的緊,可一開口,卻是這樣一句話,他說的十分委屈,瞧著薛婉的模樣,可憐巴巴的。

薛婉受不得沈淮安作怨婦狀,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是閑言碎語罷了。”

沈淮安見薛婉笑了,才松了口氣,道:“方才見你不高興,還當是在李武那裏受了什麽氣呢。”

“我今日倒不曾見著李武。”薛婉狐疑道,“今日聽韓三娘說起,京中局勢似多有變化,李武如今……很受皇上重視。”

沈淮安笑了笑:“確實如此,我們之前都看錯此人了,李武心中有丘壑,如今為了葉六娘,怕也會全力一搏。李昭的皇位當真未必能坐穩。”

想到葉六娘,薛婉莞爾道:“六娘說過去有個算命的批過她的命,說她是皇後命。”

沈淮安聽此,只淡笑不語。

說完了朝堂事,沈淮安將話題又扯了回來,輕聲說道:“阿婉,兩年了,我們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薛婉料到沈淮安是要問她此事,但卻沒想到沈淮安問的這般直接,她遲疑半晌,終於迎上了沈淮安的眼睛:“沈淮安,我還是不信你,你對我到底是一時的愧疚還是曾經的執念呢?若是你又像過去一樣,我又該怎麽辦呢?。”

兩年的時光,薛婉想了很多,前世今生,她不否認沈淮安對她的情誼,但卻質疑這份情誼能否始終保持。

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忠勇侯,京中的閨閣小姐對他趨之若鶩,更有公主對他念念不忘。他對她,是愛是愧是執念,薛婉並不能分辨出來。

她的心已經經不起第二次被傷害,第二次全力以赴之後,等來的是一杯鴆酒或者其他。

沈淮安神色黯然,卻並不吃驚,他料到薛婉不會輕易答應他。

“我會讓你信我的。”沈淮安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溫柔道,“阿婉,別著急,我會讓你信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一口氣更一萬吧,上午不更啦, 晚上熬不住啦QAQ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